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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案 姜献 21050 字 1天前

李明诛掌控他,这不是很好吗?

他能和李明诛抵死纠缠,这是天下千万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

程策轻哼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微红的眼眶中,漂亮干净的眼眸颤动着。

李明诛指尖微缩。

不要哭。

她慢慢摸索着,微凉的手抚上程策白净的脸上,一点点的轻抚他眉眼。

程策要哭不哭的,眼底虽然隐隐泛着泪光,但到底没哭出来,李明诛只摸到少年轻颤的睫羽,闪动着让她指尖传来痒意。

她缩回手。

不要难过。

她换了话。

李明诛总能敏锐的觉察他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

你蹭的有些痒,没烦你。

李明诛又写。

程策一怔。

李明诛把脑袋摆正,想了想,似乎不大合适,伸手把程策的脑袋掰过来靠着。

这样似乎不错。

感受着少年的额头与她颈侧的接触,温热的触感让李明诛心底放松了不少。

我爱你。

她一点点的,近乎撩拨的在程策手心轻点这几个字。

程策:“……”

“哎呀。”他小声道,脸上迅速浮现酡红,眸光闪烁着羞赧,他知道李明诛看不见,那双黑沉的,能洞察人心的眼看不见他,可他依旧不敢与李明诛对上眼。

太让人……

哎呀。

程策害羞的把脑袋埋进李明诛颈侧,鼻尖萦绕着少女身上愈发浓重的苦药味,他张嘴轻轻咬住李明诛的一块软肉。

在嘴中厮磨着,带着撒娇的意味。

程策的牙不算锋利,这样咬着李明诛,除了有些痒以外,李明诛倒是没多大感觉。

我一直都在。

李明诛放任少年因为不好意思而咬着她颈侧最薄弱的地方,垂下眼睑,修长的睫羽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不要觉得你没用,程策。

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写这句话时,李明诛顿了许久,才缓慢而坚定的动手。

她看起来更加认真,日光下,面容都带上神圣不可亵渎的清冷。

程策一顿。

他加重些力气咬着。

好热呀……

程策松开嘴,眼底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与害羞,磨磨蹭蹭的快速瞥了一眼李明诛的颈侧,那里被撕咬的地方已经通红一片,在李明诛白皙到病态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程策立刻移开眼不去看。

你这么会说情话,以前有跟别人说过吗?

李明诛握着程策的手腕不断摩挲着,她忽而抬眸,“看”着程策。

明明毫无情欲,毫无实质,失去焦点的眼睛烟雨朦胧,雾霭弥漫,可程策就是控制不住的紧张。

砰。

砰。

砰。

程策感受到胸膛剧烈的跳动,呼吸有些不规律,嫣红的唇张合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有吗?

也许有吧,毕竟李明诛今年都要三十了,就算没有婚配,有几个暖床的也是正常,虽然他没见过,但……万一有呢?

哎呀,其实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些的,他明白,无论男女,总有需求,有几个过往的情人很正常,他还小,所以他没有,但是李明诛比他大十三岁,很正常,很正常。

程策强撑着笑在心底安慰自己。

李明诛迟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也没有很在意,真的。

真的不是很在意。

程策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是一个大度的人,以后与李明诛在一起,李明诛这般位高权重,受人尊重,收几房侍君很正常的,他若是斤斤计较,小心眼,万一被李明诛讨厌可怎么办呀?

程策撇撇嘴,耷拉着小猫耳朵。

怎么还不理我。

程策闷闷的看着李明诛沉默的样子。

这个问题很难吗?他都说好了不在意的。

李明诛眉眼冷淡。

说话呀,明诛。

程策要哭了。

他晃了晃被禁锢的手腕,催促着。

李明诛松开了他的手,还以自由。

“李——”程策急得刚想张嘴,便看见李明诛很认真很认真的点点头。

程策一怔。

李明诛拉过他的手,神色虔诚而庄重。

只有你一个。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只有你。

程策,我只爱你。

李明诛微凉的指尖游走于程策的手心,冰与火的碰撞,让程策下意识的握紧手。

抓住了李明诛作乱的指尖,李明诛也不闪躲,抬眼看他,几乎是带着漫不经心的引诱。

“哎呀。”程策很确信,自己的脸热的要将那秾艳惊人的皮囊烧穿,而后以最最赤裸的方式与李明诛见面。

心与心贴在一起才能告诉李明诛,告诉程策,彼此都是深爱着对方的,只爱着对方的。

“你真是……”程策睫羽忽闪,压抑不住的开心藏在带笑的眼底,他抓住李明诛,还是忍不住的笑。

李明诛似乎感受到他的喜悦,微微歪头,被

抓住的手轻而易举的翻转,挣脱程策玩闹似的禁锢,而后抓住他的手往上。

眉眼冷淡疏离,骄矜尊贵的李明诛,烙下一个微凉而神圣的吻在他手心。

像一只蝴蝶一样轻柔短促的动作,不过眨眼之间便结束。

第57章 我不舍得你受苦“我从小便不忍心你受……

“你说奇不奇怪,那些山匪平日这个时候都该进村打劫了,怎么今年迟迟未到?”

农闲时,三两村民躲在枝繁叶茂的树底下乘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面容黝黑的男人瞥了一眼旁边问话的张大爷,懒洋洋的轻哼,“怎么,你还期待着他们来啊?要不今年他们来了抢你家粮食呗?”

张大爷立刻不乐意了,“李小四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就问问吗?”

“不过确实反常啊。”旁边年轻些的男人拍了拍李小四的肩膀,“小四哥,今年还没来,不会是憋什么大的吧?我有点怕。”

李小四一巴掌把男人的手拍开,“怕什么怕!再怕人家也不会放过你!你看看前几年求情的坟头草长多高了?!你怕我不怕吗?!”

李小四把男人呵斥开,手巾糊了一把脸,有些不耐烦,“今年能来就来,来不了不更好吗?你们一个个的就是闲的没事干,蛋疼!去去去,给三喜他媳妇帮忙去,人家地还没干完呢!”

“三喜他媳妇?”男人皱眉茫然,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一拍手,“唉唉唉,就是那个,小花那日不是捡来一对男女吗?村口周大夫说命不久矣,开了药,现在奇了,竟然慢慢好起来了!前两日我还见她男人带她出来散步呢!”

张大爷混浊的眼底也闪烁着一样的光,他嘿嘿一笑,别有意味的看着李小四,“我见过,那女的,够漂亮,就是身子骨弱了些,好像还是个瞎子,聋子,这两日刚刚能说话,唉,你们是不知道,那声——”

“哎呦——”

本来还笑的一脸□□的张大爷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捂着半边脸怒瞪李小四,吼道,“你他娘的疯了?!”

李小四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从容不迫的神情根本看不出刚刚出手打人的样子,“管好你的嘴,你家的那个不是跟三喜家媳妇挺亲近的吗?这种话都敢乱说,小心我回头告诉你媳妇,皮给你扒了。”

张大爷怕媳妇,这是整个遮峪村都家喻户晓的事情,果然,李小四一提张大婶,张大爷刚刚的气焰立刻灭了大半。

不过男人,还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失了面子,尽管这种事人尽皆知,张大爷还是梗着脖子反驳。

“谁说我怕她?我可是她男人!哪日我若是不高兴,一纸休书把她给休了!我看她往哪哭去!”

李小四笑的轻蔑,懒懒的点头。

“那姑娘来时满身是血,一看就是遭到仇家追杀,公子手中还拖了把剑,若非习武之人,如何能用剑?再说混话,小心人家一剑砍死你。”

“滚去干活去。”

*

“姑娘今日如何了?”瑶歌收拾收拾厨房,将刚熬好的药端出来,药味一经发散,王小花,王二花,以及小黑狗立刻皱着鼻子退避三舍,瑶歌也屏住呼吸,努力不去闻那苦的让人难受的药。

程策赶忙起身接过药,“今日好些了,这两日恢复的挺好,嗅觉已经完全能感知的到了,虽然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基本的话也可以说得清楚,也许过两日,就能听到了。”

程策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底碎星闪烁。

一切都在变好,李明诛的身体一点点的恢复,一点点的远离死亡边缘,他的明诛果然是神之使,受到神的庇佑,吉人自有天相。

浓重的苦药味让程策皱着鼻子,他快速把药端到李明诛面前。

李明诛鼻尖动了动,漂亮的眉峰微蹙。

好难闻。

她微微侧过头。

“不喝。”

干净利落的拒绝让程策呲牙。

程策也不惯着她,直接拿勺子怼到她唇边,苍白的唇瓣好歹带上些血色,不至于看着跟要死了一样。

李明诛闻到更加浓重的药味,紧抿唇瓣表示拒绝。

乡野大夫开的药,又苦又没用,喝了除了给自己找罪受之外别无用处。

她不喝。

程策咬牙切齿,转身一看,对上瑶歌希冀的目光,他深呼吸,硬生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的与瑶歌道,“那个,瑶歌姐姐,她脾气有些犟,药喝完我自己洗,如果有要事的话,你们可以先去忙的。”

瑶歌想了想,她们在这里确实有些打扰到李明诛与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了,人家新婚夫妇浓情蜜意的,她们不好在这里破坏气氛。

“田里确实还有些事情没做完,今日村里人要组织山上打猎,我与二花还要去帮忙,今晚恐怕晚些回来做饭,公子见谅。”

程策连忙道,“这是哪里的话,多亏了瑶歌姐姐收留我们,不然我们现在早不知道横尸何处呢!”

遮峪村靠山,虽然山上野味多,但山匪也多,年年得来的粮食总要被山匪压榨好些,村里人爱去山中打猎,这个时间,山中野味最是繁多,往往能猎回好些肉,能拿到镇子上去卖钱。

她们家,王三喜以前也会跟着进山,不过今年王三喜去亲戚家还未回来,进山恐怕轮不到他,这也就意味着,今年打猎得来的肉,也就没她们多少。

王二花在旁边默默估算着。

不仅得不到钱,还要往里面倒贴钱。

姑娘身体弱,命要靠药罐子吊着,每日光去村头周大夫那拿药的钱都是她们好几日才能挣来的钱,公子吃不得粗粮饭菜,虽然嘴上不说,但那心思全写脸上,瑶歌也不忍心看公子受苦,这些日子尽量都鱼啊肉啊的,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落败。

唉。

王二花心底轻轻叹气。

瑶歌拉着她们出门,火急火燎的,王二花被她拽着,也不挣扎,随着母亲的动作出了门。

“娘,今年打猎,要不我跟张叔去山上去?”王二花思索许久才问。

瑶歌一愣,“这怎么能行?山上那么危险,你张叔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你?不行!”

猛兽横行,他们都只敢在外围猎些小的,不敢再往里,谁都怕山里的野兽,吃人可怖,那些男人尚且不能应对,不能保证安全,如何能让王二花冒险?

“最近山匪猖狂,你莫要犯险。”

瑶歌一句话彻底断了王二花进山的念头。

她拉着不情不愿的王二花,强硬的带她下地干活。

屋内,程策抓着李明诛的手腕,皱眉。

喝药!

带着怨气的写。

李明诛摇摇头,面容冷清淡漠,却依旧固执不肯松口。

“不喝。”李明诛淡淡道。

不行!

程策漂亮的脸上全然看不见刚刚与瑶歌说话的和气,凶极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

李明诛不爱喝药怎么行!

不喝药就意味着病好不了,病好不了就意味着她要受折磨,她受折磨程策就心疼,程策一心疼就容易掉眼泪,掉眼泪李明诛又心疼,这心疼来心疼去的,烦扰的很。

李明诛沉默着拒绝。

程策怒了,把碗砰的一声放在木桌上,因为力气大的缘故,浓黑的药汤溅出些到外面。

说话!

程策带着滔天怒火的写。

李明诛顿了顿,声音沙哑。

“程策,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不舍得让你吃苦。”

程策冷笑。

开始打感情牌了是吧?

他拉着李明诛微凉的手,重重的写。

良药苦口!利于病!利!于!病!

李明诛抿唇。

“忠言逆耳利于行。”

她想抽出手,却被程策紧紧攥住,试了好几次都未成功,遂作罢。

“所以我不喝。”

程策:“?”

忠言逆耳是这样用的吗?!

程策简直要气炸了。

你怎么这样!

他的手在抖,气的浑身发颤,漂亮

的眼眸中满是怒火。

我这是为你好!

晨光明媚,李明诛微微侧头表示拒绝。

你!

程策甩开她的手,起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他端起桌上已经凉了些的药,态度强硬的舀起一勺黑色的药汤吹吹。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味道窜入鼻腔,程策吓的立刻端远些,几乎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呕……

好恶心的药……

程策眨眨眼,脸极为靠后,不敢靠近。

难为李明诛了……

他把木勺堵在李明诛抿着的唇瓣前,湿润的药汤与李明诛微凉的唇贴着,李明诛若有所感的侧眸看过来。

眸中黯淡无光,可程策却依旧看出来属于李明诛的清冷漠然。

喝吧喝吧!

程策心底祈祷。

反正又没有味觉,为什么要拒绝喝药呀?

程策心底划过疑惑。

然后,李明诛鼻翼阖动。

李明诛:“……”

“我从小便不忍心你受苦。”李明诛攥紧拳头,淡淡的又重复一遍。

程策敷衍的点点头,憋气憋的脸通红,木勺又碰了碰李明诛的唇,示意李明诛快些喝药。

他要憋死啦!

李明诛沉默。

她突然抬手,精准的抓住程策拿木勺的手腕,另一只手接过程策手中的碗,干净利落的一口气干了一大口。

药汤本来熬的就只剩精华,李明诛一口下去几乎见底。

程策眼一亮。

下一秒,天翻地覆——

程策只觉得天翻地覆,地覆天翻,脑袋砰的一声砸在床上,尽管背脊靠着被衾,程策还是觉得头晕目眩。

他还没反应过来,唇齿便别人强硬而迅速的撬开。

又苦又难闻的药顺着接连的唇流进他的嘴中。

程策瞪大眼。

“!!!”

啊啊啊啊!

李!明!诛!

苦涩的药味几乎一瞬间在他嘴中炸开,那股让所有人都退避三舍的味道在他与李明诛唇齿相交间弥漫着,折磨着他们二人。

第一次,从寒潭坦诚相待到现在,程策第一次拒绝李明诛的吻。

不对,这不是吻,这是李明诛对他的惩罚,因为他要求李明诛做她不喜欢的事。

苦……

第58章 小猫,过来扶我“没骗你,骗谁都不会……

“呸呸呸!呸!”程策单手撑着床沿,对着地就是一阵吐,然而什么都没有,药汤顺着喉咙滑进腹中,只留下满嘴苦涩让漂亮的少年帝王紧皱眉头,小脸痛苦。

李明诛坐在他身后,衣袍微乱,胸前锦袍被揉皱,她也毫不在意,撑着胳膊,从容淡定的“看”少年帝王的背影。

程策满脸憋得通红,他明明很用力的推开李明诛,可那看似弱不禁风的手却仿佛有着千斤重,李明诛毫不费力的把他按在床上,渡完药后对他又啃又咬,厮磨着他的唇不肯松口,闹到最后,满屋药味。

程策的唇被李明诛咬的红肿,他捂着胸口大喘气。

“气死我了……”他愤愤的磨牙看着悠哉悠哉的李明诛。

李明诛到底是李明诛,把他折腾的面红耳赤,呼吸困难,自己居然只是发丝微乱!

他爬上床抓住李明诛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隔着层层叠叠繁琐衣袍,程策那双漂亮的眼紧盯着李明诛,态度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感受他的呼吸,感受他紊乱的心。

因为你!

程策在李明诛手心控诉。

他的心跳这么乱,砰砰乱跳,都是因为她不好好喝药,都是因为她!

程策呲牙。

李明诛指尖微缩。

温热的触感让她轻轻抿唇,收了收手。

“程策。”她声音暗哑。

“陪我出去走走吧。”李明诛垂下眼睑,修长的睫羽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清冷的声音磁性好听。

程策炸毛。

你在转移话题!

明明他们现在说的不是这个!

“好吧!”他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李明诛,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与他一同下去。

一直在屋里闹也不是个事,李明诛身体正在恢复,多出门晒晒太阳也是好事。

他这几日爱带她出门溜达,李明诛看不见,听不到,一出门,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所有的方向,茫然无知的等着他的引导,全身心的依赖他。

他们牵着手,李明诛微凉的指尖蹭过他的手心,而后轻轻握住他的手,他带着她往哪走,李明诛就乖巧的跟着他,从来不会出声反驳。

被人依靠着的滋味让程策恍惚。

原来在李明诛这里,她还是有些用处的。

至少在李明诛最脆弱的时候,他可以当李明诛的眼睛,为她找寻方向。

但这也不是她不喝药的理由!

程策咬着牙,一记带着怒火的眼神飞到床榻边正在整理微乱外袍的李明诛身上。

若有所感,李明诛抬眸望过来。

“小猫,过来扶着我。”她眸光轻浅涣散,坐在床榻上,身影单薄,半抬眼的喊他。

程策一怔。

小、小猫?

他被李明诛这突然的莫名其妙的称呼叫的愣住,站在原地傻站了好久。

李明诛也不催他,安静的等着他来。

直到衣裳摩擦传来的窸窣声音传入李明诛耳中,垂落在身侧的手被人抓着,颇有怨气的与她十指相合时,李明诛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快的连程策都险些以为是幻觉。

你刚刚是不是在嘲笑我?

程策呲牙,边引导李明诛出门边在她手心写,动作轻缓如羽毛轻抚,带起一阵痒意。

李明诛握了握手,声音暗哑。

“没有。”

明明就有!我都看见了!

程策气鼓鼓的瞪她。

你骗我!

日光毫无保留的倾洒在二人身上,暖意瞬间笼罩,春光融融,和风蔼蔼。

李明诛眸光轻浅,低眉安静。

“没骗你,骗谁都不会骗你。”李明诛很久很久,感受到少年躁动后才轻轻道。

程策立刻炸毛。

你就是嘲笑我了!

“你看错了。”李明诛继续否认。

程策气的面色都红润不少,琥珀色眼眸满是认真较劲,不停的与李明诛争论,激动亢奋,可李明诛仍旧神色淡淡,任由他胡闹。

这样才好,程策生机盎然,叽叽喳喳的吵闹着,总比陪她在一方狭小的处所窝着好受些。

他生性爱热闹,这几日日日陪在她身边哪都不能去,嘴上不说,心底肯定是对遮峪村好奇的,少年帝王第一次离开宫闱,对任何事情都有着她难以想象的新奇,她不能将这只漂亮的小猫圈养在身边,禁锢在笼中,偶尔放放风,让他开心开心。

李明诛也未曾想过能与程策这种人在一起。

她不爱热闹场所,尤其讨厌他们聒噪的吵吵嚷嚷,李夫人与李渠也不喜欢她这样不合群的异类,在苍梧,她鲜少在众人眼中露面,也鲜少参加苍梧举行的祭典,在李家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独行虽苦,但胜在轻松自由。

后来就算来了启楚,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也仍旧不喜热闹,官场沉浮数载,同僚常因她位高权重而多次邀约,都被她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一年到头,除了必要的祭界典和皇室宴会不可推辞外,她还真不怎么出门。

跟着她,苦了程策。

李明诛抿唇。

程策闹着闹着便发现了不对劲,环顾四周,地里的庄稼种到一半,怎么人都没了?

“好奇怪呀。”他摇了摇李明诛的胳膊,赶紧在她手心写下来。

他们去哪了?

程策疑惑。

李明诛皱眉,“不知道,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

事,再往前走走看,小心,莫要受伤。”

程策点头,拉着她的手迟疑片刻才带着她继续走。

人头攒动于村口,程策大老远便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人聚集在村口不知干什么,他眨眨眼,悄无声息的拉着李明诛凑近些看。

不断涌动的人潮传来阵阵议论声,程策眨眨眼,靠近些侧耳倾听。

“该死的张六子!竟然敢为山匪带路,他这是想要把我们全村的人害死吗?!”

“张六子平日没少欺负村中姑娘,我们都念着他年老体谅他,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该死的张六子!快!快让家中姑娘躲躲!不要让山匪看到了!”

“……”

程策心神一动。

山匪进村了。

他眯眯眼,透过无数人头看过去。

一闪而过的青灰衣衫,程策心下一惊,拉着李明诛的手力气骤然变大。

是那日打劫他们不成,反被李明诛绞杀的那群山匪!

人群中隐匿的王二花注意到他们二人,立刻退到他们身边,皱着眉不安的推他们离开。

“快走!快带着姑娘走!不要声张!”

这群山匪平日不仅爱打劫他们的粮食,还爱掳走村中的妙龄少女,被山匪带走的姑娘下场惨烈,尸骨无存。

李明诛这般漂亮,如何能不被注意到?

王二花吓的手都在抖,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凭借自己身材瘦小,面容黝黑,不被注意,赶忙推着程策离开。

程策也不拖泥带水,立刻拉着李明诛要走。

李明诛如今仅仅恢复嗅觉与触觉,而且还在毒发期,身子骨虚弱的很,手中有没有趁手的武器,若是真的要打起来,李明诛必然吃不消。

不能打起来,不能被发现。

“爷!爷!就是那个女的!要跑的那个!”

人群中突然传来张六子激动的声音,程策心一冷,咬咬牙加快步伐。

“拦着他们!要是跑了一个,老子把你们打死!”男人狠戾的声音响起,三两山匪立刻冲出人群拦着程策。

程策不会武功,又带着李明诛,动作不便,自然很快就被他们围困住。

人群彻底散开来,程策与李明诛背影对着山匪,他紧拉着李明诛的手不肯松开,心底怕到极点。

“转过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程策背脊一凉,不敢回头。

“爷,爷!就是她!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漂亮的女娃!她身子骨弱,绝对不敢反抗!”张六子抱着山匪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指着李明诛的手都是颤抖的。

“她身体早就废了,村口的周老头说她命不久矣,我媳妇说她又聋又瞎,现在刚刚能说话,爷,爷我带你们找着了,你们放过我吧!”

“张六子!”张大婶震惊的瞪大双眼,在人群中撕心裂肺喊了一声,“你个狗东西!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瑶歌捂着嘴隐匿下去,山匪也没在意这小插曲,男人一脚把张六子踹开,抽剑直接捅死。

张六子双眼慢慢瞪大,胸口的血不断流出来,浸润粗布衣裳。

男人毫不怜惜的拔出剑,把张六子的尸体踹远些,“喂!转过来!”

他冲着李明诛与程策的背影喊。

“跟着爷吃香的喝辣的,知道吗?你们两个,把手松开!”他看着李明诛与程策牵着的手,皱眉呵斥。

程策背脊冒冷汗,更不敢转身回头,他的手在颤抖,极快的思索过后便松开手。

此时此刻,他不敢惹怒山匪,代价必然非常惨痛。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再怎么想要躲藏,却终究逃不过被发现的下场,李明诛那日太过张扬耀眼,招数狠戾果决,招招见血,实在让人难以忘却。

“大哥!就是那女的!”

身后有人激动的喊,程策心道不好,下一秒——

“那女的杀了二狗子!”连哭带嚎的嘶喊,让程策彻底心冷。

他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急而颤抖的在李明诛手心写。

山匪,你杀的,又来了。

他只写了三两个重要信息,李明诛却立刻明白了事情缘由。

她反握住程策的手腕,低声道。

“怕吗?”

程策幅度很小的摆了摆手。

当然不怕,与李明诛在一起,被李明诛保佑,他什么都不怕,死也不怕。

“那便好。”李明诛拉着他,一同转身。

清冷疏离的眉眼彻彻底底暴露在众人眼底,如高山流水般淡泊的容颜让领头的山匪一愣。

美的带上神性,让人第一眼看着,想到的不是感叹,不是羞辱,而是敬畏。

“何方宵小,也敢在我的地盘放肆?”李明诛清冷淡漠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轻蔑响起。

程策:“!!!”

李明诛你在干什么?!!

人群中,李小四眸光闪烁,在李明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悄无声息的退出人群。

为首的山匪,也就是二狗子的大哥,山匪的头头,刘乔冷笑,“小女娃,好大的口气。”

“就是你,杀了我弟弟二狗子?”

他声音骤然变冷,眼神阴鸷的扫射李明诛与程策。

然而无人在意。

李明诛依旧冷淡从容的站在程策身边。

“现在离开,饶你不死。”李明诛抿唇道。

“好大的口气!”刘乔立刻被激怒,“臭丫头,谁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杀了我弟弟,但今日,你既然被我抓住,就别想从我手底下活着离开!”

说罢,他立刻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

程策:“……”

他媚眼抛给瞎子看,这山匪还无障碍与聋子交流。

刘乔虽然嘴上大放厥词,但听那日幸存的兄弟汇报,这女的内里雄厚,武功高强,招式狠戾,让人难以捉摸,他没有与她交过手,下意识的警惕起来。

“程策,有剑吗?”李明诛抿唇轻声问。

程策摇摇头,复而想起李明诛如今又聋又瞎,根本看不见也听不到他的动作与话,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山匪阴狠的眼神似乎要化作实质的刀剑将他们杀死。

他不知道该不该暴露,李明诛确实如张六子说的那样。

李明诛久久得不到回应,便知晓程策的答案。

“没有剑,有木棍吗?”

总不能打架没武器。

李明诛这次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清冷淡漠的嗓音带着沙哑传入在场的人耳中。

刘乔冷笑,扬声道,“我自然不会趁人之危,你若是想要武器,为了公平,我可以施舍你一把!”

刘乔身后的小弟默默提醒。

“大哥,她又聋又瞎,听不到。”

刘乔:“……”

他清了清嗓子,把视线放在李明诛身旁的程策身上,“你是她男人?跟她说,求我,我给她武器!”

程策极快的扫了一眼山匪手中的大砍刀,沉默半晌才开口拒绝。

“她说她要木棍。”

程策梗着脖子扬声回话,声音如青草初雪般干净纯粹,他随手从身旁站着的村民手中抢过一把锄头塞在李明诛手中,而后侧身挡住二人交握的手。

砍刀,要不要?

“不。”李明诛低声吐出一个字。

程策放下心来。

锄头。

他担心的抬眼看着李明诛涣散的目光,心底虽然说过不怕,但还是觉得心悸。

李明诛尚在毒发期,身体太虚弱,怎么能再动用内力?

你能行吗?

程策忍不住悄悄问。

李明诛抿唇,眸光清冽,“你该信我,而不是问我。”

她回握住程策的手,缓了缓语气。

“程策,我不会出事。”

话落,她轻轻将程策推开些,与程策拉开距离,正面对上刘乔。

白皙瘦削的手腕还没有锄头粗,她因为用力,指尖泛白。

李明诛轻咳两声,眉宇微蹙,因为咳嗽而面色红润了些。

“死生不论。”她放下手,淡淡道。

“呵,口气倒是不小,就看你有没有本事——”刘乔话未说完,李明诛便飞身移步至他身前,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刘乔心下一惊,赶忙拿刀抵挡住李明诛迅猛的攻势。

后劲不足,毫无内力,空有招数,仅仅能将这精妙的招式使出来三分。

交手三五招,刘乔再次出手,逐渐摸清李明诛的情况。

“哼,小丫头,没有内力,还妄图与我斗?”刘乔冷笑,灌入内力于刀柄,用力一击将

李明诛震开。

锄头的铁器已经被打掉,李明诛只拽着老旧的木棍作战,木棍现如今也摇摇欲坠,上面遍布刀痕。

李明诛呼吸微乱,皱着眉。

“行了,你们一起上,替二狗子报仇!”刘乔见李明诛这副强撑着的姿态便认定,李明诛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在如何比试,结果也都不会变,李明诛注定赢不了他。

刘乔傲慢的抱胸,冲着身后跃跃欲试的小弟扬声。

身后的人得令后立刻举着刀剑就往前冲。

周围围着的村民见状立刻吓的四散开来,程策在一旁心都提到嗓子眼。

李明诛没动,她微微侧头。

她没动!她没动!

眼看着山匪的刀剑就要落下,程策几乎是下意识的喊。

“李明诛!”

千钧一发之际,另外一个焦急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接着!”

泛着寒光的铁剑从空中划过,李明诛几乎是立刻侧身,身形诡谲如鬼魅的迅疾移开,堪堪躲过山匪的围击。

铁剑被李明诛单手接住,瘦削的手腕露出来,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李明诛微微侧眸看回去。

程策却发现什么不大对劲。

李明诛似乎,恢复听觉了。

日光灼灼,和风煦煦,气氛焦灼到极点,程策与匆忙赶来的李小四在一旁帮不上忙,暗暗为李明诛捏一把汗。

刘乔站在山匪后面,一副志在必得的得意样貌,众山匪气势汹汹,势必要杀死李明诛。

李明诛扔掉木棍,木棍在地上碌碌滚了几圈便停在角落。

她颠了颠手中的铁剑,寒光凛冽,衬得她的眼,淡而疏狂,“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与我拔剑而战了。”

除却那次在新州城与红莲教交手,太衍在她手中,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血了。

今日手中,不是太衍,但李明诛仍旧觉得,似乎回到了当年,一人一剑,一步一命,剑斩武林问仙策,成为淮州城江湖过客口中的少年剑仙。

昔日肆意妄为,意气风发,全都被启楚朝堂消磨殆尽,多年积攒沉淀,锋芒全无,徒有冷清。

“不知道你认不认的这招。”李明诛握紧剑柄,压低眉眼,再次出剑。

身形更快,快的只剩下残影,身下脚步虚浮不可捉摸,却以势不可挡之势冲入人群。

剑光闪烁,血光震天,哭嚎哀痛,惨叫不断。

李小四眼底迸发出十多年来最为耀眼的光芒,那双眼紧盯着李明诛的身影,渴望与激动溢于言表。

他低低呢喃。

“平明妄虚……”

天才剑仙,疏狂倨傲,当年年幼,凭借“平明妄虚”剑法震惊武林,甚至惊动宫廷,剑术之精妙使得当时几乎整个武林都为之疯狂。

终于见到了……

李小四慢慢咧嘴笑了。

十三年,他苦苦追寻的“平明妄虚”,终于又一次见到了。

李明诛当年使“平明妄虚”,只在武林大比上单挑时用过。

几乎一剑杀一人,剑剑不落虚。

眨眼之间,尸横满地,血流成河,李明诛素白衣袍沾染鲜血,脸上也不知何时溅了血,刺目的红与病态的白交织着,使她看起来更加艳丽鬼魅。

刘乔瞪大双眼。

“你、你是、你是李——”

一剑穿喉。

李明诛随手将剑扔出去,直直穿过刘乔的喉咙,堵住了他余下未说完的话。

依旧神色恹恹,李明诛低垂眉眼,眉宇间有些许疲惫。

程策踉踉跄跄的上前抓住李明诛的手腕。

“明诛……”少年帝王的声音焦急而委屈,就这么落入李明诛耳中。

清澈而特别。

第59章 伴侣李明诛眉峰微蹙,“我的病治不好……

李明诛抓住他的手,程策靠的近,清晰的看清李明诛隐忍的神情,她强撑着不让自己漏出一点破绽,以最为迅速的方式结束这场死战。

可她也忘了,自己不是当年那个肆意狂妄的剑仙,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病秧子,药罐子,离了药活不下去的病患,今日尚在病发期,她虽未动用内力,但打刘乔毕竟需要些力气,现如今经脉疼痛难耐,她又不想在众人面前示弱,只能强撑着。

程策几乎要没了呼吸,他下意识的微微皱眉,眼底的心疼几乎要将他淹没。

“明诛,你怎么样了?”程策的声音发颤发抖,害怕的低声问李明诛,带着委屈。

李明诛借着程策的力气,将整个人半压在他身上,呼吸紊乱急促,她缓慢调节着,听到程策的声音后愣神片刻才慢慢温声安慰。

“不要怕,我没事。”

“骗子。”少年帝王似乎又要哭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李明诛心一紧。

“明明就有事,都疼成这样了,还强撑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所以不愿意同我说?”程策压抑着哭腔反问。

周遭是尸山血海,四散开来的村民渐渐露出头,好奇或震惊的打量着李明诛,心下疑惑这么病弱不堪的人到底是如何能提起剑的。

李明诛掩唇轻咳两声,她慢慢放下手,发现手心的血迹后眸光微动。

“都吐血了!”程策看到李明诛的血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鼻尖一酸,险些又要哭出来。

李明诛舔了舔唇瓣,鲜红刺眼的血将她的唇染红,妖冶而有生机,李明诛低眉,“程策,不要哭,我不是很疼。”

李小四在周围招呼着村民赶紧把山匪的尸体收拾收拾,他们把山匪的尸体卷上草席,拉了牛车打算扔到乱葬岗。

“我很爱你。”李明诛握住他的手,“不要难过,不要伤心。”

她压抑着胸腔传来的痒意,忍着不让那口血吐出来,轻声安抚自己的爱人。

程策吸了吸鼻子,委屈道,“你还能走吗?”

“我——”

“姑娘!”李小四的声音打断了李明诛的话,他捡回来那把被李明诛扔掉的剑,剑身满是血迹,他混不在意的往粗布衣裳上蹭了蹭,堪堪将剑柄的血迹蹭掉,笑着看程策与李明诛,“果然是你啊!”

李明诛微微侧头“看”向他,眉头微蹙,思索片刻才舒缓眉峰,“杨成昀。”

杨成昀,十三年前锁雀楼的三把手。

杨成昀笑着否认,“我不是杨成昀,我是李小四。”

“锁雀楼与我没什么关系了。”

李明诛一顿,皱眉反问,“怎么回事?”

锁雀楼是江湖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往往这里得到的消息比京都还要准确,还要快,她当年在武林大比上与杨成昀比试过,杨成昀与锁雀楼的其他两位是亲兄弟,三人关系亲密。

“当年武林大比,我可是与姑娘打赌过,输了就跟你姓呢!”李小四咧着嘴笑,想到往事不自觉恍惚,“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见到姑娘使出“平明妄虚”,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呢。”

“当年不过玩笑话,何必当真。”李明诛淡淡道。

程策好奇的红着眼看着李小四,丝毫没想到李小四居然还有另一层身份。

锁雀楼他略有耳闻,天璇有时会从江南回来,时常与他和开阳天枢讲述些江湖趣事。

“为何不当真?”李小四挑眉笑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输给姑娘,必然要遵守诺言呐。”

“你与锁雀楼怎么回事?听天璇提过一嘴,你离开锁雀楼了?”

李小四点点头,“离开了。”他转头看了眼四周忙碌的村民,压低声音,“我看姑娘步子虚浮,近些日子也听到村中流言,家中尚有些药草可以压制姑娘的毒,眼下他们都在忙,顾及不到姑娘,恐事后还回来叨扰,不如姑娘现在与我回去,我给姑娘拿药?”

李明诛眉峰微蹙,“我的病治不好。”

程策却不同意,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小四,好奇道,“真的可以压制吗?明诛中的毒很怪,这么多年来试了很多方法都没用。”

李明诛沉默,没打断少年帝王的期冀。

李小四这才把目光放在李明诛身

边的程策身上,看到程策的脸时,李小四罕见的怔愣片刻才点头应道,“姑娘这毒,似曾相识,我在锁雀楼这么多年,各式各样的毒药也见过不少,或许对姑娘有帮助。”

“这位公子是……”李小四迟疑。

李明诛淡淡道,“伴侣。”

程策红着脸往李明诛身后缩了缩,害羞的不敢看李小四。

李小四意外,“伴侣?”

“有问题?”李明诛道。

李小四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对于这件事太过震惊,连忙打马虎眼笑笑,“哈哈,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只是没想到,姑娘居然会找伴侣。”

他又看了眼躲在李明诛身后,明眸皓齿的少年,“鲜少有男人愿意找姑娘这么强势的。”

“明诛很好的。”程策小声偷偷道。

李小四没忍住笑了,“公子也挺好的。”

居然能接受自己的另一半比他强大这么多。

“唔。”程策眨眨眼,睫羽过分浓密的忽闪着,“你也挺好的。”

李小四笑容更大,“公子也跟着一起来吧,只希望不要介意我家窄小简陋。”

程策连忙摆手,“怎么会呢,公子既然有这份心思,我与明诛自然是感激都来不及的,怎么会嫌弃呢!”

李明诛安静的站在程策身边,感受到少年骤然变好的心情,心底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总归不是再为她哭了。

她有些怕程策的眼泪。

在京都守着程策十六年,她没敢让程策掉一滴泪,最近这些日子,少年帝王眼睛都要为她哭瞎了,着实让人心疼。

她现在好没用,居然让程策一直为她伤心。

李明诛隐匿在衣袖下的手微微蜷缩着,眸光轻浅。

*

李小四的家在村南头,青砖瓦房,漆红木门,绵延的篱笆围着,看着比其他人气派些。

李小四领着李明诛与程策回家,在他家附近玩耍的孩童见状立刻跑上前跟他打招呼。

“李叔!”小孩一脸笑容。

李小四也笑着回应,“三娃,你们几个怎么在这里玩?地里的活都干完了?”

三娃脆生生回答,“娘让我们先回来,家中的事务有姐姐在,不要我去了。”

李小四挑挑眉,没说话。

“但是我们玩太无趣了,所以我把姐姐也带来了。”他指了指不远处孩童堆里的姑娘,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李小四。

“李叔,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李小四摇摇头,笑着婉拒,“三娃,叔还有事要做,今日没办法陪你了,改日,改日上山打猎一定请你吃肉!好不好?!”

三娃的眼睛瞬间亮了,扯着嗓子应,“好!”

李小四笑容更大。

“姑娘,请进。”李小四侧开身请李明诛与程策进去,“公子也来。”

庭院干净整洁,柴垛堆放角落,一只漂亮的狸花猫闲散的窝在院中木桌上,惬意的晒太阳,听见声响后抬眼,睡眼惺忪的竖瞳懒懒的看着李小四,见是熟人便起身跳下去,慢慢悠悠的走到李小四腿边,蹭了蹭他,呜呜咽着。

李小四怜爱的抚摸着狸花猫。

“姑娘这脉象,着实熟悉。”李小四坐在木桌旁,为李明诛把脉时脸色凝重,不复刚刚的轻松。

李明诛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程策在一旁关切紧张的小声问,“能治吗?”

既然熟悉,那便是有治好的可能,对吧?

“这毒,我以前在锁雀楼听大哥提起过,好像是西域王室中流传过,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了,现如今早已失传,似乎只有王室内部还有三两个老一辈的人知道,而且,这毒似乎有所改进,毒性更加猛烈。”李小四有些疑惑,“这种毒极为罕见珍贵,西域王室很少拿出来,制作过程耗时耗力,还需要大量金钱,早已失传的东西,姑娘如何会中?”

“再说,姑娘武功高强,还未曾去过西域,如何能中这种毒?”

李明诛当年在淮州城的时候名动一时,离开前还与他们这些友人告别,那时的她意气风发,张扬倨傲,虽然依旧冷冰冰的,但至少没有中毒迹象。

离开后在京都也是很快名动天下,出任帝师一职后便久居京都,后来启楚巨变,帝后身亡,她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新帝,以不可对抗的腕力强势扶持新帝登基,自己代为执政,自那以后,常年被京都朝政烦扰,事务缠身,连出京都的时间都没有,更遑论去西域。

西域王室一向排外,更不可能把这种王室机密随意交给外人,帝师府戒备森严,还有苍梧七星保护她,李小四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李明诛到底为何会中毒。

程策在一旁呼吸一窒,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摇摇欲坠。

李明诛立刻在底下紧紧握住他的手,淡淡回道,“不小心中毒了,无碍。”

明显的不想回答,李小四了然,识趣的不再追问。

他从屋内拿出来一个木槿匣放在桌上,推到李明诛身前,“这是“运奴”,也是西域的,虽然不是解毒的解药,但“运奴”是万能的药,可以压制任何毒性,只不过要小心,莫要大喜大悲,否则的话。”

李小四严肃道,“是药三分毒,“运奴”既能压制毒,必然也带了毒性,且毒性比姑娘身上所中之毒更加凶猛,我是看在姑娘生性冷淡,鲜少有何事需要姑娘大动情绪才放心把这药交给姑娘的。”

气氛逐渐凝重。

李小四突然道。

“我这药啊,千金难买,万金难求。”

凝重不复。

李小四笑着为李明诛打开,打趣道,“今日免费领。”

李明诛抬眼,淡淡道,“回头给你钱。”

李小四笑道,“姑娘不必对玩笑话太较真。”

“我又没让你跟我姓。”李明诛低眉道。

李小四:“……”

程策好奇的看着匣子中的药,心中有疑惑,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是他的生母,为李明诛下毒,人人都关切李明诛,为何中毒,如何能中毒,是啊,李明诛这么厉害,如何能被宵小近身,即便是毒发也能不靠内力解决山匪,她如何能中毒?

程策心尖发酸发涩,垂下脑袋。

李明诛若有所感的侧头。

“不高兴吗?”她捏了捏程策的手,轻轻问。

程策摇摇头,顿了顿才小声开口,“没有。”

李明诛眸光半敛,学着程策的口吻,“骗子。”

程策往李明诛身边靠了靠,但碍于李小四在,没敢跟李明诛撒娇。

“出去跟小孩玩会儿吧,我与他有事要说,今晚恐怕要忙,不能陪你玩闹,你要跟着我应酬,委屈你了。”

第60章 苍梧人神迹傍身,不二权臣,天选之主……

李明诛这样清冷淡漠的人一旦软了态度哄人,效果自然非同凡响,程策被她三言两语撩拨的找不着北,脸上红晕久久不散,最终受不了了,松开李明诛的手,头也不敢抬的狼狈离开。

李明诛在听到木门关合的吱呀声后,恢复冷淡,她利落的将药吃下去,毫无顾忌。

李小四意外的笑着看李明诛,“姑娘不怕我给你下毒?这么信任我?”

看都没看,直接吃了下去。

“你要是不怕我把锁雀楼夷为平地,大可试试。”李明诛轻咳两声,“运奴”药效立马发作,她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在一瞬间凝滞冷却,眉头紧皱,剧烈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捂着胸口,呼吸急促起来。

那双瘦削白皙的手紧紧攥着胸前锦服,褶皱丛生,手上青筋暴起,因为用力而轻轻发颤。

“咳咳咳!”胸腔的痒意让李明诛开始剧烈咳嗽。

疼……

李明诛满脑子就只剩下这个念头。

毒发时,受伤时,她都没喊过疼。

浑身上下的血液开始沸腾,灼烧着她的皮囊与血肉,烈火舔舐着她的寸寸筋骨,而后又骤然冷却,仿若置身霜寒之地,冰冷刺骨的风雪让她不得不颤抖着,冷热交替着变幻迅速,李明诛额角不自觉沁出冷汗,紧咬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动静。

李小四立刻起身为李明诛点穴。

“莫要心急,气沉丹田,内力运转四十九周期而后再把淤积在心口的污血吐出来。”李小四皱眉交代。

眼前漆黑一片,李明诛听到李小四的声音后想要运功,却发现身上的痛楚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以至于牵一发而动全身,就连指尖微缩也如血肉撕扯般痛苦。

“姑娘。”李小四见李明诛迟迟不运功,不由得有些心急,“我没有内力不能为姑娘做什么,但是姑娘,你现在再不运功,就会爆体而亡啊!”

李明诛脖颈上青筋暴起,面色不复清冷,露出罕见的痛苦神情,也不知道听没听得到李小四的话,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却仍然觉得胸腔发闷,喉管变得越来越细,稀薄的空气被呼入,却无法呼出。

李小四见状便知道,“运奴”的疼痛让李明诛现如今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自然知晓“运奴”的功效,西域王室研制出“运奴”三百余年,曾有很多人试过,几乎无一例外,不是没有强大内力护体被“运奴”强大的药效逼死,就是忍受不了疼痛,活活疼死。

他本以为李明诛能撑得过去,毕竟李明诛的内力十三年前便已经到达常人难以匹敌的地步,问仙策上上下下无一人打的过她,锁雀楼不是只活动在启楚境内,北齐,西域,东湾,天下各国,几乎遍布锁雀楼的眼线,他见过旁国武林至尊,也见识过隐姓埋名的高人,天才在他眼中如过江之鲤般平庸常见,但见过李明诛后,他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天才。

天地之间,他独行数载,第一次见如李明诛这般独特的人。

于是发了疯的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她不能死。

李小四咬咬牙,“姑娘,你若是真的撑不住,我就去喊外头的公子进来!他若是有内力,正好可以帮助姑娘缓解痛楚!”

他说罢便要抬脚出去。

“别去。”李明诛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这两个字,眼底带上浓重的戾气。

灼灼烈日照在她身上,冰火两重天的苦痛叫她连说话都艰难。

一鼓作气,她咬紧牙关开始打坐运功。

越过这道坎儿,便什么事都变得简单许多,李明诛的手还在颤抖,薄唇紧抿,睫羽扑朔,内力不断在体内循环,一寸寸疗愈着满身疮痍。

李小四见李明诛很快进入状态,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自李明诛与刘乔决战之时便察觉到,那公子对于李明诛来说是不同的。

李明诛不爱热闹,当年他们爱游山玩水,酒楼相聚,十次邀请李明诛,李明诛得拒绝他们十一次,而且不爱旁人近身,警觉的很。

有一次他存了打趣她的心思,不顾李明诛的冷眼嬉皮笑脸的凑到她身边,被打的左腿骨折右胳膊脱臼,养了许久才养好。

那明眸皓齿的小公子,手无缚鸡之力,连农活都不会做,除了一副好皮囊外,李小四还真想不到李明诛到底为什么要喜欢他。

不过他清楚,李明诛是绝对不愿意在在乎的人或不熟的人面前露出弱点的。

她在乎的人很少,这么多年来李小四只知道孟昭一人,不过孟昭似乎不大喜欢李明诛。

李小四低眉看着脸色逐渐好转的李明诛,眉峰微蹙。

那人对她很重要,李明诛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敢在他面前露怯示弱,用他来刺激李明诛,果然有用。

李小四看着渐入佳境的李明诛,松了口气,身边的狸花猫不知何时跑不见了,李小四也不在乎。

院子是篱笆院,篱笆矮小,从外头便能将院落里的一切尽收眼底,李明诛坐在院子里,暴露在天地之间。

程策与三娃在李小四房子后面的草垛,偶尔还能听到少年与孩童玩耍发出的清澈干净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李小四尽量不打扰李明诛的进屋,从屋内的雕花木窗缝隙看了眼外头的少年。

几个小孩围着他,有的好奇的看着他那张漂亮的脸,有的人不知低头与他交头接耳什么,他眉眼带笑,很开心的模样,蹲在地上,身上的锦袍垂落地上沾染尘灰与草根也混不在意,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弯着眼眸笑的明媚干净,白皙细腻的皮肤惹眼,嫣红的唇瓣色泽诱人,他的小狸花猫蹲在少年身边,不住的蹭着他,撒娇的冲着他叫来叫去。

少年有些意外的注意到身边的可爱小猫,骨节分明的手试探性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平日对人凶巴巴,谁碰了都要挠一爪子的狸花猫此时乖顺的蹭少年的手心,俨然一副喜欢他的样子。

李小四失笑。

“小没良心的……”

他悄无声息的放下雕花木窗,阻断耀眼夺目的春光与孩童稚嫩的欢笑,走到小院时,李明诛依旧马上要结束了。

饶是李小四有心理准备,李明诛做这种事会很快,但真正看到时还是意外的说不出话来。

四十九周期,常人一日才能做得到,李明诛不过在片刻之间便毫无压力的完成了。

神所偏爱的孩子,拥有冷若冰霜的脸,洞悉尘世的眼,神迹傍身,不二权臣,天选之主,若非孟昭,也许此刻,金銮殿中高坐帝位的人,不是那毫无实权的傀儡皇帝,而是她。

李小四神游片刻的功夫,李明诛突然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李小四赶忙上前为她解穴。

眼前的光线逐渐变得清晰可见,李明诛微微皱眉,呼吸由急促慢慢舒缓开来,她唇边沾血,艳红的血迹为她徒增生机,皮肤泛着病态的白,此刻红白对比,触目惊心。

胸前白衣褶皱,现如今沾染血迹,她抬袖擦了擦唇边的血,低眸看了眼在白衣上尤为惹眼的血迹,轻啧一声,有些烦躁。

她慢慢起身,将外衫脱下来随意仍在木桌上,春寒料峭,早春的风还裹挟寒意,轻撩她的发与衣摆。

“你体内还有蛊虫?!”李小四看着地上那摊黑血中蠕动的虫,着实有些震惊。

李明诛抿唇。

“有问题吗?”

蛊虫在血液中挣扎着蠕动,可却因为久久接触不到带着生机的血肉而开始腐烂,速度之快让李小四都觉得不可思议。

蛊虫腐烂,身体逐渐干瘪,体内混浊的白液在浓黑的血迹中晕染,李小四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最后还是觉得难闻,跑到院子角落挖了半桶土跑来盖上。

“这蛊虫,怎么这么恶心?”他皱着鼻子摇头,“唉,对了,姑娘觉得现在,身体如何了?”

李明诛的眼睛刚刚恢复,还不大能适应春日正午强烈的光线,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眸,口腔中的血腥味让她心生烦躁,她皱着眉,眼底有压抑不住的戾气。

“还行。”

她再次运转内力,果然比刚刚要好得多,内力藏着锋芒,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毫无顾忌的使用它,乍还觉得不大舒服。

“对了,你的内力怎么回事?”李明诛想起来刚刚李小四的话,停止自己的动作,皱着眉问。

李小四笑着打趣,“我还以为姑娘只顾着那漂亮公子,顾不上我这种又老又丑又黑又无能的村夫了呢。”

李明诛:“……”

“杨成昀。”李明诛冷冷喊。

李小四立刻严肃起来,“当年我输给你,心里不服气,于是托大哥帮我在锁雀楼找你的信息,结果居然什么都找不到,我性子倔不肯放弃,动用所有关系去搜,最后终于窥探三两分关于你的事情时。”

他顿了顿,“有一帮人半夜三更找上我,那时你已经与孟昭离开淮州城,我被他们强硬的废掉全身武功内力,甚至被挑断手筋脚筋,若非我大哥及时出现将我救下,说不定我就死了。”

“后来,锁雀楼的密探被他们暗地杀害,手段残忍,死状惨烈,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不忍心他们再这样白白丧失生命,于是主动请求离开锁雀楼,我一走,锁雀楼的情况明显好转,我隐姓埋名在遮峪村很久,他们似乎也忘了我,反正这些年,挺自在的。”

李明诛眉头皱得更紧。

“谁敢与锁雀楼作对?”

锁雀楼的根基,是现如今的她,顾全大局都不敢轻易动的存在。

“你们没查到他们的消息?”

李小四摇摇头,“没有,但我知道,他们是苍梧人。”

李明诛猛地抬头,眸光冷的可怕,连带着声音也冰冷刺骨,“苍梧人,不会离开苍梧。”

那片雪,埋藏着许多妄图离开苍梧的生灵骸骨,她当年带着孟昭,是凭借神迹的庇佑与祭司有意放行才离开的。

“他们的脖颈,都有飞禽走兽的图腾。”李小四道,“这天底下,且不说没有锁雀楼查不到的组织,脖颈带鸟兽图腾的,除了苍梧,还能有谁?”

李小四看着李明诛,“谁能为了你,动辄与锁雀楼对抗?”

李明诛张了张嘴,竟然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她才沙哑着声音。

“你的意思是,在淮州城,就有苍梧人的踪迹?”

李小四点点头。

李明诛只觉得胸腔发闷,呼吸一瞬间变得艰难。

孟昭,所以,你知道,也早已与苍梧人见过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