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忻讲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嗓音很好听,加上说话的内容有趣,所以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闻确被逗笑了,但还是问他:“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应忻苦笑着说:“怕你刚刚在说谎,大学生虽然不会主动欺负你,但是如果你不让他们舒舒服服的,他们就会别别扭扭的,两边都不舒服。”
真实情况被猜到了,闻确脸抽抽了几下,只好坦白:“有点吧,就是不想训练,我理解。”
应忻问他:“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训练?”
闻确组织了一下语言:“一是因为他们觉得云禾有体校,轮不到他们拿奖。二是因为拿奖了也没用。”
“但是比赛的初衷是为了突破自己呀。”
“话是这么说,但是……”
“没关系。”应忻拍了拍闻确的肩膀,“获奖的奖励我去跟学校争取,保证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闻确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还负责这个?”
应忻清瘦的脸上突然漾出坏笑:“哎呀,都是同事,我求他们他们也不好意思装听不到的。”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五点钟整,太阳彻底湮没于云层之中,万丈霞光就在那一刻迸出。夕阳场的所有人都爆发出一声巨大的惊叹,应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手指向灿烂的夕阳,示意他也看过去。
闻确心里揣满了问题,比如从前就不太熟的老同学怎么突然和他如此熟络,比如他为什么不问他怎么如此落魄,比如他为什么要帮自己的忙,他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应忻。
可眼前这个人就像没事人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看着夕阳,不解释也不回答他的问题。
闻确在心里反复措辞,不知道怎么问才能让应忻回答他这满腹的问题。
可是过了很长时间,他也没说出来。
等到晚霞全部被黑夜罩住,夕阳场几乎见不到一点光亮的时候,应忻突然开口了。
“其实你没有变。”
沉静的声音传来,闻确愣住了。
这么多年来,他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是的,他承认。
起初他也不承认,他不想承认一个贱人和一场比赛就会把他毁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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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后来他承认了,他看见镜子里的少年眼神里的光一瞬间暗淡,他很久没有见过这张脸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再到白发疯长,他藏都藏不起来。
瘫在床上的日复一日,他每天看着太阳东升西落,却格外期盼的是看不到下一次日出。
他终于愿意宣布,他被毁得很彻底。
可是现在偏偏有一个人要站出来,偏偏是一个十年未见的人,上一次见他还是风华正茂,如今就要见他的落魄样子的人,告诉他,其实他一直都没有变,其实他没有被毁掉。
委屈吗?
难过吗?
十年了,你自己都妥协了,可偏偏那个见过你如日中天的人找到你,说你一如当年。
他清了清嗓子,好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狼狈。
“真的吗?”闻确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像是蒙上了水雾,声音听起来万分的悲哀,“可是应忻,天已经黑了。”
黑暗里,他听见对面传来了一个温柔的笑声,恍如安抚。
“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我们高中学过的。”应忻的声音依旧是轻柔又不卑不亢的,“在地球这边落下的太阳,此时正在另一边升起——”
应忻停顿了一下,继而坚实有力地说:“太阳残照之际,也正是它散布烈烈朝辉之时。”
散尽残阳的那一刻,也是涅槃重生的那一刻。
“只要你愿意。”
应忻在黑暗中注视着闻确,尽管这种注视是徒劳的。
良久的沉默,他听见闻确的呼吸声加重了,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其实直到他今天坐在这里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到底能不能把这些话说给闻确听。
十年里的每一个日夜,他都在复习这段话。直到哪天有这样一个机会,说给他听。
只是这个机会来得太迟,他已经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果了。
像是回到了读研做实验的时候,不安地等待着反应结果的产生,他同样不安地等待着一个回答。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听见闻确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
反应成功了,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