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到世界的心跳” 与魏天真(1)的对话之一(第1/8 页)

问答录 李洱 25 字 2024-02-18 08:05:33

问: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六十年代出生”的,但愿我不被人认为是思想懒惰甚至神经麻痹。我并不认为用年代来把许多作家编派进一个群体的做法是恰当的。但“六十年代出生”是例外。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和他们(我们)前后的人相比,很不同的。不是说谁坎坷谁平顺、谁丰富谁贫乏因而谁高谁低谁优谁劣的问题。这一个年龄段的人刚发蒙或正读小学时,是读语录的高潮时期,在其他年代,一个小孩很可能因为能诵读诗书或者单背唐诗而受赞赏,七十年代的小孩受夸奖的程度要根据他背诵“毛主席语录”的情况来决定。一个孩子的心灵纯如白纸,本来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我们的白纸上写满了语录,很多语录深深烙刻在心里。成年以后我发狠地读古诗背古诗,想挤占一点语录的位置,但古诗忘得快,好像浮在语录面上的粉尘,一阵风就吹走了。这样的经验肯定会作用于一个喜爱文学的人。您怎么理解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这个群体?

答:用出生年代来划分作家,其实很常见,国内国外都有。一来省事,谈论起来方便;二来也确实可以说明一些问题,比如童年记忆对写作的影响。但问题是,写作最讲求的是差异。相近的童年记忆,在不同的作家笔下,呈现出何种不同的面貌,为什么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同?差异,也只有差异,才能把个人从群体中分离出来,写作也才有了意义。

当然,我承认,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因为成长背景大体相同,所以他们的写作肯定是有共性的,就像中国作家区别于美国作家,是因为各自都有一定的共性。具体说到六十年代作家的共性,我想把他们说成是悬浮的一代。与上代作家相比,他们没有跌宕起伏的经历,至少在九十年代之前,他们很少体验到生活的巨大落差。不过,他们也经历了一个重要的变革。这个变革就是某种体制性文化的分崩离析,但与此相适应,某种美好的乌托邦冲动也一起消失了。这个变革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们的青春期前后!而他们的世界观,正是那个阶段开始形成的。对于如何理解这一代人,我想这是一个关键点。

我想,他们的脑子里,很少有此岸与彼岸的概念,思维方式也不是非此即彼的,不是二元论的。与下一代作家相比,他们与商业社会有较多的隔膜,有抵触,有愤怒,有妥协,也有无奈。对主流的意识形态,他们不认同。同时,对于反主流的那种主流,他们也不认同。六十年代作家,有“希望”,但没有“确信”。有“恨”,但“恨”不多。身心俱往的时候,是比较少的。他们好像一直在现场,但同时又与现场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的感觉、意念、情绪、思想,有些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浮在那里,处于一种“动”的状态,而这种“动”,很多时候又是一种“被动”。九十年代中期,我写过一篇小说,题目就叫《悬浮》,当时我试图通过一个较为复杂的情爱故事,来表达我对这种状态的感受。我自己比较喜欢这篇小说,但它却很少有人提起。这足以说明,我的这种看法,其实并不被很多人接受。

还有一点,我想多说两句。如果再细分的话,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其实也有前后期之别。这一点,别的人可能不清楚,但这一代人都有体会。举个例子,“文革”歌曲、样板戏,我就不会唱,而比我大上几岁的人,却是张口就来,溜得很。而我呢,到了九十年代才会唱。你一定记得,九十年代初,大街小巷都在传唱“文革”歌曲。那些歌曲不是通过“文革”时的那种大喇叭唱出来的,而是通过磁带唱出来的,是出租车上的交通电台唱出来的,是在歌厅里唱出来的,是通过电视台的综艺晚会唱出来的。它是商业文化、娱乐文化的一部分,有“红歌黄唱”的意味,但又被主流意识形态所兼容。在“南巡讲话”之前,这样一种歌唱别具意味。说来好笑,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那些“文革”歌曲的。这跟比我大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