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将军饶饶我。”(1 / 2)

十月初六,天晴好。

本以为招赘要比娶媳简单,一问起来竟也有许多说法。

衙门里要更改户籍、留存婚书以明证,仪式上就算省却了祭祖、拜堂之类的过程,总也要下聘、迎婿。

南燕雪拨了一半的药田归在郁青临名下做他的私产,另有布帛首饰,还有那些成百上千本书。

南燕雪把所有的书都给了郁青临,虽说本来也是给他的,但却没有一册一册写明。

郁青临虽是入赘,但却因此而薄有资产起来。

这样的家当,哪怕人心浮动,有了变故,郁青临也不会再似从前那般落拓,连个容身之处都置办不下。

成亲的婚服是女红男绿,南燕雪一直觉得那种油绿太过艳丽,失了绿色的清新之美,但没想到穿在郁青临身上时,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眼如画。

南燕雪的红衣是翠姑替她穿上的,翠姑原本一直在说说笑笑的,可这衣裳换好了,她揽着南燕雪的腰身转了一圈,忽然背到她身后拭泪去了。

穿红衣的南燕雪叫人熟悉又陌生,她十七八岁那会子,在军中的常服大多是红色的,她的衣服都是翠姑给做的,只是后来,红衣染血会变黑,那黑洗不掉,衣服就废了,衣服的颜色越做越深,最后就多是黑灰色,没法子。

范秦同南燕雪先有主仆之别,后来又有了上下之别,但翠姑和范秦的确在心里的的确确是将南燕雪看做自己最有出息的长女。

那天给郁青临送礼单和婚书时,郁青临敬了他们两人一杯茶,一切从简,但也不怠慢。

“怎么哭了?”南燕雪要用袖子给翠姑擦眼泪,翠姑连忙避开,从袖洞中抽出帕子来拭泪,笑道:“到底是婚服,哪里能用来给我擦眼泪,不吉利。”

“虚礼而已,去江宁过了户籍到我名下才是正理。”南燕雪道。

“是这样说,但礼数毕竟是礼数,虽没请外客,但是街坊喜饼总是要发的,还有人家得了消息送来贺礼,因咱们没有设宴,所以阿临都备了礼物送回去。”翠姑道:“这婚事让他很欢喜呢,将军也少欺负他些,他满心满眼都是你。”

“不然我招他做什么?”南燕雪道。

“这下有人长长久久陪着你了。”翠姑抚着她衣襟上的刺绣,轻声道。

南燕雪见她竟有嫁女的伤怀之感,不由道:“成不成婚他都得长长久久陪着我,你们不也一样,那宅子也舍出去办书塾了,还想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翠姑道:“一辈子在这里。”

将军府会是他们最后的一个家。

十月初,秋末冬至,什么好吃的都有。

末一波野茭白,末一瓮熟醉蟹,末一碗桂花鸡头米都赶得上,还有新下的什锦酱菜,新烧起的鱼羊鲜,新腌的红油咸鸭蛋。

东湖十月的白鱼鲜美,每桌上都有长长一条,老酒一蒸,细嫩如豆腐般。

鱼是泰州做法,羊肉就得是燕北的做法了。大锅羊肉炖得酥烂飘香,配油饼的,下面片的,煮粉条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小铃铛今日穿得喜气洋洋,蹲在凳上学龙三往羊汤里掰馍,馍比油饼结实,又没馓子那么酥脆,可以在羊汤里慢慢漾。

龙三吃得很饱了,但就是贪嘴,趁着汤汁渗进馍馍的功夫,他把肚里的食消掉一点,等鲜汤都浸足了,埋头就是稀里哗啦一顿吃,小铃铛似模似样学着吃,吃得浑身冒汗,只嫌自己肚子小。

至于新人,他们早就逃掉了。

“撒帐吧。”原本是没有这一道仪式的,郁青临自己准备了许多东西,捧着递给南燕雪。

喜盘里没有枣子、桂圆、花生、莲子,一粒都没有,有的是朱红的金银果、五色的丝线,还有许多药材,南燕雪抓了一把在手心,嗅了嗅,往红帐里抛去。

枸杞、首乌、茯苓、鹿茸、朱砂,求的是红喜、长寿、福气、吉禄、镇邪。

“你还挺贪心的。”南燕雪道。

药碎切得细细的,并不膈人,满帐子的药香,小匣子藏在床尾,南燕雪碰到了,用脚尖拨开一看,就见是满满当当好些个新制的避子衣。

“趁着我出门那几日,你就躲在房里偷摸做这些?”南燕雪道。

郁青临被她笑得不好意思,把脸埋在她脖颈里蹭磨,道:“公主所赠的都用完了,自然要做新的,我知道阿雪更喜欢不用,还是等后头几次我再用,免得持不住。”

南燕雪轻笑一声,道:“也别系得太紧。”

“阿雪帮我,手轻些。”郁青临觉得她今夜懒懒的,乖乖的,指头都倦倦的,轻轻搭在他肩头,时不时点拨几下,像是在弹琵琶。

她并不困,只是酒劲上来了有些发醉,所以软软的,就连声音也像是刚从酒里捞出来的一块绸缎,软得没了筋骨,湿漉漉淌着水。

红烛烧了一夜,帐子里又朦胧又明亮,像是雾里透光。

南燕雪偶尔才睁开眼瞧他,眼神勾魂摄魄,大多时候,她如在梦中,对一切都很坦白。

郁青临看见她的所有,尝到她的全部,到最后甚至连眼泪都吃到了。

南燕雪罕见地有几分脆弱,她的眼皮在发颤,泪水一丝一丝地渗出来,郁青临追着从她眼角滑落的泪珠,吻到她耳畔,呢喃道:“阿雪,你我一辈子在一处,红烛为媒,天地为鉴。”

她却似忽然惊醒,一把捂住他的唇。

郁青临困惑地看向她,他得到这一场婚礼,得到了许多祝福,当然不会再那样的患得患失,怀疑南燕雪的心意。

可他居然看见南燕雪目露惶然,原本的快意失神变成了一种无助和惊惧,她的眼泪蓄在鼻梁上,像一个清浅透明,却又无穷无尽的小池子。

郁青临怔了怔,随即缓缓凑过去,碰了碰她的唇,将话说得很轻很轻,一字一句吐进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