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春光熠熠的湖边, 身材高挑的白发少年与坐在轮椅中面带微笑的黑发少女遥遥相望。
微风吹起两人的发丝，湖面“噗通”一声，一只大肥鲤鱼从其中轻盈又沉重跃起，呆滞的鱼眼倒映着两人微妙对峙的身影。
我和那白毛对视了好几秒才意识到本该推动的轮椅, 仍然一动不动停在原地。
我一手杵着额头,转头朝身后望去,一眼就对上美由惊恐又犹豫的眼神。
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清了清嗓子，提醒道：“美由？”
“我们该走了, 不然父亲要等急了。”
谁管那送自己女儿去选妃的老登等没等急，我现在只想离那白毛蓝眼睛的家伙远一点。
美由飞快往亭子那边看了一眼，又像是犯了错一样迅速转回来，脸色转变的速度让人叹为观止。
“可是小小姐，五……这位少爷好像还有话要说。”
我装作听不见,微笑的看着她，两只眼睛里都写满了大字。
快, 走。
谁知她忽然抽了口气, 触电般撒开了轮椅扶手，大大的向后退了一步。
“原来是黑川小姐。”
那家伙的声音在耳边极近的地方响起, 说话带起的轻微气流拂过耳畔, 我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后背的汗毛纷纷起立。
这家伙搞什么？
我暗暗警惕起来, 张了张嘴，脸色却忽然一变。
“我身体不是很舒……呕！！”
“怎么？是不是认出我……！！！”
立在一旁的美由面如死灰：“！！！”
黑川家前院正厅外站着两排寒蝉若噤的侍女,她们瑟瑟地垂着头,纤细的身体跟随里头大发雷霆的声线微颤。
片刻过后叱骂的声音消失了，转而变成凌厉的破空声，最终与皮肉相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们脸色苍白的对视一眼, 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就……就连大小姐都……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其中年纪最小的一名侍女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没有人回答她，只是几人的脊背都愈发紧绷。
“嘎吱嘎吱。”
偌大的前院都因大小姐企图逃家家主大发雷霆而寂静，这道嘎吱嘎吱不算灵活的声音显得越发清晰。
轮子压过清扫得十分干净的十字路停在院门前。
院子里瑟缩成一团的侍女仆人都看清了来人，脸色苍白得吓人的少女病恹恹的靠在……轮椅里，由侍女推着进了门。
咒术师的恢复力异于常人，虽然经常受伤，但这轮椅买来多年竟然也从来没有人用过。
本就凝重的气氛越来越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他们诧异地看着乘坐轮椅的少女，满脸生无可恋的被推着接近紧闭的大门。
终于有人试探性的出声：“小小姐？大小姐正在里面，家主吩咐任何人不能进去。”
那名侍女顺势卖了个好。
大小姐如今自身难保，她们说不得也难逃一死，虽说小小姐想来不受重视。
可到底也是除了大小姐之外大人唯一的子嗣。
我没想到进入前院居然还有这么多人，几十双眼睛盯着，我不得不忍下揉揉屁股的动作。
这轮椅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古董，一点减震都没有，在一路石子上滚过来屁股差点失去知觉！
“小小姐您再撑一会儿，如果家主大人知道您和五条少爷相谈甚欢，一定很高兴，到时候……”
后面的我已经听不清了。
那白毛是五条悟？ ！
任务目标是徒手撕开通道让我掉进来的罪魁祸首？ ！
我杵着下巴瘫在轮椅里失去了所有手段。
进了院子就听到战战兢兢的侍女哆哆嗦嗦的话，一门之隔鞭鞭入肉的声音更是听得人牙酸。
我闭了闭眼睛。
本来就烦。
那老登还在搞什么体罚。
我缓了缓神睁开眼睛她们望去，略过美由突变的脸色，落在刚才说话的侍女身上。
那侍女见小小姐一声不吭不由失落。
也是，小小姐向来不受家主待见，如今又有大小姐的前车之鉴，她大约是不敢出头的。
其他慢了一步的侍女心里的懊恼散去，落在中央三人身上的目光又变得轻蔑。
我摩挲了一下轮椅把手，粗糙的木刺忽的扎进细瘦的指尖，传来针刺般的疼痛。
嘶。
回去让美由弄辆新的来，都什么年代了还留着这木轮椅。
必须得换！
我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怎么回事？”
那侍女愣了一下，在小小姐那双灰蓝色瞳孔的注视下，莫名打了个机激灵，迅速将大小姐为爱逃家被待会的事情全盘托出。
最后她踌躇了一下，看着使唤人去推门的小小姐：“小小姐家主大人很生气，您小心点。”
她看着小小姐那双平静的蓝眸，心中不由羞愧。
谁人不知家主大人厌恶眼前的小姐，她为了活命还是向她求助了，如今还假惺惺的关怀。
小小姐心中该是如何看她的呢？
我心里没什么波澜，除了听到里面的声音竟然是那老家伙在体罚自己女儿的时候。
我略过眼眸浮现愧疚的侍女，朝美由示意：“把门打开。”
美由有些担忧：“可是……”
她和小小姐对视后还是将劝阻的话咽了回去，刚才小小姐吐了五条少爷一身，让她去取衣物的时候，神色也是如此。
她手掌抵在紧闭的门扉上稍稍用力，稍微分神想了想那个表情，大概是不容拒绝吧。
不知为何小小姐做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她竟然觉得小小姐和那边脸色难看的要命的五条少爷有点类似。
都让人不敢违抗。
大概是没想到有人敢来打扰，美由稍微用力就推开了前厅的门，一道道鞭笞的声音伴随着少女的闷哼也更加清晰。
我透过大开的门缝，随同从门外撒进去的阳光，一同将目光落在奢华室内一站一跪的两人身上。
“父亲。”
我垂眸声音没什么波澜：“父亲唤我，我来了。”
同时也看清跪在地上少女的脸，果然生得格外漂亮，联系拿着鞭子的老登的脸，大约是黑川家祖先发力的成果。
显然这老登将女儿的美貌当做自己的筹码，并打算用它换取更大的利益。
“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跟在身后的美由听到这句没有由头的话，抽了抽嘴角，莫名懂了小小姐的意思。
显然身为咒术师的黑川家主并不是省油的灯，一声爆喝从里面传出：“谁让你进来的！”
我叹了口气，再说一遍，本来就烦。
“不是父亲你让我过来的吗？”
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弱势群体的隐忍。
黑川诚仁脑门上的青筋跳了跳，倒是不认为向来胆小体弱多病的小女儿敢阴阳自己，只觉得心里梗了一口气。
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想要再继续教训教训大逆不道的大女儿，又觉得该教训的另有其人。
我看他手指微抬，眉头一蹙，忽然不受控制的咳嗽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喘回荡在气氛严肃装潢奢华的前厅，打断了黑川诚仁的动作。
我捂着嘴和隐隐作痛的胸口，想先把人放出去。
身后就吹来一道带着腥气的风。
“大人。”
我看见黑川诚仁朝他挥了挥手，那人从身侧经过径直到他身边，小声禀告。
“您吩咐的人已经扔进暗室了。”
我撑着下巴的手动了动不着痕迹按了按耳朵，我敢肯定刚才那人的声音绝对很低，可我就是听见了。
暗室又是什么地方？
背上弥漫着大片鞭痕与血色的少女却忽然动起来，动作急促并且带起一片寒芒。
他们的动作很快，黑川桃与那名侍卫交了几手，然后被压制在地。
我微微侧头：“暗室是？”
美由低声，说道暗室眼神中带上惊惧：“那里关着被家族收集来的咒灵，那位大人是普通人，他会死的！”
怪不得。
前方黑川诚仁已经出离愤怒，手里挥出的鞭子也失去了控制，撕裂了空气朝被压制在地的黑川桃甩了过去。
压制住黑川桃的侍卫出现惊骇的神色。
黑川桃闭上了眼睛，门外的侍女瑟缩着跪了一地。
他们都知道这下大小姐非死即伤，他们这些人恐怕也会被牵连。
众人眼中同时出现绝望。
若不是赶不上，他们恨不得冲上去替代大小姐受刑！
“啪！”
“咚！”
鞭尾摔在地面的声音格外沉重，然后又是身体落在地面的沉闷声响。
跪在门外的侍女眼泪都要掉下来。
忽然听到小小姐有气无力的声音。
“别看了，扶一下。”
美由长大的嘴巴这才收拢，慌忙将倒在地上的小姐扶了起来，视线忍不住落在大人手中不断颤抖的半截鞭子上。
是的，半截鞭子。
刚才鞭子落下之前，小小姐竟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踉跄着跑过去用阻了一下，然后大人的咒具居然断了！
那可是咒具啊！
难道是……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坐回轮椅脸色发青的小小姐，那位五条少爷莫非真的喜欢他们小姐？
黑川桃怔松的抬眸，就听见那位甚少见面的妹妹声音带着几不可查的笑意和……羞涩？
“父亲我同意了。”
探究看着她的黑川诚仁发怒的神情被打断，不由自主回忆了一番，然后才想起来在这之前他曾随口吩咐让人去问问黑川一能不能一同去五条家。
如今……
他看向面如死灰的大女儿，以及病恹恹一步路都走不了甚至还要坐轮椅的小女儿，忽然感觉自己老了十岁。
花大价钱购入的咒具忽然断开更是让他心痛。
“那就和你姐姐一起去吧。”
黑川桃面色一变。
原本若有所思捻着袖子里尖锐簪尾的手指微顿，我轻咳一声朝她摇了摇头。
第32章
我面无表情坐在飞驰的汽车上,看着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色，一座占地庞大的古朴建筑的边角也随之出现在视野。
果然经过这几天的了解，像五条家这种比黑川更加庞大的古老（封建）家族，宅子就是会选在地广人稀不为人知的地方。
从而凸显他们和普通人不同的身家。
离得越近这份从建筑中透出的安静寂寥越发明显,成群望不到头的复古建筑像某种巨兽,张了个口将我们吞噬。
司机安静的停车, 等候在外的侍女恭敬的拉开车门。
车内的两人都没有动。
我和车内外铺上的毯子对视几秒。
“怎么了，难道你怕了？”
率先下车的五条悟十分自然的摆手挥退上前为他引路的侍女,踩着刚铺上的地毯走到车门前俯身。
背着光的蓝眸居然运转着奇异又美丽的光泽。
明明是笑着的，却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
大概不是出于刻意，而是由内而外展现——强。
这个小世界是拥有力量体系的高危世界，眼前的白发少年是我遇到的人当中那种压迫感最强的那位。
相比于其他人身上复杂交错的线条，他身上即便我瞪大眼睛认真看, 也不过是零星模糊不清的线条。
完全是强到没办法下手。
我和他对视片刻，避开他的手自行下车, 脚下柔软的触感让我有些不自在。
“只是觉得不愧是五条家的大少爷。”
“语气平静的说着赞赏的话,我可没有这么多耐心听你不停说废话，走了。”
我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跟上。
双手拢在和服的袖子里走的慢吞吞。
“是谁一定要让我来的？”
走在前面的五条悟行动灵活, 木屐踩在柔软的地面也能如履平地, 闻言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不过你也不亏吧, 那位大小姐有我的帮助, 黑川老头可找不到她。”
我按了按抽痛的额头，视线落在他晃来晃去的鞋跟上, 没忍住恶从胆边生加快了两步, 装作漫不经心的踩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声音忽然停下。
我踩下的脚收不住力道落了下去。
糟了！
脚下传来的触感有些奇怪，五条悟转头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嘲笑。
“嘶！”
我捂着被弹得抽痛的额头，憋红了脸。
五条悟揣着手悠闲：“哈哈哈很不错,很精神啊，有了。”
“你跟着我一起去高专吧。”
他丢下这句话后就消失不见，我一句“谁要上高专”就这样堵在嘴里，最终只能老老实实跟着侍女进了一个偏僻的院落。
我站在院子里心里还带着被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把我计划打乱直接带到五条家而生气。
可偏偏我还要从他空中知道黑川桃被送去哪儿了才行。
就算我本来是有计划让黑川桃离开来着。
“但这种家族里长大的大小姐不知道在外面能不能适应啊，还有那个据说要和带着一起私奔的男人，不知道靠不靠谱。”
我躺在躺椅里，头顶是一颗枝叶繁茂的万年樱，现在已经过了开花的时节，茂盛的枝叶在初夏还是尽职尽责的带来一丝凉意。
保温杯里装着我好不容易偷渡进来的奶茶，惬意的抿了一口，我眯了眯眼睛。
身侧传来几不可查的脚步声。
一碟样式可爱的和果子被小心放在手边。
美由用分点心的小刀将和果子分成适合入口的大小，叉了一个递到小小姐唇边。
手下还小心垫了块柔软的帕子。
我侧头“嗷呜”一口咬掉那块点心，在躺椅里抻了抻腿坐了起来：“那家伙回来了？”
相比于挑选未婚妻候选的名头，我的身份在五条家实际上更为微妙，这次五条家选的人只有我一个顺利进来了。
我摸了摸下巴，鬼才相信那些突发恶疾、路上出车祸之类的借口。
绝对是五条悟做了什么。
以黑川家的地位本来该是陪衬的我成了目前唯一的人选，五条家不可以也拗不过他们继承人，只好将我当做透明人看待。
我非常自觉的把自己的位置定位在不受重视的客人的身份上。
“五条少爷现在在训练场。”
我叹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本来还打算去借点新卡带玩玩，现在还是算了。
放在手边的保温杯隐隐颤动，冰块和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即便有帐作为阻隔，隔着训练场这么远的距离，小院的地面仍然在发出震动。
五条悟他……真不是人啊。
现在凑上去太危险了，我还是晚点过去好了，我闭上了眼睛，不过去也没什么。
反正再过不久不就要去那什么高专上学，到时候我就不信还找不到逛街的机会。
五条悟踏进院子就看见树下微微摇晃的人影，他脚步一顿。
比起第一次见面苍白纤细甚至还要坐轮椅的样子，养了一段时间，看起来倒是健康了些。
在素色和服的衬托下仍然纤细，用轻薄的手帕遮着脸躺在摇椅里，木屐挂在脚上要掉不掉，手边摆着切成合适大小的点心。
看起来比他这个主人还要悠闲。
明明是他把人带回来看着，他咬了咬后槽牙，怎么就有点不爽呢。
他大步朝树下走去，人高马大的身形脚步落在地上却没什么声音，朝这边走来的侍女被他一个眼神挥退。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俯身毫不犹豫的靠近躺椅，直到两人的脸颊隔着一张柔软的帕子呼吸隐隐交错。
在有人靠近的时候我就已经醒过来，起初还以为是美由回来了。
结果那人一言不发的越靠越近，刚才还带着初夏惬意的寂静，变成了令人不安的沉默。
我隐约嗅到了一丝丝甜意。
“啪！”
脑海中的警钟敲响，身体快过意识，挥出去的手在半空就被人轻而易举握住。
圈住手腕动弹不得的触感，让我蹙了蹙眉，刷的一下扯开脸上的手帕。
“你怎么来了？”
我在五条家呆了快一个月，这家伙神出鬼没的，只偶尔会带点我指名想要的东西回来。
他们互相防备。
我空着的手抵住他的胸膛，往前推了推：“我可不记得我们这么熟了。”
五条悟没说话，那双比我见过的更加绚丽的蓝眸安静的注视着我。
直到我后背开始发毛，他才牵唇，给格外精致帅气的脸增添了几分少年气，尾音意味深长。
“嗯？我怎么记得你是我的未婚妻？”
我锲而不舍的推了推他的肩膀，不为所动：“你快起来，我就不信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
我对幼稚鬼的威胁嗤之以鼻，好不容易得到了点空间，我坐起来抿着干燥的唇，拿起保温杯。
一手撑着扶手，看向靠在树上的五条悟：“说吧，今天是有什么事？”
五条悟无趣的环着胸，看着她手里的保温杯，唇角微挑。
居然真的对成为家主夫人不感兴趣，她主动提议前来五条家，不是为了接近他，难道真的是为了帮黑川桃的忙？
他想到这段时间各个长老的围追堵截和声讨，无趣的表情逐渐转变为更加恶劣的笑意。
“本来去高专的计划已经差不多没人反对了。”
我捏着杯子的吸管喝了一口，表情微松，没有出声。
怕是根本就不敢反对吧。
五条悟动了动鼻尖，视线缓缓落在黑川一的杯子上。
“但因为你的出现，让那群家伙觉得自己的被挑衅了，对我带着你去高专这件事异常反对。”
我眯着眼睛抗议：“明明是你在挑衅。”
不要拿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来当做交易筹码啊！
难道说这家伙真的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我和站在树下的五条悟对视片刻，最终还是先一步移开视线。
这双眼睛通过前辈的邮件，我大概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出现在黑川爱身上。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够不带任何感情正面对待又是一回事。
微妙。
别开视线我的抗议的气势莫名就弱了下来。
“不要拉上我，反正我也没有很想去……”
“我们兄友弟恭的小小姐为了姐姐的行踪，也很想去的对吧？”
我：“……”
居然拿这个威胁我，这家伙还真是讨厌！
“……不说也行。”
他完全没在听我说话，自顾自的接下去：“通过我的协商，你只要和我参加订婚仪式，我们就可以一起去高专了。”
“去了之后你就会知道黑川桃的位置。”
拿着保温杯的手被另一手包裹动弹不得，我尝试一下之后，马上放弃和大力猩猩较量。
“……你这家伙，这段时间故意的吧。”
表现出对亲自带回来唯一人选的冷漠，觉得越来越无法掌控五条悟的那群长老，在选择服从性测试的时候。
目光大概会反射性放在我身上吧。
小家族出身，能力不出众，也不得五条悟喜爱，这样的家伙成了家主夫人简直一箭双雕。
而暗中促成这一切说不定以自己的“委屈”还能得到更多好处。
小小年纪就老奸巨猾。
我沉思了一会儿，他也不着急维持着从我身侧靠近的姿势，静静的等待。
“分我点好处。”
果然耳边传来一连串笑声。
“要什么？”
我仰头对上他的视线：“我要具有切割特性的特级咒具。”
“嗯。”
在咒术界有市无价的特级咒具轻飘飘的被许诺出去，五条悟表现得跟给出一盘点心一样轻易。
“可以哦，那这个我拿走了，拜拜。”
庭院里安静了一会儿，我看着好不容易从市区弄回来的奶茶消失在手里，血液上涌了一瞬。
“五条悟！！！”
我就小心抿了两口！ ！
院外经过的侍女缩了缩脖子，走进昏暗的和室。
“他没发现你吧？”
侍女跪在地上：“我离得很远，只通过咒力加强的五感，正常经过，不会被发现的。”
“大人不用担心，他们二人的关系很差，黑川小姐这段时间头一次见到悟少爷就被气得失态。”
黑暗中的中年男人哼了一声。
“越差越好。”
第33章
不要轻易许诺会带来不幸。
明明只是订婚而已, 五条家弄得简直像是举行集体婚礼一样热闹，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我从凌晨四点被迫起床。
跟提线木偶一样穿着沉重华丽的和服，直到下午宾客逐渐减少我才趁机溜了出去。
目标明确的转过长廊，走进偏僻的房间,我嘭的一声倒进角落的豆袋,半晌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
声音也模糊不清。
“美由？我的糖。”
房间里一片安静,一头扎进柔软布料中的后脑勺勉强动了动，手上忽然多了点什么才哼哼唧唧安静下来。
窸窸窣窣拆糖纸的声音小声响起, 然后又归于平静。
半晌过后才传来安详的声线。
“帮我看着点时间，别让人来这边发现我了，我睡会儿。”
房间里仍然一片安静，这次我一顿不顿，继续吩咐：“明天我自己去高专, 地址发给我就行。”
清亮的少年音终于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五条悟蹲在角落中的一坨身旁，伸出手指饶有兴致的戳了戳。
“我出现在这里你就不担心担心你的侍女？”
我在暗中昏昏欲睡白眼都懒得给了, 声音含含糊糊：“嗯, 美由很聪明，你也不算是个坏人。”
“诶——我才不算是坏人吗？”
戳在身上的东西换了个触感。
“真的假的？明明帮了你这么多忙,这可是从长老手里抢过来的特级咒具哦。”
与角落中的阴影融为一体不为所动的背影忽然动了动,挣扎着再次伸出一只手,摊在空中。
五条悟看着落在眼前的手,差点被气笑了。
五只张开放在面前的手和它的主人一样苍白，过于纤细的指节连带着指尖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白,掌心倒是有几分淡粉的血色。
刚才被压在身下受了会儿力,如今整治手掌关节都泛着淡红，倒是让不健康的青色显得寻常了些。
看起来格外柔软。
他严肃的盯着这只手看了会儿，心里报复回去的恶劣想法被另一个想法取代。
我伸得手臂都酸了, 还是没拿到东西，正准备放下起身，和五条悟一决雌雄。 （字面意思）
手心忽的一沉多出一个手感沁凉的东西。
没等我把东西缩回来收好，扎进角落里的身体连人带袋一起被拎了起来，忽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我咬唇，后背僵直。
叼着嘴里的橘子味棒棒糖，强行压着茫然和五条悟不安排理出牌的烦躁，等着降落。
不知道这家伙突然想带我去哪儿。
我和豆袋一起被夹在手臂下，攥着特级咒具的手悄悄收回胸前。
一分钟过去，周围的风是越来越大，就连偷偷藏在和服腰带里的手机也开始疯狂震动。
有种不妙的预感，我按着柔软的豆袋挪出一只眼睛看向四周。
我：。
五条悟轻飘飘的声音在头顶飘荡：“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你还是第一个被我带着飞的家伙，等会儿到了东京我们买点东西就直接去高专。”
我挣扎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又剧烈挣扎起来，抬脚趁机踹了一下他的屁股。
“我才不要穿成这样去买东西！混蛋，难道被你带着是什么荣誉成就吗，快放我下来！”
“不，你直接送我回去，不是都说了我明天和美由自己去高专。”
带着人来到城区的五条悟连忙伸出两只手按住手里扑腾得厉害的黑川一，屁股又被踹了一脚，他脸色有点黑。
狐疑的看了一会儿她的表情。
在我精湛的演技以及道具豆袋的遮掩下，他缓缓移开视线：“不会有人看你的，行了行了，今天我请行了吧。”
我挣扎的动作消停下来，抱着豆袋乖巧点头。
“好吧。”
五条悟看着被夹在手臂下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非常火大。
带着人落在商场楼顶，他将卡在手臂里的人提着衣领拎起来，凑过去仔细观察。
两双蓝眸离得极近，一双是令人屏息闪烁着绚丽光泽的天空之瞳，一双沉淀着灰暗色泽细看又暗藏尖锐的钴蓝色眼眸，对视片刻忽然被唰的一下打开的折扇挡住打断。
我下意识打断这场不太妙的意识，想了想又缓缓将手里的咒具下移露出一点点眼睛。
“那边有人，我们该走了。”
早已在楼顶等候多时的商场负责人，立刻迎了上来。
片刻，臭着脸的五条家继承人以及他的未婚妻黑川小姐出现在商场的贵宾室。
坐在格外柔软的沙发里，面前是漂亮导购展示奢侈品的平板，我喝了口茶飞快在糖衣炮弹中腐蚀。
伸出手指在导购小姐亮晶晶的眼神中，戳中了最下方的奶茶店，豪气如云。
“先把这个芋泥红豆奶绿大杯全糖去冰给我来一份。”
导购小姐飞快点头，只是脸上甜美的笑容有些几不可查的僵硬。
她下意识朝另一边的五条少爷看去，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那张得天独厚的脸配上天蓝色的瞳孔杂糅成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意味。
“五条少爷……”
她微微垂眸，露出最好看的表情和侧脸。
没等她说完，五条悟杵着下巴淡淡的说：“来三份。”
“……是。”
导购小姐不甘心的收回目光拿着三杯奶茶的业绩走了出去，走远了才敢咬牙。
什么五条家的继承人，黑川家的小小姐，明明就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
她过五关斩六将争取来的接待名额，难道这点业绩要求都达不到吗？ （泪
导购离开之后，我拒绝负责人继续找人过来讲解的提议，拿着平板极有目的性的检索勾选。
等导购小姐带着三杯奶茶回来，我捧着奶茶把选好的东西递给她。
五条悟捏着一杯奶茶扫了一眼平板。
**限量手办抱枕徽章挂画等身玩偶，新出的游戏卡带经典捆绑组合游戏机手柄，甚至还有卡通周边的鼠标垫地垫。
“……”
他忽然有种无力的落空感。
这段时间他的观察算什么，这家伙完全被就是个普通死宅吧。
除了那个奇怪的术式之外，她怎么看都没有危险性啊。
观察计划落空。
五条悟失落的在平板上随便勾选，倒是一旁的导购小姐满血复活眼睛越来越亮。
他飞快挑选好东西，把平板递给导购：“就这些送到我给的地址。”
说完顿了一下，看着桌上已经空下来的两杯奶茶，勉强加上一句：“照着我的东西，给那家伙也选一份，一起送过来。”
“是！”
我叼着吸管跟在五条悟身后，有种爽氪过后愉悦的空茫感。
说起来五条悟这个人也还行，长得也无可挑剔，作为任务目标再正常不过。
想要少走几十年弯路提早退休，我早晚也是要开始干活的。
不如……
那个攻略的是怎么写的来着？
触碰，贴近，倾诉？
我瞄了瞄前面迈着大长腿的白发少年，悄悄靠近，莫名有些紧张。
行走的姿势由一前一后变成并排，我们的手背自然也若即若离的靠近，我额头上隐约渗出细微的汗珠。
是……是这样吗？
还是要再靠近一点。
我垂着头眼神飘忽，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忽然身侧闪过一道疾风，抬起的手空荡荡的悬停在半空，低垂着的脑袋下反倒出现了一张脸。
那张精致到可以说是美丽的脸就这样硬凹着，自下而上出现在视野内，先不说以五条悟的身高要做到这个动作姿势有多扭曲。
就说这个角度映入眼帘的脸。
我悬停在半空的手抖了抖陡然收紧，强行忍住一巴掌拍上去的冲动。
蚊子精吗？ ！
五条悟下拉墨镜露出看穿一切的眼神：“你这家伙的动作我都看在眼里，没想到吧哈哈哈。”
我心里刷屏的吐槽卡了一下，若无其事的别开目光。
该死，不愧是这家伙，居然发现了吗？
“其实我只是……”
“不用狡辩了。”
他站直身体脸上笑容意味深长：“你答应和我一起通关这个新作，我就不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我视线跟随他的手指移到那款游戏的广告上。
是号称地狱级难度的合作闯关游戏，目前为止通关时长平均三百小时。
我瞳孔地震，手指微微颤抖：“好……好吧。”
这不就意味着我要和这家伙共处一室三百个小时以上吗？ ！
简直是人生的滑铁卢啊！
可恶，五条悟这家伙，果然不愧是能够撕开通道的强者。
我不甘心的点头，加快脚步企图眼不见为净。
他轻松几步追了上来，搭上我的肩膀。
我瞥了一眼他的腿，心里的痛恨更多了几分。
“放心吧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木着脸仍由他在我头顶手贱。
同时疯狂将刚刚升起的攻略计划塞进垃圾桶最深处。
果然还是找个机会死回去好了。
五条悟笑眯眯的把我朝一个方向推：“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在高级商场找不到厕所，憋到手抽筋的事情说出去的。”
他推了推忽然停住脚步看不清脸色的黑川一。
“去吧去吧。”
“啊，难道是要纸巾……噗啊！”
我攥紧咒具手背微微颤抖，面色阴沉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白发少年，酝酿半晌有种切不到重点找不到弱点的无力感。
最终我还是把刚刚丢弃的攻略计划阴暗的扯了出来。
呵，五条悟。
等我攻略成功，你这家伙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我绝对，绝对要报复这家伙！
第34章
那天被特级咒具痛击腰子的五条怎么样我不知道。
因为在出了口气之后, 我就被赶来的商场保安控制住，等我摆脱保安逃出来的时候那家伙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孤零零的去高专报道，孤零零的和同期的两名同学认识，孤零零的吃饭训练打游戏。
心情十分愉悦。
顺带一提我已经被同期中的家入硝子成功攻略,准备找个合适的时间自然而然的将我们的关系晋升为饭搭子。
无他, 实在是欣赏辣椒牛奶糖的人太少了。
我们相遇一定是命运的指引！
至于另一个名叫夏油杰的少年, 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是个温柔的好人吧。
我撞见过他笑眯眯的喂流浪猫，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时他的眼神和看人没什么区别。
而且这家伙身上的线也很少, 给我的感觉既安全又别扭，总之不好说，发配到和五条悟一个分组。
我调整好好友分组后，满意的关上手机。
讲台上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我反射性的坐直身体, 把手机扔进抽屉无辜的翻开课本。
夜蛾：“……”
连课本都才翻开吗？ ！
家入硝子杵着下巴从窗外收回视线，落在左手边的少女身上。
即便穿着高专制服,身材过于纤瘦的黑川一还是显得过分柔弱,苍白的皮肤在黑色布料的映衬下更是晃眼。
垂眸漫不经心看书的模样，反而让人总是忽视那张清秀得什至有些可怜意味的脸。
啊, 看过来了。
蒙着暗色的钴蓝色瞳孔平静的和她对视,不算是一眼能引人注意的类型,反而莫名让人想要探究。
然后就会发现那竟然那是一颗被掩藏的可以称之为锋利的宝石。
家入硝子眨了眨眼睛自然而然的收回视线, 胸口仍然能感受到加速的心跳。
黑川她的术式是眼睛吗？
总觉得那种暗中流转咒力的锋利，已经不是普通程度的好看来形容了。
那是拥有杀伤力的危险的武器。
我朝同期中唯一的女性同学不太熟练的笑了笑着巩固社交,然后把脑袋搁在窗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待会儿吃什么。
食堂？
不要。
下山？
想到这座学校递到市区比五条家还麻烦的路线，我吃饭的欲望逐渐散去，转而弥漫上对五条悟淡淡的杀意。
戳着桌面的笔芯咔嚓一声断开。
“那家伙绝对是想要拉我下水才对！”
“哟, 早上好啊各位。”
熟悉的欠揍的声音近在咫尺，我反射性抓起桌上的东西，头也不回的朝身侧的窗口一拍。
手腕不出意料被及时抓住，我嘴角下撇，借着手上的力道顺势腾空而起朝他的脸踹过去。
我这几天可不是白上课的啊！
手腕的力道瞬间消失。
我脸上的笑意还未露出，飞踢出去的脚腕就被熟悉的动作扣住，一股巨力从那边传来。
身体甚至在空中飞起一刹，就被五条悟随意掐着一边腰固定在窗台上。
他顺手扯了一下黑川一差点飞起地裙角，笑嘻嘻的故意凑过去看她低垂的脸。
“哈哈哈还不死心吗？想要打中我还差得远呢！我看看我看看不会哭鼻子了吧？”
我闭着眼睛咬着牙不想理他，可盛不住地生理性泪水，顺着动作从眼尾滑落。
特喵的暴力大猩猩。
我脚上有旧伤啊！
好疼疼疼疼——
家入硝子换了个姿势观看这场闹剧，顺便欣赏讲台上夜蛾黑沉的表情，捂唇思考了一下。
原来黑川是这种性格吗？
以及那位恐怕就是五条家的六眼了。
视线所及白发少年得意的表情逐渐垮了下来，在垂着头的黑川身上戳来戳去，想让她说话。
明明都这样了，还一副“你技不如人”的表情。
“哎，居然是这种幼稚鬼，全都是问题少年啊。”
夏油杰默默看了一眼叼着未点燃烟卷的硝子。
你也不正常。
最终结果就是讲台上忍很久的夜蛾一拳制裁了率先挑衅的白毛，惩罚了率先动手的黑毛，收缴了光明正大叼着烟的棕毛，以及光顾着看戏一点没有同学爱的刘海君。
我坐在轮椅上，在气氛低沉的三人身边灵活的转了一圈。
不愧是电动的，比黑川家的破轮椅好用多了。
得到新玩具的快乐驱散了小腿骨裂和一千字检讨的痛苦。
我表情严肃地操纵着轮椅在平坦的砖石地面上左突突右突突，寻思着待会儿能不能直接开进宿舍。
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我就爱上了轮椅代步的感觉。
五条悟左右追随着轮椅被晃得眼晕，一脚踏上转动的轮子，把黑川一连人带椅一起拎过来放到身前。
“别晃了，你的腿不是已经治疗过了吗？”
“回宿舍了，你答应我的应该不会忘了吧。”
我盯着他的脚一言不发。
“啧。”
五条悟想说什么，半晌又不自觉闭上嘴收回固定着轮椅的脚。
他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竟然有点后悔把人弄进高专了。
轮椅得到自由之后，我迅速操作轮椅和他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隔着夏油杰，我按了按不断传来幻痛的小腿：“硝子治好了我，该感谢的人也该是硝子。”
“你不会以为让我骨裂的事就这么算了吧！”
我不着痕迹瞪了一眼五条悟，当初黑川爱造成的伤势在进入这个世界后修复，但这条小腿却总是比另一条更脆弱一点。
坐在轮椅上的黑川一脸色苍白，似乎又回到了他们黑川家第二次见面。
在五条家养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脸色才堪堪好了些，现在却被他不小心又弄成这样。
五条悟罕见的有些心虚，鬼使神差的说：“那你想要什么？”
我捏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直到少年愧疚的情绪逐渐淡化，额角微跳，才收回目光。
“那在我彻底恢复之前，你就来给我做牛做马吧。”
平淡的声音里还带着点嫌弃。
风吹过四人之间的空隙带走一瞬间的寂静。
下一刻，夏油杰上前一步按住表情阴沉的五条悟，家入硝子为了同期不在开学第一个月减员，叹了口气上前推走了黑川一。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打开不断振动的手机，抽空劝导：“算了算了，五条，她都这样了。”
我探头探脑看家入硝子的手机。
看清后和她对视一眼。
“诶？我也要去吗？”
“这么突然。”
我掏出静音的手机仔细查看入学后的第一个任务，前往某栋废弃大楼祓除二级咒灵数只，并救出其中未疏散人员。
“这么不明确的数量还是第一次见。”
作为千年间才出现的一次的六眼，五条悟对咒术界祓除咒灵的流程非常熟悉，他摸着下巴。
“有趣。”
夏油杰松开控制住他的手，把微微发酸的手指插进口袋，闻言有些兴味：“数量很多么。”
家入硝子叼着黑川一递过来的棒棒糖，糖果奇怪的口味让她萎靡的精神稍微振作起来。
“那块吧，快去快回，我还有动物练习实验没做。”
我抖了抖肩膀，把故意凑过来看任务信息的五条悟抖下去，救人要紧没和他计较。
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清楚袖口。
正好我最近正愁没办法实验眼睛里的术式。
“出发！”
五条悟语气上扬，在我狐疑地眼神中握上轮椅把手，低头微微一笑：“我来推吧。”
虽然我是这么要求地来着。
我暗暗我攥紧扶手，这家伙难道真的有这么好心？
以咒术师的体力推动轮椅很是轻易，我看着周围匀速向后的景色，紧绷的脊背微松。
没看到身后跃跃欲试的眼神。
我从轮椅口袋掏出棒棒糖撕开糖纸，惬意的塞进嘴里，顺便拿出手机关注了一下宿舍安装WiFi的进度。
散落的发丝贴着脸颊带来丝丝缕缕的痒意。
我抬手将发丝揽到耳后，察觉到耳边的风声似乎越来越大，下意识抬眸。
迎面吹来的风把散落的黑发和刘海吹到脑后，周围的山林风景逐渐变成残影，过快的速度和身后推动的力量让楼梯之间的颠簸几近于无。
我屏住了呼吸。
直到这时身后才传来五条悟上扬的声线：“哈哈哈吓到了吗？”
我默默闭紧嘴巴，抓紧扶手在恐怖的推背感中，紧贴靠背。
顺便在心里诅咒五条悟喝风拉肚子。
刚踏上阶梯看着五条悟推着人瞬间消失不见的身影，被留在原地的两人无言对视一眼。
夏油杰按了按额头：“这完全超速了吧。”
家入硝子思索着现在退学还来不来得及，面色疲惫：“这是重点吗？”
“如果黑川又受伤，他们不会还要吵起来吧，好累，可以申请放假吗？”
夏油杰：“……总之，我带你一起下去吧，他们应该已经到山脚了。”
此时坐着轮椅风驰电掣出现在辅助监督面前地我，拍了拍被吹得僵硬的脸颊，无视身后还在跟傻子一样大笑的五条悟。
在辅助监督见证医学奇迹的眼神中，镇定起身，抬脚来到五条悟身边，踹。
我毫不意外他能躲过，下巴朝轮椅点了点：“收进车里。”
“不要。”
我才不管他说什么，转身坐进车里，顺便对满脸为难的辅助监督笑了笑：“不用管他。”
辅助监督擦了擦汗：“少爷，我来吧。”
我视线在两人之间移动。
居然是五条家的人吗？
我索然无味的收回视线，打开手机自带的小游戏。
五条悟盯了那个后脑勺一会儿，忽然挡住辅助监督的动作：“我自己来吧。”
他收好轮椅塞进后备箱，没再看辅助监督震惊又欣慰的眼神，从另一边上车坐到黑川一身边。
辅助监督：少爷和少夫人居然是真的吗？ ！
身边有黑沉沉的热源靠拢，我头也不抬的往窗户那边挪了挪。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往她的方向挤了挤，声音压低，不可一世的声线拉长，有了点撒娇的意味。
“我已经做了。”
“……”
我手指在按键上飞快动作，抽空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嗯。”
五条悟得不到关注，反而更起劲的凑过去，脸上表情还要维持高冷：“你就不想说什么？”
双腿被触感坚硬地肌肉抵着挤压在车门上，就连头顶的光线都被遮挡了大半，少年身上独特的香味塞满这一小块空间。
好挤。
我额头逐渐出现了点点汗珠。
终于在关卡完毕的时候，一巴掌拍上那颗的非要凑过来的白色脑袋。
“好热啊，挪开一点。”
手中头发的手感意外的好。
我诧异了一下，趁机在他头上胡乱呼噜了几下，下意识道：“你乖一点。”
身边终于安静下来。
第35章
随后上车的夏油对车内相安无事的两人有些诧异,又松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四人都会搭档度过这几年，还是关系和谐一些为好。
家入硝子坐进副驾驶，意味深长的目光从五条悟略有些凌乱的头发上收回。
嘛,无论怎么样,安静点就行。
她打了个哈欠,将目光移向窗外。
身边骤然安静下来我还有些不习惯，嘎嘣一声咬碎嘴里的棒棒糖,熟悉的橘子味填满口腔，防备五条悟忽然出手的警惕心被无形安抚。
在车辆平稳的行驶过程中，我缓缓闭上眼睛，含糊嘟囔了一句：“到了喊我。”
右侧安静了一会儿，传来短促的应答声。
昨晚通宵打游戏的后果就是在任务途中陷入深度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似乎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
我艰难的动了动脑袋, 还没等我做好准备睁开眼睛, 耳边的声音被隔绝开来。
一道声音传进耳膜。
“睡吧。”
这道声音很熟悉，我想要睁眼确认, 疲惫的意识已经欢呼一声沉了下去。
荒废的大楼前,并排站着几个少年。
夏油杰看了眼散发着浓烈不详气息的大楼,单单只是站在外面就能感受到其中不安涌动的暗沉氛围,这种情况下。
“真的还会有幸存者？”
他的表情稍微凝重起来，身后的空气稍微扭曲后, 形成一个漆黑的漩涡。
大张着嘴巴的扭曲咒灵其中爬出。
“总之我先派咒灵进去看看,我们一人负责一层没问题吧，硝子跟着我？”
家入硝子点点头：“我倒是没问题。”
反正这次让她也跟过来，肯定也有救助幸存者的意思。
她看向身侧的白发少年, 没忍住还是朝远离他的方向挪了两步，嫌弃：“这家伙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黑川醒来之后绝对会生气的。”
将熟睡的黑发少女如同抱娃娃一样让她坐在臂弯的五条悟无辜的看过来，期间顺手捂住黑川一搭在他肩膀上的耳朵。
“这家伙睡着了，我这可是同学爱啊！”
面对两名同期看变态一样的眼神，他眼神飘忽一瞬：“反正，这家伙就算醒过来，也不打算自己走路吧。”
“走了走了，里面的情况紧急啊二位。”
夏油杰木然转头，自从这家伙出现后，他期待的咒术师生涯好像出现了什么偏差。
咒术师难道都是这种……家伙吗？
家入硝子耸耸肩：“走了夏油。”
辅助监督在他们身后欲言又止，看了看他们家少爷，还是选择安静的闭上嘴吧。
你们倒是给我有点紧张感啊！
只敢在内心咆哮的辅助监督在五条悟看过来的时候，挤出一丝笑意：“各位都是一年级生，这次任务的目的是尽可能救出幸存者。”
“已经有一级咒术师在赶来的路上，请各位小心应对。”
家入硝子点点头：“竟然还算靠谱。”
夏油杰在飞行咒灵上伸手将她拉了上去：“这样的话我们就要抓紧了，走了。”
四周安静得像隔了一层玻璃罩子，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的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张五官横七竖八的狰狞大脸。
心脏短暂停滞了一瞬。
被丑得汗毛竖立的我下意识甩出袖子里的咒具，朝前方挥去。
“嗤。”
特级咒具匆忙之间力道不轻不重的划过咒灵的眼睛，按道理来说就算是这种等级的咒具，也不会造成多严重的伤害。
可划过的手感非常奇怪，像是陡然扎进了一块极易碎的豆腐或是水面，淡淡的阻尼感通过咒具传递过来。
而更多的是顺着那条线划下，似乎不可违抗近乎于某种规则的顺滑。
穿透□□的声音落在心头，下一瞬咒灵不甘的尖叫传进耳膜，超前扑来的身体却分成两节在空中消散。
这还是我第一次根据奇怪的线条杀死一只咒灵。
我看着颜色古朴的精美折扇，眼神动了动。
竟然这么轻易？
刚刚的感觉到底是……
“那是什么？”
疑惑的声音从耳边极近的地方传来，我怔愣的神情一僵，如潮水般从脸上褪去，下意识转头落入一片璀璨的天蓝。
我下意识动了动腿，大腿却被一只手轻而易举固定，这才意识到两人奇怪的姿势。
“五条悟。”
我一字一顿的说：“快放我下来！”
他带着我向后跳跃，身体顺势浮在半空，躲开一只咒灵的偷袭，表情轻松：“才不要。”
“明明小一你也觉得很舒服吧，居然睡完就翻脸。”
被两人忽视的咒灵尖叫一声，身体蠕动着从天花板落下，层层堆叠的脂肪下张开巨口，朝他们啃噬而来。
白发少年头也没回，从咒灵的头顶一脚踩了下去。
我额角抽了抽，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
我握紧了手指，这家伙绝对在故意挑衅，那就别怪我下手……
透过五条悟的肩膀一道视线如有实质的落在我身上，我勉强分出一丝注意看过去，被某种脏东西盯上的错觉让我后背微寒。
那是一个已经被咒灵啃噬了一半的西装男，到这个程度还活着，大概率是咒术界的人。
五官还算周正，但那双眼睛中深沉的贪婪却让我反胃。
这家伙……这么看着我，异食癖吗？
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看的时间过长，连带着逗弄周灵的五条悟也跟着看过来。
“啊那家伙是黑川家的人。”
五条悟的眼神从濒死的男人身上收回，纤长的手指捏着黑川一的脸颊，转向自己。
“这种家伙有什么好看的，烂橘子手底下的打手，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话，死在这里也很正常。”
我余光注意到那人听到这话的表情很平静。
奇怪。
明明五条悟看过去的时候那家伙还紧张了一下。
不害怕死亡，但会忌惮五条悟吗？
我探究的看向一脸不满的五条悟，这家伙身上难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杀手锏，让人生不如死的类型？
我们很快离开这层，幸存者被带到已经清理完毕的一楼硝子身边。
看了一路五条悟击杀咒灵的手法，我在心里否认了之前的猜测。
这家伙的术式听起来非常高大上，但实际上都是超大杀伤力的类型，我看了一眼五条悟的侧脸又移开。
而且这种傲慢不自知的家伙，完全没有折磨不起眼人物的理由。
“所以问题出在那个人身上。”
我动了动看起来没问题，但精神上还在隐隐发痛的小腿，从善如流的伸手勾住五条悟的肩膀。
“速战速决，我有点问题要去硝子那边。”
五条悟脚下踉跄了一下，一发苍擦着咒灵的身体将废弃的办公楼轰出一个洞，不自在的感受着肩膀上多出的柔软触感。
一言不发的加快了速度。
两人的身形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大楼，咒术轰鸣的声音的不绝于耳。
站在一楼的家入硝子按了按耳朵：“好吵。”
她的身后是一大片被救下的幸存者，瑟缩着凑在一起。
莫名的直觉让她向后侧后方看去，空无一人的房间敞着门，黑洞洞的大门如同一张择人而嗜的巨口。
家入硝子面色如常的转身，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已经按上警报的按钮。
“哟，这边情况怎么样？”
留着奇怪刘海的同期从走廊的窗户翻了进来，背后隐约跳动的寒意倏然消失，家入硝子放松手指叹了口气。
“我这边倒是没什么状况，你怎么这么快下来了。”
上面的声音听起来可不像是已经清理完毕的样子。
夏油杰双手插兜靠在窗边，闻言耸了耸肩：“很遗憾这里没什么有价值的咒灵，那家伙好像有点兴奋，为了不被误伤的我就先下来了。”
他的咒灵可是一只只调服的，要是被五条悟随手干掉了，也太不划算了。
咒灵玉很难吃的好不好。
不过他不可能说出去就是了。
两人闲聊几句，楼道上就传来越发靠近的争执。
“都说了我不想动了，不要把我扔到咒灵面前，不要不要不要！你这家伙听不懂吗！”
黑川一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都清理完毕了，快放我下来！”
“才不要——这不是挺好的吗？小一的术式越来越熟练了。”
我：“！！！”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通，我咬着牙，眼神落在这家伙的薄弱处。
眼神阴暗。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了。
家入硝子：“这两人还没消停啊。”
夏油杰眉头轻蹙：“还在欺负黑川吗？是不是有点过了。”
家入硝子诡异的看了他一眼。
身形高大纤长的白发少年托着身形娇小的黑发少女一同朝这边走来，两人嘴上吵得厉害，一个还不愿意放手，一个还没出手揍人。
五条悟就不用说了。
她记得黑川好像术式也不错来着。
都这样了还能黏在一起，不能说天生一对，只能说是一个和愿打一个愿挨了……吧。
高中生啊。
家入硝子在心中感叹。
“唔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