第238章 绝处一小行,你比从前有长进多了。……(2 / 2)

天欲笔抱怨连天,“我可是个文职,明白文职什么意思么,动笔杆子的,不是动刀剑的,没你们那么耐杀!她长的就一副佛口蛇心的样,背地里阴人一套又一套的,冷不丁捅我一剑怎办?真是,若非秋杀也被扣在这里没个动静,我才不会……”

二掌门本就啰嗦,又爱不合时宜地刨根问底,一紧张起来更是话多个没完,烦的想让人一拳把他打昏。原本玄素远行,蔺君顾念他身体,身为医者峰掌教,随行也并无不对,另两人被她一说,倒明白自己如今还守在穹苍也没什么用了,要论避难疏散,长老执事足以做的很好——天都要塌下来了,还不以身作则,此时不顶更待何时?

“不想上阵就滚后边去。”

雪里嫌他话多,惜字如金道,“郎无心在外围拦截黄族和鬼市势力。”

天欲笔道:“黄族我尚能理解。这又跟鬼市有什么关系?是了,据闻鬼市之主是个妖族,莫非是个黄族……”

言谈间,冥河仍是一如既往的死寂。

玄素耳边渐静,他沉吟着,指尖缓缓触上了自己腰间的佩剑,它名为“青锋”,已至少三十余年未曾出鞘了,锋利的竟有些令自己陌生了。

自己剩余的寿元,恐怕支撑不住青锋全力十剑,而眼前黄沙迷蒙,依旧不见徐行身影。

扪心自问,他虽面上不显,对这位冒名的徒儿的确是诚心以待,但,他不知徐行不是“徐行”也罢,徐行难道不知自己不该是她的师尊吗?如今想来,徐行初醒之时,对他确实比旁人要亲近些许,好似一个熟悉的人与他有哪里异常相似,总是投来些莫名的注目——说是亲近也不甚准确,看她那马不停蹄要下山的模样,又像是立马想离这样的人远一点。越远越好。

……她分明能进万年库,只为窃走两把武器。那两把兵器,玄素事后搜寻,查出皆为第三十六任掌门中的两人所出,寒冰是亭画之兵,野火主人不详。再往前溯源,亭画是第三十五任掌门在位时“琴棋书画”中的“画”,另三人生平并无异常,也皆不用剑,可以排除嫌疑。亭画生性孤僻,亲缘淡薄,以她来算,前掌门是她的师尊,师门中理该尚有两人,这两人却像凭空消失一般没留下任何痕迹。

就算是犯了大错被逐出宗门,册中也不会毫无记载,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这两人的天资平庸无比,连一个小小执事都当不上,但这种可能也微乎极微。前掌门对亭画极尽严苛,这样一个武学智计堪称双绝的天才继任者,在无极宗的记载中竟用着叹惋的口吻,连十六岁时的访学都没能上场,明珠蒙尘,生不逢时,总归略逊一筹……略逊谁一筹,那人为什么又消失了?

分明最终没能找出确切的答案,此刻,隔着八百年的面纱,玄素却仿佛已经真正看见了那个名字。

自此一切都有了答案。

你的苏醒,伴随着他的苏醒,那是九重尊,自己早就该知道。

心中惊涛骇浪,玄素持剑的指尖却分毫未动,他心道,正是因为你曾在这个位置上,所以你一定会理解我的抉择。

于情于理,他不想杀徐行,亦不想牺牲一个活人去镇山,可当一个巨大到无可抗拒的威胁站在人族的天平彼端,情和理都可以被抹杀。

填石归山,圣物封印,尚有三十年时日徐徐图之,足够他在余下三人中找到那个人,弄清一切,他一向擅长等待。

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响。

那是轻到不能再轻的响动,除了零星几个感官极度敏锐的人外,绝大多数人不会注意到这一声响。

三位掌门齐齐猛地抬眼,天欲笔愣了一下,也跟着凝目看去。

又是一声响动!

这一声响动比之前重得多、近得多,仿佛从远处疾迅靠近,比奔雷还快,在场众人一瞬寂静,尚未反应过来,足下的地面就开始猛烈至极地震动!

咚、咚、咚。

三声巨响过后,密集到无法分辨的震动声铺天盖地响起,军营的旌旗几乎一瞬就断折倒地,沉重的篷顶像没有重量一样被霎时卷飞,飞沙走石,昏沉漫天,哪怕是练了身法的修者也难以站得稳直,想要抓着身旁东西保持平衡,却无物可抓,所有人都忙乱倒栽成一团,又

惊又怒地勉力站起道:“什么?!”

“又是鸿蒙山脉吗?!”

混乱中,蔺君的武侯车失控地飞往别处,玄素眼疾手快地将其拦回身前,面沉如水地抬眼。

他的余光间,狐族禁地的山脉间似乎开了一个洞,无尽的火光灼烧过来,但,他现在无暇顾及这边的异常。

因为,半空中,有一个更加异常百倍的事物出现了。

那是一只巨大的妖族。

巨大到前所未见的程度,它的出现,让众人眼前全都蒙上了一层阴影。火红妖氛冲天,这边鸦雀无声,然而,在恐惧之前,众人皆不由心生疑惑,都在不约而同地想一个问题——

这到底是什么妖?

它通体漆黑,身披鳞片,观身长形态,怎么看都应当是个不折不扣的蛇妖。但修炼到极点的蛇妖,也只是有一对前爪而已,为何这妖会有四只脚?身后那是……尾巴?头顶上……像鹿一样的角又是哪里来的?眼睛是突出来的,竟然泛着橙黄色的光泽?!

先前少林事变时,众人就见惯了奇形怪状汇聚各种特征的无智妖人,长成什么样的都有,连会说人话的都有,也明白这种怪物极为强悍,修为不济的少去招惹为好。眼前这奇怪的蛇妖也不过如是,只是这拼凑上去的肢体倒看着没什么奇异的违和感觉,看上去竟然像是本就长成这样一般。

是狐族找来的同党么?

放在平时,看到当街突然冒出这么个巨物,的确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叫娘不错,但如今是在战场,几千同门尚在,前方还有四位掌门亲临,可谓是诸人一生中胆气最盛的时刻。能当前锋的门生都是精锐,几乎只是惊诧了一瞬,便训练有素地掌好兵器,凝目而望。

那“蛇妖”遥遥地转过头来,猛地张口,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火焰,以及火焰中遽然出现的那道身影。

徐行右手扼剑,转瞬间已至玄素面前,眼中杀意快要比身后的狂火更凛冽,有一瞬间,玄素还以为她的目标当真是自己,直到看见那把名为野火的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蔺君的脖颈,鲜血猛溢而出,一点一点滴在蔺君抵在剑锋前白皙的手上。

蔺君抬眼,眼中那灭顶的恐惧之色只停留了仅仅一个呼吸,便如水墨一般彻底消逝,只余平静。

“找到你了。”

两人在剑锋上角力,瞳孔间都是彼此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徐行露出个不像笑的笑来,咬着牙关一字一句道,“只是一个长得奇怪了点的蛇妖而已,掌门何至于露出这种神情?是不信任穹苍,还是不信任自己?我猜,应该是前者吧,为了不让人将穹苍和天妖联系起来,就连那一点些微的可能都要灭除,封天妖后,世上再无‘龙’。……除了我这个已死之人,只有你认得出那究竟是什么,是吗,师尊!”

玄素看着那道伤口,缓慢至极地抬头,谈紫收阵落地,半空中那只古怪的蛇妖顿现魅惑之前的原貌。

没有鹿角,没有麟尾,只有一对前爪,只是一个普通的蛇妖罢了。

在他身后,石雕隆隆而过,大地仍在震颤,无尽的汹涌火焰霎时在整个北地上点燃。

蔺君脖颈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霎时开始愈合,她收掌,在剑柄上轻轻一弹,野火剧颤,徐行的虎口迸裂,她轻叹一声,并没什么生气模样,只温声道:“小行,你比从前有长进多了。”

“…………”

外围,玄真子拂尘最后一点地,青蓝色光幕陡然升起,温和地将此地环绕住。

浑身浴火的石雕行至半途,被神石压的破碎崩裂,血肉流出,还有些残肢断臂带着怨念不断向外爬出,被昆仑设下的法阵尽数拦住。

卜白秋似有所觉,往狐族禁地方向抬脸,若有所思道:“师尊,这里一道阵法,鸿蒙山脉外围还有一道阵法,昆仑所有还活着的长辈们都……‘倾巢而出’了,总算是万无一失了吧。”

玄真子茫然道:“什么玩物遗失?”

“不好笑。”

卜白秋木然道,“你看,傲竹在偷偷扇您巴掌呢。”

这个玩笑也不太好笑就是了。玄真子静静转头,看着遥远之地,心道,这次才是真的生死有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