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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小渔 严歌苓 65 字 2024-03-01 11:37:28

而我呢?在我孤苦的文学生涯中,就再没了帕切克的伴随。

他在校园里找到了我。他高大,梳着马尾辫。还跟帕切克一样苍白,一样地带一丝刺鼻的烟味。

“帕切克走了。”他说,“为了躲开我。”

也为了躲开我。还为了学校不再要他教书。他如愿以偿地被辞退了,学校说他教得恶劣透顶。学生们为没了他而祝福,送瘟神一样狂欢。只有我认识到他的质量,心感动地想,帕切克教得多么好,把他的一部分生命感情移植到你身上,那部分生命感情包含他的知识。现在好了,他躲开一切让他从文学中走神的东西。现在他可以不分心地弄他的文学,让他尚未白透的头发白得更纯粹。

“你有他的电话吗?”

我看看他,摇摇头。

“帕切克很欣赏你。”

“我也很欣赏他。”

他还想说什么,我掉头飞快地走了,别拿你们那些污七八糟的概念来总结我和帕切克。我们怀念的不是同一个帕切克。你会说,帕切克是为了你抛弃我的;为了你这个东方女人,他背叛了自己的同类……他是个追求奇异的人。初雪降了。

初雪消失了城市许多黑暗。我想起帕切克的一头银发,那感伤的银发是最初引我入胜的,我也是追求奇异的人。

再得到帕切克的消息是一年后了。他写了封信给我,说他在一座木屋里写作,周围是阔大无边的田园。他留了电话号码。

电话拨通,好久,才有个人来接。是个男人,但不是帕切克。他让我稍等,他去叫帕切克,我听见电话那端“喀答”一响,是话机被搁在桌上,或者,书架上,帕切克的生活中就这几样东西。接着,我听见那男人拖长声音呼喊:“帕——切——克!……”可以想象,那片田园多么阔大无比;帕切克单薄、秀气的形影渐渐近了,带着一丝烟味和低低的体温……

而我却挂断电话,泪哗地一下流下来。

失望竟这样巨大,向我压下。我一直对自己解释的那种无属性的爱,全都不作数了。

这时我才发现,帕切克永远离开我了。

冤家(1)

更新时间2009-4-22 13:44:40 字数:3864

女儿出落成个标致女郎,是在一九九七年六月一日下午三点五分。南丝从伊芙圣洛琅女用打火机吐出的蛇信子般的火苗上抬起眼睛,这样确认了。细长的摩尔烟卷架在她向后弯翘的两根手指之间,精心育植的两支尖细指甲与香烟取成一个准星,使女儿和她心目中十四年来的一个瞄准无误地重叠。璐被她严格地栽培修剪得这样姣好,修长中带一丝美丽的畸形;如她所期的重版了她的青春。南丝在烟卷冒出的最原汁原味的第一线烟中,看着女儿从校门走出来。连走路的姿态也是南丝自己的,一种没劲的、腻了的样儿,胯部松垮,胸部轻微向后躲闪,以使脖子与后背形成那根东方曲线;来自壁画或水墨画的那根略带消极、哀婉的淑女线条。璐生下来的第一个小时,她就看出婴儿身上的一些小小偏差是可以不费力就打磨掉的。所指的偏差,是她父亲参加进来的那一部分。璐一个月时,她父亲往国内寄了封信,里面夹有一张五十元美金钞票。他说他花了几天给孩子想了个名字。过一阵,他又写信来,追问女儿是不是叫他取的那个名字。南丝回信说,五十块就轮得上你来取名字吗?南丝不记前夫什么恨,她太瞧不上他。“他抛弃我?”她对两岁的璐说:“抛弃得好!省得我抛弃他。”后来她对四岁的女儿说:“那样的小男人——博士怎么样?我照样抛弃他。”璐六岁时收到父亲寄来的一千一百块钱,让女儿买钢琴。南丝把钱全数退回去了。然后跟女儿说:“他别以为给了这一千一百块钱,将来你成了钢琴家就有他的份了。”再后来,南丝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