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散尽残阳 尽诛宵小 1651 字 2天前

很多年后,闻确重新回想起那个早上,自己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回眸看到的那个眼神,心里依然会涌上一种不知名的情感。

只是多年之后他才明白,这种情感,叫作动容。

他的右手边,应忻靠坐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在身前,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闻确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个眼神,红血丝盘虬在应忻眼球上,眼底的红色分不清是熬了太久的夜,还是到底为了什么而红。那双平时总是微微弯曲的桃花眼,此刻平静而狭长,黑色瞳孔一如深夜的大海,漆黑、无边、不见底。

回想最近这些天,闻确见过应忻的很多样子。

从容的、乐观的、积极的、温柔的、体贴的、担心的、患得患失的……这些情绪以他为圆心展开,在他面前铺成一个现在的应忻的模样,尽管十年里毫无交集,但是应忻从第一次重逢开始,就像猫敞开肚皮一样,把自己完全地展露在闻确的面前。也因此,让闻确错以为这就是应忻的全部。

直到今天见过这一幕,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应忻的感受,和每一个正常的人都会有的情绪。

闻确移开目光,不再去看那双会把人吞没的眼睛。

然后他听见一声轻笑。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沙哑又强硬的声音,如同子弹一样呼啸着打过来。应忻难得没有犹豫地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空气瞬间更加凝结,比刚才更加安静。就连呼吸声此刻都无比清晰,犹如平地惊雷,扰得闻确内心慌慌。

倘若是在十年前,闻确也许会开一个恰当又不失礼貌的玩笑,迅速终结这可怕的气氛,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和应忻称兄道弟。

闻确其实是挺有意思一个人,高中时就爱插科打诨,如果你有机会和他好好聊聊天,你就会发现,他脑子里的世界简单又有趣,只是这些年的不幸太多,曾经灵光的脑子也如同一把饱经风霜的钝刀,不见当年模样。

所以十年后的他,只能木讷地问应忻:“什么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想拆应忻的台装傻,只是他实在想不到应忻想问他什么。

应忻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大大小小的单子,摊扑克牌一样摊在闻确的病床上,花花绿绿的图表和缩略图印在白色的A4纸上尤为醒目,纸的最上方都印着“云禾市中心医院”的题头。

闻确盯着这些纸,又茫然地看着应忻。

应忻指着这些单子,嗓音沙哑地质问他:“你管这叫照顾好自己,管这叫好好活着?”

闻确看见应忻的双眼一瞬间泛红,指着单子的手指微微颤抖,另一只手抓住大腿西裤的布料,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四目相对,他竟看不出这眼神,到底是悲伤、气愤,还是怜悯。

但他能感觉到,应忻在害怕。

那一刻,闻确觉得自己的心悄悄地抽搐了一下,蔓延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能是多了不起的病呢?

刚出事那天,他爸妈在手术室门口签了三次病危通知书,此后十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什么病缠住,堕落成今天这样,人生大事多如牛毛,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值得应忻担心到如此地步的。

他拿起其中一张报告单,是fMRI检查的结果,大片大片的结果和成像他都看不太懂,只能看出自己和正常的检测结果有些不同。

闻确边翻边问应忻:“这是什么意思?”

应忻叹了口气,翻到最后一页,指了指页末的一句话——

“高度怀疑创伤性应激综合障碍。”

“还是这个吗?”

闻确转头看向应忻,神色有些黯然。

应忻皱了皱眉:“你知道?”

“好像曾经测出来过,有点印象。”

应忻心猛地一跳,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他声色紧张起来,几乎是逼问的语气:“那为什么不治?”

空气安静下来,闻确看向应忻,那双通红的眼睛正急切地盯着他,似乎在说他听不到答案就不会善罢甘休。

可闻确不能给他这个答案。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重新靠回病床上,只喃喃道:“没什么必要了。”

“什么叫没必要?这没必要那什么叫有必要?”应忻不知道自己这到底叫心疼还是被气疯了,他摇晃着闻确的肩膀,直到闻确将他狠狠推开。

闻确没有明说,他却不敢细想,什么叫没有必要,什么人才能亡故自己的生命和健康,将其作为一件可有可无的事,轻视到随口就能够放弃。

应忻手里向后踉跄了几步,手拉住床尾的栏杆才勉强没有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