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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原来是少爷

坐上新干线的耶耶兴奋异常。

小嘴叭叭停不下来,烦得想趁机睡一会的黑尾额头青筋直跳。

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一脚。

把人直接从车厢踢出去。

“朝光,闭嘴,你再说一句试试?”半眯起眼,带着威胁的黑尾咬牙切齿道。

看着他沙包大的拳头,耶耶抖了抖身子,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一脸纯良地表示自己会闭嘴。

同样被烦得不行的佐久早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虽然和朝光认识了好几个月,但他的养气功夫显然没有到家。

若不是耶耶的尼桑们在,他早就出言讽刺了。

他忍得异常辛苦。

低头玩着游戏的研磨慢吞吞说道:“稍微休息一下吧,朝光,还有一小时的车程,回家再玩,OK?”

东京与爱知县的距离不算远。

乘坐新干线只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左右。

第一次邀请两人回家玩,这才克制不住情绪的朝光连忙点头。

“抱歉抱歉,我不说话了,我老实。”

“你们都先休息吧,到了再玩!”

懒得回答的佐久早从口袋里拿出蒸汽眼罩,戴上后直接抱臂假寐。

“算你识相。”按了按太阳xue的黑尾调整了舒服的坐姿,直接闭眼。

“那我也先休息一下,昨晚上睡完了。”打了个哈欠,古森一歪脖子,酝酿着睡意。

没人说话的耶耶:……

他也不难过,而是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时间一晃。

下了车的朝光欢快地喊道:“回家啦!”

引得行人下意识将视线投到他们这群人身上。

突然有些丢脸的四人:……

一巴掌拍他的后脑勺,黑尾皮笑肉不笑道:“你家是车站吗?干脆你就在这里打地铺?住下吧。”

无辜地眨巴着澄澈的大眼睛,耶耶傻里傻气道:“啊?要睡在这里吗?可是……”

伸长脖子环视了一圈,他的脑袋冒出一个问号,“会不会被赶走啊?”

高大的身体突然变得佝偻起来,黑尾无力摆手,“算了,我和笨蛋有什麽共同语言,不对,我们不是一个物种。”

听不懂的小狗看起来迷茫极了。

忍无可忍的佐久早冷声问道:“我们要怎麽回去?”

不走站在这里当动物园的猴子任人观看吗?

“哦哦哦!”一拍脑袋,朝光热情地说道:“先出车站,就有地铁,不过不是直达,下车后要走十多分钟。”

“北条宅有点偏远,大概要步行三十分钟,坐地铁差不多十五分钟。”

研磨不急不缓道。

朝光说的是十多分钟是他的脚程。

小狗走路一向快。

认为研磨很靠谱的佐久早在心中计算了时间,颔首道:“好,那我们走吧。”

伸了个懒腰,古森笑眯眯道:“朝光,麻烦你带路了哦。”

本就开心的耶耶兴冲冲小鸡啄米似点头,“包在我身上!回家的路我超级熟!”

“行了,我们走吧。”黑尾语调散漫地说道。

“好!出发!回家啦!”

见他一马当先向前冲,黑尾忍不住摇了摇头,偏头解释道:“这是朝光第一次在外地上学,所以回家难免会兴奋一些。”

“别介意。”

表示理解的佐久早双手插兜,目光平静,“嗯,没关系,他之前就在念叨家人了,难得有时间回来。”

“就是就是,回家开心很正常的嘛。”古森一副孩子高兴就好的笑脸。

眉梢微挑,黑尾对他们态度并不意外。

能和朝光成为好友,就代表他们耐心超标。

“你们不愧是朝光的朋友。”不知道是在感叹还是夸奖,黑尾转身顺手拿过幼驯染的包。

叮嘱道:“研磨,走路就不要玩游戏了,小心摔倒。”

头也不抬的研磨慢吞吞回答道:“小黑,有点啰嗦。”

“诶?”

“知道了,走吧。”按了一个大招消灭boss,研磨将掌机塞进口袋。

“好。”“走咯。”

从地铁口出来后,古森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当他们越走远偏远,基本离开了城市后。

古森凑到佐久早身边,压低声音道:“看起来完全是乡下,有种平静安心的感觉。”

他们已经完全脱离城市的高楼大厦。

附近只有相隔不远的一栋栋两三层楼的私人住宅。

没有车水马龙,只有一片宁静祥和。

半垂着眼睫,佐久早语调轻缓,“朝光不是说他家有土地吗?而且在山脚下,偏远点也正常。”

“也是。”

没听清他们在说什麽,研磨一脸的疲惫,“家里,好远。”

打量着在前方蹦蹦跳跳的朝光,黑尾安慰道:“还有十分钟就到了,坚持一下。”

“朝光!你走慢点!研磨跟不上了!”

一听这话,耶耶立即停下步伐,转身对着他们用力挥手,“好!我等你们一起。”

“嗯。”就算看不清朝光的脸,也可以感受到他那开心的表情。

研磨打起精神来,微微加快了脚步。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嗅着清新的空气,古森步伐轻快,“这里的空气是真的好,我都看到山了。”

抬眸眺望着不远处的连起来的山,佐久早不可置否道:“这是朝光说的山?”

“是呀是呀,马上就要到家了!”一旁的耶耶连忙回答。

视线中出现一栋建筑物,古森眼神一凛,语气感叹,“前面的房子,是私人住宅吧?哇,和我之前在京都看到的那种大户人家一样诶。”

“朝光,那里住着你们这里的有钱人?”

不远处可以看到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和式住宅。

被围墙包围着,透出古朴与优雅的韵味。

摇了摇头,耶耶疑惑道:“不是吧?”

“啊?我已经看到了主宅,这麽大,不是有钱人?难道是什麽观光景点吗?”

古森看起来比他还要疑惑。

“噗。”没错过他们的对话,黑尾笑出了声。

佐久早和古森的视线顿时落在他的身上。

清咳一声,研磨为他们解惑道:“那就是北条宅。”

“啊?”“哈?”

两人的脑袋上同时冒出了问号。

视线齐刷刷投到了迷茫不已的耶耶身上。

“那是你家?朝光。”

眨巴着眼睛,朝光理所当然点头,“是啊,我家,但不是有钱人,就是大了一点?”

已经走到了住宅外的围墙边,古森一抬眼,发觉没有看到围墙的尽头。

沉默了一瞬的他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这是大一点?!”

“额,大不止一点?”朝光犹豫道。

发现是自己先入为主了,佐久早有些无语,“你别告诉我,后面的山,是你家的。”

“对呀。”

“……”

“……”

瞪大了眼睛,古森探究的眼神在耶耶身上上下打量着,“那你之前说家里是种地的,父母也因为生计不得不出国打工,是假的?”

“不是不是啊!真的!”没有说谎的耶耶将脑袋摇成了残影。

憋不住笑的黑尾肩膀一抖一抖的。

“朝光,你先去叫香惠姐开门,速度。”

得到他的命令,朝光下意识加快了步伐。

“哦哦哦哦,好!”

见他跑走,黑尾这才收敛笑意,压低声为他们解释,“爷爷确实在种地,但大部分都是雇佣别人来的,为了锻炼朝光的体能,在他回家的时候,才会让他下地干活。”

闻言,两兄弟默契露出了死鱼眼。

“然后父母出国打工,噗……对朝光是这样说的。”

“但实际上是公司开在国外,所以你们能懂吧?”

朝光父母的公司开在了美国,为了管理公司,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海外。

“所以,是没告诉朝光?”回忆着耶耶在学校的表现,佐久早意味深长地问道。

耶耶在学校很普通。

除了那张脸,基本就是和大部分的学生没有差别。

穿的常服也是普通家庭可以负担起的大众牌子。

他的零花钱也是正常的程度。

没有展现出什麽有钱人的模样。

点点头,黑尾眼中带笑,“北条家奉行一切靠自己打拼,家里有钱是家里的事,只会保障朝光正常的生活,而且他从小住在这里。”

“已经习以为常了,别人说他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至于公司,确实没告诉朝光,毕竟告诉他也没什麽用。”

“所以,朝光是小少爷,但他不知道,以为自己是平民?”古森总结道。

“少爷哈哈哈,可以说是吧?”

黑尾捂嘴笑道:“他对这些没有概念,乡下的房子和城市的别墅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爷爷告诉朝光这是祖宅,没花钱,还要每年费钱维护。”

这下两人都听懂了。

北条家有钱,但他们不告诉朝光。

所以朝光以为父母是在海外打工养家,爷爷奶奶以种地为生。

住大房子是因为这是祖宅,不花钱还要贴钱进去。

两人试着用耶耶那单纯的思维带入了一下。

瞬间觉得一切变得十分合理。

家里不向他透露,他自然不会知道。

而且朝光在日常生活中笨笨的,不直说他是不清楚的。

除非把存款放在他面前。

“难怪了。”之前还以为耶耶家境比较清贫,对他照顾有加的古森睁着死鱼眼。

没觉得朝光家境不好,但也不认为他家很有钱的佐久早:……

笑着摆手,黑尾大咧咧道:“别给他说就行,笨蛋这样挺好,免得他有钱容易被人骗光,或者天天买披萨吃。”

北条家的长辈瞒着朝光也是因为他太单纯了。

别人一问,他就能把所有的事吐露出来。

“啊……好有道理哦,朝光真的是问什麽说什麽的。”将心比心,如果古森有朝光这麽个孩子在。

也不敢把家里的东西全部告诉他。

问就是孩子不太聪明。

容易被骗。

财不外露,这件事他们都知道。

“这样也好,朝光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佐久早平静地说道。

朝光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一块披萨他可以乐一天。

有钱与否都不能影响到他。

已经冲到大门口的白发少年冲着他们挥手,“我叫香惠姐啦!”

“好,马上来。”

自然而然地结束了话题,四人加快了步伐。

等他们走到大门之际,古朴庄严的门缓缓被推开。

只见一位穿着靛青色绣有山茶花和服,长相温婉秀丽的女人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

她先是对着黑尾等人微微欠身,姿态优美。

“铁朗,研磨,欢迎回家。”

“是佐久早君与古森君吧?欢迎两位的莅临。”

被郑重其事对待的佐久早和古森礼貌地弯腰问候,“打扰了。”

“香惠姐!好久不见了!你越来越漂亮了诶。”

一见朝光,河村香惠脸上绽放出了温柔的笑。

“朝光,欢迎回家,长大了不少呢。”

温婉的女性走到白发少年的面前,仰头看着他,眼中尽是慈爱。

嘿嘿傻笑着耶耶主动弯下腰,“对吧,我也觉得我长大了!”

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河村眼中的笑意加深,“嗯嗯,好像也长高了,饿了吗?我已经吩咐做饭了。”

“饿了!”

“好,马上就上餐。”

嘴角噙着亲和力十足的笑,河村走到朝光的身侧,说道:“请随我前往主宅,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莫名有些拘谨的两兄弟:……他们是在大河剧吗?

朝光则是叽叽喳喳地与河村分享着在东京的生活。

跟在他们身后的黑尾轻声解释道:“香惠姐是家里的管家,从小看着朝光长大的,我们都叫她姐姐,没事不要太拘谨,她人很好。”

走在进宅邸,古森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庭院,一边跟着走上了长廊。

“在外面就觉得很大,进来才发现更大了,居然还有管家。”

古森发出了见世面的感叹,“难怪之前我们去合宿,朝光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家比合宿的庄园要大很多。”

现在正处于夏日,阳光倾洒在了庭院中那片池塘中,波光粼粼。

假山上的水流轻缓地流下,水底游动着红白相间的锦鲤。

一颗巨大的樱花树竖立在墙边,枝繁叶茂树影摇晃,多了几分恬静。

庭院中只有风吹拂到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与众人脚踩木质走廊的声响。

“嗯,习惯了吧?”偏头望向庭院对面的房子,佐久早眉梢微扬。

“那是?”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黑尾了然道:“是剑道场,朝光给你们说过的吧?他从小都练剑道。”

已经有些免疫了的古森忍不住吐槽道:“那是不是还有弓道场?”

“嗯?有哦,在后面。”研磨淡定回应道。

“啊?还真有啊?”只是随口一问,古森睁大了眼睛。

“嗯,有,是奶奶的,一般除了她其他人都不会去,如果你们好奇,一会我带你们去玩玩。”

黑尾态度自然。

“我想去剑道场看看。”佐久早很轻易地接受了现在的一切。

“我也去!”古森还是比较好奇剑道场。

“OK啊,等我们放好行李吧,距离吃午饭还有点时间。”黑尾想也没想地答应下来。

他也是家里的一员,宅邸都是随他来去的。

这种小事不需要去询问。

抬眸打量着这栋古色古香的建筑,佐久早睫毛微颤。

难怪朝光身上会自带一股木质的香气。

不光是他常握木刀,也是因为在这里长大的原因吧?

走进住宅后,河村语调温和,“请随我上楼,午餐会在十二点准时开始。”

“香惠姐,一会就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去餐厅吃饭。”

已经走上楼的朝光乐呵呵道。

一般在没有客人的时候,北条家的人都是自觉在饭点下楼。

有客人就需要河村一个个去提醒。

“好。”

众人来到了三楼。

河村温和地为佐久早和古森介绍着,“这两间房是连着的,两位可以选择较为心怡的房间,如有不适请随时告诉我。”

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间,两人没有任何的不满。

“不用了,很好。”

“我也是,谢谢。”

“不客气。”温柔回了一句,河村转身看向黑尾研磨,“你们的房间也打扫干净了,缺什麽告诉我。”

“OK,辛苦香惠姐了。”

“好。”

“没什麽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嗯嗯,香惠姐一会见!”

女人步伐款款地离开了三楼。

“哇,感觉在河村桑面前,我都不敢喘气。”夸张地捂住胸口,古森一副紧张的样子。

歪了歪脑袋,耶耶不解道:“为什麽?香惠姐很温柔的吧?”

“就是太温柔了,我感觉我穿越到了平安京,还好没说什麽古森少爷这些。”

“哈哈哈,也不是,平时香惠姐都是穿常服的,来客人会郑重一些,我打电话提醒了,不过看来她很注重你们的到来。”

黑尾笑着解释道。

眼中的迷茫加深,朝光挠了挠头,“很奇怪吗?先不说这个了,先回房间吧,不是要去看剑道场吗?我爷爷奶奶出门了,现在剑道场没人。”

想不通干脆不想的耶耶提议道。

“OK,我放行李。”

“行。”“研磨,我们走。”“好。”

等到众人将行李放好后,齐聚在了剑道场。

看着宽敞明亮的道场,古森哇了一声。

“好多的刀,都是木刀吧?”

在一副写着精心的书法横卷下,挂着一振振长短不一的木刀。

走上前取下一振的朝光点头道:“嗯,真刀在二楼的收藏室,要去看吗?”

“不了不了,给我玩一下呗。”摆手拒绝,古森的视线紧盯着他手中的刀。

闻言,朝光反手将刀递了过去,“这是太刀,不太适合初学者,元也是第一次挥刀吧?”

双手接过木刀,古森眼睛一亮,忍不住抬手挥了挥。

刀是武士的浪漫。

很少有男孩子可以拒绝这种帅气。

古森也不例外。

“嗯,有点重诶,挥起来不够利落。”

从墙上取了一振打刀,耶耶解释道:“这个刀面窄一点,比太刀要短,挥动起来会轻松一些。”

一旁的佐久早抱着手臂,“你平时用什麽刀?”

眨了眨眼,朝光扬起一个笑,“大部分用太刀,也会用打刀和胁差。”

“爷爷锻炼朝光什麽刀都能用,不光他说的这些,大太刀和短刀他也会。”

“大小剃刀朝光也能挥一挥。”

黑尾补充道。

“不过朝光你也有段时间没练刀了吧?现在试试?”

能看出古森的期待,黑尾善解人意地提议着。

“也是,那我来试试吧,熟悉一下,免得爷爷回来考教我,生疏了要挨骂的。”

在他的提醒下,耶耶立即拿起一振太刀。

今天他穿着简便,普通的白T和黑色长裤。

也就不用换衣服了。

见他做了起手式,众人十分有眼色地让开了路。

好奇、平静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深吸一口气,朝光重心下沉,左手虚虚握着刀身,眼神锐利似箭。

下一瞬,快准狠地拔刀,向着前方一挥。

一道淩厉的风声在空气中炸开。

他没有停下动作,而是手臂发力,再度向着左侧挥刀。

同时双手握住刀柄,举过头顶,横劈下来。

一连串的破空声在道场响起。

“哇哦,好酷!”古森一脸惊讶。

靠在墙上的佐久早眼底划过一丝意外。

握着刀的朝光和平时、赛场上完全不同。

很锋利,像是打磨到发光的刀。

“只练右手吗?朝光。”黑尾出声打断道。

突然收起动作,耶耶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哀嚎道:“二刀流啊,我没力气,我饿了!”

“朝光是左利手,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但在剑道方面,也是二刀流啊?”

古森好奇地问道。

“嗯嗯,是啊,其实在很早之前,爷爷是让我练习三刀流来着。”

说起这件事,朝光就有些悲伤。

“三刀流?”佐久早的脸上掠过一丝嫌弃,“该不会是?”

“哈哈哈,是,你猜的没错,是用嘴咬着。”黑尾乐得直拍手。

身边的研磨一脸无语,“但没办法用,就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二刀流。”

“诶?为什麽?”脑子一下没转过来的小柴犬反问道。

狼狈地抹了一把脸,耶耶小小声道:“因为咬着刀柄,会流口水,爷爷嫌弃我弄脏他的刀了。”

此话一出,古森愣了,佐久早嫌弃加重。

黑尾和研磨笑出了声。

“啊……这,很有道理了。”“好脏。”

“哈哈哈哈。”“噗。”

被大家嘲笑的耶耶委委屈屈道:“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嘛。”

没等古森开口安慰,门口响起了一阵汪汪声。

“嗯?狗?”

佐久早猛地看向大门。

而朝光的眼睛则是猛地亮起,只见他加快脚步冲向了门口。

下一瞬,一个庞大的身影将毫无防备的耶耶扑倒在地。

“好久不见!阿拉!”

趴在朝光身上的狗子兴奋地汪了好几声,身后的尾巴甩成了大风车。

“是阿拉啊,怎麽来前院了?”黑尾有些意外地说道。

被吓了一跳的古森定睛一看,立即反应过来,“巨型阿拉斯加?他叫阿拉?”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本来还在狂舔朝光脸的狗子抬起脑袋。

对着古森热情地汪了一声。

看着它黑白色的毛发以及那足有成年人大的体型。

佐久早沉默了一瞬,“朝光,你管这叫可爱的小狗?”

闻言,耶耶直起身子,睁着纯良的大眼睛,一手搭在了阿拉的头顶,“很可爱啊,阿拉才两岁,是小孩子呀,对吧,阿拉。”

阿拉十分给面子地汪汪汪起来。

“看吧看吧!阿拉超级可爱的!”

“汪汪!”

“人类和犬类的年纪计算不…”

本想为朝光科普,结果直面一人一狗那如出一辙清澈中透着愚蠢的眼睛。

佐久早一时间有些哑然。

好强烈的即视感。

有种…看到两个朝光的错觉。

“噗哈哈,阿拉的名字是朝光取的,你们知道的,他的脑容量想不出别的,阿拉就是阿拉斯加。”

被逗乐了的黑尾解释着。

就在此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阿拉,是朝光回来了吗?”

第82章 找茬

听到熟悉的声音,阿拉第一个冲了过去,朝光的眼睛也随之一亮。

“爷爷!”

“汪!”

佐久早和古森略带好奇地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头发花白却不显老态龙钟。

脊背挺直如同青松般的老人背着手走到了门口。

那如鹰一般的眼睛颇为漫不经心地扫过道场。

一瞬间如芒刺背的佐久早和古森下意识站直了身体。

耶耶迅速爬了起来,兴冲冲地双开怀抱,“爷爷!”

抬手制止了笨蛋孙子的贴贴,北条秀中一脸嫌弃,“别过来,你一股阿拉味。”

猛地停下步伐,朝光睁着豆豆眼,左闻闻右嗅嗅。

确实闻到了一股小狗味后,他对着手指委屈巴巴道:“我想你了,不行吗?”

“不行。”直接拒绝的北条爷爷抬眸对着黑尾研磨说道:“你们两个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们在东京把我这个老头忘了呢。”

黑尾笑眯眯凑了过去,讨好道:“怎麽会呢,不是比赛训练忙吗?爷爷看到你身体康健比什麽都好。”

“爷爷,好久不见,我一直都在记挂你和奶奶的。”研磨语调不急不缓,但眼中的孺慕溢于言表。

北条秀中仗着有一米九的身高,十分自然地抬手摸了摸两人的脑袋。

傲娇地哼了哼,“算你们有良心。”

“老头子,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躺,你就少说一点吧,嘴巴是租来的吗?”

婉转的京都腔从北条爷爷的身后响起。

“奶奶!”眼睛好似车大灯,噌一下亮起来的耶耶一个闪身绕到了北条秀中的身后。

刚张开双臂,就被也很嫌弃的北条奶奶制止了。

“停,没听到你爷爷说的话吗?肩膀上顶着不知道什麽作用的东西不累吗?”

京都腔自带阴阳怪气属性,哪怕是钝感力十足的小狗也听出自家奶奶的嫌弃。

露出豆豆眼的朝光:这里还是他的家吗?

从丈夫身后走出来的北条千代白发苍苍,但眼神清亮。

从她的眉眼中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美丽。

“铁朗和研磨长大了不少。”

两人一左一右凑到了她的身边,“奶奶还是那麽漂亮。”

“奶奶越来越年轻了。”

两人的甜言蜜语将北条千代哄得眉眼带笑。

见到了朝光的爷爷奶奶,佐久早和古森对视一眼后。

齐齐上前鞠躬道:“打扰了,爷爷奶奶。”

闻言,北条秀中爽朗地挥手,“不打扰,难为你们千里迢迢来爱知县了,佐久早和古森对吧?朝光之前向我说过你们。”

“不要拘谨,当作是自己家就好,哎呀,都是帅气的孩子呢,我家的孙子给你们添麻烦了吧?辛苦你们了。”

北条千代面对两人的时候,语调都变得温柔起来了。

眼中的慈爱溢于言表。

她看人的眼光不错。

面前的两个少年眉目清明,一看就是被父母教养得很。

比朝光之前交的那个朋友好千万倍。

越看越喜欢的北条奶奶目光更加柔和。

看得两兄弟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们来道场干什麽?”北条爷爷微微扬眉道。

身体一僵,耶耶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含含糊糊道:“嗯,就是……观光?”

他不敢说刚刚试着挥了挥刀。

“你看我像笨蛋吗?正好,朝光,拿刀,让我试试你的剑术懈怠了没有。”

以为自己能糊弄过去,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朝光身上的精气神瞬间被抽走。

“你们在旁边看,或者去玩都行,我考教一下朝光。”不会勉强他人的北条秀中说道。

“我不去,我要看看朝光是怎麽挨打的。”

没什麽尼桑样子的黑尾一脸幸灾乐祸。

朝光这两个多月都没时间练剑,肯定要挨打了。

研磨默默缩到了角落。

见两人表态,佐久早和古森也颇为好奇接下来的展开。

纷纷表示要留下。

好笑地看着垂头丧气的孙子,北条千代对着阿拉招了招手,“我先带阿拉去洗澡,老头子你点到为止,汪酱…朝光还要回社团训练呢。”

嘴一快说出了小时候为朝光取的昵称,北条奶奶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心虚。

拉着阿拉的耳朵加快了步伐。

“知道了。”

等到北条奶奶离开,北条爷爷从墙上取下一振太刀,看似随意地挥了挥。

只见他抬起太刀,尖端对准朝光,“拿起你的刀。”

抿了抿唇,知道自己逃不掉的朝光默默拿起平时常用的太刀。

见他只取了一振,北条秀中眉毛一竖,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双刀。”

“好。”深吸一口气,朝光老老实实又取了一振。

双手握刀的熟悉感令他感到了安定,减缓了要被考教的紧张。

两人面对面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一只腿后退,北条秀中半俯着身子,蓄势待发目光凛冽,“做好准备,开始!”

当话音刚落,他好似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眨眼之间吹到了白发少年的身前。

干脆利落手挥刀,一道劲风直击朝光的右腰。

目光一凛,朝光在刀锋即将触碰到衣摆的刹那,果断抬起左手,木刀之间的碰撞声尤为清脆。

格挡住这一击的白发少年没有选择继续闪避,而是快准狠地挥动着右手。

快到出现残影的刀锋暴力划开了空气的阻碍。

带着杀气,直冲北条秀中脆弱的后颈。

一击不成,北条爷爷收起动作,游刃有余地抬臂用刀背挡住了他的攻击。

朝光将力量发挥到了百分百。

北条秀中干脆向后一跃的同时利落翻滚一圈,抵消掉了多余的力量。

只见他微微分开了双脚,脚底紧贴地板,好似离弦的箭。

下一秒再度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看到这幕,古森的眼睛一亮。

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风旋在道场盘旋着。

有些吃力地应对着自家爷爷的攻击,朝光咬紧牙关,右手的刀格挡住攻击。

“还不够朝光,你没吃饭吗?挥刀,攻击!”

北条秀中沉声道。

利落地将太刀收到身后,朝光用力顶了顶腮。

指腹摩挲着刀柄的纹络,熟悉的触感让他逐渐找到了状态。

目光被锋利侵蚀,只见他微微俯身,背肌顶起布料。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久没有挥刀,也好久没有和爷爷对练了。

真是熟悉啊。

双手握刀的实在感。

手猛地攥紧,朝光不再收敛,气势磅礴,如同出鞘的利剑。

只见他前足用力在地板上一蹬,恍若霹雳的闪电。

霎时间来到了北条秀中的面前,手臂暴起青筋,连续几道强力的劈砍向他袭去。

满意他此时的表情,北条爷爷握紧刀柄,目光犀利。

迅速格挡了他的进攻,没有停滞地再度发起猛攻。

一时间场内只有两人急促的脚步声与木刀传来的碰撞。

淩厉的破空声此起彼伏。

两人的气势如虹,每一次挥刀都是全力以赴。

“嘶,怎麽感觉,他们的目的是打死对方啊?木刀居然能挥出刀光诶。”

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的动作,却没有办法捕捉齐全,古森倒吸一口凉气。

视线紧跟和北条秀中打得有来有回的朝光,佐久早眼底浮现出赞叹。

和平时朝光不一样。

在球场上他是收敛了吗?

真是……

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黑发少年放在小臂上的手微微收紧。

有点帅气了。

靠在墙壁上的黑尾笑着回答道:“爷爷和朝光的日常训练就是这样的,全力以赴不留一丝余地,不过朝光要输了。”

“啊?我怎麽觉得是势均力敌?”

盘坐在地板上,研磨慢吞吞解释,“朝光,十有九次,都会输给爷爷。”

“这次也不例外,他有一段时间没练刀了,动作有点僵硬。”

不太相信他们的话,觉得朝光动作连贯丝滑的古森死死盯着场上的两人。

语气感叹,“爷爷的身手真的好利落。”

“嗯,爷爷的身体非常好,每天都雷打不动训练三小时,体能比朝光还好。”

“哇这……怎麽说,不愧是姓北条的?”

北条秀中的动作敏捷,甚至在气势上可以压朝光一头。

从他的行动中完全看不出他已经是爷爷辈的人。

此时白发少年举起左手,不等他发动进攻,北条秀中眼疾手快地挥刀击打在了他的手腕上。

手腕传来疼痛,朝光力量一泄,手中的木刀被即刻挑飞。

暴露出了左侧的空档。

下一瞬,北条爷爷迅速闪到朝光的左侧,一刀劈到他的腰侧。

“嗷!”疼得嗷嗷直叫的耶耶表情扭曲了一瞬。

不等他反应过来,北条秀中脚下用力一蹬,双手握住刀柄。

一跃而起的同时双臂发力。

带着淩厉破空声的木刀正中朝光的脑袋。

嘭地一声。

被正中红心的白发少年直挺挺地倒地。

“爷爷!好痛的!”

不知道该抱脑袋还是抱着肚子,耶耶泪水都要飙出来了。

呼吸平稳的北条秀中稳稳落地,举刀对准地上的孙子。

“有些懈怠了,朝光,动作不够流畅,尤其是左手,我让你练右手,不是让你不练左手。”

头顶出现一个闪亮的大包,耶耶表情呆滞地爬起来,跪坐在他的面前。

“抱歉。”

轻轻用刀锋敲了敲他的脑袋,北条爷爷无语道:“算了,虽然动作有点僵硬,但气势不错,看在你拿了冠军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

以为要被加练,结果峰回路转的耶耶连忙爬过去抱住了亲亲爷爷的大腿。

抬起脑袋,一脸感动,“爷爷,你真好。”

嫌弃地抖了抖腿,却没能抖掉这个腿部挂件的北条爷爷无语道:“松手,你脏兮兮的。”

“哦哦哦,好。”

收起刀,北条秀中转身对着四人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去吃饭吧,一会你们要去玩也好,在家里也行。”

“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古森面上多了些不好意思。

“嗯?”

“爷爷,我可以学一下剑道吗?刚刚超级帅的!”

越看古森越觉得北条爷爷刚刚的模样实在帅得不行。

他也想学一两个招式。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北条秀中朗笑道:“当然可以啊,等吃过午饭吧,你来道场,我教教你。”

“太好了!谢谢爷爷!”

“客气什麽。”

无语地看着表哥那兴奋的侧脸,佐久早压低声音问道:“你什麽时候喜欢剑道的?”

眨了眨眼,古森扬起一个灿笑,“你不觉得爷爷闪避后退的动作丝滑连贯吗?如果用在接球上,我感觉会非常有效。”

古森想在接球上更加利落,尤其是他正在练习接球后倒的技术。

刚刚北条秀中的翻身连贯,站起来的那瞬没有分毫的摇晃感。

步伐稳健,立即就能做出优秀的反击。

这让古森产生了请教的念头。

闻言,佐久早了然地点头,“确实,爷爷对力量的掌控很强,比我见过所有人的选手都要优秀。”

尤其是他已经年迈,却比年轻的朝光更加敏捷。

像是不可动摇的岩石。

充斥着坚毅与强大。

“嗯嗯,而且我确实对剑道感兴趣,如果可以学到一招半式也不错啊!”

古森不光是为了学习闪避,也想学学剑道。

他没有什麽多余的想法,单纯就是觉得帅。

“你……算了,你开心就好。”见他目露期待,佐久早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泼冷水。

“我要吃饭!爷爷!”爬起来的耶耶摸着泛疼的腰侧,眼神渴望。

早就习惯他这幅饿死鬼的模样,北条秀中将刀放回墙上,颔首道:“那就走吧。”

“走啦!吃饭!”

屁颠颠跟在自家爷爷身后,朝光身后的尾巴摇成了大风车。

“我们也走吧,有点饿了。”打了个哈欠,黑尾对着三人说道。

“好。”“这麽说我确实饿了。”“走吧。”

午饭过后的半小时。

换上了一身简便的运动装,古森从佐久早半掩的房门伸出脑袋,乐呵呵道:“我先去道场了啊。”

正坐在窗台边看风景的黑发少年转过头来,“嗯,去吧,加油。”

“嗯嗯,帮我给朝光说一声。”

“OK。”

不等佐久早继续欣赏风景,五分钟后,一颗白色的脑袋伸了进来。

眨巴着纯澈的眼睛,耶耶提议道:“圣臣,要出去走走吗?这里的温度不会太高的。”

难得宁静了一会的佐久早看了看落进庭院的阳光。

沉默了一瞬。

他不是很想出门,但一直在房间也不好。

勉强点头道:“行吧。”

“我带你去逛逛!这个点就不上山了,附近的风景也不错的。”

咧嘴一笑,朝光的情绪高涨。

恨不得带佐久早玩遍爱知县。

径直向他走来,佐久早不置可否道:“是吗?那走吧。”

“好!”

走在佐久早身侧的朝光比划着,“附近有条河,水质非常的好,可以看到里面的鱼,还有还有,山里也有条小溪,有山泉水,甜甜的。”

“对了对了,我家的地要去看吗?要牵阿拉去玩吗?”

直面他的热情,佐久早无奈道:“我不是忍者,不会分身术,一个个来,OK?”

“好好好,那先去附近逛逛吧,中午有点热,去地里太晒了。”

“明天早上可以去!温度刚刚好。”

本想带人去河边走走的,但朝光转念一想,河岸没有遮挡物。

八月的太阳毒辣,不适合。

干脆换了个提议。

对这个不甚在意的佐久早点了点头,“行。”

“朝光,你们要去哪里?”

黑尾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闻言,朝光转过头,就见黑尾研磨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我们去附近逛逛,铁尼你们要去哪里?”

走在长廊上的黑尾双手插兜,漫不经心道:“哦,我和研磨去买点东西。”

落他一步的研磨慢吞吞顺手将手机锁屏,抬眸道:“你带佐久早去玩吧,我们一会就回来。”

摸了摸脑袋,耶耶忙不叠点头,“好。”

出了大门,离开北条宅后,黑尾停在路口,扬起下巴,“你们走哪个方向?”

指了指左侧,朝光老实回答道:“左边。”

“哦,我们去右边。”见朝光选好了方向,黑尾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光芒,想也没想地说道。

“一会见。”对着两人颔首,研磨面对着刺眼的阳光,微微眯起眼。

“好!一会见,圣臣,我们走吧,我带你去逛逛。”

用力朝着他们挥手,耶耶那头白发在阳光下熠熠生晖。

因为天气热不想戴口罩,佐久早那张俊脸暴露在外,只见他微微挑眉,平静回答道。

“行,那我们先走一步了。”

“OK。”“拜拜。”

笑眯眯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黑尾调转了步伐,径直向前。

只见他偏过头,询问道:“研磨,怎麽样?”

把玩着手中的手中,研磨淡然回答,“嗯,山内宏在家,白山那边有点麻烦,那群人已经不在篮球部了。”

“直接去找他就好。”

“他肯定知道。”

在发现朝光的问题后,研磨建了个小号,通过白山论坛找到了山内宏的邮箱。

套出了他现在的情况。

虽然他们之前见过山内,也知道他的家在哪里,却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而且如今正值暑假,他们需要知道山内的具体动向。

这次他们回爱知县,就是为了这件事。

“失去了朝光,白山篮球部又回到了三流,呵。”冷笑一声,黑尾语气不屑。

“内核走了,自然是这麽回事,他们的实力本就是朝光以一己之力拔高上去的。”

“回落也正常。”

将手机塞进口袋,研磨眉眼多了几分冷色,“我们先去走,山内没回我了,不知道是不是出门了,至少要逮住人才行。”

“OK,走。”

山内家与北条宅距离不算很远。

步行二十多分钟左右就可以到达。

站在写有山内名牌的一栋两层和式楼房前的黑尾按响了门铃。

他们等待了一分钟,喇叭处响起了温柔的女声。

“你好,这里是山内家。”

收敛了脸上的冷意,黑尾弯下腰,语调温和,“你好,我是阿宏的朋友,想来找他问一下之前的作业。”

“啊,抱歉,阿宏刚刚出门了,说是有人找他,要不你先进来等等他?”

听到人出门了,黑尾狠狠皱眉。

语气却依旧温和谦逊,“不用了,我之后再来找他吧,谢谢阿姨。”

“不客气。”

结束了通话,黑尾直起身子,表情阴沉,“人呢?难道是察觉到了?提前跑了?”

见幼驯染有些暴躁的模样,研磨不急不缓道:“他家就在这里,能跑去哪里?找找吧。”

“我再联系一下他。”

“切,烦人,我们本来就没多少时间。”

知道幼驯染的意思,黑尾单手插兜,迈着长腿向前走去。

在他们途径一个附近的小巷的时。

意外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喂,山内,我特意回来找你,别装哑巴,说话。”

找茬般的语气和那冷硬的强调,黑尾和研磨齐刷刷看向了小巷深处。

只见一个穿着黑T的少年背对着巷口,站姿强势,对着面前只能看到一点黑发的人说着什麽。

瞬间知道这是谁的两人对视了一眼。

黑尾无声做着口型【伦太郎?】。

研磨点头。

不知道黑尾和研磨也在找山内,目光冷冽的角名居高临下地睨着面前留着黑色锅盖头、带着黑框眼镜。

看起来十分木讷,眼神慌乱的山内宏。

不满地轻啧一声,角名烦躁地说道:“你装哑巴也没用,逃避有用吗?亏阿朝对你这麽好,你就是这样对他的?”

“他和你吵一架,是你单方面的吧?你到底对他说了什麽?”

山内宏一直都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看不惯他这幅窝囊的模样,角名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怒气在心中攀升着。

按耐住这股冲动,角名的声线越来越冷。

仿佛冬日结冰的湖面,没有一丝的温度。

“山内,你还记得是谁帮你训练,是谁让你在篮球部站稳脚跟成为首发队的一员吗?”

“你知道吗?因为你,因为你们,朝光不敢用左手,吃尽了苦头。”

“他把你当作挚友,你把他当垫脚石,不需要了就把他踢开是吧?”

被角名找上门的那一瞬,山内宏就已经猜到他们之前的事暴露了。

他本想用沉默来应对。

因为心虚。

但听到那句垫脚石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心间漫起了被拆穿之后的羞愤与恐惧。

下意识反驳道:“不!不是,我不是……”

脸上挂着冷笑,角名那双暗绿色的眼眸泛着冷冽的光,“不是?什麽不是?你真的恬不知耻,配合着那些家夥一起排挤阿朝。”

“现在装什麽好人?”他的言辞犀利,将山内说得抬不起头来。

“伦太郎。”

摸着后颈的黑尾走了过来。

听到他的声音,角名意外地转过头。

“铁朗桑?研磨桑?”

“嗯,看来是你先找到了啊。”从鼻腔挤出一道气音来,黑尾嘴角勾起,看向紧张得眼睛乱飘的山内。

他的眼中却无丝毫的笑意,“哟,山内,好久不见呢,我的弟弟多谢你的关照了啊。”

听到他那如同不良般的找茬,角名深感自己刚刚的气势不足。

“我……”直面着黑尾那压迫力十足的金眸,山内一时哑然。

下意识后退,直到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面无表情的研磨凝视着他,依旧是慢吞吞的腔调,但迫人的视线却逼得山内心脏一紧。

“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麽,闭口不谈可不是好习惯。”

“安心,不会使用暴力对待你的,但……”仰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研磨微微一笑。

“我们的时间很多,可以慢慢来。”

找到了需要找的人,他们直接单刀直入。

没人打算在山内身上耗下去。

此话一出,两金一绿的眼睛同时泛着冷光,将山内团团围住。

不给他分毫的空间。

他们的目光没有一丝的情感,恍若高高在上地看着被逼到角落的困兽。

游刃有余、戏谑冷酷。

在他们忙着逼问山内之际。

与朝光在附近闲逛的佐久早随意一瞥。

问道:“附近都是居民区吗?”

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闻言朝光下意识扫了一眼,表情微愣。

怎麽逛到这里来了?

“啊,是,那个圣臣。”

“嗯?”

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居民区,白发少年有些不好意思道:“可以陪我去那边走走吗?”

阿宏的家就在那附近。

他们吵架之后就没有再见面了。

朝光想试着碰碰运气。

万一能遇到呢?

如果遇到的话…

他正好可以问问以前的事。

遇不到明天就去白山一趟。

大家应该还在社团训练。

奇怪地看他一眼,佐久早可有可无道:“行,你是有什麽事要做吗?”

不是他心思缜密,而是耶耶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想不发现都难。

眸中漾起着一片深沉,白发少年仰头看了看澄澈的天空。

轻声回答。

“嗯,对我来说还挺重要的。”

第83章 追光

不知道朝光正打算来附近碰碰运气。

小巷内的气氛颇为凝重。

黑尾咂了咂舌,以俯视的姿态凝视着攥着衣摆,将下唇咬得泛白的山内宏。

“别做出这幅我们欺负你的模样啊,只是一个很亲切很友善的问候而已。”

“怎麽说我也是朝光的尼桑,你们欺负他的时候没想过我会来?现在害怕未免也太晚了一点吧?”

知道山内是一个胆小怕事擅长沉默应对一切的类型,角名眼底的烦躁涌现。

思量了片刻后,决定激一下他。

否则这人就像缩进壳里的乌龟。

怎麽也不会开口。

“我的时间不多,今天是特意抽时间过来的,山内,你如果一直闭口不谈,那麽我只能去找你的父母了。”

角名对山内的家庭状况有部分的了解。

尤其是他那个父亲。

“他们对阿朝很熟悉吧?我想……”

听到山内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角名故意拉长语调,“他们会很生气,教育出了一个背刺好友的阴险小人。”

闻言,山内手下不自觉用力,攥着衣摆的指节透着苍白。

爸爸妈妈很喜欢朝光,尤其是想到严苛的父亲对待朝光时也变得温和许多。

山内不由得生出几分嫉妒来。

若是让父亲知道他做的事…

修剪整齐的指甲用力嵌入了掌心。

山内确信角名做得出来。

为了朝光,角名肯定会这样做。

心慌不已的山内死死盯着脚尖,仿佛要将地面盯出个洞来。

都过去这麽久了,他们为什麽还要来问?

是因为朝光在排球部也不敢用左手了吗?

内心腾起隐秘的快意和扭曲将那转瞬即逝的愧疚吞噬。

山内的嘴角细微地勾起,眼底却透着郁色。

那又如何?

关他什麽事?

不过这是个好消息。

如果是真的话…

没有错过山内唇角那抹笑,研磨危险地眯起眼。

他的语气平静,“说说看吧,你为什麽会和朝光吵架,在篮球部又发生了什麽?你们都没在篮球部了吧。”

被围在中间的山内宏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好烦好烦好烦。

为什麽要逼他?

朝光怎麽样跟他有什麽关系?

他都走了几个月了。

现在翻旧帐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山内的思绪因为如今的情况变得愈发混乱,眼底的情绪来来回回转变着。

将那张平凡的脸衬出了几分鬼魅。

如同即将陷入癫狂的病人。

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角名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不说?那正好,你父母都在家,我去和她说一下。”

说着他干脆转身抬脚向前走。

“等等!”

角名的话如同一记重锤,敲散了山内混杂的情绪,现在他满心只有心中惶恐与不安。

绝对不能被父亲知道!

没有因为他的挽留停下步伐,角名冷冽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放心,我绝对会添油加醋的,让你的父母正确认识到自己的孩子是个阴险卑鄙的人。”

角名不太喜欢山内。

虽然幼驯染对他很好,一心将他当作是挚友。

可角名总觉得这个人很割裂。

大部分温吞且懦弱,而一些时候又给他一种阴沉敏感的感觉。

角名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打心眼里认为山内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角名是不屑于告家长的,这次叫山内出来也是想私下处理。

却没想到这人还是这麽擅长用沉默应对。

嘴巴跟粘上了一样。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打算给山内一点面子了。

他不会打人,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这麽做。

但告状可以。

他可以没有节操。

没能制止他的山内面色陡然变得苍白无措起来,眼底的恐慌蔓延出眉梢。

可恶!

怎麽会有这麽阴险的人?!

不愧是朝光的幼驯染。

一样的虚伪傲慢!

仿佛两个人格在不断切换,心中的山内不断咒骂着角名和朝光。

现实的他却害怕出声,“不许去!我说!”

山内家是标准的严父慈母模式,一旦他们找上门。

不管是他的对还是错,真或者假。

爱面子的父亲会在第一时间将错怪在他身上。

不光是会挨打。

他甚至会被压着去北条家道歉。

不愿在朝光面前低头的山内一点都不想面对这个场景。

自尊心疯涨的山内攥紧拳头。

将唇抿成了直线,眼底的愤恨被惊恐掩盖。

可恶可恶可恶。

他不想被父亲知道。

也不想角名真去告状,导致他不得不对朝光低头。

要说吗?

说吧。

两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思绪变得越来越繁杂。

顶着三人压迫感十足的视线,山内太阳xue的神经狂跳了几下。

不说他真的会把里子面子全丢了。

明明他们已经角色反转。

明明轮到他高高在上了。

现在这群人又来打破他好不容易创建的位置。

既然如此…

别怪他了。

至少可以看到这群傲慢的家夥露出难过的神情。

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眼底泛起诡异的愉悦之色,山内的大脑被恶意占据,再也不见刚刚到懦弱不堪。

见他周身的气息变来变去,研磨眉头一拧。

这人…

不对劲啊。

情绪变化得太快太急。

之前山内没这麽夸张。

现在有些神经质过头了。

“我说。”被扭曲又癫狂想法所支配,山内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

他确实该说。

饱胀的情绪已经要把他逼疯。

不吐不快啊。

见这招真的有效,角名停下脚步,转身朝他径直走来。

“不愧是伦太郎,打蛇打七寸了,这麽怕父母的吗?”

黑尾调侃了一句。

没有被他带偏话题,研磨双手插兜,懒洋洋掀起眼皮,一字一顿道。

“先从二年级开始说吧,朝光就是那个时候不再用左手的,你们做了什麽?为什麽?”

对于他的发问,山内的表情平静中透露出几分诡异来。

“你们知道的,白山的篮球部实力很弱,在我们入部的时候,只有五个二年级前辈,勉强凑齐一支队伍。”

篮球是五人制的竞技运动。

“嗯,我知道。”抱着手臂,黑尾的视线紧盯着山内的脸,不肯放过他丝毫的表情变换。

一旦开了头,好像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山内怀揣着隐秘的期待,娓娓道来。

“朝光、我、阿明还有苍介,我们四个入了部。”

“前辈们都是胡乱训练的。“

山内没有选择从二年级开始说。

因为他不想听从研磨的吩咐。

他讨厌被人指手画脚。

“朝光是天才,他的实力远超我们之上,而且他对于体能训练很在行,我们没有教练,都是靠朝光来帮忙制定训练计划的。”

这个在场的三人都知道。

那时候的白山篮球部在废部的边缘,勉强凑齐人数,却没有教练。

当时朝光兴冲冲告诉他们,他想帮助大家。

然而他对于制定计划比较苦手。

绞尽脑汁才做好。

“阿朝为了这个训练计划,熬了好几晚上,才做好的。”

听到他的话,山内眼底闪过一抹的烦躁。

不要用所谓的恩情裹挟着他啊。

他又不欠朝光什麽。

他最烦的就是这个。

又不是他求着朝光做的。

在心中啧了一声,他继续道:“当时很好,大家都在努力着,想要在之后的县大赛上大展身手。”

眼中闪过回忆之色,他的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

“结果很不错,我们首次拿到了四强的成绩,那时候大家超级兴奋。”

“但……后面想起来,其实我们能拿四强,全靠朝光,他是小前锋,却包揽了抢篮板、扣篮、抢球、传球的工作。”

“说是小前锋,他更像是后卫、大小前锋以及中锋的合体版。”

这段时间不断回忆着过去的点滴,山内很快就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他对朝光的感官复杂至极。

刚开始诉说的时候只有一片期待与感激。

而现在多了两分羡慕。

“一切都是靠他,但当时大家却没想到这个问题,信心暴增。”

“也知道朝光很厉害,为了赶上他的步伐,都在努力训练。”

“想要为他分担一点压力。”

那时候篮球部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他们清楚队伍之间的实力差,却没有嫉妒,而是想要追上,然后与朝光并肩作战。

看过那场比赛,角名不置可否地点头。

阿朝的实力拔群,远超当时的篮球部众人。

当时他拿下的分数是其他人加起来的两倍。

篮球比赛并不像排球比赛那般有固定的分数来判断胜负。

而是以比赛时长与分差。

朝光在场,完全就是碾压式。

在规定的时间内,他可以打满分数。

在角名看来,白山完全就是被他的幼驯染带飞的。

一群腿部挂件。

对他人的情绪感知较为敏锐的山内没有错过角名转瞬即逝的轻慢。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

当时他们一心只有变强,没有看到他们和朝光之间那无法跨越的沟壑。

就算看到了,也不认为这是无法追上的差距。

他不禁感叹,那时候的他们真的很单纯。

什麽都没想。

初生的朝阳确实灿烂,让人挪不开又情不自禁想要追逐。

但谁能想到阳光会变得越发灼热。

烫得他们无法前行呢?

再度体验着当初的感受,山内的神色复杂。

“之后的中学联赛预选赛,我就不多赘述了吧?你们都知道,白山获得了第二的成绩。”

初中的联赛爱知县只有一个出线名额。

“距离进军全国仅有一步之遥,彻底激发了我们的斗志。”

荣誉加身,是刚入部的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们以为是努力得到了回报。

所以坦然地接受欢呼与掌声。

也在拼命训练,每天的自主训练都延长到了晚上的九点。

首发队满心满眼都是一雪前耻。

拿下优胜。

“我们努力了,也成长了,至少在比赛中,也不全靠朝光了,当然,这是我们自认为的。”

从喉咙挤出一道自嘲的轻笑,山内垂下眼睫。

现在的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以自己的视角看待着问题。

情绪随着一句句心里话变幻着。

“篮球部从即将被废部到县内的强校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怎麽不让我们感到自信和骄傲呢?”

“学校见我们拿到了不错的成绩,派了远山教练来部内指导训练。”

“远山教练是个严肃刻板的人,对待我们都是一视同仁的认真。”

“却意外的很看重朝光,因为我们是住宿制,所以他经常留朝光一人进行一对一训练。”

山内依旧记得当时的情绪。

是羡慕是嫉妒。

朝光有着强大的实力与天赋,他们什麽都没有。

只有努力。

偏偏他还得了教练的青眼,特意加练,这样的区别待遇。

他满腹的怨恨。

凭什麽这个人不是他?

那些感激与喜爱逐渐化作做了不甘。

“大约就是这个时候,我们对朝光产生了不满,也忘记了是他一开的帮忙才让我们在没有教练爱的时候,还有一套完整的训练单。”

“当时只顾着嫉妒不满了。”

山内呢喃着。

坦然说出当时的感受,山内眉眼尽是对这件事的无所谓。

甚至有些想笑。

他知道自己的表里不一。

也不想去改。

说出来就是想看他们的反应。

也想将深埋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

分享他的扭曲与黑暗。

山内觉得自己的脑子大概是坏了。

“哈?你们就是因为朝光被加练?所以嫉妒?脑子坏了吧?也不想想,加重的训练会给身体带来负担吗?”

黑尾都要气笑了,说话也变得刻薄起来。

情绪陡然变得激动起来,山内控制不住音量,“朝光什麽都有!我们为什麽没有?!这不公平!”

“我也很努力啊,为了投三分球,我练习了不知道多久,手都抬不起来了!”

“结果我去找教练问一下投球的问题,他说什麽?”

“说不要用这种小事来烦他,有朝光就够了,然后转头就要求朝光去投三分!”

所以都是朝光的错!!

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山内几乎是嘶吼,“那我在队伍有什麽意义?这公平吗?!”

“天才就必须有优待吗?平庸者必须闭嘴接受吗?!”

他的不甘回荡在小巷中。

意识到篮球部的教练有很大问题的三人一时间没有说话。

就在他们沉默之际,巷口好似有人影闪过。

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被那股戾气包裹着的山内眼神愈发疯狂。

“虽有不满,但不过我们并没有对朝光有别的意见,和平时一样和他相处。”

可嫉妒和愤怒并不会因为缄默而消失。

只会堆积在内心,不断发酵。

他们只看到了朝光获得的优待,所有的细节被眼前的妒恨所蒙蔽。

将一切都归于他人的错误。

这样他们就没有负担了。

“朝光在教练的一对一指导下,实力飞速增长着,我们也比之前要强大许多。”

“直到第二年的联赛,我们真的拿下了爱知县的代表队名额。”

“进军全国大赛。”

“一开始我们真的很开心,满心满眼以为努力得到了回报。”不顾墙壁上的脏污,山内直接靠在了墙上。

仰头看着澄澈的天空,语气染上了欢快,“那可是全国,我从没有想过平凡的自己能够以首发以代表参加。”

“体育馆内全是欢呼声与掌声,观众为我们而来,这个认知让我们陷入了兴奋之中。”

“可是到了比赛。”语气猛地沉下去,山内心里全是不忿,“一切和我们预想的不一样,对手强到离谱,和县内不是一个级别的。”

“队友的球被盖帽,我的三分找不到合适的投球契机,被死死盯防,他们的进攻又快又猛。”

“我们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然后朝光发力了,力挽狂澜就像是在IH决赛最后那两球一样,让我们拿下了胜利。”

嗤笑一声,山内半垂着眼。

那时候他才发现。

北条朝光是俯视着他们的。

那般的高高在上。

那般的令人作呕。

“很搞笑,周围的欢呼声依旧高涨,他们高喊着白山,让我们以为呼唤的是自己。”

“朝光强势的背影,他的每一次鼓励,我很意外,这次感受到不是激动不是亢奋。”

“而是恐慌与烦躁。”

他们还在自我安慰。

会被看到的。

白山不止北条朝光。

嘴角噙着讽刺的笑,山内的声线越来越冷酷,“一次次的比赛,观众席为我们而来的观众越来越多。”

“可实力不对等,观众也不是瞎子,他们不再高喊白山,而是喊着北条。”

整齐划一的北条,几乎要击垮了他本就脆弱的自尊。

也让白山众人从虚构的自信中清醒过来。

不是他们变强了,而是北条朝光太强。

他的二刀流,他的每一次扣篮。

观众们为之兴奋欢呼着。

不是他们变强所以赢了。

是朝光在,他们才赢了。

这个认知冲击着他们已经摇摇欲坠的理智。

努力是白费的。

天赋是他们无法跨越的阻碍。

北条朝光是天才,是他以一己之力将篮球部托举到了全国的赛场上。

不是他们的努力。

周围的欢呼足以证明一切。

可他们却无法自拨地沉醉在这场盛大的荣誉与狂热中。

从籍籍无名到扬名全国,仅仅只需要一个北条朝光。

多简单的成名方式,多轻松的得分获胜。

他们羡慕朝光的天赋。

嫉妒他的出类拔萃的天分。

尤其是朝光在得分后,还用着明媚阳光的表情。

告诉他们。

他们也很厉害,有他们在,他才这麽强。

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

白山众人不禁想着。

这是在讽刺可怜他们?

山内厌恶他那副高高在上仿佛一切都可以轻松得到的嘴脸。

他想。

在那时候他就彻底坏掉了。

恶意比善意更加容易被驱动。

他不想一直保持着感恩的心。

只要看到朝光他就不得不牢记他的帮助。

他现在十分渴望述说出那个真实的自己。

那个不想再掩藏情绪纯然疯狂的自己。

“明明场上有五个人,但观众只看到了朝光,那时候我深刻意识到,没有他,篮球部将会从高空坠落。”

山内平凡的脸上出现了一抹阴鸷的笑。

“嫉妒着他、羡慕着他、甚至厌恶着他。”

“就是因为他!不是他,我们还能保持平常心,就这样平静地度过初中三年。”

“他将我们带进了众人的视野中,让我们沐浴着光荣与掌声。”

“让我们看到了自己的平庸,却再也抛不掉强队的名号与包袱。”

他们享受着虚荣,接受着掌声。

却无法接受这一切都是北条朝光带来的。

亦无法接受自己的平凡与无力。

比起怀抱感恩,他们更能接受怪罪于他。

压制欲望太过痛苦。

释放恶意更为轻松。

旁人憧憬的目光、说起身处白山篮球部那惊叹的语气。

都是滋养欲望的养料。

“你们……太恶心了。”眼神锐利的黑尾讽刺道。

实在太恶心了。

能够厚脸皮地接受朝光带来的胜利与荣耀。

反而无法接受他的天才与付出。

自私自利地将自己的不幸与平凡怪罪在他的身上。

“一丘之貉,你们都是垃圾。”角名厌恶地看了一眼神神情一愣的山内宏。

“没有朝光,你们依旧在县内挣扎,甚至连第一轮都过不去,凭什麽将一切都推给他?”

面无表情的研磨打量着山内,好似要穿透他的皮肤,直视他的灵魂。

面对着他们不加掩饰的厌恶,山内浑身颤抖。

有害怕,但更多是莫名的兴奋。

他被看到了。

他又让高高在上者抛掉漫不经心的嘴脸了。

眼底酝酿着恶念,山内想也没想道:“如果朝光弱一点!就比我们强一点,我都可以接受!”

“他距离我太远了,我早已看不到他的身影,谈什麽追上?!他为什麽走那麽快!”

“他之前帮我训练,让我成为首发,我很感激他。”

继续,他要继续说。

把过去压制住的痛苦全部说出来。

“但他为什麽不继续拉我一把?!他凭什麽?之前的帮助是施舍,现在他不需要施舍我了,所以他甩开了我!”

“都是他的错!”

嘭——

听不下去的角名抬脚狠狠踹在了山内身边的墙上。

“喂。”缓缓抬眸,角名那双暗绿色的狐狸眼中闪烁着冷光。

“天赋异禀不是阿朝的错,他背负着你们前进的时候,你们没有关心,反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弱者,没有说话的权利,你的弱小才是原罪。”

竞技比赛,实力至上。

角名无法理解山内的脑回路。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端着碗吃饭,放下碗骂人的类型。

实在是开了眼。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山内疯狂的情绪一滞,身体也随之颤抖了起来。

“伦太郎,冷静一点。”

眼尾一抽,黑尾赶忙上前抓住角名的肩膀。

他们还要是保持着最后的底线。

深吸一口气,角名收回长腿,冷笑一声,“我知道的。”

眼中含着喷发的怒火,他不断深呼吸着,试图按住这个即将侵蚀掉理智的冲动内心。

千算万算,他都没算到自己那个单纯的幼驯染在篮球部会是这样的待遇。

见他们没有打人的打算,山内怯弱的眉眼再度被扭曲笼罩。

哈哈哈。

果然如他所想。

“你继续说。”眉眼浮现出冷漠之色,研磨的语气生硬了许多。

眉梢夹杂着讥讽,山内宏将背紧贴着墙壁,冰冷的触感并未降低内心汹涌澎湃的恶意。

“之后没什麽好说的,不满朝光的耀眼,我们也不能离开他,否则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从此之后,篮球部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存在,我们不甘沦为平庸。”

享受荣誉的同时也会承担压力。

观众们呼唤的确实是朝光,但他们作为白山的一员。

在球场上也是全力以赴。

那时候他们只想得到更多的荣誉,想要拿到冠军。

也想朝光不再这麽耀眼,让更多的人看到他们,呼唤着他们的名字。

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放弃了追光。

队友厌恶光,他想掌控光。

山内嘴角露出嘲弄的笑,“所以我们想让朝光不再使用左手,只用右手的话,他的实力没有那麽超标。”

“和我们之间的差距也被缩小,至少其他人可以从他的光芒之下,看到我们。”

“可只是想,没有实施。”

猛地抬起头,山内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淌出来。

“但你们知道吗?朝光在初二的时候被其他学校的教练邀请了,承诺他只要高中不直升高中部,填报到他们学校,就给他首发的位置。”

“给他内核人物的待遇。”

“他可真傲慢啊,没有一丝顾虑地全部告诉了我。”

当时山内大脑一片空白。

他没有想过朝光会离开白山。

他太清楚篮球部如果没有北条朝光的话。

会变成什麽样子。

本来他们都可以忍下去的。

忍耐着他的天才、忍耐着他的光芒。

忍耐着他的特殊与不合时宜的温柔。

但如果他离开了。

那一切的忍耐都将化作风。

没有丝毫犹豫地从指缝中溜走。

他们必须要抓住北条朝光。

如同教练那看似看重的行为。

他后来已经清楚,教练为何要让朝光上一对一的训练。

无非是看到了他的价值。

为自己的履历上增添光彩而已。

他其实在之后看见了朝光的疲惫和不安,看到了教练不由分说的训斥。

但他无视了。

山内冷漠地看着过去那个在嫉妒中沉浮的自己。

他也挣扎过。

也犹豫过。

朝光或许什麽都没做错。

可嫉妒将他淹没。

他任由自己沉沦。

忘却了一开始朝光主动向他搭话时的喜悦。

也忘记了他是如何帮助自己。

更为准确的说,是他想要摆脱。

被良心驱使的自己。

他只看到了利己的利益。

平凡至极的他,站在球场上也能坦然自若地接受着掌声。

他不想从梦中醒来。

他承认自私和阴暗。

他要将光束缚在手中。

让他不得不为他们奔走。

山内不想去掩饰当时的一切感受。

他让朝光失去了高高在上的能力。

让他再也不能俯视他。

就足够了。

“所以我转头就告诉了大家。”表情扭曲,山内呵呵一笑,“他休想摆脱我们,如果不是他,我们就不会丧失最初打篮球的快乐。”

“他将我们推入了名利场中,就有义务让我们继续沐浴在荣誉中。”

第84章 打压

安静聆听着的三人表情不一。

眼底却燃起了相同的愤怒。

他们不能与白山这四个人感同身受。

亦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如果部里出现了一位天赋卓越、性格开朗友善的队友。

他们只会感到激动与高兴。

只因天才会拔高队伍的实力,让队伍越来越强大。

有他的存在可以激励众人的斗志,他们会加倍努力,追上他的步伐。

如果实在无法弥补天分上的差距,也会尽力去辅助。

做好自己的职责,为队伍付出一切。

因为首先他们是一只队伍,是相辅相成的队友。

没有人会去打落飞向高空的队友。

只会感叹又期待地看着他越飞越远。

或许会有羡慕但不会去嫉妒,更不会任由其滋生出恶意来。

其次是纯善乐于助人的队友不会带来负担。

反而会更让人心悦诚服。

朝光明明可以冷眼旁观白山的弱小。

反正有他扣篮得分就足够了。

可他还是真挚又善良地选择帮助他们。

换做是黑尾他们,只会满含感激与喜爱。

他们没有阴暗的心理,队友的强大亦是队伍的强大。

作为其中的一员,他们坦然接受。

白山却看不清自己的位置,选择将所有的不幸加注在朝光的身上。

只看自己想看的,只听自己想听的。

虚张声势地沉沦于不属于自己的幻想中。

“接受掌声的时候,你们没想过这都是朝光带来的吗?努力有用,但在目前看来,你们的努力好像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研磨一针见血道。

已经沉浸在过去的扭曲与辉煌中,被无数情绪裹挟着的山内瞳孔微微放大。

脱口而出道:“我们怎麽没有努力?!你不知道我们的辛苦就不要擅自揣测啊!凭什麽?!”

他就是觉得都是朝光的错。

他就是不满他为何会是灼热的光。

为什麽看不到隐藏在光下的自己?

为什麽无视了拼命追逐的自己?

自私虚伪。

傲慢愚蠢。

拍了拍后脑勺,黑尾接过幼驯染的话,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所以,你们也没有看到朝光的辛苦啊。”

“你也说了,你们自主训练到了九点,朝光在和你们训练之后,还要被教练加练,具体的时间你知道吗?”

“少说也有两小时,比你们有天分的人比你们更刻苦,那你们凭什麽说自己努力了?”

“天赋差无法用汗水填补,可你们又为此做到了什麽程度?”

停顿了一下,黑尾的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山内包的脸上。

仿佛要撕开他怯弱皮下那虚伪不堪的灵魂。

“我记得你说过,朝光在比赛中承担着所有位置的职责,他全都做了。”

“所以,你们的努力具体体现在哪里?为他分担了什麽?”

凭借努力无法追赶天赋绝佳的选手,是一件让人感到难过和痛苦的事。

努力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无论是否有天分。

只要肯努力,那麽实力一定会有增涨。

黑尾并非天才,但他依旧成为了队伍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技术不好就苦练,天赋不够就多思考,多看多学。

从山内的口中,他并没有感受到白山的努力和进步。

他说他们在努力训练,进军了全国。

却在全国的比赛中被全方面打压。

运不好球、扣篮被打断、抢不到篮板、无法组织反击。

这不全是朝光的问题。

而是他们自身的努力程度并不是他们嘴上那般刻苦。

全国比赛的确都是每个局域内最强的队伍。

白山的出线,以及他们在全国中表现。

就代表他们依旧在依赖着朝光,没有加强自己的实力。

满心满眼都是坐享其成罢了。

毕竟吸血比努力来得更轻松。

“不要着急着反驳,你很奇怪啊。”

“用着懦弱不堪的皮囊,内心却是满载着恶意,你想看到我们变脸吗?”

“你恶意揣测朝光是将他视作和你一般的平凡低劣吗?”

“作为朋友,你羡慕嫉妒甚至恨着他,是出于朝光没能方方面面照顾到你敏感自卑的心灵吧?”

“你们是朋友,他不是你的父母,你有什麽资格要他为你付出一切?”

字字珠玑的黑尾沉下脸来,“你自卑,因为平凡又不思进取,你自大,因为朝光让你享受到了不属于你的荣耀和光辉。”

“嫉妒让你面目全非,好恶心啊,你拙劣的演技令人发笑。”

“说了那麽多,实际上所谓的愧疚、自嘲、醒悟其实都是你虚假的情绪。”

“真正的你就是一个虚伪、自私、无能、又喜欢幻想的神经病人而已。”

他的一字一句像是锋利的刀刃,将山内脆弱的自尊一点点隔开。

脸上的血色尽失,山内抖着唇只觉得寒气四起。

是啊…

他就是想让朝光变成和他一般的人。

他做不到一直努力,他没有那麽坚定的意志力。

但他又追不上光。

被光散发出来的热量灼烧着。

将他的内心完全扭曲。

朝阳的光是那麽耀眼。

光洒在身上是那麽疼痛。

所以他想要控制光不再那麽明亮。

“你继续说吧,故事的脉络已经出现,所以你们是怎麽对朝光的?在言语上打压他,在行动上禁锢他?”

虽对白山众人的思维无法感同身受,但研磨勉强自己去代入他们的视角。

琢磨出大致的方向。

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发颤,山内深吸一口气。

“嗯,那时候大家陷入了朝光会离开的恐慌中,我自然而然地忘记了他将这件事告诉我后,坚定不移的回答。”

“满心满眼不想让朝光离开。”

当时朝光只是用感叹的语气告诉了山内自己被他校教练邀请。

神色没有丝毫的自满,反倒是认真告诉山内。

他不会离开,因为他喜欢白山喜欢大家。

可山内早已陷入了矛盾中,看不见他的神情也听不见他的话。

一心认为朝光是来炫耀,打算在毕业后远走高飞。

他不允许光脱离他的掌控。

所以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将扭曲了事实,告知了众人朝光被挖角出现了心动的表情。

回想起那时候大家愤怒又带着难堪的表情,山内想要笑。

却没有办法勾动嘴角。

心脏像是有一块巨石压住,让他呼吸急促。

沉默了一会后,他略带嘶哑的声音在不大的巷子中响起,“最终阿明提议,要留住朝光。”

阿明说出了他内心的想法。

当时他是激动的、亢奋的、期待的。

“也是这件事,让我们从自满中清醒了一下,看清了没有朝光在的篮球部,会从荣誉加身沦落成籍籍无名。”

“我们无法忍受这种落差,羡慕嫉妒甚至恨着朝光。”

“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白山篮球部,我们会在县内不断挣扎,直到引退。”

“就像是空中楼阁,随时会消散,随时会落地。”

山内抬起头,平凡的脸上多了一丝诡谲的笑。

“你猜得很对,但有些不对。”

靠在墙壁上,山内不知为何兴奋起来,“我们做了一个决定,那是就从各个方面打压朝光。”

“包括不限于在部内无时无刻告诉他,不要用左手,他的左手并不强,二刀流会影响到我们的判断。”

“左右手的使用方向不同,他双手交替传球会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而且还要两个人一左一右守着他。”

言之凿凿却又强词夺理。

“这样会拖我们后腿,而且他的左手传球很恶心,用左手扣篮也很恶心。”

无法追到光,那就抑制光的传播。

将其紧紧抓牢。

“朝光是个温柔的人,他当时听到我们这样说,眼底的难过都要溢出来了。”

山内眼角溢出几分得意来。

他知道自己不是好人。

看起来平凡到懦弱,实际上他内心敏感过头,善于用恶意的角度看人。

讨厌高高在上的人、讨厌那些无视自己的人。

在沉默和扭曲中,他心中多了一道癫狂的声音。

当时他被朝光搭讪,第一反应不是高兴。

而是烦躁。

北条朝光是一位优秀的人。

长相、身高、性格与他截然不同。

在学校十分受欢迎,被很多人注视着。

而他却无比平凡。

普通到扔进人群中找不出来的脸、瘦小的身材、孤僻阴暗的性格。

完全的透明人。

他不知道朝光为什麽要找他搭话。

他揣测着或许是朝光想通过自己,让其他人看到他善良的一面。

但经过后面的相处,山内推翻了之前的猜测。

朝光单纯善良,与他搭话只是在一次偶然中看到他在家附近悄悄打篮球。

认为他的三分球很有意思,所以才主动联系他。

山内偶尔也会出现内疚的情绪,在一年级的时候也曾真心实意把朝光当作朋友。

可这段时间过得太快,在朝光耀眼的光芒下。

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个在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上站起来的自己。

朝光太过优秀,平凡的他被笼罩在这个光芒下。

只觉得如芒刺背。

明媚是光只是稍微洒在了他的身上。

光依旧高高在上。

嫉妒。

如果他有朝光的脸、身高和天赋就好。

讨厌。

如果朝光没有那麽优秀和他一样平凡就好。

喜欢。

如果朝光不那麽笨,心思阴暗一点就好。

矛盾。

他想追逐光芒,想成为这样耀眼的人。

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如果朝光不再发光就好了。

如果光属于他一人就好了。

山内羡慕他,却没办法成为他。

那就只能打落他。

否则一旦在朝光身边,他就像是个无人在意的影子。

没有人看到他。

又或者被俯视着。

他被光笼罩,被光掩埋。

那般的炙热。

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烧尽。

他忍耐着嫉妒与愤恨,勉强认可了北条朝光朋友这个身份。

当时他还仅存着温柔与真诚。

情感和理智都让他无法断开与朝光的距离。

他最厌烦的是朝光那可笑的夸赞。

用着纯澈真诚的目光说出一些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所谓的优点。

山内当时气得发笑。

他觉得这是高高在上的天才给他的施舍。

是怜悯、是可怜。

亦是瞧不起他。

他在各个方面被朝光无情碾压。

就算是朝光最不擅长的学习,他也只能勉强和他在一个水平线。

不满、嫉妒、厌恶。

天才与他所在的阶梯不同。

他一直被北条朝光俯视着。

所谓的善意与温柔只是上位者漫不经心的怜悯。

那他就要转换位置。

将上位者变成他足以俯瞰的下位者。

“试着开始打压朝光后,我们发现他真的很在意我们的想法,说不让他用左手他还真的不用了。”

“他是真心以为用左手会导致我们所说的问题出现。”

“不过人的习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他一用左手我们就会贬低他。”

“直到他再也不敢使用左手为止。”

逐渐习惯黑尾等人厌恶的视线,山内的表情越发平静,眼底的阴霾却在加深。

他后悔吗?

大概是没有的。

只是心存一些怜悯。

因为他们的位置已经互换。

轮到他高高在上蔑视朝光了。

“不用左手的朝光实力降低了许多,和我们比起来依旧很强,但没有那麽超标,也没有达到让人望而却步的境地。”

他们首发队五人,四个人都在排挤着朝光。

伴随着他们的行为,篮球部其他人也随之被影响。

当矛盾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时。

旁人只会觉得是朝光有错在先。

无人会去为被“排挤”的人解围。

垂眸看着已经没有茧子的手掌,山内眸光闪了闪,“我们成功了,在无时无刻的见缝插针下,朝光收敛了光,我们看到了希望。”

“追上他的希望,超越他的希望。”

“可惜……”

收拢手心,山内嘴角勾出一道嘲弄的笑,“收敛实力的朝光在比赛中好像没有那麽强了,对手一旦强硬,光凭我们是无法做到反败为胜的。”

真是可笑啊。

他们让光变得黯淡,却又期待着他再度带领着队伍走向辉煌。

那场比赛不出意外的输了。

应援队的静默、对手的欢笑、观众们的惋惜。

都是一块块巨石,强压在他们的心脏上。

山内等人当时是责怪朝光的。

依赖他已经成为了习惯和偏见。

“呵,不让左利手用左手,你们还痴心妄想靠自己拿胜利?自大过头了吧?实力差看不到?”

黑尾面无表情,胸腔极速起伏着,不断克制着怒气。

“嗯。”山内十分坦然地点头,“或许是想证明,或许只是想要朝光背负着我们前行,我们厌恶他,却又对他寄予厚望。”

“比赛输了,我们选择责怪朝光,说他不够努力。”

从山内一开始到现在,黑尾等人的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

好似恒古不化的冰河。

沁出丝丝冷意。

角名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发抖,如果不是强大的自制力在控制行为。

他的拳头早已落在山内的脸上了。

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太阳xue暴起青筋的角名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时他不是一无所觉,但阿朝是住校生,白山还是那种严苛的环境。

一周只给他们周六一天的假期,周天早上就要回学校。

而他周末要参加自主训练,只有晚上他们才能见一面。

他发觉了幼驯染愈发疲惫的眼神,当时没有多想。

只以为他是因为高强度的训练导致的。

阿朝提起过他的左手,说暂时不想用,想认真训练右手。

他的右手有点弱。

这个问题角名没有选择深究。

只因惯用手是天赋使然,阿朝虽然从小锻炼右手握刀以及正常生活。

但他的右手确实没有左手那般有力、行动起来少了一点自然。

角名认为他是比赛失利出现了危机感。

想要彻底贯彻二刀流。

就随他去了。

没想到这一切不是阿朝的决定,而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在不顾他意愿地推着他走。

愧疚和自责在角名的心中蔓延开来。

让他痛苦万分。

他的幼驯染是个单纯至极的人。

他不会责怪他听之任之,因为他在意同伴的想法。

他将队友看作重要的人。

错的是山内他们,用自私和嫉妒困住朝光。

角名简直不敢去想,他一个人在篮球部过着四面楚歌的日子有多难过。

他那时候才十三岁,要背负队伍的胜利,也要接受来自队友的恶意和伤害。

强大不是他的错,被恶意裹挟也不是他的错。

当一个人在充斥着一种话的环境下,被动摇被改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信任的队友告诉他,不要用左手,左手很弱,左手很恶心。

一开始朝光会反驳,会内疚。

但当这个恶意不断放大不断加深,朝光就算再坚强不屈。

也会开始产生怀疑。

开始动摇。

角名可以想象白山那群人是如何对待他的幼驯染的。

厌恶的目光、毫不留情的斥责和打压、异口同声地拒绝他。

长久下来,朝光的防线直接被击溃。

他不再也不敢使用左手。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左手很弱,让队友感到了不快。

就像是一只被打到屈服、只敢躲在角落小声呜咽的幼犬。

他不知道身上、心灵为何如何疼痛。

那些话语成为了他的噩梦。

无法驱赶、无法和解。

面对着角名那恨不得见他吞噬入腹的视线,山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不甚在意地继续说道:“输了比赛,教练发了好大的火,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朝光当着所有人被训斥。”

“他很干脆地跪下道歉,像是做了无数遍那般熟练。”

就是这个时候,山内发现教练的加练好像给朝光打来了巨大的压力。

只不过为时已晚。

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他没有在意那一瞬的内疚与不安。

甚至觉得低头的朝光变得顺眼了不少。

“教练知道我们的小把戏,私下也骂过我们,不过朝光在之后找到教练,说他使用右手也可以赢。”

“最终教练改了主意,让他拼命锻炼右手。”

山内大致能猜出利益至上的教练为何会默认。

朝光极具天赋,左手的他基本是完全体。

如果教练将他的右手锻炼出彩,比肩甚至超越左手。

那麽他的履历会变得更加丰富。

其中也有朝光咬死不松口的缘故。

无可奈何又有野心的教练不得不答应,然后另辟蹊径。

但这都不关他们的事。

只需要不断打压、鞭策朝光就好。

情感是吊着他努力的基石,山内从不担心朝光会摆脱束缚。

重情的人,最容易被拿捏的就是他的情绪。

他已经抓住这个弱点。

只要他们不展露真面目,将所有的恶意赤裸裸地扒开放在他的面前。

不让他看到血淋淋的真相。

朝光就算再痛苦。

也会心甘情愿为他们付出一切。

只因他会视而不见。

天真烂漫之人。

亦是愚蠢固执。

“之后就是朝光不断训练,然后不再使用左手,他很有天赋,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在来年的比赛中,他仅凭右手就把白山再次托进了全国。”

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看不到朝光拼命按耐住本能,从左手变右手的辛苦。

只看到他带来的辉煌与压力。

在山内看来。

这一切都是朝光心甘情愿的。

他付出,他们得到回报。

理所当然。

在朝光默不作声的温柔下,他们早已迷失自我。

“教练灌输的全是胜利,我们也认同,不过朝光好像不喜欢。”

“我记得有人评价过他,实力雄厚却丧失了灵气?”

说起这个评价,山内明显变得开心起来。

都是他做的。

光在他眼中一寸寸变暗了。

真是一件令人感到兴奋的事啊。

“可他做的很好,承担所有位置的职责,为我们去抢篮板、传球、分配进攻。”

深吸了一口气,山内不得不承认朝光的优秀。

眼中闪过诡异的光,如同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

“他是个优秀的队长,领袖般的存在,我们在比赛中不再默默无闻,通过朝光的指挥和帮助,我们大展身手。”

“球场上为我们欢呼的人越来越多,朝光眼中的光彩却越来越暗。”

“他不开心,他很疲惫,说起篮球他的眼神不再那麽明亮憧憬。”

山内在比赛结束的那一瞬,眼前的迷雾终于被拨开。

他看到了朝光的眼睛。

那双温柔坚韧的灰眸失去了光泽。

就像是被一层淤泥覆盖。

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那时候山内突然被勾起了一丝愧疚。

篮球对朝光来说,不再是快乐。

而是压抑。

得分、得分、胜利、胜利。

几乎要压垮他。

队友的打压、教练的斥责、队伍的压力。

没有留给他一丝的余地,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统统压在了他的身上。

此时的他像是一尊即将碎裂的雕像。

轻轻一推便能轰然倒地。

“三年级的比赛全面结束后,朝光被教练压着直升高中。”

眼镜下的眼眸忽闪,山内尽力保持着语调上的平静,“朝光答应了,他好像无法摆脱我们。”

“荣耀、胜利、队友、教练都是他不能离开的理由,他挣脱不掉。”

长期以来的打压让朝光找不到出路。

那时候他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如同被蛀虫啃食的大树。

只能被迫源源不断地为他们输送生机。

直到失去存在的意义。

享受过胜利、得到过掌声,在一触就破的光辉中山内陡然发现朝光已经很少笑了。

温柔的眼睛只剩下空洞和木然。

麻木不仁的他机械性地训练、比赛,默默承受着他们带来的痛苦和伤害。

看到他的模样,山内有些恍惚。

他好像已经无法回忆起当初那个说要和队友一起在赛场上享受快乐。

拿下冠军的北条朝光了。

为此山内沉默了许久。

却没有选择说什麽做什麽。

只因他陶醉在这场压迫之中。

他就想看到高高在上的天才坠落。

他就想傲慢冷漠地俯视着他。

看着他的傲骨一点点被击碎。

这种感觉就像夏天喝了一瓶冰镇过的汽水。

浑身舒畅。

诚然,他曾经是将朝光当作了朋友。

但他们的友情太过脆弱。

他不想去维护。

山内十分满意现在的一切。

那一分的愧疚与不安被不断扩大的阴暗面淹没。

他理所当然地无视了朝光的痛苦。

一心只有高中时期的荣光。

以及内心满脑袋的快意。

朝光直升高中让山内十分满意。

或许是他太过自得。

想要正儿八经尝试俯视的感觉。

想要取笑他、折辱他、看到他绝望的样子。

山内做了一个至今为止回想起来都会感到后悔的事。

他把一切搞砸了。

本以为会是一场位置互换的施舍。

却变成了光溜走的契机。

这次轮到他们跌入谷底了。

眼底涌现浓重的郁气,山内订着三人愤怒满满的眼神。

缓缓开口。

“开学后的某一天,我和朝光大吵一架。”

“当然,是我单方面的找茬。”

第85章 欠一句道歉

黑尾等人都知道这件事。

尤其是角名,当时朝光莫名其妙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他。

但那时候他才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兵库县没多久。

又加入了稻荷崎排球部,很多事情都没处理。

忙得将手机放在更衣室忘记拿了。

自然也就没能接到幼驯染的电话。

后面回拨过去,他发现了朝光无法掩饰的伤心。

本想回去一趟,却被他找了个今天发挥失常挨骂的借口给搪塞过去了。

手里事一堆的角名没有细想,就这麽信了他的话。

直到周末放假回爱知县拿东西的时候。

他才从家人口中得知朝光已经一周没去学校了。

角名当时人都懵了,想也没想地冲去了北条家。

看到了眼神疲倦不堪的朝光。

不等他开口询问缘由。

朝光眼底的破碎让他心脏一痛。

下一秒就被抱了个满怀,耳边响彻朝光压抑至极的哭泣。

角名对那时候的感触记忆尤深。

他头一次慌乱得语无伦次起来。

又是安抚又是询问。

但朝光难得闭口不谈,嘴硬倔强地吓人。

只是一味地落泪。

最终等朝光发泄完,他只是说暂时不想去学校了。

他要好好想想。

角名十分担心,满腹的疑惑与心疼在面对着朝光近乎恳求的目光下。

最终只能缄之于心。

心事重重的角名在陪伴朝光一天过后,不得不回到了兵库县。

顺便将他的不对劲告诉了黑尾与研磨。

之后担心不已的三人天天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麽。

朝光愣是一个字都没吐露出来。

直到半个月后。

他说他要转学,去东京的井闼山,他说要转到排球部。

这个消息像是地雷般在他们心中炸开。

他们从没想过喜爱篮球的朝光会突然改变了方向。

选择放弃篮球。

可不管他们怎麽劝说,朝光的态度异常坚定。

做不到逼迫幼驯染的角名只能答应下来。

疯狂查找着东京井闼山学院的数据。

见缝插针为朝光复习着。

毕竟以他的偏差值,就算走特招。

也难以得到录取。

好在朝光也争气。

成功入学。

“所以,你对朝光说了什麽?”目光深沉的角名声音好似结了冰。

他之前就在猜测朝光是不是因为社团的原因才放弃了篮球。

从山内的话语中,他肯定了这个想法。

但也想听到真正的事实。

“啊,我只是告诉了朝光,大家都讨厌他,不想和他在一个社团。”

山内用着轻柔的语调说出了恶劣至极的话。

“让他滚,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而已。”

“告诉他,我根本没把他当朋友,每一次和他相处都感到恶心和不快,巴不得他消失在视线中。”

“仅此而已。”

他说出这些话只是想要炫耀和宣泄而已。

面对着被打压到黯淡的朝光。

心中就会腾起一股艺术家看待完美作品的狂热与满足。

这是他的作品。

想干什麽都可以。

可他没想到。

本以为困于掌心的光。

会突然不受控制。

后面见到他连学校都不来了。

山内才发现是自己玩脱了。

闻言,角名双目微眯,暗绿色的瞳仁在这一瞬竖起,泛着森冷的戾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说话,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眼中的寒光乍现的黑尾一步步逼近山内。

高大的身材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逼得山内下意识后退,但他退无可退,鞋子已经抵在了墙上。

冰冷的墙体紧贴着后背,令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抱臂后退扫了一眼巷口的情况后,研磨目光幽暗,不带一丝感情地注视着山内。

“小黑,这里没有摄像头,不要打脸就好。”

此话一出,山内脸上的表情尽失,像是被橡皮擦用力擦拭过。

只剩下一片空白。

扭了扭头,黑尾微微抬起下巴,轻蔑地扫视着山内,“你还会怕啊?我以为你无所畏惧呢?”

被他那高高在上的眼神刺激到的山内呼吸一滞。

眼底阴测测的偏执疯狂涌出。

“伦太郎,看住他,别让人跑了。”

“加我一个,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阿朝平白受了这了这麽多委屈。”

山内之前的话已经将他们的怒火点燃。

如果不是理智在控制着他们的行为,山内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良好的家庭教育不允许他们使用暴力。

他们都在克制着自己。

但山内最后这段话让他们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全面崩坏。

北条朝光是一个怎样的人?

如同山涧泉水般纯粹柔软的人。

面对着信任的对象,他毫无保留地将一切交付出去。

从来没有想过会被背叛。

从不会随意揣测他人的情绪。

他无条件地信任着他们。

双手奉上那颗代表着信赖与诚挚的心脏。

然而白山却一刀又一刀割裂了他的心。

往伤口上灌注着恶意与偏见。

听到山内那句【大家都讨厌你,恨不得你消失】。

黑尾等人压制的火气瞬间爆发。

在部内被信任的队友针对、打压、指责。

教练不顾他的感受,将欲望死死按在他的肩上。

队友在拖后腿、肆无忌惮地刀插入他的心脏。

他们在嘲笑他。

他们在伤害他。

在极致的痛苦下,让朝光能够坚持下去的是那群队友。

队友让他不使用左手,不断打压着他的自信,他选择了接受。

队友无理要求着他锻炼着右手,将胜负的得失强行推给他,他默默扛起了这不属于他的压力。

队友想要在比赛中大放异彩,他尽全力着为他们达成。

这个窒息的环境中,朝光只想和队友一起。

但他的队友却告诉他。

和他在一起感到恶心。

光是看着他就烦躁。

让他消失。

叫他滚开。

唯一坚持下去的信念被突然打破。

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让朝光再也没办法站在篮球场上。

无法直视篮球。

黑尾他们又有些庆幸。

庆幸朝光没有就此一蹶不振。

不管他是想要逃避还是换一个方式。

他还是鼓起勇气,选择了新的梦想。

“哈,你们真是傲慢,要使用暴力吗?!恶心!”

恍若疯子般的山内低声嘶吼着,眼神携带着令人心惊的阴戾。

形容鬼魅。

充耳不闻的三人气息散发着危险。

视线如实质般落在山内的身上。

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空气的流速逐渐缓慢,让山内呼吸困难。

下一瞬,只见他猛地抱住头,情绪突然崩溃,声嘶力竭道:“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朝光这麽脆弱,我没有撵他走!是他自己走的!你以为我想他走吗?!!”

“哈?我真是给你脸了,说白了不就是你在肆无忌惮向着朝光发泄恶意吗?”

“想打压他,想踩着他上位,又想掌控着他,你算什麽东西?”

“别和他废话,速速解决。”

单手拍在脖颈上,黑尾脸上带笑,下一秒毫无征兆半抬起右手,对准山内的腹部地挥出拳头。

他一向说到做到。

“等等!!”

当黑尾的拳头就差一厘米便能击中山内腹部之际。

一道带着哽咽的声音在巷口响起。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小巷中的四人错愕地望了过去。

只见朝光站在巷口,外头分明阳光正好。

但他的周身皆被冷气与寂寥环绕。

骨头泛着冷,他的齿关不停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朝光?”“阿朝你怎麽……”“你从什麽开始听的?”

抱着头瑟瑟发抖的山内瞳孔一缩,呢喃道:“朝光。”

本想试图偶遇山内的朝光在途径巷口的时候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一开始他十分高兴准备直接冲进去。

却被发现不对劲的佐久早一把拉到了墙边。

两人沉默着听完了山内宏所有的话。

站在墙边佐久早目露担心地看着眼眶通红,一脸被打击过度的朝光。

他没有想到,朝光以前的经历如此痛苦。

在他看来,白山全是道貌岸然、两面三刀的小人。

朝光很在意队友,很重情。

在部内他就感受得到。

然而这般真挚善良的人,在初中一直被欺辱着。

这已经不是打压了。

而是侮辱霸淩。

他们在践踏朝光的人格。

在消耗他的生命。

此时佐久早也想上去给山内一拳。

他不配拥有朝光的温柔与付出。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三伏天,朝光的额头却冒出了冷汗。

冷冽的风钻进了他的骨头,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遥遥望向巷子里的山内,他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快步走了过去。

停在山内的面前,少年那被红血丝缠绕的灰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的视线没有给山内一丝回避的空间,看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打量着这位许久未见的好友,朝光有些一瞬的茫然。

满腔的热忱被无情抛弃。

面前的人,他真的认识吗?

他是认识的。

他们曾经是友人曾经是队友。

这个曾经是他的自以为是吗?

他都听到了。

他做不到肯定。

大脑一片混沌,朝光的目光变得空寂,“阿宏。”

“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朋友吗?”

他的声线悲伤如同冬日里的连绵细雨,没有止境。

问出这句话的一瞬,朝光都想嘲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

闻言,山内一愣,下意识看向了那双溢出哀伤的双眼。

“我……”

他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想说是的。

又想说不是。

因为他知道,他们的关系复杂扭曲。

纯粹的人只有朝光。

他没有。

从山内的态度中朝光知道了他的回答。

心脏像是被生生挖出了一块。

疼痛席卷全身。

他觉得四周好冷。

冷到他精神恍惚。

出现了幻视幻听的症状。

阿宏没把他当作是朋友。

阿明他们也是厌恶着他。

那他算什麽?

那三年的时光是他的臆想吗?

他到底抓住了什麽?

眼尾的薄红被绯色覆盖,朝光不断眨动着眼睫,滚烫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为什麽?大家这麽讨厌我?明明一年级的时候那麽好,只是我用了左手,只是我实力超标?”

“你们就厌恶了我?”

朝光回想起过去那段只要想起就会感到幸福的时光。

就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朋友不是他的朋友。

队友也不是他的队友。

他们是无法相交的平行线。

是他眼盲心瞎。

没看没听。

“只是?”

猛地抬起头,山内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恨声道:“你说这是只是?!实力的差距无法弥补,我们被你的光芒掩盖,你能理解吗?”

“都是因为你!为什麽这麽优秀?!为什麽这麽虚伪?!”

“你的鼓励和安慰都让我感到恶心!我不需要上位者的可怜!”

“你完全没有看到我们的痛苦和挣扎!”

“什麽只是?是你视而不见,是你避而不谈!”

“你发现了吧?我的变化我的嫉妒,你看到了吧?我们的拒绝。”

“你就是这麽傲慢这麽自信!装什麽装?!”

“我最恶心就是你这副样子,搞得像我做错什麽一样了。”

眼睛微微睁大,朝光用着陌生的眼神看着表情扭曲疯狂的山内。

刚才的茫然化作了荒谬在心中爆发。

他真的认识阿宏吗?

是因为被泪水朦胧了视线看不清?

还是他从未真正看清楚山内宏?

就在此刻,一道耳鸣在他耳边响起。

【朝光你好厉害。】【左手这麽强的吗?那我们是不是就能打赢比赛了?】【有朝光在我们超安心的。】【我也要追上朝光才行啊,我们篮球部可是最强的!】

队友们的夸赞与支持,是他坚持下的动力。

山内比如今更为青涩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脸上带着期盼与忐忑,眼神却坚定不移。

【朝光,我想变得更强,和你一起在球场并肩作战,我们互为对方的依靠。】

【我们可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啊!你可不能把我甩在身后哦,我们要一起向前跑!】

阿宏的话语是他不想放手的原因。

所以,他记忆中的阿宏是真的吗?

青涩却怀揣希望的山内宏与眼前的山内宏在此刻好像融合在了一起。

这时,朝光才发觉他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他好像什麽都没看到。

他好像什麽都没抓到。

三年的时间,如同一场只有他一人在坚持的惊梦。

梦醒了。

只有满心的后怕与痛苦。

眼前的山内宏毫不掩饰的厌恶如同风暴般汹涌澎湃将他淹没。

仿佛在嘲笑他的坚持。

仿佛在讽刺他的天真。

这一瞬,朝光好像听到什麽东西碎裂的声音。

那些美好的时光,他为此咬牙切齿坚持,不惜放弃左手、放弃打球快乐的坚持。

被无情击碎了。

他的梦醒了。

他的过去消失了。

“我……”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异常干涩,朝光只能吐出这一个字。

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像是在经历一场荒诞的洗礼。

将他从编织出来的假象中剥离。

黑尾没有说话,而是抱着手臂在一旁静静等待着。

他已经足够了解山内了。

表面一副平凡老实的模样,其实上心思深沉敏感。

他人对他的好是理所当然。

若是他人做得不如之前好,他必然会感到被愚弄被小看。

认为他们都是虚情假意、披着温柔善良的假面实际上满心满眼看不上他。

与这样的人相处起来会非常疲惫。

因为需要无时无刻去照顾他那【敏感脆弱】的自尊。

如果在某一方面比他优秀,就会被他暗戳戳妒恨。

如果完全超越他。

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

在他看来都是原罪。

他不能接受需要回应的好意。

他只能接受索取。

说白了就是升米恩斗米仇。

超出了接受范围之内的恩情,他会迫切想要摆脱掉。

并且将自己的不幸与失败转移到他人身上。

他依旧可以做到所谓的【问心无愧】【理所当然】。

曾经把朝光当作朋友,也只是一瞬间的动摇。

那浅薄的良知很轻易被自私吞噬。

如镜花水月的感情抵不过利益与欲望。

他们的友谊很早就变质。

黑尾不认为这是朝光的错,情感是人类一辈子无法研究透彻的课题。

假仁假义惺惺作态的人是山内。

黑尾知道如今不是他们插手的时候,朝光的想法他们都清楚。

便任他来处理。

不远处的研磨和角名也是这个想法。

安静等待着结果的来临。

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山内便再也没办法回避朝光的视线了。

只见他死死盯着目光悲伤又带着陌生的少年,瞬间被他眼底的情绪刺激到了本就敏感的神经。

心脏一缩,山内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你的沉默是为了大家好?你的妥协是顾全大局?”

“不过是假仁假义!虚伪至极!”

“如果我们不要求你不用左手,你还是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难道不是吗?”

“说什麽我们是很重要的人,那你怎麽看不到我们的艰辛与痛苦?”

见朝光满脸的不可置信,山内心中浮现出扭曲又邪恶的快感。

这是一道绝妙的风景。

他最先厌恶的就是朝光把问题揽在自己身上那副自信的模样。

让他被这个好意折磨着。

他急切需要抛弃这份束缚。

否则他们的位置依旧是朝光在上他在下。

富有者的施舍对于他来说只有负担。

他讨厌被俯视。

“你不知道吧?你每次的夸赞都让我觉得恶心!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你说的优点我并不承认!为什麽要一遍遍地说!”

名为理智的弦早已断裂,山内头一次明确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他没有优点。

他也不需要北条朝光来查找出他的优点。

用着看似激励实则傲慢的态度来夸奖他。

这是会让他感到恶心和烦躁。

朝光每一次的夸奖都在挑动着他的理智。

面色苍白,眼露无助的朝光拼命抑制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可是,你为什麽不…”

突然打断他的话,山内的眼神充斥着恨意,“我怎麽不说?我凭什麽要说?!你不是自诩是我的好朋友吗?你不是发现了吗?你没发现吗?”

不同的话语但携带的反问让朝光无比熟悉。

这一瞬他好像回到了白山篮球部。

队友们就是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让他从动摇变为了麻木。

他害怕这种气氛。

就像是深陷泥潭被泥浆灌满了口鼻。

无法呼吸,无法出声。

他发现了吗?

他发现了吧…

只是他没有深究。

只是他不敢深究。

过载的愧疚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朝光翕动着嘴唇,梗在喉间的解释在山内愤恨埋怨的目光中转了个弯。

“对不起。”

他为此感到愧疚。

是他视而不见。

是他默不作声。

是他天真愚蠢不自知。

苦涩从心间一路蔓延到了口腔,朝光眉头紧锁。

心中的美好被击碎。

就像是一块块破碎的玻璃,狠狠嵌入了他的心脏。

可笑又荒谬。

不屑一顾的山内脸上挂着冷笑。

不断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对自己的不满与厌恶。

朝光发觉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再也不能持有侥幸心理。

他们回不去了。

这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而已。

残酷无情的现实历历在目。

他好像该从梦中醒来了。

他应该要从梦中醒来了。

逼回眼中的泪,朝光的指甲深深扣进掌心,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忽视了太阳xue的钝痛,他用力闭上眼。

他得承认自己的错误。

他要从这充满着虚假与偏见的过去中醒来。

“有句话你说得很对,我当时是视而不见了。”再度睁眼的少年眼中的茫然无措逐渐褪去。

他开始认真思考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一切不如他想象中那般美好。

只是他自己抱有幻想罢了。

队友是嫉妒他的、厌恶他的、打压他的。

这不是正常的队内关系,他在井闼山与在白山的感受完全不同。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是奶奶教给他的话。

真相被血淋淋地揭开。

他再也做不到眼盲心瞎。

过去的细节被翻开,他看到了真相。

所以他要清醒过来。

他必须要清醒过来。

不再被过去束缚。

他认定的友情不被承认。

过往的时光是一场惊梦。

这让他如何去抓?

梦是抓不住的。

人是留不下的。

他该放手了。

他该释怀了。

随着思绪的变化,朝光眼底的哀伤不断扩大,“我不知道我的存在会带给大家这麽多的压力和痛苦,但我不认为这完全是我的错。”

认真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朝光心中的茫然不知所措逐渐被明了取代。

他不能再将一切的不好归结于自己了。

他该放手了。

他想要往前走。

“自然,我也不会将一切的过错放在你们的身上。”

见他眼底的阴霾逐渐消散,山内的心中莫名升起了巨大的恐慌。

好像什麽东西要溜走了。

他抓不到也看不到。

眼神慌乱了一瞬,山内保持着讥嘲的笑,阴阳怪气道:“你说得轻巧,如果不是你,我们怎麽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你不知道吧?我、包括阿明、苍介都离开篮球部了。”

“这都是因为你!”

没有听到这个消息的朝光瞳孔微微一缩。

下一瞬他垂下睫毛,努力保持着平静,“可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阿宏,不要将你们的不顺加注在我的身上了。”

他为白山背负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压力。

他已经做到了竭尽所能。

现在他不是白山的一员。

而是井闼山的。

所以,不要再将他们的一切化作绳索。

束缚在他的脖子了。

白发少年缓缓抬眸,他的眼眶依旧绯红,但眼中的真挚与坚定愈发清晰。

“我的错我承认。”

“作为队长,我没有及时发现你们的不对劲,等到一切发酵之后才后知后觉。”

“我选择了视而不见,默认了你们过分的话语与行为。”

“我发现了你的改变,我却对此保留着侥幸,自欺欺人,愚蠢天真。”

“我为此感到愧疚,我看到了大家的变化。”

“我承认我的失职,也承认我的错误。”

“我一直欠你们这句道歉。“

不闪不避地注视着山内怔愣的脸,朝光无比认真地说道。

“对不起。”

“但你们也欠我一句道歉。”

第86章 不是朋友

最后一句话朝光说得十分认真。

就像他承认自己错误一般,他也要承认其中有白山众人的错误。

他不会再一叶障目了。

将错就错是退缩。

他不会再后退半步。

“哈?”像是听到了无法理解的话,山内眼中的不可置信蔓延开来。

他用着看厚颜无耻之人的视线盯着表情平静的白发少年。

声音尖锐道:“你说什麽?!我欠你一句对不起?!是你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们!”

“你以为你是什麽东西?!要我道歉?做梦!”

山内的面目狰狞,眼底的憎恶愈演愈烈。

他自诩他们早已位置互换。

他为上位者朝光为下位者。

该他俯视着他了。

可面对着被他牢牢掌控着的朝光骤变的态度。

山内发现自己无法接受,无法释怀。

又是这种施舍般的语气。

又是这种自以为是的目光。

明明他们位置互换。

他才是施舍的那个人。

凭什麽?

他凭什麽??

一旁的角名忍不住皱眉,想要开口的时候被一旁研磨轻轻扯了扯衣摆。

淡淡地抬眸,研磨摇头示意他不要参与。

脸上爆出一个井字,角名不断平复着内心的怒火。

选择了沉默。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朝光的错。

哪怕他说自己有错。

可实际上他又有什麽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