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梁安照例去看赵宴时,已是轻车熟路闭眼都能寻着的地方。
他如往常一般在门外轻扣木门,低声叫道:“宵行,我来看你。”
安静得诡异,无人应答。
有旧例在前梁安道了声得罪,推门进去。
铃铛声音急促,棒骨一下子冲了过来缠住他的腿,呜咽呜咽地低声叫,拖着他朝床前走。
梁安的心一下跌入谷底,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走近床榻,拉开半掩的床帘,赵宴时就躺在上面。
“宵行……”梁安低声叫道。
“唔……”
回答他的是赵宴时虚弱一声,他的身子在丝被里不安地晃动。
梁安探他额头,摸到一手汗津津的烫,瞬时变色。
这才慌张中想起来拿灯过来,梁安再看,赵宴时往日白皙到透明病态的脸色今日格外不同。
两颊红润,竟看起来比先前健康些。
梁安这下才确认,他病了。
棒骨蹲在床边坐卧不安,不时两腿搭到床上去看赵宴时,又回头看看梁安,低声呜叫。
“宵行。”梁安再低声叫他,试探他的意识是否清醒。
“阿娘……”
“什么?”梁安没听清楚,凑近他的唇边听他说些什么。
“阿娘……我痛……”
这下听清了赵宴时嘴里的话,梁安眸光微闪,心中那块恻隐之地怦然跳动。
梁安抿唇,擦干净他额角上的汗:“你忍耐一下,我带你去医治……”
话还没说完,热烫的手抓住了他,梁安手顿在他脸颊一侧。
“我自己不行……”赵宴时已开始胡言乱语,“阿娘我怕……别走别走。”
梁安轻轻拿开他的手,放轻声音:“不会只有你自己,不怕,我这就带你走,很快会好。”
赵宴时紧闭双眼,扯着身上的衣服痛苦呻吟,被放回原位的手摸索着撩开了被子。
梁安慌张伸手拦他,将他挣脱开的外衫又仔细拉回去,干脆拿棉被把他卷起来。
“唔……”赵宴时难耐地叫出声。
“嘘——”梁安弯腰凑近劝他噤声,将他包得严严实实。
他回身对狗说:“棒骨,我带你家王爷去治病,你守在门外,千万不要乱叫招来旁人,我天亮前将他送回来。”
“呜汪——”棒骨像是听懂了,在原地焦躁地跳来蹦去。
“你放心。”梁安知道它是在担心,温声安慰它,“他一定会没事的。”
将人抱起来,没想到赵宴时比想象中要沉,纵是梁安这能轻松拉开三石弓的抱起来也费了一番力气,他开门四处看了两眼,确认左右没人,带着赵宴时溜出了王府。
好在此时夜里,四下无人不易察觉,不然梁安怀里抱了这么大一个活人也很难不惹眼。
他小心翼翼躲避打更人,又时刻提防着怀里人因难受而不断扭动的身子。
没办法对一个已病成如此样子的人说出强硬的话,梁安只能收紧胳膊将他抱紧。
他无奈,像哄他的小马驹一样低声哄道:“你且乖些。”
不知道迷迷糊糊的赵宴时是否听到了,只是梁安再行动起来总算轻松些,也因此松了口气。
将军府戒备森严不像瑞王府有暗门可走,带着赵宴时也没办法从将军府翻进去,梁安只得把棉被遮掩在赵宴时脸上,横抱着他匆匆从正门进去。
“将军。”
梁安来不及多说快步走进家里。
负责守夜巡查的伏山跟上去,看见梁安这么晚出现已是吓了一跳,尤其他怀里抱着一团用被子裹起来的人,更是惊疑不定。
“将军,可要属下帮忙?”
梁安匆匆扔了一句“没事”,头都没回。
几人对视一眼,伏山干咳了两声:“都瞧什么!老实守门!”
众人忙规矩立回去应声“是”,也不敢再多言,又各回其位守好府门。
伏山悄悄抻着脖子往里看,挠了挠后脑勺傻笑了一声,又想起来刚训斥了旁人忙板起脸来再干咳两声仰头看天。
千年铁树开了花,难道咱们将军竟是遇见了要藏娇的佳人?
这回了青州可得好好跟兄弟们说道说道。
“咚咚咚——”
已梳洗躺下的梁棠月吓了一跳:“谁?”
“阿月,是我。”
“小哥?”梁棠月一惊,“你等一下。”
她从床上起身,披上了衣裳赶紧去开门,刚退到一旁,兄长抱着一团被子大步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梁棠月吓着,连声追问:“这么晚了,发生什么事了?”
“嗯……”
话刚问完,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气声。
梁棠月捂住嘴没让叫声出口,她惊恐看着梁安怀里的被子。
“阿月别怕,是个人。”梁安安抚道。
“这是怎么了?”梁棠月手摁在胸口,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
“夜深扰你抱歉,情况紧急,来不及跟你打招呼。”梁安快速说道,“借你床榻一用,你可介意?”
虽不知道眼前是何情形,梁棠月却很快说道:“兄长说的什么话,若非事出有因也不会来这里,快将人放下。”
梁安欣慰点头:“阿月,你速去内厅藏着,我稍后请大夫过来说是你病了,你莫要声张。”
“好,我这就去。”梁棠月不多问,乖巧应下,“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你且藏好就是。”梁安顿了一下,内疚地看向小妹:“委屈了你。”
梁棠月摇头,这下也不再耽搁,赶紧拿起披风去了内厅屏风里躲起来。
梁安忙把赵宴时安置在床上,见他脸色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皱眉。
盯着紧皱双眉睡不安稳的人看了一会,梁安又怕他一会儿发出声响来,思来想去扬声说道:“阿月,你的丝帕哥哥取一条用。”
梁棠月的声音从内间传来:“我绣来玩的,不值得什么,你用就是!”
梁安答应着抓起桌边绣篮里的丝帕系在了赵宴时嘴上,低声道歉:“权宜之计,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