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慕钰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当初大皇子为何故意安排人射出那两箭，并且他记得，在那箭射过来的时候，是大皇子亲口喊出了一句五弟小心，如果是一般人，在那种情况下听到提示，肯定会下意识先护着五皇子。

两支箭各自冲着皇帝和五皇子的心脉，慕钰当时若是因为那句话的引导，去保护了五皇子，那皇帝就可能因此丧命。

而且就当时的站位，大皇子离得远，根本不可能借此一搏去用苦肉计救皇帝之类的。

那完全就是冲着皇帝的命去的。

这也让慕钰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结合现代的一些七七八八的犯罪心理等等信息，他只能有些迟疑的推断出，大皇子似乎是在搞测试？

大皇子大笑出声，“我为何那样？”

笑了一阵之后，他才慢吞吞的说道：“因为我看不惯啊，皇室之中，连父子、兄弟、母子都全是利益牵扯，但你们装的太好了，实在让人看不过眼。”

他想打破这场景，让一切显露出丑陋的真实来。

只是后来，大皇子破防了，他意识到，或许只是他自己什么都得不到，只是他自己会被母妃和亲弟弟被刺，他梦寐以求的，人家早就拥有了。

是啊，若不是真的信任和喜欢，父皇为何会赐给慕钰足以颠覆整个大楚的权力，常盛和景王的兵权，锦衣卫，还有慕钰的诸多党羽，可笑的是，这些都是父皇心甘情愿给的。他那个父皇，虽说在政事上有时会被朝中的老狐狸糊弄，但对方本身可不是个软弱无知的人，相反，那是个极为冷酷无情、出手狠辣的人。

或许对方只会在慕大人面前显露弱点吧，至少在大皇子这个儿子眼中，父皇就如同一座威严的高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还有慕钰，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当年就带着父皇逃脱困境，父皇都快死了，对方还能凭着自己的命，毫无迟疑的去救他。

用自己未来的几十年寿命，去救一个或许只有一两年寿命的皇帝，绕是大皇子都得说一句，太不值了。

但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这也导致大皇子之后沉寂了许久。

第184章 第184章印证了自己的才猜……

印证了自己的才猜想之后，慕钰只觉得离谱，大皇子真情实感的让人有些怜悯，毕竟想也想得到对方都经历过什么。

不过他并不喜欢这样，不论是和谁之间的感情，他都不需要向任何人去证明。

“这件事我会告诉皇上，但你要清楚，皇上容易心软，我不一样。”皇帝对后宫妃嫔，以及众多皇子都不差，甚至很是包容。

慕钰知道，皇上知道之后，可能会对大皇子有些处罚，但绝不会要了对方的性命。

但他不同，大皇子就因为一个测试，差点让皇帝丧命，这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若不是顾及到皇帝自身的想法，大皇子不会这么轻松的活到现在。

以前不给皇帝说，是因为皇帝的身体太差，不想给他说这种事，现在皇帝能活得久了，慕钰就没多少怜惜了，该说就说，怎么办看皇帝自己的。

大皇子脸色一变，他以为慕钰是单纯来警告和威胁他，但现在对方话中这意思，还会跟父皇说，就父皇对慕钰的信任程度，这跟证据确凿有什么关系，他还有慌乱的开口，“慕大人……”

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子里乱乱的。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但其实还是怕的，慕钰了解皇帝，知道皇帝不会要了自己儿子的性命，但大皇子不敢赌。

看着慕钰站起身要走，他连忙跟着站起来，“慕大人，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之后我不会再对父皇有丝毫威胁，你应该知道当初十三对我做的事，我这条腿，就是被自己的亲弟弟所害，所以我才会想蛊惑他，其目的也只是想报复他，让他去送死。”

报复是真，但送死不一定，大皇子其实想要等十三登上皇位后，架空对方。

但目前的形势，这样的机会不大，所以他只是在背后引导对方，真正的危险让十三皇子自己担。

他想过，如果真的成了，那当然好，但要是败露了，也是十三自己去死，这也算是给自己报仇了。

慕钰太知道这种真真假假的话了，他不再停留，“殿下好自为之吧。”

见慕钰丝毫不为所动，大皇子知道，自己这是说服不了他。

偏偏面对这样的人，他毫无办法，甚至连威胁，人家都看不上。

他只能慌张的看着慕钰离去，手狠狠的在桌子上一拍，而后发怒的将桌上的东西摔了一地，茶水四溅，碎片满地，一派狼藉。

回到宫中之后，慕钰当真把这件事给皇帝说了一声，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皇帝压根没有怀疑他t话中的真实性，沉默了一晚之后，让大皇子去皇家寺庙祈福跪经去了，当年对方在慕钰院子里跪的时候，皇帝就有种让人跪个够的冲动，后面考虑到那点父子之情，还是忍了。

现在就全补上好了。

对于这个病弱的大儿子，从小他费的精力和感情是在一众皇子中最多，没想到到最后也是这一个对他最能下狠心。

不过皇帝摸摸自己不太伤心的心，觉得可能这就是一脉相承吧。

时间静静的流淌着，随着慕钰开始整顿朝堂，以及说好了命不久矣的皇帝，天天精神状态非常好的上朝，大家终于反应了过来，皇帝身体这是大好了啊。

他们可是知道，皇帝的身体，是慕钰在调理，如今慕钰这样，不是确定了皇帝的身体状况能这么嚣张才怪了。

就连仪贵妃都有些忍不住的让人将要慕钰叫到了永福宫，委婉的打听着消息。

这件事也不用瞒着，慕钰便说了出来，“皇上的身体如今已经大好了，可能最近几年是没有问题的。”这个时间还是慕钰收着说的了。

没办法，本来五皇子这几个月就该能登基的，现在硬生生的要延长那么多年，底下那么多小皇子都会成长起来，这其中会不会面临什么变故，一切都说不清。

他这算是把五皇子给坑了一把，所以在仪贵妃面前，就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这个结果显然不在仪贵妃的预料当中，在听到皇帝能活那么久之后，她怔怔的，许久都没有说话，良久，她才有些感叹的说道：“这样也好。”

怎么说呢，心情复杂，有些失落儿子当不成皇帝，又有些高兴皇帝不会早死。

“钰儿的医术果真是。”

慕钰还有心虚的道：“表姐放心，小五的太子之位永远是他的，任何人都夺不走。”这算是明目张胆的站队了。

以前的慕钰虽然是五皇子这边的人，但皇帝因着没确定好人选，并不让慕钰和五皇子完全绑定。

现在他说这话，以后任何要和五皇子争夺皇位的人，就都要先衡量一下自己能不能逗得过慕钰才行。

仪贵妃笑了下，慈和的拍了拍慕钰的手，“好了，表姐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孩子，你救下皇上，表姐心中也感谢你，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你别怕，表姐不会生你的气。”

这话仪贵妃倒不是说假话。

不过对于慕钰以后的站队，她也没有反驳，皇上以前对钰儿的信重就太让人羡慕了，又有前两年的那次中箭，只要有钰儿这个保证，儿子的皇位算是基本定了，皇上不会再交给其他人。

确认仪贵妃确实没有生气，慕钰也松了口气。

而皇帝，也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明白自己终于暂时不用担心死亡的来临了，便恢复了往常一样。

对于五皇子到手的皇位没了这事，皇帝没太大的感想，他这个老子还活着，底下的孩子就必须得老实待着，至于提前禅位之类的想法，他从未想过，便是先前病重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想法。

从这个位置上退下去，哪怕他依旧是太上皇，地位尊崇，可有些事确实不一样了。

不如一直在这个位置上老死，反正太子以立，他死后，五皇子再上位也就是了。

他对五皇子的感情，不至于让他在这上面退让，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有他自己在上面，钰儿才是最肆意的时候。

皇帝一年接一年的活下去，大臣们都麻木了，倒是后宫中成长起来的皇子有些蠢蠢欲动，但碍于慕钰的存在，在搞事两次被整治之后，就不敢动了。

转眼十多年过去。

皇帝躺在床上，看着慕钰，笑着道：“朕已经多活了十几年了，该死了，这回钰儿你可别再哭了啊。”

慕钰勉强扯了扯嘴角，“臣也老了，指不定哪天就该来陪皇上了，哪还有精力再哭啊。”

他一说这话，皇帝就不赞同了，“钰儿你这身体比朕的好多了，前些日子还能将剑舞得虎虎生风，哪里就那么快了，朕比你大那么多，你还早着呢，朕走了之后，你好好活着，你家孙儿还需要你看着呢。”

慕钰和璟沅所生的孩子，一儿一女，当初刚生下来的时候，一个就被皇帝赐了爵位，一个成了郡主，现下都早早成婚生子，孩子都不小了。

慕钰摇摇头，“孩子有没有出息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有本事，自己便能挣得自己想要的，若是没本事，给再多也守不住。”

皇帝叹气，有时候他也在想自己做的会不会有错，他给钰儿的偏爱和权力过多，这也导致钰儿在培养儿子的时候，不太注重。

钰儿的儿子，注定会因为钰儿被下一任皇帝忌惮。

所以那孩子只能顺心顺意的自由生长，而不是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去战场上建功立业，或者在朝堂上步步高升。

也就身上好歹还有个爵位，才勉强显得没那么寒酸。

因为钰儿这般的惊才绝艳，皇帝总觉得，钰儿的孩子原本的成就不会差，这样的发展真是委屈那孩子了。

好在生的下一代还不错，一看就继承了钰儿的天分，日后必定有所成就。

只是那些，他是看不到了。

皇帝的生命终将走到尽头，许是因为经历过一次，这一次慕钰要能接受许多，他将奏折搬到皇帝的偏殿，一边教着五皇子，一边也算是陪着皇帝。

夜里，慕钰被叫起。

宫人行色匆匆，皇上不好了。

这一次当是永别了。

慕钰冲出府邸，赶往皇宫，索性运气还不错，到的时候皇上还好好的，皇帝跟大众一起说了会儿话，就示意大家出去，只留下慕钰在里面，他拉着慕钰的手，终究是把自己纠结了十几年的话说了出来，“钰儿啊。”

“嗯。”慕钰的手覆上皇帝的手，眼含热泪。

皇帝道：“朕这辈子，真的不爱男色。”

慕钰茫然，眼泪停住，“啊？”

皇帝絮絮叨叨的说道：“朕也不知道你当初说的是真是假，虽然朕不好男色，但钰儿你在朕的心中，比朕自己都重要，今生咱君臣情分如此，也够了，若你真是喜欢朕，那下辈子，朕变成女子，到时候你就可以喜欢朕了。”

他想过了，这辈子他注定要辜负钰儿了，那下一辈子就让他来补偿钰儿吧。

至于男女这方面，主要他是觉得钰儿可能不太会愿意，只能他自己来了。

慕钰：“……啊？”

他愣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眼角余光瞄到不远处奋笔疾书的史官，突然感觉眼前发黑。

再看皇帝认真的神色，感动的同时又好笑不已，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竟然给皇帝造成了这么深的心理阴影，让对方临死了都还念念不忘。

这都这个时候了，这是说这些事的时间吗？！

他哭笑不得的说道：“皇上，臣真没有那个想法，那确实只是想确认一下臣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而已，这下辈子变男变女……”

他斟酌着语气，“看皇上你自己的喜好吧。”

这有没有下辈子都不一定呢。

皇帝仔细盯着慕钰，觉得人都这时候了，钰儿应该不是说假话，顿时松了口气，“那便好，这么多年，朕就担心你这个。”

爱而不得就算了，现在还是生离死别。

算了，不管是不是爱慕，生离死别对钰儿都很是痛苦。

宫中的丧钟响起，皇帝……驾崩了。

第185章 第185章皇帝驾崩，所有人……

皇帝驾崩，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新皇帝的身上了。

一时间，老皇帝的葬礼都显得寥落了许多，不是仪式，而是人心散乱。

慕钰坐在皇帝的陵墓里，陪着人喝酒，“皇上，新皇登基，臣要先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忙的了，过些日子，臣再来陪你。”

这里，其实也是慕钰一家日后的归宿地。

皇陵，本不该有其他人葬进来，古往今来，除了皇帝最信重的臣子本人，很少再有其他人，但皇帝知道慕钰最重视亲人，哪怕他们之间关系再好，如果离开家人的话，钰儿肯定也会不开心，所以他干脆力排众议把人都挪进来。

徐琬那边倒是没什么不满，相反，在这个时代，他们这种寻常人家能葬进皇陵，是一种无限殊荣，她只有高兴的份。

而且她的丈夫早逝，一家子早早就逃难来了京城，她死后葬在哪里，其实都无所谓，她没有t想非要葬回祖籍的地方。

葬在皇陵里，有皇帝这些熟人在，徐琬还安心一些，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跟孤魂野鬼似的。

璟沅作为慕钰的妻子也没意见。

这两个慕钰心中最重要的女子都没意见了，慕钰当然就不介意了，至于慕照和慕芷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不过他们俩慕照是男子，慕芷自身性格坚韧又有常盛这位大将军爱护着，慕钰也不担心。

回京之后，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叛乱发生。

他先前在离开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而且五皇子如今年龄也不小了，手段心智早不是当年能比的，在皇帝身体衰退的那几年，他就有安排五皇子跟在慕钰身边学习处理政务等等。

新皇登基。

一步步登上高台，望着下方跪着的群臣，五皇子满心感慨，自己都四十多了，终于坐上了这个位置。

他当初成为太子之后，本以为很快就能上来，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想到此，他目光不由得落在下面最左边的慕钰身上。

这是在他父皇一朝最得信重，也最是权势滔天的臣子，同时也是他的老师，他的表舅，五皇子的眼神有些微动，他的父皇，真的对表舅太好了，生怕自己离开之后，就护不了表舅了，不断的给表舅身上加码。

作为他这位新皇的老师，就算他对表舅有不满，恐怕也不能欺师灭祖吧。

他的父皇，真是用心良苦啊。

不过父皇想的有些多了，那是他从小就喜欢的表舅，他怎么会对表舅动手呢。

新皇登基之后，第二天，慕钰就去了养心殿，将自己手中的虎符献上。

这是景王以前的兵符。

景王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因为年老体衰，不能再胜任将军一职，而慕钰虽然有带兵打仗的能力，但很显然，皇帝不会愿意让他去边关守着，于是那支军队后来到了景王培养的副将手中。

那些副将对景王如同父亲般看待，权力其实还是在景王手中。

不，应该说，在慕钰手中。

毕竟慕钰是景王的女婿，而景王就只有这一个女儿。

虎符被皇帝交给了慕钰。

当时慕钰也推脱，但皇帝语重心长，“朕给钰儿的，你便拿着，朕知道钰儿你的性子，这些东西在你手上，不会有问题，朕知道，你怕日后被下一任皇帝忌惮，但是钰儿，你要知道，这一辈子，无论有没有这虎符，你的成就你的地位等等，都逃不过被人警惕。”

“朕把虎符交给你，等以后新皇登基，你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他也就是了，这也算是你对新皇的投诚，看在这些的份上，他不会对你太坏。”

“但若是他有坏心，钰儿，这东西……可以保护你。”

最后一句，皇帝语气放轻了很多，但话中的意思，却让人心头一跳。

这江山，是大楚的江山，还是钰儿的江山，对皇帝来说，其实不重要，他这一辈子，自小就不得父皇母后喜欢，受尽欺凌，这也就导致了皇帝的性子有些扭曲黑化，他只想顾着自己快活，让自己顺心。

他想护着的，他就不想让对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便是钰儿日后颠覆了这大楚，那又如何？

如果一定有冲突，他永远都只希望他的钰儿是赢家。

皇帝的这种信任和纵容，在慕钰心中不是没有留下痕迹，但他想的不是听从皇帝的肆意而为，正是因为皇帝的这份心，他不愿做丝毫损害大楚的事，他知道，五皇子不论对他是否忌惮，至少对方的心性能力，能做好一个好皇帝。

所以在五皇子登基后，他立刻就来把虎符交出去。

当然，他也不会辜负皇帝的心意，让自己陷入危险中，他知道皇帝最在意的是这个。

但从年少到如今白发生，几十年，不管慕钰是不是故意，他在整个大楚的势力悄无声息的越发庞大，至少自保的能力是不缺的。

“表舅。”看到虎符，五皇子心头一跳，连忙起身走下来将人扶起，“表舅快快请起，你是我的表舅，也是我的老师，父皇在的时候，都没让表舅跪过，我又怎么能让表舅给我跪下呢。”

“从今以后，表舅还是像以往一样，在整个宫中，你不想要向任何人行礼。”

慕钰随着新皇手中的力道起身，他固然要交还新皇权力，做到为人臣子的本分，但他到底已经在先皇时期有了那样的地位，做出的有利百姓的政策不少，名气、能力都大，甚至还是五皇子的老师，他若是过于毕恭毕敬，对新皇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所有大臣都正在观望着新皇呢。

他站起身，再次将虎符呈上，“臣也老了，这虎符在臣手中也没什么用，再来兵权本就该在皇上的手中，放在臣手中像什么话，还请皇上收回。”

新皇又推辞了几句，但到底收下了。

有慕钰支持，五皇子上位之后，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之后，慕钰请辞，被新皇拒绝。

慕钰没有意外，他这种地位的老臣，当然不可能他请辞一下，新皇就真的答应了，至少得请辞好几次，新皇才会‘无可奈何’的答应。

毕竟，新皇估计也会拍，这是他在故意请辞试探新皇呢，新皇没准会怀疑，若是真的答应了，他就会采取措施。

如今虎符虽然交了上去，但那支军队是景王的嫡系弟子掌握，至少短时间内，就算没有虎符，对方依旧会选择听慕钰的，还有他那妹夫常盛。

常盛的年纪大了，但身体还不错，对方的儿子也是个争气的，在带兵打仗上很有天分，现在一直跟在常盛身边。

不管新皇怎么想，慕钰是真的想请辞，他忙碌也一辈子，也该是时候歇歇了，老皇帝一走，仿佛也从他心中带走了什么。

他不是告老还乡，徐琬没怎么和他们说过老家，他们一辈子没回去过，慕钰对那边没有执念，他想等辞官之后，或许可以去皇陵附近定居，时不时能陪陪老皇帝喝点酒，也可以带着老妻去各处游玩。

嗯，他娘估计是受不了颠簸了，不能跟着一起。

他其实也有些愧疚，他在上面，也导致了弟弟慕照一直都在外面，虽然也是封疆大吏，品阶不低，但不能回京中做官，到底比不得。

他要是走了，阿照可能就能进入朝中了。

他一走，常盛那边，受新皇的忌惮也会大大减少。

然而，他接连几次请辞，新皇都没有答应，有时候是在朝堂，有时候是他上折子，慕钰有些摸不准新皇的想法，就算没有他，新皇现在位置也稳了，应该用不着再将就了吧，他能够看得出来，五皇子从小就是很有野心的人，他的存在，其实对新皇集权并不有利。

担心是自己表现的不太真诚，慕钰干脆亲自在养心殿，单独和新皇请辞。

新皇的眉头拧紧，“表舅是觉得，朕没有容人之量吗？刚一上来，就想要赶走你？”他知道表舅的能力，留着对方在朝中，能帮着做很多事情。

“臣不敢。”慕钰恭敬的说道。

新皇心头一叹，“表舅当年从不和父皇这么说话，便是父皇生气了，表舅也不会妥协。”何止是不会妥协，表舅还能反过来生父皇的气，每每把父皇气得吹胡子瞪眼，过一会儿两个人就又和好起来。

那个时候的五皇子，就特别羡慕父皇能有这样真心之人，想着自己以后要是也能这样就好了。

但五皇子没有遇到，他的一生当中，似乎充满了背叛，他曾经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好，他呵护良多的十四皇子，也只是贪图他给的好处，最后还想杀了他，他身边的下属等等，也常有背叛之人。

他以前其实也有想过让表舅的儿子当他的伴读，以后他和对方就像是父皇和表舅一样亲密无间，只可惜，他这儿子在父皇的心中还没表舅儿子一半重要，虽然对方也在上书房读书，但肆意自在，伴读的身份说出来就像是侮辱了对方一样。

两人关系不错，但双方志向不同，终究还是没办法。

后来，五皇子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其实不就在他身边吗？

他的表舅。

从小就对他好，教他处理政务，支持他登基，最重要的是，从父皇那一代就已经验证了，表舅不会辜负任何一个真心对他的人，甚至为了护着他父皇，愿意付出性命，母妃也说过，想要利用表舅，最t好的方法，就是对他好。

但表舅太过聪明，所以除非是付出了太多，否则的话，就得要靠真心才能完全降服对方。

新皇觉得，那是他的表舅，他从小最崇敬的人，他怎么可能对对方没有真心呢。

他放缓了语气，“是朕不好，不该用这种语气和表舅说话，只是表舅一直请辞多次，朕心里太着急了，在朕的心中，表舅一直是朕最喜欢的人了，以后表舅就和父皇在时一样，朕会和父皇一样对待表舅，表舅就别和朕见外了好不好？”

见慕钰一时没说话，新皇连忙道：“要是父皇知道，朕才刚一上位就要把表舅逼走，肯定也会难过的。”

眼下看样子新皇是真的不想让他离开，慕钰内心叹气，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好，那臣就留下来再待两年吧，只是臣年岁渐老，手上事情太多，处理起来也有些力不从心，皇上您看……”

见他同意了，新皇高兴不已，“表舅你能留下真是太好了，不过要是精力不足的话，那便分一部分给其他人也就是了，表舅应该也知道哪些人能胜任，对了，朕还有一件事想要央求表舅，朕想让表舅时不时去上书房给那些皇子上上课，朕知道表舅的本事，当年教朕就教得极好。”

这种事情，慕钰自然答应了下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慕钰虽然是五皇子的表舅，也是最支持五皇子上位的人，但慕钰这样的人物，除了老皇帝那个奇葩，谁会不忌惮啊，他们等着看慕钰的下场。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大家发现，慕大人还是当年的慕大人，不是他们所轻易能够匹敌的。

但有心人就能够发现，慕钰自身在一些政策上若是皇帝反对，便不会太据理力争，大多时候沉寂了许多，兵权还有锦衣卫的权力，也都交还到了皇帝的手中，手下的党羽也或主动或被动的极速缩减起来。

看似他还是那个皇帝以下第一人，但实则权力已经减少了很多。

可即便是如此，依旧不是一般人能够得上的，不少人嘀咕几句，也就继续过下去了。

五年后，慕钰再次请辞。

他这次坚决了许多，对皇帝的挽留丝毫不为所动，他咳嗽着，身体也跟着颤动，白发看着苍老了许多，咳完之后，他嗓音有些沙哑的问道：“臣老了，快要走不动了，这么多年，皇上其实也早就不需要朕了，请皇上放老臣辞官吧。”

“剩下这最后的几年里，臣想让去陪陪先皇。”

“地下寒凉，先皇太孤单了。”

嘴上说着，实则慕钰心头觉得，先皇肯定不孤单，那一堆妃子也在里面葬着呢，别看先皇和他关系很好，但人家平时也没闲着，当年就有三十多个孩子，那也不是白来的。

这一切不过就是他的说词罢了。

第186章 第186章兢兢业业了一辈子……

兢兢业业了一辈子，慕钰真的想休息休息。

所以他伪装成一副年老体衰、弱不禁风的样子，准备让皇帝没法拒绝他，他都那样了，还能让他打工啊。

皇帝沉默了许久，他目光落在不远处垂着脑袋的人身上，他自然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表舅的伪装，对方前些日子还爬山呢。

不过也说不一定，说到底，表舅年纪确实大了。

空气沉寂起来，良久，皇帝嗓音沉沉道：“既然表舅都这么说了，那朕不答应岂不是太强人所难了。”

慕钰垂着头不说话。

正如他不懂，皇帝为什么非要留着他，他虽然能力不错，但朝中并不缺有能力的人，皇帝自己能力也强，而且他也老了，总之有他没他都一样。

见状，皇帝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慕钰跟皇帝行了一礼，然后拖着衰败的身躯，颤颤巍巍的往外走，再时不时用手帕捂着嘴咳嗽几声，那模样谁看谁可怜。

没办法，他也不好跟皇帝一直硬刚，毕竟他就算不给子孙做点什么，也不能拖人家后腿吧。

今日这般，一是因为慕钰实在想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足够了解皇帝，对方哪怕会生气，但确实是一个明君，应当不会迁怒。

不过人家到底是皇帝，以慕钰谨慎的心性，一些态度还是要做出来的。

看着他的脚步踏出了大殿，身后的皇帝实在没忍住，将桌子上的茶杯举起摔在了地上，碎片四溅，慕钰脚步一顿，到底还是没有回头，走了出去。

皇帝就死死的盯着空无一人的大殿门口，呼吸剧烈起伏着。

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压根大气都不敢出，他可是知道自家皇上对慕大人有多在意的，如今就连皇上发怒都没能换来慕大人的回头，可想而知，皇上有本就愤怒的内心会有多愤怒。

“你说，朕难道对他不好吗？”皇帝喃喃说着，“朕可以像父皇一样对表舅那么好，但这么多年了，他在朕面前一直都是知进退、拘谨的，便是朕发脾气，他也从不会像对父皇那样只顺着自己的心意，只要父皇是错的，他才不会搭理呢。”

“哦，表舅唯一一次真正的不服软，就是方才，就是为了离开朕！”

皇帝大笑起来。

母妃早早就没了，后宫全是争风吃醋、争权夺利，现在他身边连最后一个亲人也走了，“朕啊，是皇帝了，孤家寡人啊。”

他以前就很羡慕父皇，身边有忠心耿耿，替他解决一切问题的臣子，父皇的一生，在遇到表舅开始，就生活在了安稳当中，永远都不用担心会出现什么事，只要看到表舅，就有十足的安全感。

还有将他放在心中的妃子。

是的，他的母妃仪贵妃，虽然平时母妃也会为了他和父皇耍一些心眼，看起来是很在意他，但他怀疑，若是真的到了二选一的时候，母妃心中更重要的可能还是父皇。

在他成长中的父皇，是高高在上，拥有无上权威，压迫他们一众皇子不敢抬头的人，但后面成长、经历的事情多了，他也知道了父皇曾经的软弱与平凡，他可以说，他比起父皇的能力明明就要强上很多，但这样一个普通的父皇，却能获得表舅倾心相助，便是死了，这么长时间了，也还有人真心念着他。

而他呢，等他死后，会有人像表舅念着父皇这样念着他吗？

皇帝清楚，没有。

所以在看到唯一的希望走了之后，他才更绝望。

“这世上还有人会真心对朕吗？”

大太监将自己缩得更紧了，他虽然是从小就跟着五皇子的人，但说实话，五皇子并不是那种能跟所有人都交心的人物，他知道，这会儿皇帝是愤怒绝望的，但等收拾好情绪之后，对方就又是那个威仪的皇帝了。

他看着皇帝发疯，也难免想到了这场疯狂的根源慕大人。

他忍不住想着，其实也不能怪慕大人对皇上不够放肆，嘴上说的好，实际上人家慕大人手中的兵权还有锦衣卫这些，皇上收着也没手软啊。

皇上一直以来，都不是那种能把自己身家性命完全放在他人手中的人，骨子里都带着帝王的多疑。

这样的人物，谁能不怕对方有朝一日翻脸，哪敢说亲近就亲近吧。

回到家中，一众人已经在等着了。

看到慕钰的身影出现，璟沅连忙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皇上答应了吗？”

去之前，慕钰就有说过自己这一趟是要去做什么，璟沅心中赞同丈夫想要做的，毕竟都在朝堂上一辈子，老了想歇歇也正常，但就算如此，她也还是担心丈夫这一趟会惹怒了皇帝。

哪怕皇帝不会要了他们的性命，但家大业大，他们的孩子这些都在，儿子就算了，天天玩乐，游手好闲，也什么大志向，但孙子以后铁定是会走上朝堂的。

若是被皇帝故意冷落就不好了。

“答应了。”慕钰说道。

这次准备周全，本来就不可能成功，因为他不想再妥协了。

“那你怎么跟皇上说的，他有没有生气？”璟沅追问着。

慕钰……

啊这。

想起皇帝那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以及他离开大殿前里面东西摔落，以及皇帝发疯的怒吼，他尴尬的咳嗽一声，含糊道：“你说什么呢，皇上是明君，怎么可能会迁怒咱们。”

他知道璟沅担心的是什么。

璟沅还待再开口，耳边就想起了儿子的嘲笑声，“娘你想什么呢，爹前段时间还跟咱们一家去爬山吃烤肉，今天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t好像皇上苛待了他一样，皇上不生气就怪了。”

锦衣卫这种好东西，可是被当今圣上用得炉火纯青，而且对方心计谋略样样精通，能看不出他爹的这点小心思就怪了。

他知道，皇帝想要的是什么，但可惜，他爹连装的君臣一心都不想跟皇帝装，这也是他爹刻在骨子里的高傲，也或许，是因为太在意先皇了吧。

所以不愿让任何人取代对方的位置。

说归说，他其实赞成他爹的任何决定，爹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那般高大。

“你个臭小子是不是欠得慌，找揍是吧？！”慕钰被儿子拆了台，顿时恼羞成怒，四处放眼望去，拿起一根棍子就追了上去，屋子里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从随处就能找到的棍子就能知道，这样的场景在慕家绝对不止第一次。

“爹，爹你过了啊。”一边跑，男子一边嚷嚷着，“真是越老越听不得真话了，明明就被儿子说中了，还偏不承认。”

“爹，你别追了！我都是当爹的人了，我媳妇孩子都看着呢，你怎么还打我！”男子窜得飞快。

不远处，一美貌的妇人带着孩子，正笑吟吟的看向这边，这孩子是男子前两年刚生的第二子，男子一边喊，一边路过的时候还偷闲给妇人送了一个飞吻。

逗得妇人捂住笑得更开心了。

他又朝妇人挑眉，正在嘚瑟的时候，后衣领被人给攥住了，他表情顿时变了，随后他嗷的一声捂住了屁股，这回脸是真的红了，“爹你怎么还真打！”

他今晚还有何颜面见媳妇！

慕钰冷哼一声，“你小子就是欠收拾，省得整天没大没小的。”早看这臭小子不顺眼了，好不容易抓住，就赶紧多揍两下。

以前他娘在的时候，就老把孩子护着，他都没插上手，现在赶上了。

当然，慕钰其实也没真的用多大的劲，他知道孩子是好的，事实上，他还觉得有些亏欠对方，孩子聪明，但因为他这个当爹的，导致对方一辈子只能游玩度日，便是身上有个爵位，也到底不比自己建功立业来得舒服。

男子不听慕钰的话，开始哀嚎起来，慕钰都没揍两下，璟沅就过来拦着了，儿媳妇也站了过来，倒是没拦着，只是那神情写满了担忧，慕钰：……

也就这儿媳妇能被儿子糊弄了。

转瞬，男子躺在床上，让媳妇给他抹着药，一边得意洋洋的说道：“我爹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其实我从小就看出来了，他一直愧疚让我不能自己奋斗，真不知道他这到底是哪冒出来的想法，人哪有喜欢自己奋斗的？！”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想，他躺平的相当舒坦。

先皇喜爱他爹，给他的爵位以及他妹妹的郡主之位，品级都不低，那是几乎所有人拼尽一生都很难达到的地位。

想到此，男子内心又有些叹气，不怪他爹那么倔，在先皇走后，经常一个人发呆，那样一个真正真心相待的人走了，他爹又是重感情的人，缓不过来很正常。

现在祖母也没了，叔叔姑姑也都各自成家，相隔千里见面不易，他娘……男子心头一梗，不知道还能有几年。

到时候，真不知道他爹要怎么撑得住。

辞官之后的打算，慕钰早就已经和璟沅说好了的，璟沅并不反对，而且那边距离景王夫妇的陵墓也近。

收拾好东西，两人就准备低调的离开京城了。

至于他们的儿子儿媳，倒是不会离开，一方面是生活习惯不同，慕钰夫妇对皇陵附近有感情，不代表这两个也同样，他们还年轻，不应该被困在那边，还有一方面则是因为，大孙子、小孙子都要在京城这边上学。

男子带着媳妇儿子送着爹娘，眼看他娘的眼眶要红了，男子嬉皮笑脸的说道：“娘这是还没走就已经想儿子了啊，行吧，谁叫儿子这么招人疼呢，要不这样吧，您把儿子也打包给带走算了。”

这欠欠的语气，让璟沅都跟着拳头一硬，没好气的说道：“谁想你啊，要想也是想我孙子儿媳妇。”

话是这么说，嘴角却不自觉的笑起来了。

嘻嘻哈哈一阵，男子挥着手，“娘你们先去把那边收拾好，我和媳妇改天就过去找你们玩啊，可别哭了。”

明明是离别，却被他搞的热热闹闹的，璟沅笑着，坐在马车里却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男子目送着马车走远，突然一头靠在了媳妇的怀里，撒着娇，“媳妇儿，我难受～”

女子感受到脖颈处传来的湿润，手抚上自己丈夫的脸，有点好笑，心里又是软软的，“好了，咱们经常到处游玩，就当时是又出去一趟好了，等过两天，爹娘刚到那边，咱们就过去，保证把他们吓一跳好不好。”

男子一听，顿时也不哭了，眼泪在女子衣衫上一抹就抬起了头，兴奋道：“你说真的？媳妇儿，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两孩子无语的看着当爹的又哭又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