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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夫子是府城人氏,中举时也是意气风发,但两次会试不中,就歇了读书的心思。

他无意谋取小官职,身为举人,不做官也可过的潇洒。

恰好陈记学馆的馆主陈夫子邀他过来教书育人,他便搬到了北阳县。

其实北阳县不比府城差,南、北两地有什么新鲜物件,凡是经过北阳县的,那定然是北阳县的人先见到尝到玩到。

夫夫俩到了韩宅,韩夫子热情的招待两人。

叶厘送上他昨晚卤的两只麻椒鸡以及出门前刚烙的芋泥饼。

当然了,少不了自家的特产变蛋和豆腐泡。

变蛋、豆腐泡如今成了大路货,不稀奇。

但麻椒鸡和芋泥这两样吃食,很合韩夫子的口味。

麻椒鸡自不必说,那个麻麻香香的味道,隔着油纸都能闻到。

至于芋泥,这个韩夫子还真尝过——就在昨日,他夫郎从半闲居给他打包了一碗芋泥饮子,滋味的确不错。

不想这道小食,竟是又是出自叶厘之手。

了不得!

学生的孝敬这么合心意,韩夫子考校、指点江纪时也颇为用心。

他询问江纪这一个月里都学了什么,问完了,就先考校、再指点。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待结束后,正是午时,韩夫子留他们夫夫吃了午饭,饭后又喝了会茶,而后才送他们俩出门。

见夫夫俩的牛车走远,韩夫子这才背着手回了院中。

芋泥饼的滋味是真不错。

决定了,今晚就去趟半闲居!

江纪赶着牛车,不等牛车出了韩宅所在的小巷,他就对叶厘道:“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就刚才,韩夫子可是夸了他好几次呢。

他才没有因为日日与叶厘见面而分心。

叶厘明白他的意思,闻言瞧向他。

见他俊脸上挂着一丝得意,就挑眉道:“一般般吧,你是热恋,又不是失恋,读书没有退步也算正常。”

江纪:“……就不能夸我两句?”

叶厘乐了起来,压低声音道:“我屁股这会儿还疼呢。”

江纪:“……”

行吧。

这也算夸奖。

不过,他眼神意味深长了起来:“小麦过了月考有奖励,我也该有。”

他不要别的,就前一晚的步骤,重来一遍即可。

第96章 芋泥的利润 余采相亲失败

叶厘听完江纪的要求, 立马摇头:“我屁股可还没好。换一个。”

“我明个儿就回县学了。”

江纪提醒。

“你腊八前就又回来了。”

叶厘也提醒他。

今年有岁考,届时县学放假,学正、教谕都得去监考、批阅试卷, 前前后后需要三天。

江纪无需参加岁考。

等于说,此次回县学, 只需上一周的课, 江纪就又放三天假。

假期结束,再上一周, 那就放寒假了。

腊月可真好哇!

江纪闻言, 俊脸上闪过犹豫。

的确, 进了腊月后,一半的时间都在放假, 不一定非得今晚要奖励。

况且……

他压低声音问:“真还疼着?”

他俊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看得叶厘又乐了起来:“屁股瓣不疼了,你下手没那么重,就是听着响而已。”

江纪惊讶:“那你刚才夸我?”

这是把他当小麦逗了吧?

叶厘压低声音:“你进去的地方还疼着啊。”

江纪:“!”

他大惊失色, 跟做贼似的, 赶紧扭头四顾。

光天化日, 光天化日啊!

叶厘被他的反应逗得脸上的笑容更多:“好了好了,别此地无银, 没人听见。”

“若你真要这个奖励,那等你下次回来吧。”

做的时候是美坏了。

可后遗症的确有点大。

江纪:“……”

他轻轻呼了口气,摇头:“换一个吧。”

“换成什么?”叶厘好奇问。

江纪抬眼打量他,见他捂得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脸来, 就道:“咱们去布庄瞧瞧?看有没有好看的帽子,你的衣裳有些少了。”

“咋?想补偿我啊?别来这一套,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我又不是没爽到。”

叶厘做出恶寒的模样。

江纪:“……”

他正想要开口解释,叶厘却是又道:“不过,你这个提议也有道理。”

“快过年了,的确得给家里人置办新衣。咱们去布庄定制成衣吧。”

叶厘自个儿不爱拿针线,家里会针线的几人也忙着做芋泥、豆腐,腾不出手来做新衣。

“……好。”

江纪点头。

于是叶厘掰着手指开始数:“你、我、小麦、芽哥儿,还有阿爹饴哥,一共六套。对了,阿爹有了,爹也得有,那就是七套。”

叶阿爹来了他们家,将家务活都包了。

这可是亲阿爹,在自家操劳了一整个冬天,做新衣可不能少了叶阿爹的。

叶阿爹都有了,那叶大吉也得有。

刘饴来了后,也没少干家务活。

左右他也不缺这点钱,所以刘饴也该有。

至于编外人员叶两,这个叫刘饴操心吧。

江纪对他的安排没有意见,于是两人赶着牛车去了惯常去的布庄。

临近过年,布庄生意红红火火。

他们定制新衣有些晚了,布庄绣娘绣郎的活儿都排到年三十了,即便叶厘提出要加钱,那掌柜的也没给他准话。

掌柜的也要和店内的绣娘绣郎对接一下,才能确定要不要接他这单子。

不得已,两人又跑了两家布庄,这才将此事定下。

这么一耽搁,天也快黑了。

但叶厘没急着出城,他叫江纪赶着牛车去了半闲居。

今早上他们俩送来了一百八十斤芋泥,也不知卖的如何了。

大冬天的,天也快黑了,人们更愿意早些钻被窝,因此半闲居的生意不如中午。

两人到时,一楼竟没有坐满。

两人不打算吃饭,就将牛车暂时停在门口。

他们一进门,张副掌柜正好瞧过来,随后张副掌柜的眼睛亮了,忙笑眯眯的从柜台后走出:“哎呀,叶夫郎江廪生,可把你们夫夫盼来了。”

“快坐快坐,吃点什么?”

看叶厘瞧向后院,他就笑着又道:“东家不在,他下午有事回家去了。”

“不过,芋泥卖的极好,特别是那个芋泥饼,食客们是十多张二十多张的打包,连东家都开玩笑说今后要改行卖饼。”

“那么些芋泥,申时就没了。”

“东家特意遣人去了野枣坡,好告知你们夫夫,明个儿的芋泥,能加些就再加些吧。”

这一长串的话,叫叶厘、江纪惊讶了一番:“一百八十斤芋泥,申时就没了?”

下午三点就卖完啦?

而且,一张饼的价格可是十四文,快赶得上猪肉了。

这要是打包二十张,那可就是二百八十文!

两人的惊讶,叫张副掌柜颇为骄傲:“可不是,甭管是饮子还是芋泥饼,哪个都是又新鲜又可口。”

“还有人想直接打包芋泥,但东家没同意。”

“你们二位若是感兴趣,明日可以过来瞧瞧,明个儿的生意肯定更好。”

“嗯……成,如果来得及的话,我们就过来看看。”

叶厘点头。

明日他还真有空。

原本他是打算做些核桃粉的,可刚才他一说他身上还疼,江纪就让他明天休息。

如此一来,他就又清闲了。

正好明个儿要送江纪回县学,那就到半闲居逛逛吧。

两人没有多留,在日渐浓厚的夜色里出城回家。

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水井旁放着好几个篮子、背篓,里边放着的是洗好的芋头。

叶阿爹也已将晚饭做好了。

今个儿下午,余采的人来时,叶阿爹正巧从作坊那边回来。

听完伙计的话,叶阿爹便喊上同样不用炸豆腐泡的梁二香、江柳、江榆过来清洗芋头。

江大河正好没事,也过来帮了会儿忙。

将芋头先洗出来,明天一早只需要上锅蒸就行了。

他们几人一共洗了三百斤芋头。

炼乳这个太贵重,叶阿爹不敢乱指挥,准备等叶厘回来了叫叶厘拿主意。

叶厘听完叶阿爹的话,他瞅着水井旁那三百斤芋头,心跳不由加快了许多。

好家伙,余采的原话是能多些就多做些,可叶阿爹一下子将一百八十斤给提高到了三百斤!

三百斤哇!

果然是亲阿爹,可真会他惊喜!

想到其中的利润,他当即道:“阿爹,你们做的好,如今活计翻倍,那工钱就提到一日三十文。”

“至于炼乳,这个也能提前做出来,只放一夜,不会坏的。”

自制炼乳因为没有添加剂,保质期有些短。

即便放到冰箱冷藏,也只能保存一周。

但他不需要一周,提前一晚做好就可以了。

叶阿爹听了他的话,颇为高兴:“那以后就提前一日将芋头、炼乳准备好,第二日就省事了。”

“但工钱就不用加了,你给的够多了。”

作坊那边一日是三十文。

加上芋泥的,那一日可是六十文了。

太高了!

叶厘摇头,坚持道:“阿爹,你就拿着吧。”

“都是自家人,又没便宜了外人。”

咳,主要是吧,芋泥的利润特别高——如果按照一日三百斤来算,那每日利润比豆腐泡的利润还要高不少。

帮他做芋泥的,也不是外人,全是至亲。

大冬天的洗芋头,这活儿多辛苦啊。

所以,即便是这个数字,他心里依旧发虚呢。

这等到过年,他肯定要发大红包的。

看叶阿爹还要再劝,他又补充道:“而且,大哥饴哥分居两地,不就是为了挣钱?”

提起叶两刘饴,叶阿爹不吭声了。

可不是嘛,自家家底太薄了,以至于这俩人都顾不上造娃,只想挣钱。

唉,也不知道他的乖孙何时能出生……

愁死了。

于是,第二天负责做芋泥的几人省事了不少。

比昨日提前半个时辰将芋泥给做好了。

一共三百斤,装了好几个木桶。

叶厘起床后,便宣布了涨工钱一事。

梁二香、江柳、江榆推让一番,见他是真心要给,就高高兴兴应了下来。

除了给这几人涨工钱,早上负责运芋泥的,也得再寻个人。

这不是一百二十斤,这是三百斤,可以单独装一车了。

而且,这是额外的任务,不该叫运输队的人免费干。

他和江纪去了作坊那边,同负责运输豆腐泡的员工商议此事。

谁肯运送芋泥,那一日有十文的工钱。

这种额外收入,叫那几个员工颇为高兴。

虽说现在家家户户都挣了些钱,可十文也不算小钱,他们愿意挣!

而半闲居这边,昨晚几个厨子发了好几大盆面,准备用发面做芋泥饼。

其实,半闲居厨子们的工作量挺大的,他们除了熬各种锅底、煮变蛋瘦肉粥,还得做一些主食。

像是食客们要吃的米饭、面条、馒头、饼子。

员工们要吃的玉米饼。

偶尔还要给余采做些小点心,

芋泥饼一出世,他们就更忙了。

这招人吧,一时也招不来合心意的。

况且,后厨的场地也不够。

于是余采就决定从外边采购馒头面条饼子,好让厨子们专心做芋泥饼。

但今个儿的芋泥饼还是不够卖。

发面做的饼皮更软和,刚出锅时,配上没有什么纤维极其细腻还带着奶香的芋泥,那口感真真是绝妙。

而且,芋泥饼本身不大,一个重二两半,对于食量大的人而言,这一张怎么够解馋?

再说家里还有其他人呢。

因此,不差钱的食客们打包起来几乎都是十张起步。

这价格看似贵,但对那些拥有万贯家财的人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昨个儿余采也叫张副掌柜向食客们解释为何这样定价了。

首先,这芋泥是买来的,叶厘这个供货商要赚钱,因此芋泥的价格就低不了。

一份芋泥小料的价格是九文,重一两半。

这一两半的芋泥不掺水分,就是扎扎实实的加了炼乳、蔗糖、羊乳的芋泥。

这一份小料,成本是六文,叶厘赚一文半,半闲居赚一文半。

不过,叶厘将芋泥送来后,半闲居得给芋泥保温。

大冬天的,可不敢给食客们吃凉芋泥。

这部分的成本不可忽视。

一张芋泥饼里边的芋泥馅也是重一两半,因此成本算作是七文半。

外边的白面饼皮比芋泥稍轻一些,重一两。

但需要用油去烙。

再算上人工、柴火,卖出去一张饼,余采只能赚三文。

这算多么?

直接卖芋泥小料,余采能挣一文半。

加工成饼子,如此折腾一番,也就是多挣一文半。

对于不差钱的人而言,就余采这个利润,一点儿都不算坑人。

因此他们买起来颇为豪气,愿意为这份美味买单。

叶厘、江纪吃过午饭赶着牛车来到半闲居时,半闲居一楼依旧满满当当。

他们俩穿越一楼大堂去后院时,听到好几道催着伙计赶紧上芋泥饼的声音。

这一声声催促,叫叶厘不由勾起了嘴角。

一份芋泥小料,重一两半,他挣一文半。

三百斤芋泥,可做两千份小料,所以一文半乘以两千,那便是三千文。

梁二香、江柳、江榆、叶阿爹、刘饴的工钱每人是三十文,一日是一百五十文。

算上运输的那十文,工钱总支出也才一百六十文。

所以,只靠着芋泥,他一日便可入账两千八百四十文。

一个月就是八十五两。

而作坊那边,一个月的利润是六十两。

如今他一个月入账一百多两,这叫他如何能将嘴角压下去?

根本压不下去!

他都想蹦着走了!

不过,待到了余采的小院,见着余采那憔悴的脸、微肿的眼,他的好心情立马被担忧取代。

这是怎么了?

可这会儿江纪还在呢。

他也不好直接问,于是便同余采扯了会儿旁的。

之后他便拉着江纪出了半闲居。

坐上牛车,江纪心里酸酸的:“你为了余掌柜,竟要提前送我回县学。”

叶厘:“……我要是真的重友轻色,那这会儿就叫你步行去县学了。”

这话叫江纪笑了起来,心中的酸味散了不少,他问道:“那你明个儿来吗?”

“来,顺便将准确的尺寸送去布庄那边。”

叶厘点头。

昨个儿定制成衣时,他只知道自个儿、江纪还有两个小家伙的尺寸,因此,他还得再跑一趟,将叶阿爹、刘饴、叶大吉的尺寸送过去。

而且,叶阿爹几人这么给力,一下子就将芋泥的日产量提到三百斤,他就准备再买三匹布,叫梁二香、江柳、江榆自个儿做衣裳。

当然,这是明日的事了。

当下,将江纪送到县学后,叶厘赶着牛车回了半闲居。

以余采的身份,除了亲事,还能有什么事叫他黯然神伤?

果不其然,等他再踏入余采的小院,询问余采为何如此,余采虽难为情,但还是照实说了。

“我爹……他相中的人,瞧不上我。”

看叶厘的眸子瞬间睁的老大,余采苦笑一声:“其实也正常,我年纪大,还腿脚不便,我爹又不是身居高位,人家瞧不上我,应该的。”

“这种事,不能勉强。”

第97章 余采:封心锁爱 你瞧瞧彭秀才呀

余采这一番话, 叫叶厘惊讶极了。

他皱眉问:“采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太突然了吧!

余采继续苦笑:“之前我阿爹托我爹帮我相看合适的人选,昨个儿下午, 我爹去了我家。”

“他这段时日,还真用心给我找了。”

“只是, 他找的是个丧妻的武举子, 府城那边的。”

“……武举人?”

叶厘震惊。

不是,吴夫郎的要求不是读过书、家风正、人好就行了吗?

余县尉怎么给寻了个武举人啊?

都是举人了, 哪里是余采能拿捏得住的?

这不是瞎搞吗?

叶厘的疑惑明明白白, 余采就解释道:“他这些年, 一直觉得对不住我,他觉得我阿爹的要求是委屈了我, 于是就自作主张,想给我寻个好的。”

“这……这也不至于寻到武举人头上吧?”

叶厘还是觉得余县尉此举荒谬了些。

余采看他表情,知道他是不太了解这些,就解释道:“武科的举人, 远不如文科的举人有地位。”

“武举人不能谋官, 免税的田地亩数也只有文举人的一半。”

“而且, 文举人还能在私塾当个夫子或者是进县学谋个不入品级的差事,但武举人出路不多。”

“不过, 也算是吃喝不愁。”

叶厘听完此话,顿时恍然,这听上去跟吴家差不多?

那余县尉也不算乱点鸳鸯谱?

可这里头具体是什么情况?

看叶厘欲言又止,余采就苦笑一声, 继续道:“咱们县因为情况特殊,朝廷每年都会发一笔银子,叫县令大人自行招募训练乡勇兵。”

“我爹身为县尉, 负责此事,这个武举人,想在乡勇兵中谋个教头的差事。于是我爹就想撮合一下。”

他话音落,叶厘立马在心中点头,那余县尉此举有些道理啊。

虽说这配置是典型的凤凰男配置,可余县尉也是爱子心切。

而且,余采也不要求一世相守,将来能好聚好散即可。

正这么琢磨着,谁知余采又道:“我爹介绍我时,没说实话,那武举人以为我是微跛,不影响日常生活。”

“结果他悄悄去了半闲居,他发现我跛的厉害,便连差事都不要了,又回了府城。”

叶厘:“……”

而余采回想起昨个儿下午得知此事的情形,他鼻子一酸,心中苦楚瞬间泛滥。

难堪。

太难堪了。

可这也怪不得那武举人。

这种事,本就是讲一个心甘情愿。

叶厘看他要落泪,慌忙道:“采哥,媒人的嘴,骗人的鬼嘛,我以前还听过一个笑话,说有媒人给一个小哥儿介绍时,说对方身高八尺,可那小哥儿真见了面却发现,那男人是跳起来后身高有八尺。”

余采:“……”

这则笑话,对他而言着实新奇。

冷不丁入耳,瞬间将他心神吸引了过去。

可他眼眶里都冒水雾了。

这叫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而叶厘见笑话有效果,就再接再厉道:“还有一个,那媒人给小哥儿介绍说,对方吃过公家饭,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余采问,好奇心被吊的高高的。

吃过公家饭,那不就是曾在衙门里有过差事?

叶厘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原来啊,媒人嘴里的公家饭是牢饭,那男的蹲过大牢!”

余采:“……”

与叶厘对视了片刻,他再也忍不住,抿嘴笑出声来:“你都从哪儿听来的?”

“从前跑到镇上玩时无意中听到的。”

叶厘随便扯了个借口。

他说这些,一是想要逗余采开心,另外也是想替余县尉解释两句。

于是他又道:“采哥,你长的好,余县尉想的应是先让你们见面,说不定见了面就会中意了呢。”

“况且,你又不是没人伺候,大户人家不缺奴仆,可能在余县尉眼中,这一点儿并不重要。”

看余采收了笑意,神色落寞,他忙安慰道:“当然,我不了解情况,可能说错了。”

“但世上这么多人呢,以你的条件,总能寻一个合心意的。”

“再者,那个武举人连面都不敢露,指不定长成什么样呢。”

“没必要让此事影响你的心情,不值当。”

不值当?

余采抿了抿唇,他何尝不知不值当。

他难过的是,此事打破了他心中的幻想。

想谋差事的武举人,因为嫌弃他,连大好差事都不要了。

他真的只能按照他阿爹说的,向下寻找。

其实,一开始听到他阿爹定的要求,他也觉得委屈自个儿了。

他是瘸了些,可他有钱呀。

他长的也不差。

不至于只有读过书、家风正、人好这三个要求吧?

可经此一事,他明白了。

还真是但凡条件过得去,那就瞧不上他。

他大哥说的对,他要是成亲,那真是好日子过够了自找苦头。

想到此,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懊恼,道:“上次,我拿你的话,堵住了大哥的嘴,事实证明,是我不对。”

“大哥是真的为了我好。”

“……采哥!不要这么悲观嘛。”

这不是还有个彭秀才吗?

但叶厘心中有疑惑,于是他问道:“不过,采哥,你先告诉我,余县尉特意将此事告诉你,他接下来是有什么打算吗?”

若是没打算,干嘛将此事说出来给余采添堵?

余采闻言,长长呼了口气,他瞧向叶厘:“他是想让我看看读书人里有没有合适的。”

“咱们县那些习过武的,都不合适。”

“特意将此事告诉我,是想邀功,好证明他是真的为我费心了。”

叶厘有些语塞:“这……”

单单为了邀功,就给余采添堵啊?

而余采低头,瞧向地上铺着的青砖,他神色有些茫然:“他这些年,一直想为我做些什么,从前是逢年过节就给我买布料首饰,塞钱。”

“今年得知我想开铺子,就与人置换了半闲居的店契。”

“但我阿爹说,他是怕了,怕有更多的报应。”

“因为当年我阿爹骂他一切都是报应,再忘恩负义,那连官职都保不住。”

“我阿爹说,他对我好,是想保住官职。”

叶厘:“……”

就很复杂。

他正准备感慨余县尉其实还算尽了点父亲的责任,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嘛,不能简单的用非黑即白去定义。

可没想到,余县尉竟是怕再遭报应吗……

正无语着,余采却是看了过来:“厘哥儿,你知道吗?其实当年他与我阿爹,一开始是留了一丝体面的。”

“我阿爹与爷爷、奶奶不和睦。自打他成了百户,我爷爷、奶奶就威风了起来,对我阿爹呼来喝去,还学大户人家立起了规矩,什么伺候吃饭、洗脚之类的。”

“我阿爹何曾受过这份气,就同他大吵了一架。”

“他就让爷爷、奶奶留在了老家,省得我阿爹再受气。”

“可谁知会遇到流寇。”

“……那当年他埋怨过吴伯伯吗?”叶厘忙问。

余采摇头:“可能是没来得及埋怨吧,因为当时一得到消息,他纳的那位就发疯去砸我,我阿爹气得大骂了他一顿。”

“他理亏,就算事后反应过来心有埋怨,也没脸讲出来。”

叶厘:“……”

这怕是要憋死了吧。

活该。

余采叹了口气,继续道:“他可能是怕担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亦或者是真心感念吴家的恩情,反正当年对我阿爹还算敬重。”

“如果没有流寇,我家就如这世上无数的官宦人家那般,正室侧室,嫡嫡庶庶搅合成一团。”

“现在想来,这种日子除了无趣,还疲累。”

“我不想去猜他为什么对我好,更不想让我的孩子也遭遇这些,阿爹口中的一时愉悦,我也不期望了,太累。”

“还是一个人好。”

已老实。

他真的老实了。

他这般心灰意冷,叫叶厘看的除了同情,还有心疼。

说实话,叶厘与余采挺谈得来。

余采虽是县尉之子,但在他这个乡下夫郎跟前,从不曾端过架子,有过什么高姿态。

而且,芋泥这么高的利润,可因为有余采在,他是半点担忧都没有,余采肯定会罩着他——

余采虽学会了芋泥的做法,但没有撇开他单独在半闲居卖芋泥。

所以,于公于私,叶厘都是希望他能幸福的。

这么好的青年,就该幸福!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个儿挑明得了。

让失恋之人走出伤痛的最快方法,那就是塞个新人给他!

于是叶厘当即道:“采哥,那就看看咱们县的书生,说不定有合适的。”

但余采摇头:“不看了。老话不是说,负心多是读书人吗?”

“可眼下有个还不错的呀。”

“……谁?”余采好奇的看向他。

叶厘指了指前院的方向:“就彭秀才。”

“彭秀才?”

余采吃惊不已,双眸几乎是圆睁。

彭秀才?!

叶厘一脸认真的点头道:“采哥,我这可不是乱撮合,他有功名,模样也可以,人也不邋遢,就是家里穷了些。”

“可人勤快啊,端茶倒水都是做惯了的,届时照顾起你来完全不会生疏。”

他解释的头头是道,叫余采不由想起彭希明自行上门应招的那一幕。

余采难以置信的瞧着他:“厘哥儿,是你特意让江纪告诉他半闲居要招人的?”

那会儿就生出撮合的心思了?

叶厘又点头:“是我。不过,旁的我一个字都没说,他不知此事。”

“如今也只有你、我、江纪三人知道,你有事无事观察一下,不影响什么的。”

余采:“……”

他蹙眉抿嘴,此事对他而言太过震惊。

他毫无准备。

彭秀才?

厘哥儿竟然觉得彭秀才合适?

彭秀才、彭秀才……

他不由在脑中搜寻关于彭希明的点点滴滴。

其实他与彭希明的接触不多,他是掌柜,彭希明是伙计,他在意的是彭希明干活有没有偷懒,有没有尽心。

旁的方面,嗯……他对彭希明最大的印象是此人身上没有酸腐味。

放得下身段,能大大方方的承认家贫。

不虚伪。

也不跟有些书生似的爱抱怨怀才不遇、自怜自叹。

更不自持身份,鄙夷其他伙计或经常咬文嚼字、卖弄学识。

整个人就很坦荡、朴实。

但更多的,他就不了解了。

当日彭希明求他说想在假期转为全天工时,也只说了家贫。

具体怎么个贫法,他一概不知。

但瞧着的确不像是有不良嗜好的。

至于模样……

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要说有多出众,这没有。

但他也不讨厌。

如此一想,他下意识瞧向叶厘。

见叶厘正一脸期盼的盯着他,莫名的,他心中涌出几分不好意思:“你怎么会想到他?”

“他合适呀,读过书,模样不差,人瞧着也好,至于家风这点,就得你悄悄去求证了。”

叶厘笑着道。

“……他不一定瞧得上我。”

余采垂下了眸子。

他巴巴的去打探了,结果人家跟昨日那个武举人似的,根本瞧不上他。

那多尴尬。

到那时,彭秀才定然无法在半闲居待下去了。

人家本就家境贫困,若是没了半闲居的活计,那他不是造孽吗?

叶厘劝道:“采哥,你可别妄自菲薄。再说,你这是筛选嘛,也不一定非得是他。但先摸清楚他家里的情况,这完全可以啊。”

余采:“……”

片刻之后,他摇头:“还是算了。”

他不想再经历昨个儿那样的尴尬了。

叫厘哥儿知道一次,已是丢脸了。

他不想再丢脸。

打定了主意,他笑着瞧向了叶厘:“好厘哥儿,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你也是真的为我花心思了,我心中感激。”

“但这事随缘吧,不强求。”

看叶厘还要再劝,他就笑着道:“咱说说芋泥的事,我瞧着,一日三百斤也是不够的,要不要再往上提一提?”

“……你想提多少?”叶厘问。

“三百五十斤如何?你那边忙的过来吗?”

“忙的过来,那就暂定为三百五十斤。”

可以请高君过来帮忙。

这也算是自己人。

高君因为身子不太好,一直没进作坊。

做芋泥这活儿除了冻手,其实不累。

敲定了这个数字,余采又笑着道:“好厘哥儿,你为了我,还提前把江纪送去了县学,这样吧,明个儿将江纪接来,你们俩去三楼清静清静?”

叶厘摇头:“不用,我明个儿去找他,在小饭馆里凑合一顿就行了。”

“不过,采哥,这样的恩爱,你就不想有?”

余采:“……”

怎么又转回来了。

他当然想。

可这不是遇不上嘛。

想到彭希明,他咬了咬唇,反正他是不会主动去打探彭家的情况的。

他不要再丢脸。

余采这般想法,叶厘倒也理解。

他没有再劝,因为他已经有办法了。

不过,今个儿有些晚了,他从半闲居出来,直接回村。

进村后,他去江大河家放牛车,可谁知江大河家没人,他便赶着牛车回自家。

结果,进了家门后,只见江大河一家还有江大川、高君都围在水井旁洗芋头。

这下子省事了,叶厘当即聘用了高君、江大河、江大川三人。

利润这么高,哪能让江大河、江大川白帮忙?

他又不是黑心资本家。

况且,多了三人,那梁二香几个就能轻松些了。

于是,第二天,他送去半闲居的芋泥,高达三百五十斤。

将芋泥放下,他来不及为今日的收益高兴,他匆匆赶往布庄,又是报尺寸又是买布料,紧赶慢赶,他在县学下课时准点到了县学门口。

见着江纪,两人去常去的面馆吃饭。

坐在小饭桌旁,叶厘将他的办法告诉给江纪:“你同彭秀才说说,让他爹效仿石老爹来咱们村买变蛋,这多少是个进项。”

用这个法子摸一摸彭家的情况,绝不会惹任何人怀疑!

第98章 彭希明的想法 很般配

叶厘之所以这么做, 也是因为余采的态度。

余采只说绝不会主动去打探彭家的情况,可余采没说他厌恶彭希明抗拒彭希明。

这说明有戏。

既然这人是自己推荐的,那叶厘肯定要帮着摸一摸彭家的底。

江纪听完叶厘的话, 当即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点子多。”

“下午我同他说说此事。正好要过年了,变蛋肯定很好卖。”

如此就可以不露痕迹、不动声色、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知晓彭家的情况。

妙!

叶厘一脸谦虚:“主要是有现成的例子摆着。”

想了想, 他又叮嘱道:“你和他说时, 顺便给他画画饼……不,这不是画饼, 这是递饼。”

这是在追着彭希明喂饼。

“在别的镇子卖变蛋虽然回款慢, 但咱们再让些利, 一个月挣一两不是问题。”

“卖上一年,保底能挣十二两, 届时彭家家境好转,他家里人肯定要为他娶亲的。”

“你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对象,旁敲侧击的问问他想不想吃软饭。”

江纪应下:“好。”

这个的确很有必要。

正事谈完,伙计也将两人点的面端上来了。

叶厘顺道说起了家中的事。

芋泥的日产量一下子提到了三百五十斤, 这每日的利润, 又增了五百文。

但这个数字应就是极限了。

当然, 这个极限不是说销量到了极限,要知道, 北阳县县城的常住人口有三四十万,算上下边乡镇的,总人口快接近百万。

虽然这里边九成的人都吃不起芋泥,但余下的一成足以消耗掉这三百五十斤芋泥了。

他口中的极限, 指的是芋头存货不多,按照每日三百五十斤算,那只能卖上五十七天。

可实际上是卖不到这个天数的。

他家和余采那边每日都有消耗。

不能只搁到店里卖, 他们自家也得吃的,马上过年啦,这不得多准备几样芋泥点心。

还有,马上就是腊八了,这一次发节礼,除了米面肉,还得准备些粥料。

这一次发节礼江纪就在了。

说话间,一顿饭吃完,叶厘把江纪送到县学门口,又叮嘱他几句,然后挥着鞭子慢悠悠回村。

江纪进了县学,他先去膳房打了碗热水。

不过,彭希明已不来膳房打水喝了。

半闲居虽忙,但喝口水的功夫还是有的。

而且,彭希明不好退的太早,最近都是踩着上课的钟声进的讲堂。

他慢悠悠喝完水,回到讲堂,拿起上次买的时文选萃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入了神,再回神,上课的钟声已敲响。

他抬头朝着门口望去,果然,彭希明赶在林学正前头踏入了讲堂。

彭希明坐在最后一排,他是跑着回来的,大冬天的出了一头汗,此刻不仅气息不稳、脸颊红红,怀中也鼓鼓囊囊的。

里边装着的是面饼。

今个儿半闲居的生意还是红红火火,他来不及吃饭,只能将饼捎回来。

这时,林学正的声音响起。

江纪就收回视线,将脑中乱七八糟的心思屏蔽,他翻出上午用的《论语》注释书,认真听了起来。

林学正一讲就是半个时辰。

待休息的钟声响起,林学正背着手,慢悠悠的出了讲堂。

下午一共是两节课,中间有两刻钟的休息时间。

彭希明趁着这个功夫,赶紧将怀中的饼掏出来,他匆匆奔向膳房,准备就着热水吃。

江纪跟了过去。

膳房只有零星几人,大冬天的,学子们甚少出汗,课间跑来补充水分的人不多。

彭希明打完热水,一转身,瞧见江纪进了膳房,他有些意外:“江老弟,你也来了啊。”

江纪走向他,跟着他在饭桌旁坐下,道:“彭兄,我是有事同你说。”

“咦?什么事?”

彭希明一边打开包着饼的油纸一边问。

“你先吃,边吃边说。”江纪指了指油纸包。

“好。”

彭希明应下。

他早就饿了,饥肠辘辘之下,他也不和江纪客气,抓起一张大饼,大大咬了一口。

面饼凉了,但显得更劲道,里边放的还有盐巴,是咸味的。

越嚼越觉得香,他端起碗喝了口热水。

热水有些烫嘴,但进了口之后遇着凉饼子,温度瞬间就适口了。

嚼了几下,他一脸满足的将饼子咽了下去。

好吃!

江纪瞧着这一幕,感慨顿生。

他当初也常常跟彭希明这般,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而且,他当时啃的是喇嗓子的菜窝窝。

好在遇到了叶厘……

想到叶厘,他不再耽搁,开口道:“彭兄,我在陈记学馆那边有一同窗,名叫石义,他家……”

他将石老爹购买变蛋拉去镇上卖的事简单讲了讲,末了道:“你如果有意,也可让你家人过来买些变蛋放到镇上卖。”

“马上要过年了,肯定比平日里好卖一些。”

这一番话说完,彭希明愣住。

一开始,听江纪说石家一个月可挣一两银子时,他满心都是羡慕。

可还没等他往自家想,江纪竟邀请彭家也去野枣坡买变蛋!

天降大肉饼啊……

跟半闲居招伙计一样香的大肉饼!

待回过神来,只短短一瞬,他眼眶就红了:“江老弟,你这、这……这叫我如何谢你?”

“我没什么能耐,前程也无望,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我……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的,你可一定要开口,江老弟,你尽管开口!”

善人。

大善人。

可他身份、能耐都低微,他根本回报不了丁点儿!

看他哽咽,江纪正色道:“彭兄,我也是看你处境与从前的我相同,所以想伸手帮一把,你能不能回报,我并不在意。”

“而且,你有功名在身,已比这世间许多人强了,何必自贬自馁?你还年轻,未来大有可为。”

短短几句,叫彭希明既疑惑,又酸楚。

疑惑的是江纪从前竟跟他处境相同?

酸楚的是江纪的安慰。

比世间许多人强?

的确,好歹是秀才。

但大有可为?

他深吸一口气,苦笑着摇头:“你不知我家的情况,我家穷,很穷,我叔、我两个舅舅,四家一起供我读书。这些年,家里欠了不少债。”

“好不容易考上秀才,我爹又摔断了腿,这下子不但失了个劳力,还花了不少钱去治腿。”

“因为这事,我二弟退了亲。”

“我小妹也不肯嫁人,想留在家里多干两年活儿。”

江纪:“……”

这下子换他愣住了,彭家的情况,竟是这样?

彭希明眼睛红红的继续道:“我在家里开了间小私塾,一边挣钱一边照顾我爹,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我爹不死心,非要我进县学试试。”

“但就算来了,我每日花在读书上的时间,远不如其他同窗。”

“我原打算在县学待两年就卷铺盖走人的。”

“江老弟,我没有什么前程,但只要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一定要开口,我绝不会推脱。”

“我要是推脱,就让我也摔……”

“等等!”

江纪不等他将这毒誓发完,忙拦住了他。

自己和叶厘可是要撮合他与余采的,要是他也摔断腿,那这肯定撮合不成了啊。

看彭希明住了口,江纪正色道:“彭兄,我知你心中激动,但不必发这样的誓言,我信你。”

“从前的苦楚马上就会结束,今后靠着变蛋、半闲居,你家一年就能挣二十两银子,用不了几年,你家情况肯定会好转的。”

“届时你们兄妹三人,肯定都能遇着好姻缘。”

二十两银子。

这个数字,叫彭希明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可不是,他干全天工时,工钱跟其他伙计一样,一日有四十六文。

只靠着过年这大半个月,他就能挣上一两。

还有那变蛋,那可是变蛋诶,全县无人不知。

他们镇子上的那些家境不错的人家,肯定也知道这个吃食,届时他弟弟将变蛋送去镇上,都不用多介绍,肯定卖得顺顺当当。

这瞧不见任何光的前路,瞬间就亮堂堂的,亮得他不由露出喜色。

“那就借老弟吉言,先将我二弟、小妹的亲事给安排了,是我这个当大哥的耽误他们了。”

“那你呢?你不考虑自个儿吗?”

江纪一副顺口问问的模样。

彭希明摇头:“再说吧,就我这个条件,也挑剔不了什么。”

他说着,将凉哇哇的面饼送到嘴边重重咬了一口,香!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这边认识的人多,说不定就有合适的。”

江纪依旧一副顺口问问的样子。

彭希明闻言,继续摇头道:“老弟啊,我得先将二弟、小妹的亲事安排了,这要花上不少银子,我家最起码得挣上三年吧。”

“届时我都三十老汉了,也没脸娶什么十七八的小年轻,唉。”

前路不等于前程。

二十两的收入,得花上一年去挣。

而且还有消耗,他得交束脩。

如此一来,可不得三年后才能考虑他自个儿嘛。

到时候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遇见什么样的娶什么样的吧。

这一番过于现实的话,叫江纪一时也无言。

江纪过过穷日子,明白这就是现实。

哪怕他与叶厘肯拉一把,彭家也得缓个几年。

他暗自皱眉,话题太过沉重,他要不要继续询问……

正犹豫着,谁知彭希明却是一笑,道:“老弟,不瞒你说,我最近啊,常幻想能天降一个富家小哥儿莫名其妙就瞧上我,这样我就可以不用上进了。”

江纪:“……”

他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以为自己听错了。

彭希明看他惊讶,笑着解释:“这是之前又累又饿时的想法,天天盼着能撞大运。”

“现在虽不饿了,还有你拉我一把,可仔细一盘算,嘿,我还是继续白日做梦吧。”

现实不能想。

一想就心口堵得慌。

“……你要是真有这念头,那我帮着你留意留意?”

江纪搞明白他的心思,心中差点儿乐出声来。

“成啊。”彭希明大大方方的点头,笑着道:“你就留意吧,万一真有这种好事呢。”

“如果的确有这种好事,你一个秀才,还真吃了这软饭?不怕被人笑话吗?”

“笑就笑吧,反正我将饭给吃到嘴里了,饱的是我的肚子。”

彭希明说着又咬了一口大饼。

没饿过的人,哪里知道饭的香。

他这般“大彻大悟”,江纪就问:“那你对对方有什么要求吗?”

“这种做梦才会有的好事,我哪里还敢提要求?”

“你还是说说吧,万一真有这样的人呢?”江纪继续问。

“那我不得把他供起来,日日好好伺候着?”

“真的?”江纪长眉微挑。

“自然是真的。”彭希明点头,他咬了口饼子,解释道:“我们那十里八村的小哥儿我都不敢奢望,更别说是富家小哥儿了。”

“如果真有这样的小哥儿看上了我,那是我高攀、祖坟冒烟。”

“要是我伺候不好,那我祖宗都得跳起来打我。”

江纪:“……倒也不必。”

彭希明闻言乐:“反正得谢谢人家拉我一把。”

“好,那我留意留意,看哪个家境殷实的小哥儿会对你有意。”

江纪放心了,就这般道。

“那就拜托老弟了!”

彭希明乐呵呵的道。

怎么可能会有富家小哥儿瞧得上他。

人家富家小哥儿图他什么?

江纪这样的俊朗青年才配得上富家小哥儿的喜欢呢。

不过,这会儿是白日嘛。

白日梦白日梦,白日当然可以做梦了。

但这个话题太虚无,于是他就问起了变蛋的事。

这个更实在!

他家在大桥镇,离县城有些远,即便坐着骡车,也要走上三个时辰。

而且,他要是回家,那得找余掌柜请假。

更关键的是,买变蛋的本钱他一时也掏不出来。

变蛋小的两文一个,大的三文一个,若是买上一千个,按照大小各一半来算,那也要二两五钱的本钱。

所以,他得好好盘算一下。

彭希明的犯愁,在江纪看来自然不是事儿。

通过刚才的对话,江纪更确认了彭希明的人品。

彭希明第一反应是想回报他,这说明彭希明知道感恩。

而且,还愿意将瞧上他的富家小哥儿供起来,这不正是余掌柜盼望的吗?

这一对,很有希望嘛。

既然这般,自己和叶厘肯定要多帮一把。

另外,也算是去核实一下。

于是他就道:“这样吧,县学放年假后,我用车子将变蛋送去你家,至于买变蛋的银钱,你也无需急着给我。”

“反正你就在县学,我不怕你跑了。”

“……这怎么好意思?”

彭希明一惊,赶紧摇头。

他可没脸叫江纪帮他至此!

他和江纪的交情没那么深!

他拒绝的很干脆,江纪无奈,只得搬出自家从前的经历,好说服他改了主意。

“彭兄,我瞧见你,恍惚瞧见了过去的我。你就当我是帮从前的自己吧。”

彭希明之前是真不知江纪的过往,只知道江纪娶了个特别能挣钱的夫郎,这会儿听完江纪的讲述,他顿时心情复杂。

他觉得他够苦了。

可跟江纪一比,他双亲具在,而且,他爹出事那年,他都二十一岁了。

哪像是江纪,当年才十三岁,还有两个年幼的弟弟。

不敢想江纪是如何挺过来的!

而且,经历了那般苦楚,还这般仁善。

他认真道:“老弟,现在的好日子,是你该得的。”

“那你就别推辞了,我也就是顺手帮一下。”江纪笑着道。

“好!”

彭希明点头。

这份恩情,他永记心间!

敲定了这么大的事儿,出了膳房,彭希明走路都轻快了不少,傍晚去半闲居干活,也更有劲了。

而叶厘在第二日过来,从江纪口中得知两人交谈的经过,不由点头。

江纪安排的很对。

口说无凭,是得亲自去彭家看看。

不过,彭希明的确和余采很适合啊。

彭希明有照顾腿脚不便之人的经验。

而且,这人不是白眼狼,知道感恩!

不过,他现在将此事挑明,不知余采对彭希明是何种态度。

于是,在腊八放假前,叶厘日日都去半闲居晃悠。

有一次还碰到了吴夫郎。

吴夫郎脸上虽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依旧俊美,气质也冷清,只看外表,根本想象不出他同余县尉大吵的样子。

吴夫郎待叶厘极为和善,不仅感谢他经常过来陪余采解闷,还叫他有时间了去吴家坐坐。

叶厘连连点头,以他和余采的关系,今年过年,是得去吴家走一趟。

至于余采本人,倒是没瞧出有什么异样。

日常要么盘账,要么有些费劲的在三层楼之间巡逻,好听听食客们的真实想法。

如今半闲居生意火爆,有人专门为了芋泥饼而来。

可为了整体利润着想,半闲居不单独出售芋泥饼,于是这生意从上午爆满到下午。

一直到傍晚时分,人才会少一些。

日子溜的极快,很快就到了腊八前一日。

一大早,叶厘带着江麦江芽,同江福正江满堂一道去了县城。

今个儿他们要买节礼,接江纪。

第99章 发腊八节礼 叶厘温和、慈悲

几人进城时天色刚亮, 他们直奔菜市场而去。

要买的肉有些多,得跑几个肉摊,去的晚了, 那好部位就没了。

作坊一共二十八人,每人五斤肉, 共一百四十斤。

当然, 江芽的那份年礼,他昨晚就折成现银给了小家伙。

叶厘今个儿不要五花肉, 红烧肉、回锅肉吃多了腻, 羊肉两个小家伙又不能多吃, 于是他便打算买些排骨。

而且,刘饴、叶阿爹的那份节礼, 也留在他家。

是以,他买些排骨就行了。

他们去的早,只跑了两个肉摊,就将肉给买齐了。

面粉村人自己磨, 这个不用买。

大米也是一百四十斤。

一斤七文钱, 共九百八十文。

明个儿是腊八, 叶厘打算每人发两斤粥料——腊八粥黏糊了才好喝,可不能清汤寡水, 一个员工背后是一大家子,所以两斤这个重量不多不少正合适。

叶厘把大米、糯米、小米、玉米当主料,再配些红豆、花生、桂圆干、葡萄干,整体算下来一斤有个二十文。

一共花了一千二百文出头。

这个数字, 叫江福正有些不好意思。

他家两个员工,能发四斤,那就是八十文。

来的路上, 他以为的腊八粥是以大米为主料,整上几粒花生、一把红豆再配上几颗枣。

真的,就这样的粥,搁以前大家伙儿还舍不得喝呢。

就从前那个条件,腊八这日也就是煮点鸡蛋面汤或红枣小米粥,谁没事特意去买大米煮粥啊。

结果叶厘一进了粮铺,直接买糯米,糯米比大米还贵三文,十文一斤。

为了配够八种原料,叶厘出了粮铺,又跑去干果铺子买桂圆干葡萄干,一下子就将价格给提了一半。

有些浪费钱啊。

因此,一出了干果铺,江福正就忍不住念叨上了:“又叫你破费了,我看,年礼就少些吧。”

叶厘听了这话不由笑:“江伯,就当我请大家伙喝粥了,毕竟一年只这一次。”

“再者,过了腊八就是年,明个儿将甜粥喝了,这个年肯定也甜滋滋的。”

“眼下就甜滋滋了,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过这么富足的年。”

江福正忍不住道。

叶厘将手中的背篓搁到牛车上,笑着道:“江伯,以后的年,肯定比今年甜的。”

“走走走,咱们去县学,江纪快下课了。”

江福正上了骡车,道:“那下一任族长,就交给纪小子吧。”

“再说吧,江伯,您最起码还能再活五十年,到时候江纪都老啦。”

叶厘笑眯眯的道。

这话把江福正给逗笑,那他可就要活到一百岁了。

不过,他也知道叶厘这是在转移话题,可他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下一任族长,必须交给江纪。

说实话,当这个族长,是真没什么好处。

因为从前大家都穷,族中也没什么族产,血缘关系还有些淡,所以身为族长,油水是捞不着的,还得以身作则、公平公正——不然没人认这个族长。

另外,偶尔还得调解个纠纷。

忒麻烦!

但是吧,也不能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真碰到什么事了,那在村中招呼一声,家家户户都得出人出力。

野枣坡的人虽少,但也能凑出上百劳力——拳头就是硬道理嘛。

当然,这点好处不足以吸引叶厘、江纪。

可如今全村都在作坊干活,叶厘还要出银子给大家伙儿建村塾、买农具、打水井,村人算是依附叶厘而活。

这种情况下,要是下一任族长不是江纪,那谁能服众?

除了江纪,谁上去了都是空有一个族长的名头!

所以,这下一任族长,非江纪莫属!

盘算着,一行人很快到了县学门口。

等了约莫一刻钟,熟悉的沉闷钟声在料峭的寒风中飘来。

县学放假了。

这一次因为要岁考,大多书生都拎着书箱或抱着书本。

叶厘先等来了彭希明。

他两手空空跑的飞快,瞧见叶厘,他匆匆打了声招呼,脚步不停,跑着走了。

叶厘有些感慨,就这种天天练长跑的辛苦,难怪彭希明会生出吃软饭的念头。

他并没有鄙夷彭希明的意思。

被生活毒打到彭希明这个程度,选择躺平,人之常情。

不一会儿,江纪拎着背篓出来了。

于是上车、回村。

乡亲们肯定跟上次那般,都聚在作坊里等着发节礼,因此几人没在县城吃午饭,遇见饼摊,叶厘买了几个饼子让众人先垫垫肚子。

牛车、骡车进了村,直奔作坊而去。

有了上一次发节礼的经验,这一次非员工的村人敢围在作坊门口看热闹了。

这些人远远瞧见叶厘、江福正回来了,顿时喜笑颜开。

有的同叶厘、江福正招手。

有的则是欢呼。

引得待在作坊里的员工也走了出来。

这一次,员工们也有经验了。

他们手里拎着背篓,背篓里装着布袋子。

江大河甚至将骡车给牵来了。

他家四个员工呢。

那么多节礼,必须得用车子拉!

江金玉手里抓着一杆秤和一把菜刀。

磨好的面粉也从小屋子里抬出来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叶厘和江福正回来呢。

江纪瞧着这一幕,俊脸上不由露出一个浅笑,喜气洋洋的热闹,他爱看。

牛车、骡车很快进了作坊。

这次都不用江福正指挥,员工们自动排好队,非员工也围在队伍两旁,一个个双眼放光的盯着牛车上的肉。

江福正瞧着众人的神色,重重咳了一声。

先不急着发节礼。

他随意指了个人,叫其去小屋里将平日装豆子用的大箩筐拿出来。

这粥料啊,得现场调配。

另外,待会儿他还得先说几句。

今个儿叶厘花了那么多钱买粥料,可得叫村人记住叶厘的好,今后干活时再用心些、麻溜些。

这么一个能传给子孙后代的作坊,每个人都得尽心尽力的去维护。

箩筐拿来后,他将两个大箩筐摆到骡车上,先将大米、玉米、小米、糯米四样主食分别倒在两个箩筐里。

之后他打开装着花生、葡萄干、桂圆干、红豆的布袋子,将这四样配料也分作两份倒进两个箩筐里。

跟他预想的一样,围观的村人瞧见葡萄干、桂圆干这两样贵重的干果,都惊讶出声。

葡萄干本地就有,不是从南方运来的,但也不便宜,要八十文一斤,叶厘一口气买了三斤。

至于桂圆干,大多数村人根本不认识!

从前大家都穷,根本不敢进干果铺,因此这会儿瞧见一颗一颗圆鼓鼓的干桂圆,不由交头接耳的问这东西是什么。

一旁的江满堂忍不住大声解释:“这叫桂圆,是南方的水果,运到咱们北阳县,一斤要一百八十文呢。”

“厘哥儿一口气买了三斤。”

一百八十文?!

这个数字叫在场的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干果,这是铜板吧!

江大河心疼坏了。

就他们这帮乡下人,哪里配吃这么贵重的东西!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让叶厘去退掉,他只能抬手捋了捋心口,真的,哪怕不是花的他的银子,他也心口疼。

但其他村人回过神后,一个个的颇为高兴。

嘿,就他们这张嘴,竟也能吃到这么贵重的食物,他们一定细品慢品好好品。

一声声诚挚、热情的道谢,飞向了叶厘。

叶厘笑眯眯的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话:“大家伙儿辛苦一个冬天,眼瞅要过年了,我这个作坊主就大方一回,请大家喝甜粥。”

没有乡亲们的辛苦,哪有他的月入六十两。

虽说这事儿是双赢,谁让他赢得多呢。

而且,今日的粥料,也就桂圆干贵些,整个花费平均到每一个人,一斤粥的价格是二十文,两斤就是四十文。

他等于是多发了两斤肉。

结果因着一个桂圆干,叫村人这般激动。

心虚呀。

“厘哥儿,你这可不是大方,你这叫仁厚、心善!”

张拾忍不住接上叶厘的话。

厘哥儿一向大方。

今个儿更大方!

这话迎来不少附和声。

可不是,叶厘平常就大方,今个儿更是大方的叫他们不知该怎么形容。

反正就感激。

特别感激。

等这粥熬好,他们一定给叶厘送去一碗!

今后干活时,也更尽心尽力!

江纪站在一旁,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又落在了叶厘身上。

叶厘今个儿依旧穿得圆乎乎,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张被风吹得有些红的脸。

此刻,叶厘脸上挂着淡笑,温和的叮嘱众人不要给他送粥,整个人莫名显得恬静而……慈悲。

可不就是慈悲么。

慈,让众人安乐。

悲,除众生苦痛。

叶厘用银子和仁善,做到了。

他与彭希明,真的只是差了个叶厘。

深深的看了眼叶厘,他移开了视线。

江福正一边调制粥料一边将众人的话听到耳中,他大感满意。

不错,他还没得及讲几句,乡亲们就将他想要强调的给说出来了。

就该有这个觉悟!

不然不配留在作坊!

片刻之后,他将粥料给拌好了。

其中桂圆干、葡萄干各三斤。

花生、红豆各六斤。

大米糯米小米玉米各十斤。

花生、红豆是红皮的。

大米、糯米是白的。

玉米、小米是黄的。

再加上淡绿的葡萄干、淡黄的桂圆。

几样颜色撞在一起,真真好看极了。

既然乡亲们觉悟高,那他就不废话了。

直接发节礼!

于是村人最期盼的环节终于出现,每个人排队上前,依次接过五斤肉、五斤大米面粉、两斤粥料。

人少,不一会儿就发完了。

发完之后,叶厘叮嘱众人,最好今晚就将粥料给泡下去,这样好煮一些,既省柴火又省时间。

当然,明个儿真的不用给他送八宝粥。

他肯定起不来!

刚才江纪不住的瞧他,瞧得他心里又紧张又期盼。

嘿嘿。

他屁股不疼了哦。

很快,众人散去,各回各家。

这一次,叶阿爹留了饭,在炉子上温着——猪肉炖粉条、面饼。

这么热乎的一顿饭吃下去,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

江纪先将牛车牵去江大河家。

江麦、江芽跟在他身后当小尾巴。

江大河一瞧见他,就忍不住念叨叶厘的“大手大脚”。

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嗯了几句,而后就领着两个小家伙回家了。

到家后,见叶厘在记账,他便检查江麦的功课,检查完了又指点,反正独处不了,那他就先办正事。

盼啊等啊期待啊,天终于黑了。

澡也洗了。

两人也挪到被窝里了。

他们侧躺着,叶厘的腿搭在江纪肩头,江纪一手爱怜的捧着叶厘的脸,吻得轻柔缱绻。

动得也慢腾腾,不轻不重。

叶厘与他亲了会儿,慢慢察觉到有些不对,于是等一个绵长的吻结束,叶厘不等他再吻下来,忙往后歪了歪脑袋:“等等。”

“嗯?”江纪疑惑。

“不是,你上次不是心心念念想要那份奖励吗?”

叶厘也疑惑,蒙着一层水汽的眸子满是不解。

“……”

他视叶厘为珍宝。

而叶厘却想要刺激。

也行。

感激叶厘的有无数人。

可能也有人视叶厘为救苦救难的圣人菩萨。

但是,能与叶厘做这种事的,只有他一个。

明日叶厘面对村人的热情,又会端上温和、慈悲的浅笑。

但厚厚的棉衣之下,满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想到那一幕,他眸子幽暗了起来,大手从叶厘的脸颊往下。

羞耻但熟悉的响声,叫两人都想起了那一晚的疯狂。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不用江纪交代,叶厘便乖乖翻身,在炕上趴好。

这种愉悦中夹杂着微疼的感觉实在是令人着迷,于是叶厘不但不喊停,反而催江纪再快些。

等结束后,他身上的痕迹更重些。

可满足感也是前所未有的。

美得他趴在江纪怀中,同江纪接了一个又一个吻,根本舍不得睡。

心中对江纪的情意,也是空前的浓郁。

嘻嘻。

不过,大脑活跃之下,他不免又响起刚才江纪的慢腾腾。

于是,他就戳了戳江纪的肩,问起了这事儿:“我觉得不太对,你解释解释。”

“就是有些感慨,你真是个好人。”

江纪老实道。

可听在叶厘耳中,那就变味了:“给我发好人卡?”

“什么是好人卡?”江纪有些懵。

叶厘皱眉:“……你莫名夸我是好人干啥?”

“你博施济众,一人就让全村人都富了起来。”

“而且,要不是你,我可能跟彭希明一样。”

这下子叶厘明白了。

原来是感慨+感动。

他乐了起来,不错,是个知道感恩的。

而且,回想起刚才江纪腻得似乎能挤出水来的眼神。

他不由得意。

这是有多喜欢他啊。

他伸手捧住江纪的脸,凑过去亲了一下:“好相公,是我低俗了,咱们再来一次,这次走心!”

江纪闻言,大手往下,只轻轻一捏,他顿时疼得“嘶”了一声。

对上江纪似笑非笑的眸子,他哼哼两声,又朝江纪吻去。

下边不能用,但可以接吻!

江纪看他的唇落下来,不由笑了起来,随后张口吻了回去。

夜,还长。

于是腊八这日,叶厘又一觉睡到了快中午。

他错过乡亲们来给他送粥。

也错过了做芋泥。

这叫江纪有些遗憾。

但到了下午,不用炸豆腐泡的江大河梁二香几人过来清洗芋头,叶厘就出了门,坐在水井旁同他们唠了几句。

同昨日在作坊时一样,他脸上挂着恬静温和的笑。

于是昨夜江纪的想象成了真。

这叫江纪满足坏了,哪怕这一整个假期,只能做上这一次,他也没有任何抱怨。

三日假期结束,江纪又回了县学。

他这次再读上四日,腊月十四就放假了。

这四日转瞬而过。

腊月十四这日中午,他的假期开始了。

彭希明记挂着变蛋的事,这都腊月十四了,一些积极的人家,肯定已经开始准备年货了。

错过一日,那就损一日的银钱!

于是,腊月十四这日下午,他找上余采,打算请两日假。

第100章 去彭家 彭家的情况

邢管事来时, 余采正坐在桌旁,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马上要过年了,店里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 不少食客反馈说,想在过年时也吃上芋泥。

是以, 他便想做个调查, 看年三十和大年初一那两天到底要不要营业。

听到邢管事说,是彭希明想见他, 他微愣之后, 轻轻点头:“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 彭希明掀开棉门帘进来了。

他在门口站定,先搓了搓大手,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余采见状,温声开口:“但说无妨。”

听到这四个字,彭希明抬手挠了挠头,仍有些难为情。

他平日迟到、早退也就算了。

现在还想请假!

但这事儿吧, 必须办。

他不敢去瞧余采, 眼睛盯着地面, 解释道:“余掌柜,江老弟怜我家贫, 不仅愿赊给我一批变蛋,还要帮我运回家去。”

“我想请两日假,将这门小生意安置妥当。”

余采:“……”

他呼吸一顿。

不用说,这定然是叶厘的主意。

上次叶厘向他举荐了彭希明后, 这期间虽时常来半闲居找他,但并未再提及彭希明。

他以为叶厘就这么算了,不想暗地里, 竟有实际行动。

他不由握紧了手中的毛笔,这个厘哥儿!

这是铁了心的要撮合啊。

暗暗呼了口气,他瞧着眼前的人,问:“这是好事,的确不能耽误,你回去吧,办妥当了再回来。”

得了这话,彭希明顿时松了口气,忙道谢:“谢掌柜宽仁。”

他本想表两句忠心,比如回来后会更努力干活之类的。

可又想到他现在已经是尽最大努力、绝无一丝偷懒的干活了,于是他就闭了嘴,朝余采作了个揖,撩起门帘出去了。

出了门,他先是同邢管事说了此事,之后就离开半闲居,去了野枣坡。

中午放学那会儿江纪同他交代了,明天一大早就去他们村,因此,今天就得将变蛋数出来、装车。

考虑到家家户户都要置办年货,江纪愿赊给他三千个变蛋!

更重要的是,每一千个变蛋,江纪让利三百文!

这个让利,是在最开始的价格也就是一千个变蛋,能挣八百多文的基础上让的利,而不是后来龚力生提了价格后让的利。

如此一来,他们家出售变蛋时,也能给顾客稍稍便宜些,比如买三十个送一个之类的。

有这个优惠在,即便大桥镇远不如八仙镇,那变蛋肯定也好卖。

江纪将这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们家等着卖变蛋数钱即可。

这叫他激动得真真是不知该如何道谢。

恩人呐!

三千个变蛋,一辆车子挤一挤可以装得下。

但考虑到万一有事情耽搁了回程江纪会走夜路,叶厘就拜托江通跟着走一趟。

两辆车子,空间一下子宽裕了许多。

为了明日能早些走,当晚,彭希明在江家留宿。

他住在老房子的西屋,也就是之前叶厘、江纪的房间。

次日一早,等作坊那边开始运转,江纪、江通同彭希明也出门了。

彭家所在的大桥镇位于县城西南,而野枣坡在县城北边,因此他们直接绕过县城。

若是等城门打开穿越县城,那就太耽误时间了。

这会儿绕路,虽说会多走一段路,但晃晃悠悠走上三个多时辰,待天色大亮,便可抵达彭家。

江通不在,叶厘便顶上他的位置。

将今个儿的芋泥送走后,叶厘去作坊那边过滤豆渣和做豆腐。

下午,江大河梁二香几个又过来清洗芋头。

他也跟着帮忙。

有正经活计做,这一日就过的飞快。

冬日天短,晚饭吃的也早,饭后,叶厘陪着江芽玩了会儿,等小家伙回屋睡觉,他便打开钱箱,开始数铜板,好为作坊的员工准备年终奖。

其实距离发年终奖还早。

今个儿才腊月十四。

但这不是没事做嘛。

看书打瞌睡,针线他不会,也就数钱能让他注意力集中了。

作坊一共二十八人,算上江芽这个小家伙,还有远在县城的江顺,一共是三十人。

因村作坊建立的时间短,所以这年终奖肯定不能按照全年算——每人三百文,也就差不多了。

一人三百文,三十人就是九两。

这个支出不算小。

而且,年礼是三倍节礼,也就是每人十五斤米面肉。

这点儿东西瞧着不多,但换成铜板,差不多是五百文。

一人五百文,三十人就是十五两。

这一个新年,他就支出二十四两。

不过,这部分支出是早就定下的。

不影响他的月盈利六十两。

作坊一直到腊月底才停工。

粗略算来,算是运行两个月。

一斤豆腐泡他可挣五文七厘,一日六百斤,他可挣三千四百二十文。

两个月的总盈利就是二百零五两。

但他要给员工发工钱。

腊月底江纪回来时,作坊发了第一个月的工钱。

一人一日三十文,共二十八人,头一个月作坊运行了三十三天,因此总工钱接近二十八两。

第二个月也就是腊月,运行三十天,工钱支出算作二十六两。

两个月的工钱加一起是五十四两。

另外,还有冬至、腊八两次节礼的支出,一次支出算作五两,第二次因有腊八粥,算作六两,两次就是十一两——生辰礼不多,可以忽略。

如此一来,二百零五两减去五十四两再减去十一两,那还剩下一百四十两。

这一百四十两,他只拿一百二十两。

余下的二十两,明年用来盖村塾、买农具、打水井。

反正他是不会亏的。

他数啊数,将三十人的三百文全数出来,依次全放入钱箱。

但江纪还是没回来。

没有表,他不知具体到了什么时辰,只知道又等了好一会儿,外边终于传来了江纪同江通的交谈声。

他赶紧起身出了小客厅。

一踏入院子,他就冲着大门喊道:“江纪?”

“哎!”门口,江纪响亮的应了一声,还交代道:“有热饭没?让大通哥吃了再回家。”

“有有有!都在炉子上温着呢!”

叶厘笑了起来,忙回屋端起油灯去了灶房。

这时,江纪、江通两人也牵着牛车进门了。

待两人洗手进灶房,叶厘已将饭菜摆到了桌子上:“大通哥,快坐下喝点热乎的。”

今晚他煮的是红薯汤,这汤煮得久,差点儿把红薯给煮化了。

哪怕不放糖也有明显的甜味。

汤一直温在炉子上,略有些烫嘴,此时喝来正好去去寒气。

江通也没客气,他同江纪在桌旁坐下,端起碗先喝了口红薯汤。

其实两人回程时,彭母给他们准备了白面饼子、鸡蛋,可路上走了三个多时辰,这点东西已消化的差不多了。

江纪也端起碗喝汤,等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他不等叶厘发问,就解释道:“彭大娘太热情了,中午宰了鸡,这一吃饭,就有些耽误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仨到了彭家后,直接将变蛋运去镇子上,好给彭希明的弟弟彭希亮以及彭二叔做做示范。

彭希明不在家,卖变蛋的活儿,得落到彭希亮、彭二叔身上。

临近过年,镇上的人不算少。

变蛋已在县城红火了大半年,镇上的不少居民,还真知道这道吃食。

不知道的,也被变蛋出色的外形吸引。

再加上他们搞了买三十送一的活动,因此变蛋卖起来还算快,只一个上午就卖出去了三百多个。

中午,他们回了彭家,准备吃了饭就回来。

彭希明留一晚,明日再回县城。

可到了彭家,彭母已将两只小公鸡炖好了。

而且,彭小妹还去了她舅家,要将两位舅舅请来做陪客。

这下子江纪、江通不好一走了之。

等两个舅舅来了,一家人都上了饭桌,包括腿脚不便的彭父——彭父拄着拐杖,也能下床走动。

今个儿江纪、江通的到来,对彭家人而言,那就是神兵天降、圣光普照,一下子就将压在彭家身上名为穷困的大石头给踹飞,叫彭家的前路洒满了温暖的光。

彭家人喜不自胜、喜笑颜开甚至喜极而泣。

真的。

一桌子人,谈及从前,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大桥镇这边不算富裕,但二十年前的那场流寇,也波及到了大桥镇,于是这边的农人有了土地。

当时,年幼的彭希明跟着彭母回娘家。

彭母娘家村子有间小村塾,彭希明出于好玩,悄悄溜去站在窗边听夫子讲课,结果那一个下午,学堂里的学生都没背会的章节,他给背了个七七八八。

彭大舅、彭二舅很高兴。

彭父、彭二叔也很高兴。

反正眼下家里有地,不用跟从前似的给地主交租子,那四家咬咬牙,是供得起彭希明读书的。

于是彭希明就走上了科举这一途。

四家只靠着田地里的那点微薄收入,省吃俭用,花了十多年,终于将彭希明供成了秀才。

但秀才也有穷富之分。

这个功名,给彭家带来的改变不大。

于是四家一合计,准备再咬牙坚持一下,让彭希明进县学试试。

怎么着也得去乡试考场试试吧?

若是不行,那就再谋出路,好好挣钱。

结果彭父出了意外,打乱了计划。

回想过去四年的苦,回想过去二十年的不易,再对比今日的惊喜、希望,心绪激荡之下,他们根本控制不住眼中的泪。

于是江纪、江通就挨个劝。

一顿饭硬是吃了一个多时辰。

这么一耽搁,再加上夜路走的慢,两人就回来的晚了。

这一番解释,叫叶厘听的也有些唏嘘。

农门子弟想出人头地,太难。

好在彭希明算幸运的。

很快,江通、江纪两人填饱肚子。

夜已深,江通牵着牛车回家。

江纪锁上院门,准备洗漱、睡觉。

叶厘跟在他身旁,问起了真正想问的:“这么说,彭希明之前讲的,全是真的?”

江纪点头:“对。而且,一家子瞧着都有些沧桑。”

哪怕是年纪正好的彭小妹,手、脸都生着冻疮,衣裳也是补丁连着补丁。

彭父更是老的满头白发,黑红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刻出来的,再配上瘦削的身子,令江纪看得有些揪心。

听完江纪的描述,叶厘沉默了一瞬,又问:“那他家人如何?好相处吗?”

“都挺和善的,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

“入村时有村人瞧见彭希明,都喊他彭夫子,人缘看上去不错。”

江纪说着端上了碗,准备刷牙。

叶厘点头,暂时住了口。

不过,该问的,他也问完了。

彭希明没有说谎。

彭家人也好相处。

虽说人是会变的,可余采也不求天长地久。

这一对,怎么看怎么合适嘛!

于是,腊月十六这日,一大早将芋泥做好后,叶厘、江纪亲自赶着牛车,将三百五十斤芋泥送去了半闲居。

两人到的早,余采还没来。

他们就去了之前定制衣服的布庄。

经过连日赶工,当初定的几套衣服已完成了一半,其中就包括两个小家伙还有他的。

于是他将这几套衣裳取走,赶着牛车回了半闲居。

余采已经来了,他没在后院待着,他坐在一楼,看伙计拿着纸笔对一楼的食客进行年三十、大年初一要不要营业的调查。

一楼已快坐满了。

看叶厘、江纪进门,他眨了眨眼,江纪已回来了,那彭希明……

而叶厘一进门,视线随意一扫,看到余采坐在角落里,就笑眯眯的走了过去:“哎呀,采哥,搁这坐着呢,走走走,回后院去,今个儿咱一起吃午饭。”

“……好。”

余采微笑,扶着桌子起身。

有江纪在,他不信叶厘会说起彭希明。

今个儿他们没吃火锅,余采叫厨子做了几个炒菜。

在饭桌上,叶厘的确没提起彭希明,他问起了半闲居的调查结果。

得知有三分之一的食客,想要半闲居在年三十、大年初一这两日营业,他便和余采商量届时该备多少货。

此时比不得后世,此时的人们,年夜饭都是在家吃。

所以,豆腐泡准备个二十斤就够了。

芋泥可以多些,暂定为一百斤。

芋泥算点心,不影响年夜饭。

吃完饭,余采叫人将碗筷撤下去。

叶厘则是叫江纪出门去买些干果。

余采:“……”

果不其然,等屋子剩下他与叶厘,叶厘立马就开了口:“采哥,昨夜江纪从彭家回来了。”

“彭希明之前同江纪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家啊,这一路走来,特别不容易……”

叶厘一脸唏嘘的将彭家的过往、现状仔仔细细的讲给余采听。

这期间,余采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只知彭家穷,可不知彭家竟困难到此种地步!

还有那彭希明,高中秀才之后,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在家里开起了小村塾,照顾起了老父。

怪不得彭希明干起端茶送水的活计如此熟练。

竟是这样练出来的……

而叶厘讲完之后,话音一转,问道:“所以,采哥,你知道彭希明现在的理想是什么吗?”

“是什么?”

话是如此,可余采心中已有猜测。

应是攒够了银钱,好好读书,以中举回报家人吧。

但下一瞬,叶厘的话响起:“他的理想是天降一个富小哥儿嫁给他,这样他就不用努力了。”

余采:“?”

他的眉头,皱的更紧。

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