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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比利·斯奎尔, 过去极左恐怖组织红色马戏团的干部,现在残党的领袖。和其他死刑犯一样,被×组织以引起混乱为目的放出监狱, 比利恍若未闻。没能按理想中一般从内部袭击保安局救出其他同志,根本没找到他们,应该被关押在其他地方了。

秉持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理念,比利转身就走, 潜伏在国外休养生息。本次回国是因为前段时间同志联络上他, 邀请他回来主持下次袭击, 比利欣然同意。

出于意外, 比利误以为放他出狱的是伯尼斯方,虽然如此,伯尼斯没出现在他面前, 他没有主动遵守交易的打算。

有尚未确认的情报指出,比利领导的派系已经进入巴林特市内,但没人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伊甸学院。

他率领的组织分子在其他势力有所反应前劫持了伊甸的校车, 干掉了警卫车。把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孩子们作为筹码, 向政府提出交易。

红色马戏团的要求有两个,一是释放17名被关押的红色马戏团同志,二是让包括他们在内的红色马戏团一行人逃亡至北国。

阿尼亚通过读心得知比利一行人的目的地是帕佩尔公园,他们在那有完善的场地布置。阿尼亚、贝姬和达米安联合向窗外掷出了求救信号, 加快了劫持暴露的速度,没让事情变得更坏。

主要行动人员阿尼亚被发现, 比利给她脖子上安上了炸弹。

次子抖得像应激小型犬, 还是勇敢地要求绑匪, 让他把炸弹安装在身份更有价值的自己身上,成功地也安装上了同款炸弹。

当然, 炸弹是假的。

一段时间不见东国的交易规则又严格了不少,来东国的时间又太短,搞到这么多枪支已是极限,无法再奢求火药。

唬小孩绰绰有余。比利心想。

阿尼亚松了口气,顿时变得怡然自得,惊掉了所有同学的下巴。

校车外的大人们不知道情况严峻到了哪种地步,用最坏的预想来揣测。

东国的权贵以孩子父母的身份活动、东国的警察与保安局以最快的速度拦截校车、西国的间谍们为了校车上身为枭计划重要一环的阿尼亚行动,多瓦的执行人员飞到附近的大树后,观察着事情的发展。

察觉到局内不同寻常的氛围,尤里以自己的手段知道了阿尼亚乘坐的校车被红色马戏团劫持一事。

劫持现场有认识他的人,尤里无法行动,也不被允许将情报透露给其他人。他当然明白。说到底劳埃德的女儿是死是活和他没半点关系,不在的话反而更好,这样对姐姐——

脑子里冒出约尔在阿尼亚葬礼上崩溃大哭的画面。

那种未来绝对不能发生!

被红色马戏团劫持的伊甸校车不止一辆,德姆福雷斯特地区有人目击到疑似五班六班的校车。尤里和弗里吉斯发生事件时一样,为了防止他跑去现场,中尉把人绑了起来,用的铁链比上次牢固。

尤里也和上次一样被绑在大厅里,人来人往没避着这道习以为常的风景线,耳尖听到了关键词,尤里向中尉发出呐喊。

“请让我前去搜查!!那一片有很多我经常打交道的告密者!!”

被放出去了。

盘问告密者,就算把这片地域找个遍尤里都要把劫匪们找出来。

他不能出现在阿尼亚他们所在的现场,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不,还有一个方法。

有必要为那小鬼做到这份上吗?

尤里不免怀疑,最后还是用“姐姐会伤心”催眠了自己,拨打了那个号码。

骤然屏住呼吸,直到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被紧张压抑到极致的器官才开始重新运转。

“劳迪的小孩被劫持了,沿着帕佩尔公园自己找,给你一个把她全须全尾带回来的机会,做不到的下场我就不多说了。”

森然的杀气从眼底冒出来,紧紧缠绕着吐出的每个词,不过对伯尼斯没有任何效果。

伯尼斯愉快地应道:“收到了,少尉。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尤里卡了一下,语调更加冷酷:“当我抵达现场时发现有和你一起行动的同伙,我会把你们全部击毙。”

醉人的轻笑在耳边响起,仿佛是与他紧紧相贴时说的,触动着心弦。

“哎呀少尉,和蛀虫说这么多真的好吗?你那边也很忙吧。”

尤里脸颊发烫,连连后退,后背撞上电话亭的玻璃发出细微的声响。好在他在这之前就挂掉了电话,没让她捕捉到这丢人的动静。

伯尼斯嘴角的笑意迟迟不散,她像小鸟一般欢呼雀跃地跳下台阶。

习惯了,感觉尤里冷漠的语气还挺诱人的。

不小心逗了他,糟糕,是不是对她的讨厌又多了一分?想到这伯尼斯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疏剪计划的执行官并没有下达他们可以行动的指令,不在现场的伯尼斯需要以个人身份行动。不用尤里警告伯尼斯也不会临时带第二个同伴去现场,现场全是因为劫匪高度警戒的警察,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空。

伯尼斯刚从兼职的地方出来,身上一股咖啡渣的香气。按理来说她是不知道这边陷入劫持的情报的,于是她手里捧着顺路买的面包,远远看着。

比利命令车内的孩子用黑布把玻璃全部遮住,无法进行狙击,场面陷入胶着,伯尼斯毫不怀疑再晚一点,保安局的人就会上去和恐怖分子们爆了,在他们眼里国家远远大于个人,对人命漠视到了恐怖的地步……尤里算例外吧。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她摇了吉良吉影出来加班。

人们不安混乱的心声让阿尼亚头昏脑胀,晕乎乎地靠在座椅边喘气。像被迫吞入了一桶负能量冰淇淋,突然,尝到了薄荷的味道。

不一样的频率,听得见的心声,看不见的人。

是幽灵!

求助被发现后大家的纸笔都被没收了,阿尼亚震惊地看着手中的罐头自动开启,果酱十分铺张浪费地挤在盖子上。

顾及阿尼亚的读心能力范围、效果都不明,伯尼斯特意交代吉良吉影吸引了阿尼亚的注意力后,以更直观的方式与阿尼亚沟通。

脖子上的炸弹是真的吗?

旁边那个小鬼脖子上的炸弹呢?

阿尼亚摇了两次头。

贝姬担心地看着她:“阿尼亚,果然脖子不舒服吧?”

“嗯?没有啊。”

“如果今天不能结束,戴着这个东西睡觉会落枕的吧。”

……那不好。

阿尼亚想摘掉了。

仔细确认阿尼亚没有生命危险后,吉良吉影大摇大摆地在车内转了一圈离开了,向伯尼斯讲述车内的状况。

伯尼斯思索该如何做。表面上的出头鸟比利并不可怕,之前当他人质的经验加之后续获得的情报,让伯尼斯明白他存在可以沟通的部分。

比利·斯奎尔已经过了恐怖分子的黄金期,从狂热地报复社会,从不怀疑,变成了“完成任务”式的恐怖分子,不愿意做多余的危险举动,陷入倦怠与怀疑。

这种男人,如果家人还活着,恐怕会做金盆洗手的美梦。

伯尼斯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类对手。

红色马戏团起源于宣扬自由与平等的学生运动,比利的女儿还活着时,他们这些学生只是在为社会上的弱势群体发声而已。

因为政府强征土地失去工作,没能获得公正补偿的农民、工业化污染的受害居民、社会福利削减难以生存的低收入家庭等等。

学生们想要帮助的弱势群体之一是东国的西国血脉,说到底两个国家本就是由一个分裂而来的,为什么他们要被边缘化,文化传统遭到压制,受到歧视呢?

学生们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很危险,经常有人被捕入狱,但是面对不对的事,一定要有人站出来反对才行,他们愿意担任先驱者。

“为信念而死一点也不可怕”——许多学生,包括比利的女儿维迪都是这么认为的,毫不畏惧地向前走。

但是女儿的遗体,是比利认为,一生中最恐怖的记忆。他是回忆起与女儿的音容笑貌,便不愿接受事实的胆小鬼。

作为恐怖组织的红色马戏团,其成员有许多是学生们的亲属。

东国无法通过和气的对话或改革解决问题,只能通过暴力的镇压手段维持表面稳定。顾忌暴力镇压学生运动带来的社会、社交压力,东国实施了更加严格的信息省察。

维迪之后,还有许多学生死了,之前也是。许多逝去的年轻生命连遗体都找不到,一条条性命确实换来了政府的改变。

但是与生命的重量比起来,改变的实在是太少了。他们的死讯被层层封锁,没有市民知道那些小小的改变,是许多学生用未来换来的。

保安局是已被驯化的恶犬,不会被别人抛来的骨头诱惑,专门用来执行镇压手段,其他体制内的人都是帮凶,都应该付出代价。

……话虽如此,比利并不是有崇高信仰的人,他知道红色马戏团的所作所为是错的,但怀抱着“为了女儿”的执念,一直行动着。

过去了太多年,因为他们的行动死掉的人太多了,比利渐渐麻木,不再有当初报复时热泪盈眶的冲动。

夜色已深。伊甸被劫持的另一辆校车被保安局顺利控住,人质被全部成功救出,情况再度发生了变化。

第82章

由于另一辆被劫持的校车是保安局解放的, 现场的指挥权被内务省移交到了他们手上。顾及校车上的小孩身份尊贵,保安局没有直接正面突破,“你们另一辆校车上的同伴已被击毙, 投降吧,我们会等到天亮之前”,这样通知了劫匪们。

计划失败了吗……比利没多失落,只有“果然如此”的感慨。了解保安局行事风格的比利正视了模糊的预感, 他们被关押在狱中的同伴估计也不在人世了。

其他同志没有比利冷静, 大多满脸怒容、反应十分激烈, 绝不认可投降的举动, 怒斥被震慑住的比利。

其中一个胖胖的大叔巴吉姆暗自准备了炸弹,准备当计划濒临破产时连人带车全部炸死。而保安局的执行人员想法与恐怖分子不谋而合,“等到天亮之前”是谎言, 现在他们已经准备突击,尽量不伤及人质,不会排斥把人质和劫匪一起处理掉。

不过吉良吉影已经对红色马戏团携带的枪械动了手脚, 男人准备的炸弹同时被吉良吉影顺手牵羊拿了, 降低了危险。

但红色马戏团这些成年人咬都能咬死两个小孩,为了保护小孩们健全的身心,最好是他们主动投降。

阿尼亚并不知道吉良吉影带走了炸弹,经历诸多心声洗礼, 心理素质堪称钛合金级别的阿尼亚决定自救。

如果再到吃饭时间,需要送东西进来, 叔叔们应该会停止行动……!!

她果断地跨出一大步。

“阿尼亚, 肚子又饿了, 好想他们再送食物进来哦。”

钛合金……不!金属之最般的心理素质!

比利试图恐吓并不害怕的阿尼亚:“臭小鬼,别得寸进尺!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如果不想脑袋被炸飞——”

假的炸弹才不可怕了,默默等待那个胖胖的大叔把所有人一起炸飞才恐怖!

“阿尼亚才不怕!这种炸弹一点也不可怕,就这样一言不发,在沉默中死去才更可怕!”

这是个美好的误会,阿尼亚英勇无畏的身姿让他幻视了女儿维迪。

无论时光如何流逝,她是活着的时候还是陷入了安眠的时候,对比利来说女儿都是唯一的、最重要的存在。

阿尼亚接着各种歪打正着的话,让比利的幻视更加严重,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

不断回忆起女儿的话语,阿尼亚选择加深这个误会,照着他的心声念:“再这样下去大家都很危险。就…就算搭上阿尼亚这条性命,也绝不放弃!”

“…为什么你要为了全班的食物做到这份上,你是被威胁了吗?”

问这个干嘛?

“唉…那个,”阿尼亚选择照搬黄昏的名言,“阿尼亚这么做,是为了创造孩子们不会哭泣的世界!”

太崇高了!太伟大了!太像维迪了!比利陷入了混乱,同志不断提醒他“别忘了要让他们感受你女儿的痛楚”,比利更混乱了。

深夜中,那如同小虫子般爬上阿尼亚胸膛的红点让比利一瞬间清醒了。

暗红的光点缀在伊甸学院黑色的校服上,并不显眼,就像孩子不小心蹭上去的番茄酱,经验让比利知道那不是无害的装饰。

可恶的政府,终于堕落到忽略人质安全,隔着黑布胡乱扫射一气的地步了吗?

眼前的女孩满脸茫然,没有察觉到危险,那小小的身躯在比利的前方,为他挡下了狙击的光点。

巴吉姆见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十分焦急:“比利!难道你把你女儿的遭遇忘了吗?!让他们也体会体会失去孩子的心情才是所谓平等啊!!”

“我怎么可能忘记。”

不对,他是忘记了。

比起让他人遭受同样痛苦的平等报复,他看到女儿的遗体时,在莫大的痛苦中所想的是这种事从没发生过就好了。无论是谁,都别遭遇这样的事了。

“‘去奉献而非索取。别互相扯后腿,而是要向彼此伸出援手’。正因为爸爸你是这么教育我的,我才会为这样的自己感到自豪。”

从来没有忘记过,只是为了维持活下去的理由,愤怒、复仇之类的,假装自己忘记罢了。

他平静地望着阿尼亚。

没时间犹豫了,不想她和其他孩子的胸膛被子弹无差别贯穿,最好的方式便是投降。

他拿走同伴的枪,下车投降。他的同伙包括人质们始料未及这种发展,慌乱之下巴吉姆开车爆冲却落入装甲车的包围中。他的双眼几乎充血,本想把阿尼亚拉出去当人质,目光却恰好落到呆滞的达米安身上。

这个小鬼更有价值!

他一把拎起次子,不管不顾地要冲出去,过度的恐惧让达米安叫都叫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

倒在座椅中间、被巴吉姆踩了好几下的阿尼亚气上心头,趁他慌忙下台阶时,斗胆伸出自己的小短腿。

骤然的失重感。

巴吉姆狠狠摔了一跤,人质次子迅速被别人抱走,和劫匪保持了安全距离。劫匪被迅速控制住,事况无需再担心,就算劫匪真的有炸弹也无力改变局势了。

吉良吉影不紧不慢地下车,关闭伯尼斯交给他的逗猫激光笔,小红点随之消失。

伯尼斯在原地等他,直到吉良吉影离得很近了才微笑着对他挥挥手,骑着自行车离开了现场,吉良吉影远远缀在他后面,二人在进行彼此间距离有些远的散步。

突然,吉良吉影停止了,露出吃到苍蝇般的表情。他远远告诉伯尼斯,他自己先走了。

虽然疑惑,但伯尼斯还是尊重了他的意愿。

疏剪计划的执行人员,包括伯尼斯在内对这起劫持案的看法大同小异。秘密警察一向没有口碑,但对深入了解经过的人们来说,政府重结果而轻程序了,太漠视人质安全。如果有突袭成功、有孩子受伤,肯定会引发对政府的长期质疑,进而动摇局势,引发战争不是不可能的。

好在没人受伤。

……不,还是有一个的。

慢悠悠地回家,在门前便意识到里面有人,伯尼斯做好了完善准备打开门,冷酷的表情瞬间崩塌。

鞋子甩在玄关,上面还沾着暗沉的血迹和灰尘,来者不讲一点礼貌。

来者——尤里臭着一张脸,霸占了整个沙发,受伤的左肩被同事草草包扎过。

他盯着电视屏幕,听到有人进来,也没分给伯尼斯半点目光。

伯尼斯的嘴角却翘起一个愉快的弧度。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医药箱,坐到尤里身边给他重新包扎。电视的声音喧嚣而过,她全神贯注地给他的肩膀缠上绷带,仿佛绑得整齐些,他就能好得快一点。

没有人开口打破这份安静,直到包扎结束。伯尼斯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向他报告状况。

“治安当局迅速平息了事态,嫌犯将尽数落网,被劫持为人质的学生也无人受伤,恭喜。”

“我知道。”

二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尤里突然坐好,手搭着下巴,以非常恐怖的表情盯着前方。

她怎么真的去了?

干掉劫持另一波校车的劫匪尤里立刻准备溜去另一个现场,**心的下属抓住紧急包扎过才放行。他藏在离现场很远的地方,压根看不到现场的发展。

他藏在能看到伯尼斯的地方,看见伯尼斯向空气发出指令和打招呼,根据她的行动和现场的动静的配合,伯尼斯大概是出力了。

可恶,她还是和同伙一起去的现场!不过最后她是一个人回家的,原谅了。

嗯,尤里尾随伯尼斯得知了她现在的住处,又赶在她回家前先一步霸占了沙发。

回忆结束,尤里的表情更加恐怖了。

他究竟在干什么?!!

余光关注到伯尼斯的嘴又要张开了,尤里决定堵住她的嘴。于是尤里从随身的兜里拿出锗制的金属戒指,抛给伯尼斯。

曾经,从小岛度假回来的伯尼斯送给他这枚劫持,二人后续在长椅上交换了愚蠢的誓言。

他很后悔…没错,他很后悔。

“我只是来把东西还给你,别多想。”

短暂的怔愣后,伯尼斯重新收下这枚戒指。和表情冷漠的尤里相比,眉眼柔和的她,情绪是不同的平静。

伯尼斯稍稍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是你的自由。不过你给我的东西,我可不会还给你哦。”

尤里握紧了拳头,却又放松了。内心的焦躁体现在行动上,他差点忘了拿走外套,折回来时凶狠地告诉她。

“随你便!”

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接着狠狠摔门而去。

伯尼斯盯着大门许久才回神,但她依旧失魂落魄般,软软地倒在沙发上,用双手捂住脸,重回东国后第一次放肆地大笑起来。

边笑还边发出怪声。

“搞什么啊…也太可爱了……哼哼…哼哼……哼哼哼……”

笑够了伯尼斯才把双手放下,见阿齐端坐在茶几上呆住了。阿齐脸上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但相处了这么久,伯尼斯成功从中品出了淡淡的嫌弃和恨铁不成钢。

她轻咳一声立马坐了起来,嘟囔着“还有工作”离开阿齐的视线。

第83章

事后, 勇敢的孩子们得到了星星。

现在吉良吉影的房子后院聚集着五人,伯尼斯、约尔、梅琳达和达米安。为什么他们五个会凑到一起,要从伊甸校车劫持那天说起。

阿尼亚迟迟没有回家, 约尔打给校方却只得到“课外学习时间”延长的答复,本能的不安让她马上打给孩子同样在伊甸读书,但是不同班的莎伦。

“可是我家的孩子早就回来了。今天的课外活动不是已经取消了吗?难道说只有我家孩子他们班?”

挂断后,出神的约尔拨打了梅琳达的私人号码。她难掩焦急:“梅琳达夫人你家达米安到家了吗?阿尼亚小姐到现在还没回来, 学校告诉我是课外活动延长了, 但是我同事他们家、别的班的孩子早就回去了!”

“……课外活动?”

“嗯!说是早就取消了!要是阿尼亚出事我该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 梅琳达像是在考虑什么。

“等等, 小约尔,我去问一下。”

“是!”

等待梅琳达的声音再次出现,这段寂静过于漫长, 约尔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抽搐,让她愈发不安。

终于,梅琳达回来了。她已经没有平日那份无所谓, 语气中溢满了恼恨与惊恐。

“达米安也没回来。”

和立刻赶往事发地点, 途中十分着急的大人们不同,无人受伤的现场,安心感瞬间扩散开,孩子们被家长陆陆续续接走了。

四周充斥着家长与孩子喜悦的哭泣, 达米安一时间恍了神,手摸向脖子, 那里空空的, 炸弹早就被拆下来了。还没放松, 他突然想起阿尼亚还在他旁边,有些恼怒地准备告诉她不准把自己刚才的失态说出去。

却被阿尼亚握住了手。

另一个人的温暖透过这朴实的动作传递过来, 苍白的恐惧顿时消退得无影无踪。感受到脸上的灼烧感,他甩开了阿尼亚的手。

回想起校车上她的举动。

“…你真的很厉害。之前总是嘲笑你,该怎么说呢,真是对不起……”

阿尼亚没有嘲弄他难得的坦诚。

“次子也很帅气哦!要求劫匪把阿尼亚的炸弹换到自己身上,简直就像英雄一样!”

害羞到爆炸的次子做出“为朋友挺身而出本就天经地义”的发言,不忘拉关系大作战的阿尼亚随之提出“阿尼亚,明天要去你家”。

达米安刚想拒绝,却愣住了。

…好像没什么不行的?但是

“你究竟为啥这么想去我家?”

“所谓朋友就是会互相拜访,介绍家庭信息、没有就算了。分享一下报告,再聊点美甲、时尚杂志、加班还有感情的话题。”

“你妈妈、不,你舅妈的朋友才会那样吧……我才不是这种人呢!”

阿尼亚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达米安尴尬地轻咳一声:“不过上次去你们家转了一圈,于礼数我是该请回来。也没必要去我家,我家没什么好玩的。”

“次子家其实很穷吗?”

“怎么可能啊!反正我不会邀请你去我家的,我们去别的地方,随便你来不来。”

即便以前没能串门的朋友,达米安也能明白自己家并不是招待客人的好去处。安静又空旷,偶尔回过神来,会觉得这里只有自己——哥哥、父亲、母亲,除了很少的、父亲要求聚在一起时,大家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关心的都是和家人没有关联的事。

这熟悉的空间内有其他三个人就很难以忍受了,不允许再有其他人加进来。

说自己有朋友想上门,肯定会被父亲拒绝掉。

达米安觉得他在家里并不是很重要。譬如发生了这种事,也不会有人来接他,没关系,他已经接受了,习惯了独自一人。

不过有个吵闹的家伙在旁边陪着倒也不错。

阿尼亚稍微想了想,觉得倒也可以,于是点点头:“也行。那我们去哪里玩?次子你平常都在死读书,不知道好玩的地方阿尼亚可以给你推荐喔。”

“…你不是想见我的家人?那个本子上写的也都是。”后半句声音很小,阿尼亚没听见。

“没有啊。阿尼亚主要对次子感兴趣,能和次子关系好就行,没有其他人也没关系。”

阿尼亚,很有好好执行枭计划—达米安板块的觉悟,其他板块就交给父亲母亲了。

抢在次子彻底爆炸前,黑车驶进视野中,梅琳达和约尔双双打开车门冲向自己的孩子。和母亲拥抱的那刻,自诩成熟能干的两个孩子大哭了起来。

“…次子哭鼻子。”

“你不是也哭了吗?!”

想着跑过去更快约尔一开始没有驾驶交通工具,但是半路上遇见了打算先和她接头的梅琳达夫人,不好意思说自己跑得比车快,就一起坐车过来了。

顾忌女人和小孩走夜路有些危险,虽然可以让她们坐警车,但一起都一起了,梅琳达打算先让司机把她们送回家。

从外地急速赶回来,暗处察看状况的黄昏松了口气。

福杰母女招手和他们告别,汽车继续驶向德斯蒙宅,车内顿时变得安静。达米安鼓起勇气,打破了这份沉默。

“母亲大人,等周末我可以和朋友出去玩吗?”

本想说“如果有朋友来家里玩母亲会介意吗”,结果没敢问。

达米安知道现在不是能说这个的时候,可是很少能见到长住别邸的母亲,更别谈和她说话,错过这次不知要等什么时候了。

梅琳达微微一顿。

“你说的朋友,是指‘阿尼亚·福杰’?”

他红着脸点头。

我心爱的达米安很想去,能不能满足他呢?…说实话,自己根本没有决定权,一切都要看那个人的决定。

可是,这逞强的孩子好不容易向“母亲”提出了要求,怎么能不去满足?自己能有约尔这样的朋友可以汲取向上的力量,长子、甚至那个人都有自己感兴趣的圈子,难道休息日也要把这孩子困在宅邸里吗?就因为年幼?

心脏无序地跳动着,惹人焦躁。梅琳达无意识扣着指甲,没注意僵硬的达米安。

有没有什么地方,不会被那个人发现?

不可能瞒过去的——不对,那个人从没问过她关于“伯尼斯”的事,那里的话,磁场缭乱,可能可以瞒过去。

这便是他们出现在吉良吉影房子外的原因。

伯尼斯双手双脚赞成梅琳达把情报源送到自家嘴边的行为。

待在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娱乐项目,就喝喝茶聊聊天打理打理花草之类的。伯尼斯和梅琳达坐在亭子里,看着达米安和阿尼亚处理盆栽,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吵了起来,阿尼亚一怒之下把泥土抹到了达米安衣服上,差点把旁边劝架的约尔吓死。

孩子很有活力,看着这样的画面,梅琳达的心情却很糟糕。并不是不希望孩子这样玩闹,而且更复杂的,黏稠如沼泽般把作为母亲的喜悦往下拖的忧虑。

伯尼斯叹了口气:“劫持说着轻描淡写的,可就算是我现在还在后怕。看见孩子们真的没事,才觉得太好了。”

“是啊。”梅琳达声音干涩。

“我本来以为你很讨厌孩子的。”

梅琳达瞳孔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情绪,随后苦涩地接受了:“在别人看来就是这样啊。”

“其实,早就不是了,如果‘别人’指的是我。你对孩子的关心,我已经从阿尼亚和约尔她们那了解到了。‘关心’是可以通过他人传递的。”

电光石火间,梅琳达捕捉到了蛛丝般救赎了她的想法。对啊,害怕那个人,无法坦诚爱着达米安的话,“通过他人传递”不就好了?

比如说,拜托别人把礼物转赠给达米安,不让别人告诉达米安礼物其实是母亲准备的。避免直接接触,保持低频率,不会被那个人阻止的吧?

“是我多嘴了。但我还是想说,无法坦诚拥抱孩子,可以先从小事做起,”伯尼斯略带歉意地笑笑,指着自己带有弧度的嘴角,“每次见到孩子的时候,对他笑一笑之类的……要和他们一起玩吗?”

梅琳达摇摇头:“我在这里看着就好了。”

“那也没关系,被母亲注视着,那孩子也会安心。”

心底对伯尼斯话语的疑惑,被达米安望过来的视线、他脸上羞涩的笑容击碎了。梅琳达感到眼眶热热的。

果然,她是想坦诚地爱着达米安的,好希望能一个画面不落地看着他长大。或许,不该因为对丈夫的恐惧,扼杀这份令自己痛苦的渴望。

这种想法是正确的,对双方来说最好的吗?

梅琳达不知道。她犹豫许久,打算再去被自己放了很久的心理医生黄昏那咨询。

孩子们去洗手池洗手,阿尼亚先一步跑过来。梅琳达安静地等待她过来,看见伯尼斯仿佛能预知般,往她手里塞了块燕麦牛奶甜饼。

先恐惧与猜疑,先一步到来的是阿尼亚的惊呼。

“阿尼亚喜欢吃这个!但是父亲说太甜了不健康很少买。”

“嗯,我知道。之前的点心盒子,你这个吃得最多嘛。”伯尼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梅琳达感到醍醐灌顶。

原来不是“读心”,是“关心”啊。

……

那个人,是不是和伯尼斯一样,其实不会读心?而是关心过度……

下一秒,感到自己想法十分荒诞的梅琳达告诫自己别抱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德斯蒙母子回去了。梅琳达问他开心吗,达米安说不一都不好玩,绝对不会有下次了。梅琳达不禁对孩子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她知道他是在嘴硬,所以刚才这样拜托阿尼亚了——

要和达米安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永远喜欢他哦。

第84章

加班, 校车劫持事件带来的无尽加班地狱。

热血伴随着时间悄悄退去,审讯对象的惨叫从胜利的标志变成了精神上的压力,比起一丝不苟地践行所谓正义, 还是自己舒服更重要。

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审讯室,迎面来的是年轻的少尉。

他与保安局的环境无比契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不小心对上视线, 看见眼底涌动的无限力量, 让人感到满满的活力。

作为即将退休的老前辈, 是很乐意关心这样的孩子的。

“我看最近你的状态又回到之前了, 很好,继续保持。不要忘记在保安局工作的初心啊,尤里。”

锐利的气息消失了。尤里怔怔地望着, 让人不禁怀疑,是自己说错话了吗?

其实没有。

他回忆起了这两天在保安局内经历的对话。

“你最近常去那家新开的咖啡厅吧。”

只有两人的更衣室内,中尉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过来。尤里有种恍惚感, 他们会在这里再讨论与伯尼斯有关的话题。

“偶尔会去。是不是店铺存在问题?”

尤里面色如常, 心中的黑气快溢出来了。

居然被其他人抓住了马脚,他一定要在审讯室好好折磨那家伙!

中尉的目光犀利起来。

果然…不对劲!

“那个啊,是有店内的工作人员到外务省举报‘外交官布莱尔’对店员进行了恐吓等行为。还是‘疑似’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希望你好好解释一下。”

尤里满脸困惑:“我并没有做那种糟糕的行为。”

“如果死盯着女性、刻意刁难, 还威胁女性和自己产生私人接触不算恐吓的话,我想字典里的定义要改一改了。”

“中尉, 你听我解释。看起来是那么一回事, 但不是那么一回事。”

见尤里十分镇定, 中尉安静地等待下文,结果听见尤里说:“我们双方都是自愿的。”

中尉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自不自愿的问题。听好了尤里, 我知道女朋友失踪,至今毫无音讯你很难过,但这不能成为你把情绪发泄在其他女性身上的理由。我调查过了,她也叫‘伯尼斯’,对吧。”

“尤里,你是保安局的一员,必须保持冷静,不要老实在普通市民前失态。对你有深刻印象的人太多了会干扰到平常的行动。而且,你的姐姐肯定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不要吃代餐。中尉这样告诫。

“…我并没有这样对待她。”

“那为什么,难道要说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吗?”

尤里大喊:“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家伙!!”

看着对方毫无说服力的害羞表情,一股强烈的无语感伴随震撼流入中尉心中。

他还以为尤里是和喜欢的人交往便绝不会分手,对方意外死亡会守寡一身的顶级纯爱派……原来不是吗?

不,还有一种可能,这个伯尼斯和之前那个伯尼斯是同一个人。

见中尉陷入可疑的沉默,尤里急切地解释:“我是怀疑那女人才去接触她的!那女人是间谍!那家店绝对是间谍的窝点!”

两个伯尼斯是一个人的猜测被尤里的反应打消了。

中尉没有继续说话,这让尤里更着急了。看不下去他毛毛躁躁的样子,中尉秉持着帮人一把的理念,严肃地问。

“你确定?”

见中尉认真了,尤里的气质一瞬间沉寂下来,他紧张地攥紧掌心,郑重地回复了中尉:“我确定。”

中尉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消失,呯地一声关上柜门。

“冷静点,尤里。我当然不是最了解你的人,但你姐夫一个毫无嫌疑的普通市民,你三番五次想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逮捕他了。还有以前很多次……尤里,你真的怀疑她是间谍,是不会等到我来问的。”

出现这种情况,除非他姐姐或者重要的恋人是间谍,不,那样就不会说出来了,尤里肯定会为了家人的安危瞒得死死的。

她们也不可能是间谍。

见尤里卡住了,中尉决定添上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熟悉你的人——尤里,你的姐姐是怎么看待你们的?”

我姐姐因为一些意外误以为我们两个人在谈恋爱!这话他说不出口!

“我倒不是纠结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尤里你不像是被胁迫了,哈哈。但你从事的是包括你姐姐在内无数普通市民人身安全息息相关的事业,现在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中尉心下了然,他看了尤里一眼,不疾不徐地离开更衣室。

不止中尉,在其他人看来自己同样是发生了变化吗……可恶,居然还被那种家伙影响着!

尤里费力整理好私人感情,深呼吸后才踏入审讯室,满脸无所谓的比利看着他。

这种老油条基本不可能再审出重要信息了,不过尤里绝不会轻率对待任何一位蛀虫,这位劫匪还和姐姐关心的东西挂钩。

不出意料,接下来的审问没有得到很有价值的信息。红色马戏团的残党都已经走向解散边缘,威胁性十不存一,恐怖活动的规划自然是通通流产,已在保安局的比利不知道剩下的人打算怎么办。

比利和保安局打交道的时间比尤里的年纪都大,早习惯了保安局话术的他没能给出特别的反应。至于身体的痛苦,对接受死刑结局的犯人而言更算不了什么。

他本就不觉得自己能寿终正寝,被官方机构处死,给诸多市民带来不可逆创伤的犯人降下了说不定算“报应”一样的结局。

对比利来说是无所谓,但对对面这位面容熟悉的秘密警察来说,自己有着可以破坏他日常生活的情报。

纵火案时遇见的,那个疑似是秘密警察恋人的女性其实是其他国家的间谍,并且将自己放出了监狱,算是导致校车劫持案发生的罪魁祸首之一。

比利瞥向做记录的沉默局员。

在这里说出来,这位秘密警察将迎来关系破裂的未来,他和恋人的感情看起来不错,届时绝对会无比痛苦——因为恋人的背叛和恋人是因为自己审讯出来的信息离开自己的。

他的人生已经快结束了,要不要最后小小地报复一把?

随便吧。

“…对你来说,就没有‘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的重要的人吗?恋人之类的。”

比利的突然发没有让尤里顿住。他了解劫匪的履历,之前一次把比利送进来的就是他。

尤里猜测他是要通过激起共情来转移话题,他不会踏入对方设好的感情陷阱。

他内心满是厌恶。

如果自己犯下和比利·斯奎尔一样的恶行,姐姐绝不会容忍,更别提为了姐姐。

……为了“她”呢?

可恶!又想到那家伙了!居然让他在这种时候分心,真该死啊!

“我的职责是保护国家,无论个人经历如何,我们都要最大限度地遵守法律,然后以‘国家安全’为优先。少耍多余的把戏,明确交代其他同伙的下落你还能有力气多说几句。”

“待在保安局里享受腐烂的人生就好了,自己以外的人怎么样你都无所谓吗。”

“我没有回答恐怖分子问题的义务。”

官方的标准应答模板。

话音落下的那瞬,比利丧失了所有沟通欲望。报复还是期待他被恋人背叛——根本无所谓了,到现在,复仇对比利的诱惑力已经完全消失了。

从以前开始秘密警察就是这样的,现在也是这样,无论比利用错误的暴力手段毁掉多少人,都是一样的。

结束审讯后,比利脑中所盘旋的,唯有“希望东西国从未分裂、发生过战争,不需要为了战后威胁建立凌驾常规法律的保安局,之后一切冲突和意外死亡都不曾发生”这样的想法。

时间真的能带来改变就好了。

对尤里来说,蛀虫的话语难得在脑海中多盘旋了一会。他耻于思考为了重要的人什么都能做的问题,然后,他闭上双眼。

和中尉说的一样,你要冷静,尤里。不要被迷惑了……被想要逃避的想法。

姐姐将他养育成人,明白了正确和错误,尽管总是在做践踏姐姐教导的事。而她——虽然比姐姐还大一点,却不懂得搞清后才被允许肆无忌惮地拥抱彼此。

无论重来多少次,在大雪纷飞的弗里吉斯,他都会拒绝她的提议,哪怕就此再也不见,和没搞清楚就答应下来的后果比起来,已经没关系的。

希望她能明白……不过事已至此,说要互相理解太迟了些。

伯尼斯看着眼前的塔罗牌。

圣杯三逆位、宝剑五正位、圣杯二正位。

承认过去的伪装透支了他的信任、现在任何接触都可能触发他的防御机制和强行推进感情关系会导致倒退,要学会等待,他对感情的态度会因为某个契机迭代重新建立平等关系么。

“你在干什么?”

“恋爱占卜。梅琳达夫人不是总是做吗,感觉可以作为参考就试了试,果然因为我的个人感情把现状解读得过于乐观了吗…吉良你怎么看?”

吉良吉影显然很烦这个问题了,连眼神都不分给伯尼斯一个,悠闲地阅读无聊的报纸。

“隐瞒身份恋爱就已经在关系里埋下炸弹了,现在后悔没有用,你当初就该伪装到底。非要我建议你只能说把他关起来两个人慢慢来、不接受就把他变成安静的尸体占有不就好了。”

“吉良的建议很有用,不过要反过来考虑呢。”伯尼斯嘟囔着。

不解从眼中划过,但吉良吉影下一秒就不在意了,毕竟被各种招式偷袭的对象不是自己。

第85章

以校车劫持日的那通电话为契机, 尤里偶尔会主动联系她,尽管大多时候都是以不允许套近乎的语调下达简短的指令,此外不多说一句话, 不过伯尼斯已经很满足了,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把塑料袋挂在尤里家门把手上,里面装的是尤里委托她买的咖啡,昨天的番茄袋子还挂着, 没有拿进去。看来这两天都没有回家啊, 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种不好的预感。

多驻足了一会, 就遇到了尤里的邻居多米尼克出门, 伯尼斯把他当空气掠过,多米尼克却叫住了她。

“早上好,真巧啊。那个, 你是尤里的朋友?”

伯尼斯摇摇头。

她不是能光明正大站在尤里身边的人……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有一日她的身份暴露的话,他不会受到过多责罚。

“我是来给这家住户送东西的。”

但是伯尼斯说完后没有直接走, 安静地看着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有些无措地笑笑:“我看你几乎天天都来……”

可以看到瓷砖映照出自己眼中的犹豫不决,太难看了,没什么好顾忌的,她不能连现在的联系都失去, 更不希望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导致尤里无法回来的、不能和自己想见的情况。

去确认他现在的状态吧。

“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抱歉,尤里的事我不清楚。可能在加班, 或者在他姐姐那?”

“我明白了。那么, 下次再见。”

尤里身边的人和他一样与众不同啊, 多米尼克想。

多瓦晚了东西国一步才得到消息,一位东国安插在西国的间谍在西国发现前逃走了, 和他一同销声匿迹的还有多份西国的机密文件。伯尼斯推测尤里是被调去接应间谍了。

被间谍带走的机密文件之一记载了西国谍报人员在东国境内工作据点的加密地图,上面还包含了枭计划的相关信息,与黄昏、夜帷等一众间谍的安全息息相关。

这位间谍,在西国情报局联络课工作,化名温斯顿·惠勒的东国4课谍报员,已经越过北部的军事分界线,进入东国境内。

无论是西国的间谍还是保安局都倾巢而出,谁能先一步找到下落不明的惠勒,截获情报,便能获得在接下来局势中的部分主动权。

在胜负欲上,这是保安局抓住西国间谍、甚至捕获黄昏的大好机会。

多瓦没有下达让他们去夺取文件的指令,以调查清楚东国的接头方式和西国机密文件的管理漏洞为优先,派遣去现场的人很少。一向低调的伯尼斯主动申请参加现场任务,倒是让执行官多看了两眼。

“保安局此次是擅自行动,没有获得东国上头的认可,我们在评议会的人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现在的政权是极力避免与西国冲突的鸽派,文件的详细情况不得而知,就让保安局主动认领了吧。”

如果在评议会里卧底的人是自己,就不会迟这么久得到消息了。

伯尼斯攥紧了拳头,父母亡后时隔许多年,再一次诞生了“想做些什么”的强烈欲望。

“‘不能排除文件是西国针对东国官员的刺杀方案’一类的嘛。我都清楚,不用特意向我解释。”

“是吗?我还以为你比较关心这方面呢。”

伯尼斯不悦地皱紧眉,隔绝了执行官探究的趣味视线。她挑选了一个无用的位置,将观察任务交给值得信赖的同伴后独自离开,躲过保安局与西国间谍敏锐的视线寻找尤里的踪影。

希望糟糕的预感不会成真。

东国与西国的精彩博弈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你抓我间谍我抓你间谍、你骗我我被你骗到了其实我在第三层。

易容大师黄昏易容成尤里,极限从保安局的天罗地网中逃脱,黄昏在泥地上留下的和尤里如出一辙的脚印却被尤里本人发现了。

尤里确定他是第一次走到这片区域。虽然是他的直觉,能易容到这种地步的敌人——黄昏,应该就在下水道里。

情况紧急,中尉无法离开负责的巡视区域,他只能后援小分队在下水道的出入口配置人员,不去阻拦相信着直觉前去追击的尤里。

生死一线,尤里确实太莽撞了,直面彼此的那刻,如果不是黄昏看见尤里时犹豫了一瞬,尤里人已经没了,别提后面的战斗。

黄昏和顽强程度完全超规格的尤里苦战,不过最后还是黄昏的胜利。看着晕倒在地的尤里,黄昏手里拿着钢管,迟迟没有补刀。

他的目光移向黑暗中,泛着奇妙光泽的枪口缓缓浮现,拿着枪的是乔装的伯尼斯,她是追着尤里的脚印来到这里的。

和黄昏一样,她的身上有保安局留下的伤口,不过伯尼斯的情况更严重点。

一种奇妙的感觉,黄昏意识到能出现在这种情况下威胁到自己的,恐怕是伯尼斯,伯尼斯同时认定站着的“尤里”是黄昏乔装的。

黄昏把钢管随手扔进污水中,响亮的噗通声没有让伯尼斯的动作改变。

望着被水流冲走的钢管,黄昏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我不打算下手,为了你们和我们的交易考虑暂且冷静一下,现在的情况很紧急,现在开枪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对你来说有更要紧的事吧。他意指地上的尤里。

“我没有拦你,”伯尼斯从善如流地放下枪,“去阻止吧,黄昏,你们不能遭受巨大的打击,为了平衡考虑。”

随后,双方没有任何留恋地奔赴彼此的战地。

但心中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身份的?

黄昏确实没打算对尤里下死手,伯尼斯不怀疑黄昏一开始就动真格,缺乏经验、很多方面算得上莽撞的尤里早死了。

她的预感不准啊,或许,是她不能接受有万一尤里永远离开自己视线的可能性而已。

但是黄昏为什么会放过尤里,不会真产生亲情了吧?

…那些问题,等以后有机会再试探对方。

倒在地上的尤里,呼吸很快趋近平稳,惊人的自我调节能力,就像睡着了一样。

倒出点纯净水在手帕上,伯尼斯动作轻柔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眼中满是关切和怜惜。

“你总是受伤呢……”

早料到这种情况,伯尼斯用身上携带的医疗物品给尤里做了紧急处理。靠近时听见他嘴里在呢喃着什么,凑近一听,是阔别已久的“怀特小姐”。

伯尼斯哑然失笑。

不知道他做了怎样的梦呢。

接着她把尤里扶起来,靠墙坐好,之后蹲在尤里对面,一动也一动地盯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似乎过去了很久,尤里猛得睁开眼,焦急地质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尤里一个人昏在这里我不放心嘛,看见你能醒来我就安心啦。”

“……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我,你这笨蛋。”

就是笨蛋,为了自己待在这种保安局的人马上就会找来的地方。

伯尼斯笑而不答,对尤里发出邀请:“还有力气吗,少尉?带你去追黄昏,我知道他往哪里跑了。”

尤里狠狠别过脸去:“站不起来!”

伯尼斯把他拉起来,然后天旋地转,一手放于尤里肩胛骨下方,一手放在腿弯处下,非常标准的公主抱。

“被约尔特训过的我现在也能轻松做出这种动作了呢,那,我们出发啦。”

尤里哼唧两声,放任了伯尼斯的举动。

“黄昏的易容和我一模一样,与其说是技巧高超,我觉得他其实是在我身边经常注视着我的某人,可能性更大。”

尤里冷不伶仃说这个,把伯尼斯吓了一跳。

见伯尼斯满脸不理解他话语的疑惑,尤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解释:“这条情报是你救我的报酬。”

太好了,黄昏的身份没暴露的样子。

来到了安全的逃脱场所,伯尼斯的表情突然改变了,轻轻把尤里放了下来,连带着尤里瞬间严肃。

伯尼斯叮嘱他好好在这坐着,她去前面看看情况就回来。尤里条件反射性应下,呆呆地坐在原地等待,等到了来找他的中尉和下属克洛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