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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 111 章 “我只是、想帮你。”……

第111章

水流声掩盖住了大部分的喘息。

但裴屷这次就在浴室门外, 他听得很清楚。

裴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声音有些发紧:“贺衍, 需要帮忙吗?”

浴室内。

贺衍湿漉漉的发丝黏在泛红的肌肤上, 他手中的动作停顿,身体微微轻颤着。

他仰头顶着瓷砖, 微眯着眼看向门外。

大概过了几秒,又或者是十几秒。

裴屷站在那里,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呼吸不知为何也变得急促起来。

“不用。”略微沙哑的声线透过磨砂玻璃门穿到了外面,但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尾音还未落下就被一声闷哼截断。

裴屷的手慢慢垂落,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浴室大门的把手。

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 可双脚却像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动半步。

裴屷站在原地,直到听见林医师在电话那头疑惑的呼唤, 才猛然回神。

他后退几步,重新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林医师听完他描述的所有症状, 沉吟片刻后说道:“他今天是不是喝酒了?”

得到裴屷肯定的回复后,林医师叹了口气:“这就对了, 酒为湿热之物, 与他体内残留的药性相冲。自然而然, 经络内残存的邪火也就被激发了。”

裴屷握紧手机:“那现在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是疏解。”林医师的斟酌着用词, “精满则溢,就像水库泄洪,堵不如疏。”

裴屷想到刚才在浴室门外听到声音,耳尖瞬间烧了起来:“他应该已经——”

林医师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语气严肃起来:“不是一次就行了,一定要让他彻底释放干净。如果发泄后,贺衍的体温能稳定下来,应该就没事了。”

裴屷抿了下唇,出声道谢。

“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您是还没休息吗,还是说有人在我之前联系您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前,的确有一位先生打电话联系我,他简单说了下贺衍的情况,不过没有你刚才描述得那么详细。”

林医生感慨着说道:“那人说是之后会再次联系我,但我没想到打来的电话会是你。”

挂断电话前,林医师补充道:“如果贺衍的体温在泻火后还没有退下去,那就把他带到我这里。”

电话挂断后,房间里静得只有浴室里的水声。

裴屷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浴室方向。

二十分钟后,时间已经逼近凌晨三点。

浴室的水声仍在淅淅沥沥地响着。

他怎么还没有出来。裴屷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在他快要走到了浴室门前时,脚步却停了下来。

他抿了下唇,终于叩响了磨砂玻璃门。

“贺衍?”

浴室内,贺衍听到声音,本想回答,但喉间溢出的只有一片无声的哑意。

一门之隔的外面,裴屷依旧只能听到浴室里淅沥的水声。

他眼中的忧色加重,身体微微前倾,犹豫了片刻,指腹触碰到了门把手。

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裴屷深吸了一口气,拧开了门。

贺衍靠坐在墙角,裤腰松垮地堆在大腿处。

门开的刹那,浴室内的一切尽收眼底,裴屷的呼吸骤然停滞,耳尖红得滴血。

贺衍半掀着眼皮,湿漉漉的睫毛下眸光涣散,被自己咬破的唇角渗出一丝血色,在潮红的脸上格外刺目。

裴屷瞳孔放大,耳膜里只有急促的心跳撞击声。

他的唇色抿成了一条直线,眸中闪过几丝无措和歉意:“抱歉,我刚才在外面没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

贺衍半眯着眼看向裴屷,眸中闪过几分审视和警惕。

体内的燥意并未消退,骨髓内的痒意在一点点地吞噬着他的身体和理智,但相比于刚才,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贺衍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他抿紧唇瓣,吞下快要溢出的喘息。

裴屷仓促移开视线,近乎慌乱地拿起旁边的浴巾,覆在了贺衍的腿上,隐约勾勒出底下贲张的轮廓。

他起身时,指尖不小心擦过贺衍的手臂,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怎么还这么烫?

裴屷喉结滚动,将那一瞬紊乱的心跳强压下去。他垂下眼睫,声音放得很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有狎昵的打量,没有暧昧的试探,只是干干净净的一句询问。

贺衍看着他微微发颤的指尖和刻意保持的距离,眸中的冷意渐渐消退。

他张了张嘴,却只溢出一点气音:“没力气了。”

裴屷读懂了他的口型,伸手要去扶他。可就在肌肤相触的瞬间,贺衍猛颤了下,条件反射般地甩开了他的手。

熟悉的痒意在骨髓里叫嚣,像无数蚂蚁在血管里爬行。

贺衍瞳孔骤然扩张,他别过脸去,摆了摆手示意裴屷不用再过来。

水珠从他发梢坠落,有几滴溅在裴屷脸上,但他却楞楞地站在那里,目光凝在了贺衍的手臂上的那两道浅白的伤痕上。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忽地想起了贺衍十八岁生日的那个晚上。

如果那时他就知道自己心跳无端加速的原因,如果那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贺衍,如果那时——

裴屷嘴角抿紧,眸色晦暗,眼中全然只有贺衍的身影。

就在贺衍快要走到床边的时候,他的膝盖打了个颤,一股难耐的痒意和燥热从尾椎攀上来,腿根不受控地痉挛了下。

地面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裴屷神色一慌,顾不得其他,本能地想去扶,但在触及贺衍的神色后,指尖轻颤着垂在了身侧。

贺衍狼狈地撑着地面自己站了起来,眼尾洇着的那抹潮红像是被手晕染开一样,连泪痣都带上了灼目的红艳。

胸前的粉意随着他的喘息前后起伏,他的肌肉紧绷着,劲瘦的腰肢轻颤。

裴屷喉结滚动,心绪起伏,像是羽毛扫过一般,他压下心底不合时宜的悸动。

空气里,只能听到贺衍略带沉重的喘息。

贺衍撑着地面慢慢起身,明明身体在颤抖,但被水汽浸湿的神色却愈发冷然,眸里还带着几分厌倦。

这种反差非但没削减他的欲感,反倒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撩人蛊惑。

贺衍咬紧牙关,挂着睫毛上的水珠顺着睫羽滚落,他勉强维持了稳定,坐到了床边。

裴屷递给贺衍一杯水。

“林医师说,”裴屷声音发紧,目光不敢下移,“那里,要彻底……解决才行。”

贺衍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他擦下嘴角,眉梢闪过几分自嘲。他已经自己弄过几次了,但不知道是不得章法还是如何,无论怎样抚弄都无法真正解脱。

最早的那班高铁去阳岗的高铁,是在早上七点多。

只要再忍几个小时就好了。

他又不是没忍过,贺衍睫毛轻颤,这次忍过去也就好了。

“没事,谢谢你。”他蜷进被褥,留给了裴屷一个背影。

裴屷关上灯,他半掩着门,走到了套房的隔间,再次拨通了林医师的电话。

林医师似乎是刚睡着,声音带着几分睡意的沙哑:“情况还没好转?”

“嗯。”裴屷压低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要是他前面一直硬着,会不会——”

林医师瞬间清醒,语气严肃起来:“若是一直郁结不泄,恐怕会伤及肾经,日后更难调理。你试着刺激他的曲骨穴,位置在耻骨联合上缘中点处。以指腹轻按,力度要适中。”

裴屷的耳尖在黑暗中微微发烫。

“若依旧无解——”林医师沉默片刻,斟酌着说道,“□□之法引火下行,其实这方法当下对他来说或许最为妥当。”

想到贺衍倔强的性子,林医师叹了口气:“但那孩子怕是宁可忍着也不愿如此。你告诉他,医者面前无羞事,不必难堪,就算是他亲自来我这里看病,也是如此。”

电话挂断后,裴屷在黑暗中站了许久。

他站在半掩的门扉外,目光落在了床上。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勾勒出贺衍身体的轮廓,他仍在微微发颤,偶尔泄露出几声压抑的微乎其微的喘息。

裴屷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指尖在墙壁上摸索到开关,啪的一声轻响,床头的小夜灯亮起昏黄的光晕。

光线很柔,在房间里晕开一片暧昧的朦胧。

贺衍猛地转过身,额前的碎发有几缕黏在了汗湿的额角,那双眼睛此刻被欲望折磨得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尾泛着不自然的红,像是被人用指尖狠狠揉搓过。

贺衍额头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的手指死死攥着床单。

裴屷站在原地没动。

“我——”裴屷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贺衍的眼神变冷。

“裴屷,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贺衍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寒意,明明是想表现出戒备的姿态,却因为眼底氤氲的雾气,让这戒备带上了几分脆弱。

裴屷忽然单膝跪在了床边,他的额发此刻垂落几缕,在眉骨处投下细碎的阴影。

“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是、想帮你。”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贺衍滚烫的手背:“用别的办法。”

第112章 第 112 章 可你又不是医生!

第112章

略微冰凉的指尖触及手背, 贺衍抖了下,他抿着唇,几乎是瞬时抽回了手。

裴屷解释的声音随之在身侧响起:“刚才……”

他似乎没有说谎, 但贺衍眉头拧了一下, 眸中依旧闪过几分怀疑。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我亲自问他。”贺衍哑着嗓子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颤, 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接通了。

贺衍背过身,低声交谈。

裴屷睫毛轻颤,安静地单膝跪在那里,目光落在贺衍通红的耳尖, 眨了下眼。

通话结束后, 贺衍脸色有些古怪, 他沉默了一会儿。

贺衍垂着眼睛,对着裴屷道了声歉:“刚才误会你了。”

裴屷摇了摇头:“你,要我帮你吗?”

贺衍立刻拒绝了:“不用, 我自己来就行。”

裴屷眼底闪过几分失落,但他没有强求, 起身站了起来。

房门轻轻合上,里面的一切声音都被大门隔绝。

裴屷斜倚在紧闭的门扉上, 他的后颈抵着冰凉的门板, 微微仰着头, 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

异色的双眸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房间里,贺衍咬着唇,颤抖着手指按压林医师所说的曲骨穴,可不管他怎么按, 都没有任何用处。

反而因为触碰,胀得更痛了,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表皮下游走,绷得近乎透明,随着脉搏突突跳动,异常的难受。

他泄愤般再次握住,却像被什么堵住似的,无论如何都释放不出来。

贺衍低声暗骂了几句,细密的汗珠顺着脖颈滑落,本就潮红的脸颊此刻艳得惊人。

无法克制的痒意从骨髓深处往外钻,贺衍难耐地弓起腰,后腰的肌肉绷得发疼,小腹一阵阵发紧,可偏偏就是——

他低声咒骂,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哭腔。

林医师的话再次在耳边回响:[长时间郁结会伤及肾经,很可能会废掉……后面……刺激……]

这些词在他脑海里炸开,贺衍的脸黑了一瞬,他咬着牙,脸色变得五彩斑斓。

大概过了一分钟,又或者过了几分钟。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门被打开了一个极小极小的缝隙。

“有用吗?”裴屷的声音顺着那个小缝传了过来。

贺衍攥着被单的手指紧了又松,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进来。”

门开了。

裴屷打开了灯。

贺衍长睫不停颤着,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蹙着眉,唇瓣紧闭着。

“怎么了?”裴屷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试探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中带着几分难堪的羞耻,他的唇瓣颤抖着,终于说道:“帮我。”

裴屷瞳孔紧缩了,大脑空白了一瞬,他愣了下。

就在贺衍以为他不愿意的时候,裴屷单膝跪在了床边,简单地回了一个“好”。

单薄的被子盖在耻骨下,堪堪遮住了那处。

“这里、帮我按一下,谢谢。”贺衍指了指腹部下方的某个穴位,压抑着自己颤抖的音色。

裴屷单膝跪在床边,忽然轻声纠正:“这个位置不对。”

刚才他找错位置了?!

贺衍艰难地睁开眼睛,眸中带着错愕,涣散的瞳孔勉强聚焦。

他愣怔了下,还未来得及反应,腹部便感觉到了冰凉的触感。

冰凉的指尖顺着腹部中线缓缓下滑,裴屷的手很稳,手指在耻骨上缘停住,轻轻覆了上去。

(曲骨穴,中医针灸穴位之一,隶属任脉。位于腹下部耻骨联合上缘上方凹陷处)

贺衍猛地一颤,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曲骨穴在这里。”裴屷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他的指尖开始画圈按压,力道恰到好处。

贺衍的腰猛地弹了一下,随着裴屷的动作,贺衍的呼吸越来越乱,他死死咬住下唇,却还是漏出了一声低喘。

“放松。”裴屷的声音低沉而克制,神色间不见半分狎昵,唯有绷紧的下颌和额角若隐若现的青筋,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裴屷的指腹稍稍加重力道,贺衍的身体渐渐软下来,他突然仰起脖颈,喉结滚动,从唇间溢出一丝闷哼。

贺衍浑身一抖,他下意识抓住裴屷的衣袖。

裴屷的呼吸也乱了。

向来清冷的眸子里翻涌着暗潮,指尖下的肌肤滚烫柔软,随着按压微微凹陷,又在他移开时缓缓回弹。

“还、还要多久,裴屷——”贺衍的手指揪紧了他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几分隐隐约约的求饶。

裴屷眸色变暗,他没有回答,只是稍稍调整了角度,指腹贴着曲骨穴轻轻打转。

贺衍浑身剧烈颤抖着。

裴屷按照林医师的要求的手法,继续不轻不重地揉着曲骨穴。

贺衍绷紧的腰肢渐渐软下来,却在下一秒又猛地弓起,紧实的腹肌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位于腹部下方的曲骨穴传来微微的酸胀感。

贺衍的脚趾无意识地蜷缩着。

他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压抑声音,唇角的伤口再次裂开,渗出了血。

裴屷眉梢蹙起:“贺衍,医者面前无羞事。”

可你又不是医生!贺衍难堪地别过脸,睫毛颤得厉害。

大抵贺衍之前的确是胡乱按错了穴位,现在仿佛堵塞的水关被疏通了一般。

大坝的水闸要开了,积压了很长时间的水似乎将要从坝口奔涌而出。

大坝的开口处有了征兆,微微渗出了些许。

贺衍的舌尖顶着上颚,抿紧了唇。他撇过头,不再看裴屷,但微抖的身躯却紧绷起来。

裴屷愣了一下,动作停了一瞬,仿佛也被贺衍炽热的呼吸传染了一般。

裴屷又继续按摩了。

贺衍的指尖抽搐了下,他的眼睛微微翻白,眼前似乎出现了颜色各异的像素点。

他弓着的腰再次落回,劲瘦结实的腰肢浮上了一层薄汗。

好,好舒服。

他抿紧的唇瓣微张,露出了舌尖,眼神也再次涣散起来。

裴屷喉结发紧,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不敢在看,于是垂下了眼,睫毛颤着。

想起林医师严肃的叮嘱,裴屷眸色暗了暗。

他再次帮贺衍按揉曲骨穴(曲骨穴,中医针灸穴位之一,隶属任脉。位于腹下部耻骨联合上缘上方凹陷处)。

袖口被贺衍再次无意识地扯住了,他的目光落在了什么。

衬衫被贺衍攥得很紧,那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骨节那处泛着粉。

忽然一阵湿热触感掠过唇角,裴屷下意识舔了下嘴角,微微愣了下。

他神色如常地咽了下去,指腹继续或重或轻地按在曲骨穴上。

结束后,贺衍陷在凌乱的床褥间,他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眼尾还残留着未褪的潮红。

伴随着渐渐平缓的呼吸,他的胸口均匀地起伏,昏沉地睡了过去。

裴屷轻轻拉过被子盖到了他的肩膀上。

贺衍无意识地蹭了蹭枕头。

裴屷目光柔和,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他起身拿起测温器,看到终于降下来的温度,紧绷的大脑终于放松下来。

裴屷垂眸,静静地凝视着贺衍的睡颜,他很久没有动作,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不知过了多久。

他俯下身,动作轻到像是怕惊扰一场美梦。

他的唇轻轻贴上贺衍的眼皮,这个吻很轻,甚至没有完全落下,如同羽毛拂过水面。

晚安,好梦。

裴屷喉结微动,他最后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轻轻带上了房门。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贺衍猛地睁开了眼。

他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愣了几秒,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贺衍捂着脸,指缝里挤出一声低咒,喉结艰难地滚动着。

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他整个人瞬间僵住。

第113章 第 113 章 再次交锋

“贺衍, 我可以进来吗?”裴屷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贺衍的手指一顿,刚才被他勉强压下的画面又再次在脑海中出现。

昨晚是他选择让裴屷帮忙,如今再懊悔也没有用。

贺衍深吸了一口气:“进来吧。”

门开了, 两人视线相触的瞬间, 又同时移开。

“昨晚的事你不用在意。”裴屷声线依然清冷自持,只是碎发下的耳垂却红得滴血。

但贺衍正处在尴尬之中, 并没有抬头。

裴屷微微垂眸,声音平静:“你生病了,我帮你,仅此而已。”

裴屷的语气并不温柔,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 但恰恰是这种略显冷漠的态度, 反而有点贺衍却松了口气, 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贺衍眉梢稍稍舒展开来,他轻咳一声,抬头时额前几缕不听话的黑发随着动作翘起:“裴屷, 谢谢。”

裴屷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浅笑,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将干洗好的衣物放在床头, 突然话锋一转:“飞行器设计领域的院士石河泰,今年三月受聘于铜海大学。”

他顿了顿, 声音平静:“我来这里, 是想成为他的入室弟子。”

“宿舍的事, ”裴屷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 但他的神色淡漠,“如果你觉得不便,我可以搬——”

贺衍眉梢微蹙,他了解裴屷的为人, 从不在原则问题上妥协,既然他明说了目的,就绝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他对裴屷本来就带着点愧疚,更何况,昨晚的事确实是自己又欠他一个人情。

贺衍鼻尖皱了下,自己可干不出把人赶出宿舍这么没良心的事,他无声叹了口气,打断了裴屷。

“宿舍是学校的,你想住多久都行。”

裴屷微微颔首:“好。”

他神色依旧淡然,似乎并不在意贺衍的答应与否,平静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裴屷轻轻关上了房门。

大门隔绝了视线。

裴屷淡漠的神色不复存在,乱跳不止的心脏撞击着胸腔。

他垂眸看着自己略微颤抖的指尖,终于放任嘴角笑了起来,右侧的唇边露出了一个很小的酒窝。

既然贺衍对那些直白的情感表达抗拒,不想被特殊对待,那他就继续维持这样的距离。

他的手指轻触了下左眼。

淡青色的瞳孔像是带着一层蒙蒙的雾,视线只能聚焦在很近的距离,再远些的景物便都模糊成了色块。

可要是这只眼还如从前一般清明,他或许永远不会踏进那家针灸馆,也就不会与贺衍重逢。

命运还真是讽刺,将他最不堪的残缺变成了最珍贵的契机。

但即便如此,他也欣然接受。

裴屷睫毛颤着,他不想再经历去年的一切了,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就够了。

他和贺衍都还年轻,未来有无尽的可能。

淮新,贺氏集团总部。

周日,本该是休息日,但高层们纷纷被紧急召集。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躁动。

“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听说连何董都来了。”那人瞥了一眼坐在一侧的何眷蓉,压低声音道,“看来事情不小。”

何眷蓉端坐在那里,妆容精致,神色平静。

只是她的双手交叠,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手背,掩饰着内心的不安。

一位与她私交不错的高层正巧坐在了她的旁边,凑近小声问道:“何董,您知道这次会议的具体内容吗?”

何眷蓉嘴角微微上扬,避重就轻地说道:“公司最近在调整战略方向,应该是相关事宜。”

她岔开话题,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会议室大门。

在上次贺琚的警告,她一直没来公司,但今天到底会是什么事情,居然会如此大动干戈地把这么多高层都聚到这里。

九点整,会议室里已经座无虚席,却迟迟不见贺氏集团最高领导人的身影。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不耐烦地看表。

突然,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但走进来的不是贺衍,而是一个他们更加熟悉的身影。

贺琚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步伐轻快地走到主位前。

“各位上午好,虽然大家应该都认识我。”贺琚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环视众人,“但好像忘记正式介绍自己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我是贺总的秘书——贺琚。”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贺琚慢条斯理地打开文件夹:“今天召集大家来,是要处理几个小问题。”

他的面容依旧含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比如,……这几位的事。”

被点名的几位高层脸色瞬间煞白。

其中一人猛地站起来:“贺琚,你现在跟贺氏集团又没有关系,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给我们开会。贺衍人呢?他一个黄毛小儿——”

贺琚的笑容骤然消失,漆黑的瞳孔闪过一丝冷意:“我的意思就是贺总的意思,至于我有没有资格。”

贺琚转向何眷蓉,笑容重新浮现:“母亲,您是贺氏集团的老人了,您说我有资格吗?”

何眷蓉的手指在桌下气得发抖,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当然。”

……

会议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贺琚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会议室,公司的烂摊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多。

不过没关系,他会很快解决的,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铜海找哥哥了。

贺琚舔了下唇,瞳孔收缩,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那时候,哥哥会奖励自己什么呢?

铜海,酒店。

贺衍洗漱完出来时,客房服务刚好送来早餐。

两人安静地用过早餐。

贺衍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复杂情绪。

贺衍抿了下唇,舌尖触到了唇上的伤口,略带咸湿的刺痛,脑海中忽然闪现某个片段。

昨晚的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某些片段清晰得刺眼,某些却又模糊得令人心慌。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鄢忬,但他甚至分不清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喉结轻轻滚动,贺衍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对裴屷的感谢是真,但那些被情欲支配的难堪画面,那些失控的喘息和触碰,都让他需要独处的时间来消化。

贺衍喝了一口水,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的平静:“裴屷,我要去针灸馆,就不和你一起回学校了。”

话音刚落,他便起身站了起来,脚步朝大门走去。

裴屷闻言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眼看向他,语气如常:“我一会儿也要去。”

他同样起身,视线与贺衍交汇。

“昨天耽误办手续单位了时间,今天要去复诊。”

贺衍的脚步顿住了,他的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目光下意识落在裴屷那只淡青色的瞳孔上。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但贺衍也只是停了一下,随后便继续往外走去。

酒店的房门被打开,裴屷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的眼神在贺衍的身上悄然停留,一直不曾移开。

两人一同走出酒店时,阳光正好。

贺衍走在前面,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当裴屷跟上时,他才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的眼睛,现在情况怎么样?”

春夏交接之际,天气正好,暖阳洒落,微风轻拂。

裴屷心脏没有规律跳动着,悸动随着微风拂过脸颊。

他正准备回答,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的某个人影,神色倏然变冷。

贺衍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人也愣在了原地。

鄢忬就在对面,他的步伐很稳,缓步走近,成熟男性特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裴屷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您又想来干什么?”

鄢忬直接越过裴屷,根本没在意裴屷的话,目光落在贺衍身上。

鄢忬眉梢微蹙,墨绿色的瞳孔闪过一丝暗芒。

阿衍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

“阿衍,你们是要去针灸馆吗?”他声音放得很轻。

他本来该回答,但贺衍却无法张开嘴。

他浑身僵着,瞳孔骤缩。

破碎的镜面被重新粘连,他居然真的在裴屷面前,露出了那般不堪的模样。

难堪和羞耻如藤蔓般缠绕,贺衍心头一阵发堵,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喉结滚动着。

“与你无关。”裴屷侧身挡住他的视线,他的声音很冷,异色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温度。

鄢忬开口:“我已经把林医师和苏医师请到铜海了。”

裴屷和贺衍同时愣住。

“裴屷的眼睛每周都需要治疗。”鄢忬轻抚贺衍肩头不存在的灰尘,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贺衍的后颈,“而你,阿衍,既然状况又复发了,就先别跟我赌气了,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酒店门前。

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两位身着穿着朴素的老夫妻从车上走了下来,正是阳岗针灸馆的林医师和苏医师。

第114章 第 114 章 别和我争(修)

第114章

贺衍从愣怔中回神, 他下意识退后一步,眉头拧起。

鄢忬的手在半空中悬着,墨绿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又带着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 神色里藏着几分落寞。

“阿衍——”鄢忬正欲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贺衍避开视线的瞬间停止了出声。

贺衍听到这声熟悉的语气, 想要删掉的回忆又再次出现在脑海。

他的表情再次沉下来,漆黑瞳孔里凝着寒星般的光,眉梢微沉,眼睫压下,看起来很不爽。

但偏偏他的眼睛又长得极其好看, 眼尾微微上挑, 即便是这种臭脸, 依旧带着摄人心魄的冷冽。

鄢忬呼吸一滞,心跳冷不丁地漏了一拍。

贺衍微微眯眼,手背上的青筋跳动着, 身侧紧握的拳头松开,眉宇间跳跃着丝丝躁意。

暮春的暖阳落在他的眉梢间, 似乎想要抚平他的烦躁,但却并无用处。

贺衍眸中的情绪复杂, 他看向鄢忬, 却也只是微微颔首:“多谢关心, 我会好好治疗的。”

其中疏远的意味, 任谁都能听出来。

鄢忬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心脏倏然抽疼,他轻叹了一口气。但目光始终落在贺衍的身上,墨绿色的瞳孔毫无亮色, 涌动着压抑的暗嘲。

与他截然相反,裴屷的唇角却微微上扬,但表情很快又恢复了淡漠。

裴屷神色淡漠地移动两步,却又再次恰恰好站在了两人之间。

对面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眼神交锋间火药味十足,可贺衍却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他根本没在意两人,只是低头看了眼时间,马上要十一点了。

贺衍视线越过两人望向远处,苏、林两人正在司机的带领下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距离他们还有十几米。

贺衍本想过去迎他们两人过来,但脚步微动,身侧便出现了裴屷的声音。

他下意识挑了下眉,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裴屷的唇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姿态矜贵,神态表情无可挑剔,语气颇为礼貌:“舅舅,多谢你帮我们把两位医师请来。”

但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他把重音却落在了“我们”这两个字上。

裴屷继续说道:“即使知道您是好心,可我和贺衍毕竟还年轻,但两位医师年事已高,舟车劳顿本就劳累,更何况还要为我们就诊。”

贺衍听到裴屷这句话后,眉间微动,忽然抬眼看了下裴屷。

舅舅?贺衍疑惑一瞬,昨晚,在他意识混沌之际,似乎也的确听到了舅舅这个词。

但他当时还以为是“救”这个字。

贺衍眼神闪烁,微微上扬的眸中闪过一丝锐利,随后瞬间将裴屷和鄢忬的背景串联到一起。

在圣洛莱索的时候,裴屷的左眼是和鄢忬同样的墨绿色,裴屷的母亲也来自鄢家。

但他之前居然从未将鄢忬和裴屷联系起来。怪不得,在上次自己拜托鄢忬,让他帮忙安排暑假的实习工作的时候,他会答应得那么简单。

或许是见贺衍动了一下又愣在那里,鄢忬忽然出声:“阿衍,怎么了吗?”

贺衍回过神来,他微眯了下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睫颤了下。针灸馆的两位医师的身体可以说比一些正值壮年的年轻人都好,裴屷肯定也知道这事。

刚才表面上是在说两位医师年迈,但——

贺衍眉梢一挑,他倒是没想到,裴屷居然还会这样暗讽。

裴屷也在一直注意着贺衍,他自然而然地朝着贺衍走近了些,眸中的冷意瞬间化为温柔。

两个年龄相仿面容俊美的青年站在一起,即使没有什么言语交流,不过是对视了一眼,但即便如此,这一幕也美好到足以入画。

但也仅仅是看着匹配罢了。

鄢忬眯了下眼,他神色不变,唇角始终保持着相同的弧度,只是墨绿的双眸被暗意浸染,带着几分讽意和自嘲。

他知道自己那个外甥是什么想法,他和之前的自己一样的天真,认为只要守在贺衍身边,终究会有那么一天,贺衍会喜欢上自己。

但不会有那么一天。阿衍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喜欢裴屷。更准确地说,他不会喜欢任何男人。

如果不亲自捅破那一层纸,贺衍就会一直缩在壳中。

不远处的苏、林两位医师,已经在司机的带领下走到了这处。

贺衍看向那处时,视线不经意和鄢忬对视,他平静地移开了视线,随后走向了苏、林两人。

鄢忬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贺衍身上,忽然出声道:“裴屷,最后劝你一句,别和我争。”

裴屷无视了这句话,径直走向贺衍。

简短寒暄过后,酒店的总经理亲自带路,将几人领到了酒店最顶尖的总统套房。

酒店总经理亲自迎上前来,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容:“几位贵客这边请。”

他的目光在扫过鄢忬时明显一滞,显然没想到这位向来冷峻的老板竟会对人如此上心。

鄢忬却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他低声对总经理吩咐了几句,后者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即连连点头:“是,是,您放心,安排的是最好的房间。”

总统套房内,林医师的手指轻轻搭在贺衍的腕间,眉头微蹙,随后又舒展开。

片刻后,他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动作娴熟地为贺衍施针。

“小贺,”林医师收起银针,从药箱取出几包药材,“这些药每日煎服,切记不可饮酒。”

他加重了语气:“任何含酒精的饮品都不行。”

“林医师,我这种症状还会复发吗?”贺衍垂着眼睛,低声问道,“真的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了吗?”

林医师将药包仔细包好,温声道:“小贺,你体内残留的药毒本就不多,就像晨露遇阳,时日久了自会消散。偶尔被激发出来,反倒像是给身体开了个宣泄的出口,能加快排毒的速度。”

见贺衍神色犹疑,林医师又笑着补充:“发作时虽然难受,但从医理上讲,反倒有助于彻底清除体内余毒。”

他轻轻拍了拍贺衍的肩膀:“不过你大可放宽心,只要不接触酒精,这种症状便不会再被催发,不用担心它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

贺衍点头应下,他微微抿唇:“谢谢您,麻烦您从阳岗来一趟了,真是抱歉。”

“倒也不算麻烦,今早针灸馆一开门,我就见到了那位鄢先生。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坐直升机,倒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林医师弯了下眼,他和老伴最开始的确没有同意鄢忬的请求。

林医师一边整理药箱,一边轻声说道:“好在最近来找针灸馆看病的人也不多,也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来铜海见一见朋友。”

但鄢忬的那种态度,林医师眸中闪过几分感慨,终究是年纪大了,心软了。

痴情人啊……

“鄢忬亲自去请您的?!”贺衍瞳孔骤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包,“可您二位和他并不是同时——”

林医师随口道:“哦,他是在我们答应之后就先回来了,大概是为了通知你,不让你白跑一趟吧。”

贺衍唇瓣紧抿着,喉咙忽然发紧。他垂下眼睛,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药包上,大脑一片混乱。

贺衍眉梢蹙起,眼眸晦暗,他刚才不该把火撒到鄢忬身上,可他也不清楚为什么,面对鄢忬的时候,耐心总会比别人差上一些。

林医师开口道:“我去看看小裴的情况如何。”

贺衍的思绪被打断,便不再想了。

他起身跟在林医师身后,忽然出声问道:“林医师,您知道裴屷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吗?”

林医师掀起眼皮看了贺衍一眼:“我听梅芝(苏医师)说,你之前就和小裴认识?”

贺衍点头:“我和他算是高中同学。”

林医师想到昨晚发生的事,点了点头,“这样啊,你们关系的确不错。具体的时间我也记不大清了,但是按照小裴的说法,应该是在去年一月。”

去年一月?!

贺衍表情一滞,沉默了片刻。

林医师:“怎么,时间不对吗?”

贺衍摇了摇头:“没什么,谢谢您告诉我。”

酒店套房的另一侧,苏医师正在检查裴屷的眼睛:“小裴,你的视力能维持现状已是万幸。但要完全恢复……恐怕还需要很长时间。”

裴屷的指尖微微一颤,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我明白的,谢谢您。”

她叹了口气,锐利的目光直视裴屷,声音陡然严肃起来:“你最近又在光线不足的环境下过度用眼了?”

裴屷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苏医师叹了口气,手指轻轻点在裴屷太阳穴的位置:“你这里的血管都绷紧了,小裴,你知道这种损伤是不可逆的吗?”

套房的门并没有被关紧,林医师和贺衍走到门外的时候,苏医师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她的语气里带着医者的严厉和长辈的疼惜。

贺衍怔怔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滞。

林医师听到里面还在问诊,便没有贸然进去,他坐到套间的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经意地回头一瞥,却见贺衍神色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想到昨晚裴屷和贺衍前后打来的电话,林医师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低头抿了口茶。

现在年轻人之间的感情,还真复杂。

房间内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多是苏医师在说,裴屷在听。

贺衍靠在门边,垂眸听着里面的对话,睫毛阻挡了光线的进入,他的眸色晦暗。

去年一月,贺家对外公布他“意外去世”,同一时间段,裴屷的左眼几近失明。

贺衍忽地扯了扯唇角,巧到不能再巧了。

离开圣洛莱索之间,他的确注意到裴屷的眼睛颜色有些许的变化,但那种变化微乎其微,他的左眼眸色依旧是墨绿,和现在那种浅到离谱的青色根本不是一个色系。

如果他这次问了林医师,那他可能永远都会以为他的眼睛不过是自然而然地病发。

诊疗结束后,苏、林两位医师交代之后,便离开了酒店。

贺衍和裴屷也走到了酒店大门外,正巧,一辆出租车恰好经过。

贺衍招手拦了下车:“师傅,去铜海大学。”

好巧不巧,这位出租车司机正是昨晚的那位。

出租车司机揶揄的目光落在了裴屷身上,他记得这个人,昨晚就是这个年轻人把刚才说话那个抱在怀里。

司机眼睛快速眨动,哦豁,既然现在才从酒店走出来,看来这俩人——

但裴屷的注意力此刻全在贺衍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司机的视线。

他轻抿了下唇,眸中闪过几丝深思,今天上午诊疗后,贺衍的态度便变得有些奇怪,但他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临近中午,路上的车辆渐多,红灯亮起,路上车辆排起了长龙。

但狭小的轿厢内,气氛异常安静。

司机看着前面几乎一动不动的车流,烦躁地啧了一声。他又眸瞥了车内后视镜一眼,忽然开口,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有意无意的调侃:“昨晚你们过得不错吧,这个酒店我之前也带着我老婆——”

贺衍掀起眼皮,眸色冷然:“闭嘴。”

车内后视镜,司机和他的目光相撞,吓得心脏都挺了一拍,声音瞬间消失,他颤颤地笑了下,不敢再说话。

车内再次变得安静,车窗明明开着,但空气却仿佛不流通了一般,带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红灯变绿,司机再次发动机车。

微风拂面,碎发在额前晃动,贺衍蹙着眉将这些碎发捋到后面,头发又变长了。

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明显的燥意。

窗外的阳光逐渐变得刺眼,裴屷眯了下眼,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一路上,两人一直沉默着。

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铜海大学西门前。

黄弘资骑着共享单车到西门领外卖。

就在快要骑出大门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抬了下眼,刚好看到了贺衍和裴屷一前一后从车上走了下来。

黄弘资眨了眨眼,这两人怎么一起回来了,还没等他停下单车,看见那个昨天刚来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贵公子的裴屷,忽然伸手扯住了贺衍的衣袖。

第115章 第 115 章 雨

第115章

贺衍抽回衣袖, 脚步并未停下。裴屷似乎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又跟上了上去。

黄弘资瞪大了眼睛,他看不清那两人在说什么, 但是他们之间古怪的氛围, 一眼就能看出来。

眼前忽然一团绿意,黄弘资吓得呼吸瞬间停滞, 大门口一侧的绿化带近在眼前。他赶紧捏住刹车,心脏加剧跳动,他刚才差点把共享单车骑进绿化带里。

他长呼了一口气,就在这时,贺衍和裴屷已经走进了铜海大学内。

黄弘资正在停车, 恰好背对着他们, 两人没有注意到黄弘资, 但黄弘资和两人的距离只有一米不到。

裴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失落:“贺衍,从酒店出来你就一直躲着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黄弘资还是听见了, 他瞬间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只能用余光观察着那两人。

“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贺衍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道:“不是那件事, 裴屷。”

两人走远, 声音也逐渐消失, 但黄弘资却依旧站在那里。

卧槽?酒店?昨晚?这什么劲爆剧情?!

黄弘资的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脑子里在疯狂刷屏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

四月的校园里,新叶初展,嫩绿的树影在微风中婆娑摇曳。午后炽热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路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贺衍和裴屷并肩走在林荫道上, 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时而交错在一起。

裴屷垂眸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喉结轻轻滚动。他忽然停下脚步,再次问道:“贺衍,你心情不好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明明是问句,但他的声音却平静又笃定。

贺衍的脚步顿住了。阳光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林医师的话不断在脑海中回响。裴屷的左眼,很可能是因为去年得知自己“死讯”时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最终只是低声问道:“裴屷,你的眼睛……怎么样?”

微风拂过,轻轻擦过裴屷的脸颊,他神色微怔,贺衍是在担心我?

沉闷的空气似乎忽然流动了起来。

裴屷的脚步微微慢了半拍,心底的某处忽然变柔变软,眼底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碍事。”

这个回答过于轻描淡写,贺衍沉了一口气,胸口发闷。他猛地转身,却在看到裴屷那只淡青色瞳孔的瞬间又移开视线。

“我……”贺衍的声音有些哑,他盯着地上两人的影子,瞳孔却并不聚焦。贺衍喉结滚动,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的检查结果还好吗?”

地面上,两人的影子再次交叠。

一片梧桐叶打着旋擦过贺衍的发梢,落在了两人之间。

裴屷弯腰拾起那片嫩叶,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叶脉:“没什么大碍,只要坚持治疗,很快就会好的。”

贺衍的呼吸一滞,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翻涌,却找不到出口,堵在了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最终他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四月开始,铜海迎来了雨季。

连下了一周的雨后,终于迎来了难得的晴天。

黄弘资还躺在床上玩手机,屏幕上忽然弹出一条朋友约球的消息,他立刻从床上探出头:“贺衍,一会儿去打球不?”

贺衍将最后一本书放进书包,摇头道:“我要去图书馆。”

黄弘资叹了口气,目光移到了对面空无一人的床铺。

好吧,看来只有自己去打篮球了,黄弘资无声叹了口气,再次把自己摔倒了床上。

黄弘资手指无意识划着手机,但注意力完全不在上面。

自从那天在校门口撞见贺衍和裴屷后,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后来他偷摸观察了好几天,也没发现这俩人之间有什么不对。

准确的说,这两人在寝室的交流几乎为零。

贺衍因为请了一个多月的假,除了上课,每天都是雷打不动地去图书馆学习,早出晚归。裴屷也是大差不差,而且他的课程和贺衍几乎没有重合的。

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甚至一度让自己怀疑,当初他在西门那里看到听到的,都是因为那时太过饥饿而产生的幻觉。

黄弘资打了一天的球,吃完饭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他回去的时候,宿舍果不其然一个人都没有。

黄弘资拿出手机,点开了短视频,漫不经心地看着手机。

晚上九点多,宿舍的大门“咔嗒”一声开了。

黄弘资听到声音,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点,回来的应该是裴屷。

他瞥了眼,果然没猜错。

又过了没几分钟,窗户那里忽然传来“啪嗒”一声轻响,黄弘资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疑惑地望向窗外。

紧接着,雨声骤然变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

“卧槽,好不容易晴了,怎么又下雨了?”他嘟囔着撇了撇嘴,站起身走到阳台,关上了窗户。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黄弘资扭头,只见裴屷已经站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把黑色长柄伞,动作利落地推门而出。

怎么刚回来又要出去了,黄弘资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宿舍门已经关上了。

图书馆。

六楼东侧的电梯“叮”的一声停在六楼。

贺衍走进电梯,其他楼层并没有下楼的人,电梯很快到了一楼。

已经快十点了,图书馆即将闭馆,图书馆前厅已经没什么人了。

雨水在地面溅起无数水花,路灯的光线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

贺衍站在玻璃门前,望着外面如注的暴雨皱了皱眉。

他点开手机,天气预报显示这场雨至少要下一个多小时。

行吧,看来只能冒着雨回去了。

贺衍叹了口气,把书包举到头顶,正准备冲进雨里——

一把黑色长柄伞突然出现在头顶,隔绝了倾盆大雨。

“贺衍,走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贺衍转头,裴屷就站在身后半步的距离,伞面微微向他倾斜。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两人周围形成一道水帘。

“你怎么在这里?”贺衍下意识问道。

裴屷淡淡地说道:“我从图书馆出来,刚好看到你。”

他的裤脚已经完全被雨水打湿,只是光线昏暗,贺衍并没有注意到。

贺衍松了口气,将书包跨在肩上:“还好遇见你了,不然就要淋雨回去了。”

裴屷轻轻“嗯”了一声。

雨夜中的校园静谧而朦胧,路灯的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来。

两人共撑一把伞,脚步声淹没在雨声中。

贺衍蹙着眉头,他这双鞋不防滑,刚才差一点滑倒。

裴屷拿着伞,伞面微微倾斜。

贺衍全部心神都在路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伞面始终偏向自己这边。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湿滑的路面,却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砖块,整个人往前一倾——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环住了他的腰。

伞面在动作间晃动,几滴冰凉的雨水落在贺衍后颈,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谢谢。”贺衍有些尴尬地低声道谢,随后迅速站稳身子。

裴屷收回了手,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底却闪过几分隐秘的欢愉。

宿舍内,黄弘资看到再次关上的大门,他耸了耸肩,也没多想。

外面的雨声渐大,黄弘资瘫在椅子上,情绪忽然低落下来。今天打球时偶遇前女友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她明明看见自己了,却完全无视自己。

黄弘资长叹一声,手指机械地划着手机屏幕。游戏打不进去,视频也看不下去,满脑子都是前女友冷漠的背影。

[顶流行水消失月余后首现身!明日十点召开记者会]

黄弘资瞬间睁大眼睛。

行水?

前段时间她不是还和自己说行水好久没露面了,要是她看到这个消息,说不定心情一好会理一下自己。

黄弘资的手指比大脑更快,这条短视频已经转发给了置顶的联系人。等他反应过来时,对方的回复已经弹出:[明天早上来找我,陪我一起看发布会]

“卧槽!卧槽!”

黄弘资激动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脑袋狠狠撞到上铺床板。他捂着脑袋原地转圈,又冲到镜子前开始疯狂整理头发。

他眼睛发亮,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宿舍门就在这时被推开,裴屷走了进来。

黄弘资心情大好,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笑着打招呼:“哟,你回来啦!”

他的目光扫到裴屷湿透的右肩,随口问道:“你肩膀怎么湿了?”

话音刚落,贺衍也跟着进了宿舍。他左边的袖口也有些潮湿,但身上明显比裴屷干爽许多。

黄弘资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卧槽!裴屷刚才不会是去图书馆给贺衍送伞了吧?!

他机械地坐回椅子上,假装继续刷手机,余光却忍不住往那两人身上瞟。

裴屷从衣柜里拿出干毛巾,动作自然地递给贺衍。

贺衍愣了下,接过毛巾后道了声谢。

黄弘资喝了口水压惊,脑子又开始疯狂刷屏,一周多前的回忆再次在眼前浮现,这俩,这俩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第116章 第 116 章 那个被绑在椅子上的梦……

黑色的雨伞挂在了阳台, 伞尖凝聚的水珠时不时滴落,细小的声响淹没在了窗外的暴雨声中。

潮湿的空气顺着缝隙渗入屋内,阴冷的感觉渗入骨髓。

贺衍打了冷战, 接过了裴屷手中的干燥毛巾, 还没等他道谢,便听到了裴屷的声音。

“你先去洗澡吧。”

裴屷说完这句话, 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贺衍没推辞:“行,我会快点洗的。”

裴屷唇角扬起很小的弧度:“嗯,不用急。”

黄弘资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等他打完的时候,贺衍已经走进了浴室。

他的眼神闪烁着, 时不时地往后偷看一眼裴屷。

裴屷已经脱下了被雨水打湿的外套, 但右侧的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手臂肌肉的线条几乎一览无余。

黄弘资瞥了眼他的肌肉,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意识摇头叹了口气。

他托着下巴, 双眼无神地盯着手机里的视频,他的两个室友到底是关系好, 还是真的有问题啊。

要是他们真谈了,那自己是当作知道, 还是不知道啊。

不过黄弘资就纠结了一小会儿, 就又重新点开了微讯的置顶联系人, 看着屏幕傻笑。

同一时间, 萨卡州,首都淮新。

晚上十点,联邦最高检察院某个房间的灯还亮着。

黑棕发色的男人坐在书桌前,神色冷峻, 甚至带着几分冷酷。

前方的桌面上放着一个已经被拆开的牛皮袋,袋子的旁边,是一张被完好撕下的封条,上面写着“绝密”两个字。

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牛皮袋中拿出了几张文件,几分钟后,这些文件又重新被放回了牛皮袋中,封条也被完美粘了上去。

岑靳眸色晦暗,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扯了下嘴角,敲击的动作倏然停下。

岑靳微眯着眼,目光扫过桌面密封完好的牛皮袋,眼底划过一抹冷芒。

贺衍,是想查罗勋章吗?

只是,杭家最近似乎和这位罗部长走得很近。

岑靳垂眸沉思,灰蓝色的眸中翻涌着暗潮,神色愈发冷然。

他的指尖摩挲着,目光忽地落在了前方的电脑屏幕上,眸中的寒意融化,唇角也噙上了一抹笑。

视频里的青年坐在图书馆里看书,光影落在他的身上,面容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浓密的睫毛在冷白的肌肤上投下了细碎的阴影,莫名透出几分性感。

岑靳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屏幕,瞳孔微微扩大,目光如同实质般描摹着屏幕上那张俊美的面容,眼神渐渐变得专注而炙热,像是要将画面中人的每一寸轮廓都镌刻进眼底一般。

铜海大学,星河湾宿舍。

浴室的门被推开,氤氲的水汽随之涌出。

“裴屷,我洗完了,你可以进去了。”

贺衍的发梢还滴着水,水珠顺着脖颈滑落,消失在松垮的衣领间。他的脸颊被热气蒸得微微泛红,眼尾那颗泪痣在水汽中显得格外醒目。

上衣被未擦干的水滴浸透,隐约透出锁骨流畅的线条。

裴屷的呼吸一滞,眼前的身影与那晚的记忆重叠,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喉结上下滚动,目光像是被烫到般仓皇移开。

他微微颔首,走近了浴室内,淅淅沥沥的水声再次从浴室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