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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小渔 严歌苓 65 字 2024-03-01 11:37:28

王阿花的舌尖微微露在嘴唇外,穿着又大又肥的衣裤,眼镜也显得沉重而老气横秋。她像个玩具成年人。我看着她每动一笔,舌头便跟着轻轻一移,她最多只有二十四岁。

里昂招呼我,指着床垫上两只睡袋,一个鲜红一个翠绿,要我选择一只。我随便指指那只红的。他立刻蹬掉靴子,钻进了绿色睡袋。

我说:喂,等等……我睡哪里?

里昂说:你不是选了红的吗?

等等!什么意思?你睡我旁边?我满脸的不可思议;我的表情在说:搞什么名堂?!要我和三小时前认识的人头挨头睡一张床?!难道我看上去那么放荡、颓废?!

里昂两腿已在睡袋里,他边脱外套边说:你不是大兵吗?大兵不野营?

我茫然地瞪着眼。我想,是我脑筋很琐还是他存心不良?这下可是非常非常的美国。

王阿花这时说:我们常常这样野营。等有钱了,我和海青打算去买两个蒙古包,就可以分男女宿舍了。

里昂一下滑溜下去,只露脑门在睡袋外面。他说:快睡吧,睡完了海青和王阿花还得睡。

我问:阿花你们一夜不睡?

她说:我们一天睡五小时就够了。没活干的时候睡十五小时。她转脸看看我,下巴向里昂一指:他常在我们这里做乞丐。她温存地抿嘴一笑,这时又很母性了。见我开始脱皮靴,她又接着去画那只灯罩。灯罩的日本米纸在我的位置看像在溶化过程中。王阿花在绘一丛杜鹃。那样的专注也把她给溶化了。

我磨磨蹭蹭,一只靴脱了有半分钟。王阿花再次回头,对我笑一下。她似乎看出我的不自在,并马上开始同情我。她眼睛向已经睡熟的里昂膘一下,说:要杯咖啡吗?

我说:谢谢,不了。

她说:别客气。

我脱下了第二只靴子。她站起身,伸个懒腰,轻声说:我去煮点儿咖啡。你真不要?

我说:真不要,非常谢谢。

她说:不用谢。

说着她走出去,把一块布帘轻轻放下。她的意思是替我和里昂掩上门。我明白她并没有去煮咖啡。她误会了我的不自在,把地方腾出来,让我和里昂好有些私下的活动。我顿时觉得受了重大误解。就算我和里昂今天投靠到这里不够妥当,尤其是我,相当不稳重,但我不至于那么颓废那么狗男吧把?我心里一阵猛烈的反感。想立刻冲出去,同王阿花解释。走到门口,我想,解释什么呢?话如何去说?说:嗨,王阿花,我们没有私下活动,我不是里昂的未来女友,我有未婚夫,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们到底把我当什么人?!里昂到底把我当什么人?我得让这三个胡闹惯了的男女明白,我绝不是胡闹的女人。我正在一场正式恋爱里,那样的正式恋爱是有正经后果的。我可不是随便的女人——是,或者不是,对于王阿花和海青一点儿区别也没有。他们不会认为这桩事里有任何是非,需要我急赤白脸地拉着他们来澄清。假如我冲出去喊冤:你们瞎了眼看错人了——我和里昂根本不想做爱!他们会眨巴着眼,莫名其妙地回我:那就不做好了,不做爱又不会在我们这里讨到表扬。

那将是很蠢很蠢的一个场面。他们只会觉得我这人很费事很莫名其妙甚至很虚伪。

我慢慢走回床边。手去解外衣的纽扣,眼睛瞄一下里昂。他眉头轻微锁着,一缕长头发披挂在面颊上,他醒着时显得宁静——一种对什么都不抱希望的宁静,而他熟睡时却像对什么轻微的不满。他嘴唇抿得很紧,嘴角用着一股力,我觉得他在紧咬牙关,在忍受一丝不碍事却也不消散的疼痛。我浑身一哆嗦,猛地抽回目光:怎么会这样有兴致地去看一个睡熟的男性?这样长时间地观察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