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个女主失控的一夜(二更合一)……
谢昭昭的确没有喝酒。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随口扯出来的谎言会被赵瞿以这样的方式识破。
谢昭昭后颈上还残留着赵瞿指腹的温度,那抹灼热顺着脊椎骨蜿蜒而下,在尾椎处炸开细密的颤栗。
突如其来的刺激感,令她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
砰砰,砰砰,那如擂鼓般响个不停的心跳声仿佛跃到了耳膜处。
或许是因为缺氧,谢昭昭大脑短暂空白,足足懵了片刻钟,唇瓣上仍泛着一丝胀感,像是被辣椒糊住了嘴,虽然感觉不到疼痛却隐隐发麻。
裹着水腥的夜风凛凛刮过湖面,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个激灵过后才堪堪回神。
她垂在身侧的手臂绷得僵直,两掌已是捏成了拳头:“你,你——”
谢昭昭承认,她方才轻薄赵瞿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赵瞿现在跟她捆绑在一起,不管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总不至于杀了她,所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抱住他,亲吻他的唇畔。
可她也只是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他的嘴角,哪像是他这般肆意掠夺,他分明是借机恶意报复。
谢昭昭极力控制着心底翻涌的情绪,绷紧的两臂颤了又颤,勉强忍住将拳头挥出去的冲动。
不能打他,不能打他。
赵瞿是越国天子,即便他如今与她捆绑在一起,他杀不了她却可以折腾她的家人。
不过是被亲了两口,便当是被狗咬了又如何?
而且此事她本来也有错,若非是她对他又搂又抱又亲在先,赵瞿恐怕不会照葫芦画瓢的报复回来。
谢昭昭抿紧了唇,将视线落在望舒湖面。
她盯着被山风吹拂粼粼波动的湖水,翻涌不定的心绪似是被安抚下来,半晌吐出一口长气,抬首重新望向赵瞿:“陛下,这下我们扯平了。”
赵瞿原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在等她的反应。
他想,如果谢昭昭还喜欢赵晛,她或许会因此恼羞成怒。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迎接她拳头的准备。
老实说,赵瞿方才亲她的时候纯粹是一时冲动,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喝了酒,但他今日确实喝了不少酒。
或许是被酒意麻醉了神经,他看见她顾左右而言它时,心底莫名窜出了一股无名火。
他觉得谢昭昭又骗了他。
明明赵瞿已经决定不再理会她,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将她谴离皇宫。他以为只要这样,他的生活就会回到原本的轨迹上,像以前一样白天到千秋殿恶心恶心太后,时不时杀两个人解解闷,夜里再敲一敲木鱼,抄一抄经书。
但谢昭昭离开后,他并没有因此而平静下来。
反而时刻感觉烦闷和焦躁,不管他做什么事情都静不下心,像是着魔似的满脑子都是谢昭昭。
他几乎每隔半个时辰,便会生出一次想要探查谢昭昭在干什么的欲望。若是强行压下这心绪,他就觉得浑身似有万千只蚂蚁在爬,痒得难受,又仿佛有一团熊熊烈火在胸腔里燃烧,烧得他坐立难安。
这种反扑的情绪到了深夜里便会更加高涨,尤其是昨夜暗卫来报说谢昭昭和赵晛就寝后,赵瞿突然后悔让她回了东宫。
在认识谢昭昭之前,赵瞿从来是落子无悔的性子,他根本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更不会在决策后反复思量其中的得失。
而如今,赵瞿却三番五次生出悔心。
他先是后悔当初不该将谢昭昭赐婚给赵晛,之后后悔不该被她左右心志答应了不杀吕昭仪,现在又开始后悔他不该让她走。
他合该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盯着。
但赵瞿拉不下脸,他才当着任羡之信誓旦旦做了保证。
他思来想去将冬狩日提前,还特意带着吕昭仪到了望舒湖边守株待兔,当看见谢昭昭随同赵晛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突感怅然。
赵瞿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在听见郑国使臣不断夸赞太子和太子妃天造地设后,他又开始感觉到无端的烦闷和焦躁。
他想堵住他们的嘴,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
这两日反复不断的失常,让赵瞿恍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只是赵瞿还没来得及细想,谢昭昭便留下了那一株兰草。
即便明知道谢昭昭留下兰草别有用意,他还是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他整理好乱七八糟的情绪,尽可能看起来平静地站到她面前。
可谢昭昭却抱住了他。
便如谢昭昭所想的那般,赵瞿其实也听到了谢彰彰和橙梓对话的内容,是以他大概猜到了她突然的动作是何用意。
但知道归知道,赵瞿还是莫名期盼着谢昭昭这些举动含有私心,而并非全是为了搪塞对岸的那两人。
哪怕又是谎言也好,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骗他了。
谁想到谢昭昭这一次却如此诚实,一板一眼将整个事情经过复述了出来,甚至还神色诚恳地向他道了歉。
赵瞿想听的不是道歉,更不是解释,他只是想知道谢昭昭有没有掺杂私心。
是以谢昭昭越是实事求是,他越是怒火中烧。
既然她并没有分毫的私心,还害怕他们站在一起被旁人看到,又为何明知送人兰草是什么意思,仍特意留下一株兰草给他?
赵瞿忍不住揭穿她虚伪的面孔。
——这些都是借口。
赵瞿想知道她心底到底是如何想的,他给足了她时间思忖和回答,可谢昭昭盯着他看了一会,最终却轻飘飘来了句“抱歉,其实我喝了点酒,当时头脑不太清楚”。
赵瞿几乎是瞬间识破了她,这必然又是一句借口。
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撬开她的唇齿时,赵瞿感觉意识似是在逐渐模糊,心底原本筑起的防线也在一点点坍塌。
这世界只剩下她温热的气息和他剧烈的心跳。
赵瞿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失控,他感受着陌生的情愫流动在身体里,忽然觉得早已经死在九岁那一年的赵瞿,好像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等着谢昭昭握紧拳头挥过来,等着她兴师问罪露出怒不可遏的模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制止他继续沉陷下去。
他还隐隐有些期待,期待从她眉眼中瞥见一丝羞涩或悸动,如此便能证明并非是他一人沉溺于此。
但谢昭昭却在胸口几阵起伏过后,语气平静道:“陛下,这下我们扯平了。”
赵瞿顿时心口凉了半截。
扯平了?所以在她眼里,他亲她就是一种报复吗?
谢昭昭就这么急着跟他撇清关系吗?
他骨节不断收紧,捏得那一株兰草咯吱咯吱作响。
赵瞿正要发作,谢昭昭倏而拉住了他的手,她不解释更不多言,只抬眸望了他一眼,便拽着他往深林里跑去。
她跑得很快,赵瞿下意识跟上了她的脚步,原本沉寂下去的心脏再次呼哧呼哧跳动起来。
林子里不像是望舒湖畔有篝火照明,薄纱似的月光稀稀落落地洒下,勉强勾勒出树木模糊的轮廓,越往深处跑便越是静谧。
谢昭昭带着赵瞿穿梭在高大的树木间,从两三成群的少女少年嘻声笑语中逃脱,直至周旁不再有人声喧嚣,唯有山风穿过枝叶的沙沙轻响。
虽然她是第一次参加冬狩,却对冬狩开猎前的相看宴略有耳闻。这规矩是先皇在世时便有了,先皇深知土人与北人之间矛盾重重,甚至两派为分割势力,暗中立下了两方不通姻的规矩。
先皇自然不能任其发展,便搞出了这个相看宴,让土人
和北人子女在这一日戴上面具,婚嫁自由。
如此发展到了今日,那相看宴不再纯粹是为了两派婚嫁,反倒成了两派之下的各方势力暗中较劲、拉拢关系的场合。
左右有面具作为遮掩,少女少年们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已成相看宴上的常态。
但再是奔放,他们也不敢在光明正大在望舒湖边如此。
谢昭昭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人在看他们,忽然想起吕昭仪临走前的叮嘱——太子妃,此处人多眼杂,你要小心。
既然太后可能在这场冬狩上对赵瞿下手,必然会让人盯着赵瞿的一举一动,若真是如此,他们方才的举止岂不是全落在了太后眼里?
她来不及向赵瞿多作解释,便扯着他一路狂奔进了深林中,如今见四下无人,谢昭昭才停住脚步,弯着腰喘起粗气。
谢昭昭稳住呼吸,直起身准备好好跟赵瞿聊一聊。
她已经想好了开场白,正欲张口,赵瞿倏而握住她的手腕向上一抬,顺势将她抵在了盘枝虬结的榕树树干上。
谢昭昭又是一懵。
赵瞿要干什么?刚才不是已经扯平了吗?
她还未来得及推拒他,他已是将俯下身,手臂支起将她完全圈梏住,清癯的下颌贴在她的颈窝。
赵瞿埋头低语:“别说话,任羡之在你身后……”
他嗓音骤然压得极轻,齿间吞吐出的气息带着一丝凉意,捎在颈上微微作痒。
谢昭昭闭紧了嘴,视线倾斜着试图往身侧看去,只可惜眼睛转动的角度有限,她完全看不到身后的画面。
她忍不住怀疑赵瞿是不是在诓骗她。
但赵瞿将她结结实实圈住,她几乎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贴紧。
赵瞿比她高出一头,看似身形清减削痩,却并不单薄。他此时将一只手撑在她耳侧的榕树树干上,另一手握着她的腕骨向后倾轧,宽大的衣袖顺着他的动作堆积着垂落到臂肘处,露出小臂肌肉微微绷紧的嶙峋线条。
谢昭昭突然发现,赵瞿好像有点紧张。
他吞吐出的气息不均,喉结滚了又滚,脑袋埋在她颈间一动不动。
直到背后不远处传来任羡之与人说话的声音,谢昭昭才知道赵瞿没有说谎,任羡之的确在这里。
“少爷,前面好像来人了。”
“不妨事,我再采些龙脷叶就走。”
话音落下,背后便传来悉悉索索割草的声音。
旁人都是钻小树林干坏事,只有任羡之是一股清流,他深入林中割了一箩筐的草药,一边采药还一边温声感叹:“还是罗浮山上的养分足,这些野生的药材远比药铺里卖的成色好。”
小厮吃吃笑着:“家主让少爷来相看宴上寻个心仪的娘子,少爷却躲在林子里采药材,若是让家主知晓可要不得了。”
说着,小厮忍不住抬头往前瞄了一眼,小声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娘子郎君,瞧着打扮贵气,竟是钻到这乌漆嘛黑的地方来寻欢作乐。”
任羡之听闻小厮感叹的语气,却是笑而不语,只加快了手上挥锄头的动作,割完了脚下那一片龙脷叶便要背起箩筐离开。
他目不斜视从那榕树旁走过,走出没多远,脚下倏而一顿,略显迟疑地转头回望了过去。
这撑在榕树上的背影好生眼熟。
“少爷,您看什么呢!”
小厮追了上来,见任羡之盯着人家亲热,不由臊得脸红。
任羡之视线扫见那熟悉的穿着,目光又落在了那人手中捏着的一株兰草上。他盯了一会,眉骨微抬,嘴角缓缓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没什么,走罢。”
他原先怎么没有瞧出,赵瞿的嘴竟是比垒城墙的石头还硬。
——朕不想看见她。
——你等着瞧,朕往后再不会理她了。
那日赵瞿咬牙切齿的嗓声犹在耳畔,不过短短两日,却是扯着那再也不见想的女子,趁夜钻到深林里搂搂抱抱。
想必这两日,赵瞿为了不被自己说过的话打脸,一定憋得很难受吧?
没想到这般天生骨头硬,性子犟的人,只用一株兰草便可以轻易地哄好。
任羡之笑着摇头,与小厮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两人脚步声渐远,赵瞿才松开谢昭昭,脚下向后一撤,身形好似晃了晃。
方才赵瞿无法理解谢昭昭看见橙梓和谢彰彰时的慌乱和心虚,但现在他不但理解了,还十分感同身受。
若是今日没在此处见到任羡之,赵瞿或许还可以自欺欺人,就如同上次在谢昭昭家里半夜翻窗那般,只想着没人知道就等于没发生。
他是当着任羡之的面说了一些信誓旦旦的话,他是后悔了自己遣她离开的决定,他是辗转难寐深受她的影响,但那又如何?
左右没有人知道他的挣扎和煎熬,没人知道就是没发生,等过了今日失控的一夜,他仍是高高在上毫无软肋的越国天子。
而如今,赵瞿被任羡之撞破了秘密,他不能再装作无事发生,便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他和谢昭昭之间的关系。
赵瞿沉默了片刻,伸手牵住了她:“朕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闭口不谈方才的尴尬,便漫步在深林中一路向前。
林中很静谧,时不时响起虫鸣,还有两人踩在落叶和草植上发出的沙沙声。
等走出那片林子,谢昭昭和赵瞿的情绪都已经平复下来。
赵瞿带着她走到了一处望不到尽头的山坡。
半腰高的绿草似是云海般随风涌动,从这个角度向下看去,可以看到远处一片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堆积着青绿重影,在黑夜中峥嵘逶迤。
若隐若现的云雾缭绕在山间,模糊了远山的轮廓,峦嶂之间泼满月光,仿佛洇作画纸上的水墨。
谢昭昭从小就喜欢画山画水,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目光所及尽是山河辽阔,仿佛将整个天地都容下了,只觉得巍峨磅礴,壮丽到令人失语。
“朕每次来罗浮山都会到此处走一走。”赵瞿道,“除了朕,无人知晓此地。”
谢昭昭被他的声音唤回了神,她垂首道:“陛下,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她径直坐在山坡上,压倒一片山草:“我跟太子殿下并非是陛下想的那样,其实在别苑里我撒了谎,我根本不喜欢太子殿下。”
不等赵瞿反应,谢昭昭继续说道:“就如同陛下喜欢夜里敲木鱼一般,人人都会有些怪癖,我也是这样。”
“不瞒你说,我很享受被太子割肉放血的过程……”
她不能直接道出系统的真相,便只能将一切归咎于自己是个诡计多端找虐的“m”,既然破罐子破摔说到了此处,索性硬着头皮扯了下去:“我也喜欢被陛下掐脖子,每次陛下掐我的脖子,我都会感觉很兴奋,很快乐。”
赵瞿:“……”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谢昭昭说的每个字单独听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却成了赵瞿不曾涉及过的未知领域。
他忽而想起前两次掐谢昭昭脖子的时候,她好像是满脸享受,他越是使劲她越是兴奋,却一点缺氧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赵瞿欲言又止地盯着她,半晌道出一句:“……你有病?”
谢昭昭心底臊的不行,脸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胡扯:“是,我病得不轻,但我没办法,为了寻求这一点乐趣,我只能追着太子殿下求他伤害我。”
“这种话我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陛下追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我只能给出一个更合乎情理的解释。”
赵瞿很难接受这么离谱荒谬的说辞。
但相比起谢昭昭别苑中那一句“我倾慕太子殿下,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和“我爱他”,赵瞿又觉得这个说辞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谢昭昭举起三根手指:“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追着太子殿下让他伤害我了,如果我实在憋得难受,便,便……”
她“便”了两声,期盼的目光却似有似无定在赵瞿身上,像是在等着他接话。
赵瞿沉默一瞬,艰难张口:“便来找朕,朕可以掐你脖子。”
第52章 五十二个女主那你呢?你爱朕吗?(二……
赵瞿从九岁入地牢后便变了个性子,直到后来经历过囚.禁和虐待又被迎回京城登基继位,他的人生至此彻底翻天地覆。
若论
得起病态,恐怕放眼整个岭南都没有人比他更疯癫失常,不管是真的还是演的,时间久了都会分不清虚实,便好似学结巴的人最终会变成真结巴一样。
赵瞿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尝过这样羞耻的滋味了。
当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头皮微微发麻,本是与谢昭昭对视的目光忍不住闪躲起来。
谁想到谢昭昭会一板一眼又重复了一遍:“如果我实在憋得难受,便找陛下,陛下会掐我脖子!若有违此誓,便让背弃誓言的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赵瞿:“……”
好想反悔。
他沉默了许久,眉梢一压,薄瓷似的脸庞上泛起诡红:“谢昭昭,你当朕是傻子?有你这么发誓的吗?”
什么叫“让背弃誓言的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既然是她在发誓,就应该说让谢昭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可她却说“让背弃誓言的人”,这分明指得是刚刚同意了掐她脖子的赵瞿。
她竟是这样光明正大的偷换概念,险些将他饶了进去。
谢昭昭弯眉笑了笑:“都是一个意思,陛下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自然不会背弃承诺。”
赵瞿懒得与她争议此事,只想尽快将掐脖子的话题跳过,他抬手伸到谢昭昭面前,攥着手中的兰草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还没解释清楚这株兰草。”
他不依不饶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让谢昭昭有些犯难。
她时常拿捏不准赵瞿的心思,譬如刚刚她在望舒湖畔与他解释时说的全是实话,他却非说她找借口。
而先前她找借口编瞎话的时候,赵瞿又对此深信不疑,牢牢记着她喜欢赵晛这件事。
谢昭昭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到底应该说实话,还是找借口了。
她适当沉默了一阵,反将问题抛了回去:“那陛下愿不愿意收下这株兰草?”
与谢昭昭一样,赵瞿也时常看不清她的心思,她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倒叫赵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早在望舒湖畔便告诉他,她知道送人兰草的含义。
他如此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她,不过是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既然知道送兰草是什么意思,那谢昭昭送他兰草是因为对他有意,还是为了其他乌七八糟的原因。
可谢昭昭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狡黠性子,她不直接回答他,竟还反过来追问他是否要收下兰草。
倘若赵瞿回答愿意收下兰草,那便是也喜欢她的意思,倘若赵瞿说自己不愿意收下兰草,那她恐怕就有找不完的借口可以将送兰草的真实用意搪塞过去。
两人便像是在对弈般各怀心思,互相揣摩,一进一退皆是试探。
原本是赵瞿想要搞清楚谢昭昭的心意,如今却被她三言两语占了先机,但赵瞿并未揭穿她,反而认真思考起来。
收下兰草就意味着他也喜欢她,可直到此时此刻,赵瞿都未弄明白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
他想不明白,只能向谢昭昭虚心求教:“朕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了告诉朕,这是不是爱。”
“有一位皇帝,他原是北人,彼时他尚且年幼、家境贫寒,因中原连年饥荒战乱,他阿爹饥饿到了丧失人性,将他与旁人的孩子交换,预备易子而食之。”
“他阿母不忍他如此丧命,将他偷偷放跑,他便如此逃了出去。但他已经太久没进食,赤着脚跑出了十几里地后,体力不支晕厥了过去。他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或是被落荒的灾民们趁着新鲜分食而亡,或是被路过的野兽撕咬成荒野间一滩模糊的血肉,却不想老天爷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叫他重新睁开了眼。”
“他被一位心地善良的富家小姐救下,那是当地豪强大族的嫡女,她途径那荒野外顺手救了濒死的他,将他带回了家中悉心照料。她给他重新起了名字,待他养好了身体便让他留在她院子里伺候,还教他识字写字,带他出席各类家族宴会。”
“转眼间过了数载,小姐及笄到了该嫁人的年龄。话本子里总有不少贵族女爱上穷小子的落俗桥段,小姐亦是如此,她爱上了这个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的少年,甚至为了能嫁给他便背弃了未婚夫,与他趁夜私奔。”
“小姐带足了银票和首饰,但两人刚出了城就被难民洗劫一空。少年深知人心险恶,更不愿小姐与他一同吃苦受累,便狠了心将小姐送回家去,自己则转身投奔了军营,想要靠着血肉拼出一番天地。”
“后来他得偿所愿,只用了五年时间便成了军营主将的左膀右臂,顺利升任副将。他回过头去找小姐,却发现小姐已经嫁了人,还过得很不好,动辄便遭到夫家打骂羞辱。原来这几年饥荒战乱,天子下令削弱打压当地豪强,又有百姓农民频频起义,小姐家族早已没落。”
“他将小姐救了出来,带着小姐随军队北迁到了岭南。他许诺要给小姐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和稳妥人生,只是小姐自觉无颜面对他,便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求娶的心意。”
“后来北迁至此的主将首领创业未半,中途病亡,临终托孤。他平白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又花费了几年时间开化部落中茹毛饮血的野人,四处征战,将相邻几国相继纳入国土,自此拥立成王。”
谢昭昭越听越觉得这故事不对劲,直到赵瞿讲到此处,她才恍然意识到这哪里是个故事,分明是赵瞿他亲爹——越国先皇的过去。
恐怕赵瞿口中的那位富家小姐,便是赵瞿的亲生母亲薛妃了。
她直觉赵瞿后面要说的内容,不该是她所探听的隐秘,可赵瞿似是已经沉浸在了过往中,他根本不等她反应便继续讲了下去。
“他成了威加四海、德被苍生的天子,但成为天子总要付出些代价。譬如他不能娶心爱的女子为妻,为权衡北人势力,更为获得土人支持,只能立了土人之女为后。”
“他告诉小姐,不管他后宫里有多少嫔妃,他这辈子心里只有小姐一人。小姐原本介意自己嫁过人,后来在他一日日的软磨硬泡之下,到底是改变了心意,心甘情愿成了他的妃子。”
“他并未背弃自己的承诺,即便每年有数不清的嫔妃纳入后宫,他仍是一心一意独宠小姐,以至于子嗣不兴,彼时仅有六位皇子,早年夭折两人,便只余下四子。”
“那四子中有两位皇子是他与小姐所生,这两位皇子自幼便在他无尽的偏爱下成长,他对他们寄予厚望,每日亲自过问他们的学业功课,更常常将他们带在身边传授治国理政之道。”
“可惜这样和睦的日子没过太久,他因往年征战时受伤没有根治落下病根,中年后过度操劳引得旧疾复发,时常痛苦地日夜难眠。便在这时有个太监供奉了长命金丹,他服用过后精神焕发,竟信了这丹药有长生不老,治愈百疾之效。”
“曾励精图治,深受百姓爱戴的贤君明主,为保持精神,愈发频繁的服用金丹,直至服用成瘾,被那炼药的太监完全掌控。起初那太监仅是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插足一二,后来便越来越肆无忌惮,竟是以金丹为要挟,向他提出要求希望与小姐对食。”
“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要将太监处死,但最后太监没死,他还是在服用金丹,只有小姐变了性子,整日将自己关在殿中闭门不出。”
“他离不开金丹了,神志也越发癫狂混乱,为了能按时服用金丹,他不得不听
从太监的唆使,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甚至当太监要求小姐当着他的面与人苟合时,他没有拒绝……”
赵瞿顿了顿,嘴角漫出一丝嘲讽:“小姐也没有拒绝,只为了给他换取金丹。”
“这样的勾当持续到他吐血将亡的那一日,他临死前终于清醒了一阵子,恢复往日慈父的模样,哭着嘱咐两位皇子一定要保护好小姐。可他却不知,他的两个儿子早已撞破了他们见不得光的腌臜事。”
说罢,赵瞿倏而抬眸看向了愣神的谢昭昭:“故事讲完了,你告诉朕,什么是爱?”
他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但谢昭昭却不能从他眼底读到任何情绪。
赵瞿像是在阐述别人故事的旁观者,是以语气波澜不惊,连分毫的起伏都不曾有过。
他只将脸上写满疑惑,如同真的在向她虚心请教情爱之事。
只可惜谢昭昭没爱过任何人,她在情爱一事上亦是一张白纸。
谢昭昭无法解答赵瞿的疑问,只是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她曾以为赵瞿跟她一样极度渴望着被爱。
她还以为他至少曾经得到过父母亲情,只不过是后来先皇驾崩这才失去庇护,落到太后手中遭了难。
直到此刻方知,那被后世传颂的冠宠后宫,夫妻恩爱背后竟是藏满了龃龉与肮脏。
彼时尚且年幼的赵瞿,亲眼见证过父母琴瑟和鸣的感情,在撞破父母之间的龌龊后,该是怎样独自熬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谢昭昭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赵瞿,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赵瞿已是稳坐高位的越国天子,他不需要被怜悯,更不需要被同情。
他只是陷入了短暂的迷茫,急需要有人能伸以援手,将他从父母那段扭曲畸形的感情沼泽中拉扯出来。
于是谢昭昭这个毫无感情经历的爱情小白,便只能硬着头皮讲起了大道理:“这不叫爱,爱应该是希望对方好,不论何时都信任对方,不会背叛对方,不会伤害对方,只一心一意盼着对方过得好。”
赵瞿闻言垂下眸,似有所思道:“那朕不爱你。”
他并不完全信任谢昭昭,更谈不上什么背叛不背叛了,至于不会伤害对方这一点——从发现触碰谢昭昭可以缓解怪疾之后的每一日,平均每半个时辰他就会生出一次想要杀了谢昭昭的想法。
赵瞿又发出疑问:“那喜欢呢,喜欢又是什么?”
既然他不爱谢昭昭,那他为何会因她而茶饭不思,辗转难寐?
总要有一个合规合理的说辞。
赵瞿方才说话的嗓声不算小,谢昭昭自然听清了那句“那朕不爱你”,她嘴角轻抽了两下:“喜欢就是有好感。”
或许是怕赵瞿再追问什么叫有好感,她一步到位堵住了他的嘴:“有好感就是会忍不住去关注一个人,牵挂他,想念他,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他的身影,不管他做什么都会下意识偏袒他。”
话音未落,赵瞿便抬起眸:“那朕喜欢你。”
谢昭昭:“……”
赵瞿的告白来得猝不及防,明明是极有分量的话,便如此轻飘飘说出了口,却让人察觉不到一丝敷衍。
至少这一次,比起上次她生辰回家路上询问他“那陛下喜欢我吗?”,他想也不想便回答“喜欢”时显得真诚了许多。
或许是赵瞿盯着她看的眼神太认真,她心跳不合时宜地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别开头抿紧了唇。
赵瞿却不让她逃避,修长清癯的手掌叩在了她的下颌上,硬是将她转回去的脑袋扳了回来:“谢昭昭,那你呢?你爱朕吗?”
谢昭昭被迫对视上了他的黑瞳。
这次他的眼睛不再像是初见那般黑洞般深不见底,她的眉目,她的唇畔,她睫羽垂下的弧度,每一处轮廓都清晰地倒映其中,仿佛世间万物都已散尽,唯有她是这方天地间唯一的真实。
谢昭昭当然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的撒谎,但她却清楚谎言出口的瞬间,便会被那双眼睛洞察识破。
既然如此,又何必兜兜转转地白费口舌?
她张了张口:“不爱。”
赵瞿似乎并不意外,只自顾自接着追问:“你喜欢朕吗?”
这次他语气微颤,像是有些紧张。
谢昭昭默了默。
她其实从未认真思考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于她而言,赵瞿和赵晛没什么区别,不过都是她增长好感度,获得线索的工具人。
但仔细想想,赵瞿和赵晛之间还是有些细微的差距。
譬如此时此刻,若她对面的人是赵晛,她便绝无可能耐着性子与他回答这些幼稚无聊的问题。
什么喜欢不喜欢,这很重要吗?
谢昭昭盯着赵瞿看了一会,点了点头:“嗯。”
她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作答之后便立即将话题引回正轨:“陛下,我前两日做了场噩梦,梦见你在冬狩时遭人暗算,出了意外,身受重伤险些丧命。”
赵瞿松开了桎梏她的手,垂着头将兰草别在了腰间,语气略显漫不经心:“你在担心朕?”
赵瞿自然听出这场噩梦不过是个说辞,谢昭昭是担心他上次在赵引璋生辰宴上羞辱了橙家,橙家会因此生出异心,借此机会筹谋报复他。
她却不知,赵瞿便是在等着橙家报复他。
橙家是先皇一手扶持上来的土人首领,本是用来制衡北人的棋子,往日先皇在世时,橙家清楚自身权势源于皇恩,行事尚算谨慎。
但自从先皇驾崩后,那橙家便野心渐露,由太后把持着朝政近十载,为橙家谋取了数不清的油水与特权。
赵瞿走到今日,仍无法彻底扳倒早已在越国朝堂根深蒂固的橙家。
橙右相一贯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明明暗藏祸心,却言辞恭谨,几乎让人寻不出一丝错处,这么多年在太后的助力下,于土人与北人复杂的局势中游刃有余。
要想让橙家犯错,必然要先给他们一个犯错的理由。
譬如上一次在赵引璋生辰宴为谢昭昭撑腰,这便是个很好的机会。
只是赵瞿没想到,谢昭昭竟是能自己猜想到这一层。
许是他的语气太敷衍随意,谢昭昭怕他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便也壮着胆子,学着赵瞿方才扳她脑袋的模样,伸手梏住了他的下颌:“陛下,我很担心你!我梦见你坠马,那匹马似是发了癫,朝着悬崖的方向横冲直撞而去……”
大抵是出了汗,她的手有些凉,但指尖压在他冰冷的皮肤上仍可以显出几分温热。
赵瞿被她僭越的动作搞得身形微微僵硬。
他还不太习惯她的主动,却并不觉得抵触。
谢昭昭认真地看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陛下,你答应我,这几日狩猎不要骑马好不好?”
赵瞿:“……”
她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狩猎不叫他骑马,那他应该骑什么出行?
他不语,便对视着她的眼睛,似是在等待她意识到自己言行举止上的冒犯和无礼。
谢昭昭却近乎执着地盯着他。
她记不太清楚原文中有关这次赵瞿受伤的更多剧情了,只知道似乎是与马匹有关系。
虽然不骑马并不能完全规避风险,但总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意外发生的概率。
赵瞿终究是败下阵来,不情不愿道了一声:“好。”
谢昭昭松了口气,正要撤回那只不合礼规的手,山坡上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她蹙了蹙眉,忍不住看向赵瞿,像是在用眼神问他:你不是说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赵瞿却并不在意似的,还冲她混不吝地笑了笑。
但很快赵瞿就笑不出来了。
那脚步声化作了急促的喘息,似是一男一女在山坡顶上苟合。
女子动情的嗓声像是带着蛊惑人的魔力,在寂静的山坡间回荡,丝丝缕缕钻进耳廓中。
赵瞿的面色瞬时沉了下来,眉梢一压,便要起身。
他决不能容忍有人在他的地盘搞这样腌臜的勾当。
还未直起身,谢昭昭却将他扑到在了山草中,她扑人的动作猝不及防,原本叩在他下颌上的手指向上一挪,轻抵在了他唇中。
她另一只手臂压在他胸口,将他揽住,俯首在他耳畔轻声发出一个“嘘”字。
今夜对于谢昭昭而言,太失控,太
疯狂。
她不想再多生事端。
赵瞿面上的嗔怒化作一丝无措,他僵硬着身体,任由谢昭昭俯身趴在他的胸口。
两人靠得太近,耳边又时而响起男女起伏不定的呼吸声,他心跳陡然加快,如擂鼓般在胸腔中轰鸣。
鼻间淌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原本是谢昭昭肩后披风上熏的龙脑香,此时却犹如无形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肺腑,将他的思绪搅得纷乱如麻。
他按住杂念,闭上眼,却有更多不该生出的绮思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还好这般令人难堪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
山坡上的男女很快就各自离开了,待到山坡重新恢复一片宁静,谢昭昭从他身边抽离时,赵瞿又忽然生出些莫名的不舍,可他不愿表露出来,便也随着她起了身。
谢昭昭今日目的已经达成,从山草间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陛下,我该回去了。”
方才橙梓和谢彰彰虽然没有直接过来找她,但难免两人会心存疑惑,说不准此时已经回了营帐在等她。
她得抓紧时间换身衣裙,再将这脸上的面具毁尸灭迹,绝不能让谢彰彰察觉出那站在望舒湖边与人卿卿我我的女子是她。
谢昭昭打定了主意,正要离开,却被赵瞿一把攥住了手。
他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要回去跟赵晛做那种事吗?”
第53章 五十三个女主让我抱一抱好吗(二更合……
谢昭昭愣了片刻,一时间没有理解清楚他嘴里的“那种事”是什么事。
但她回望赵瞿时,见他迎着月光的脸庞上似是浮现一抹诡红,慢了半拍总算明白过来他的问题。
谢昭昭和赵晛成婚后至今尚未圆房,两人就算同寝同眠,也只是单纯睡在一张床榻上的普通室友关系。
只不过在外人眼中却不是如此。
她嫁入东宫第一夜,赵晛便割了手指往检验贞洁的帕子上挤了两滴血,佯装出两人已经同过房的假象。
谢昭昭本可以直接告诉赵瞿,她和赵晛之间清清白白,却不知怎么,见他神情微涩又扭捏的模样,莫名生出了一丝戏谑之意。
她歪着脑袋看他:“陛下不想让我跟太子殿下做那种事吗?”
赵瞿当然不想。
他光是想到她与赵晛赤身相对,纠缠在一处的模样便烦闷狂躁,但他不想归不想,谢昭昭三番两次的反问,令他觉察到一种被拿捏钳制的不适感。
他向来是操控棋盘的执棋者,而非受人牵制的棋子。
赵瞿不语,便盯着她看。
颇有她不回答便如此与她耗上一夜的架势。
谢昭昭急着赶回去,自然没时间再继续在这里干耗着,不得不收敛起玩意:“我不做。”
赵瞿问:“朕怎么相信你?”
“……”谢昭昭被问得一默,唇角轻抿,“今晚我跟我阿妹睡在一起。”
见他仍站着不动,她视线下移落在他微微收紧的手掌上:“陛下,可以松手了吗?”
“朕不喜欢你身上的披风。”赵瞿并未松手,而是向前了两步,似是要抬手解开她颈上的披风系带。
谢昭昭反手攥住了他的手,挡下他的动作:“陛下是想让我披你的狐裘吗?”
“方才在望舒湖畔恐怕就有人注意到了我们,陛下行事张扬不要紧,旁人总不敢戳着陛下的脊梁骨说闲话,可我却不一样了,如今我还是赵晛明媒正娶、过了祖祠的太子妃。”
她轻声道:“狩猎场上人多眼杂,陛下就当是为了我,可否在外人面前敛些锋芒,不要做些让我进退两难的非议之举?”
赵瞿动作顿住,眉梢似是压了压,却终归是没再继续解她的披风了。
两人并未一同离开,赵瞿留在山坡上赏月,而谢昭昭则原路折回了望舒湖畔。
她在出树林之前,将挂在脸上的狐狸面具随手扔在了草丛里,沿着望舒湖绕了半圈,正巧碰上了刚刚应付完两位郑国使臣的赵晛。
谢昭昭便猜到赵瞿离开前,可能会将烂摊子扔给赵晛处理。
赵晛满身酒气,走起路来歪歪斜斜,勉强被身边的侍从搀扶住。
谢昭昭顺手在侍从手里接过了赵晛:“殿下,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赵晛抬头看清来人,脸上多了些醉醺醺的笑意:“阿昭,是你啊!你不是和吕昭仪在一起,怎么自己一个人在湖边?”
不等她回答,他便将手臂绕在了她肩上,半边身子的力道都压了下去:“孤将郑国使臣安抚好了,他们准备将郑国的宁华公主送来和亲,只等父皇应下这桩婚事,往后郑国与越国便是同盟之邦……”
赵晛说到此处打了个酒嗝:“听闻宁华公主有倾国倾城之色,不知父皇纳入宫中后,可会为其美色所迷。”
谢昭昭微微失神。
这般两国结盟联姻的大事,联姻对象无非就是赵瞿或赵晛。
但赵晛已有太子妃,那郑国公主又不能给赵晛做妾室,便唯有嫁给赵瞿这么一条路可走了。
郑国物产丰饶,贸易繁荣,每年出口大量丝绢布匹、铜器铁器和农具皮革等货殖到越国,再从越国高价买回一些香料、药材、翡翠、玳瑁等珍稀的货物。
倘若赵晛与郑国结盟,必定是锦上添花,繁荣共进。
赵瞿后宫花团锦簇,他向来是来者不拒,如同集手办似的将各色美人纳入后宫。只是他从不宠幸她们,便将她们当做好看的物件儿般,好吃好喝供着。
本就已是佳丽三千,再添一个宁华公主似乎也无足轻重。
谢昭昭想到此处却觉得呼吸微滞,脑子里莫名浮现出方才赵瞿将兰草别在腰间的动作。
她压下心头那一丝异样的情绪,并未多言,只将赵晛搀扶到了营帐。
果然如她所料那般,谢彰彰和橙梓都在她的营帐外等着。
见两人一同归来,橙梓先是一愣,随即又松了口气:“昭昭,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谢昭昭面不改色道:“那宴上来了两位郑国使臣,陛下与使臣之间闹了些不愉快,好在有太子殿下从中转圜,因此耽搁了些时辰。”
她避重就轻将此事一笔带过,便如同她方才一直陪着赵晛在与郑国使臣交涉似的,就连赵晛本人也没听出什么不妥,更不要提橙梓和谢彰彰两人了。
赵晛醉得头昏脑涨,不欲在营帐外多做停留,正要拉着谢昭昭一起进去,却听见她道:“殿下,今夜我想陪着小妹一起睡。”
她说完后,又恳求似的加了一句:“可以吗?”
赵晛吞吐出一口酒气,目光灼热地盯着谢昭昭看了一会。
虽然他嘴上说着愿意等她,但一日不与她圆房,他便一日放不下悬吊着的心,只觉得惴惴不安。
都说酒后吐真言,他本想借着酒劲与她谈一谈,说不准两人便就此敞开心扉,再无隔阂。
谢昭昭却在此时提出要跟她的小妹睡在一起。
便好像怕他酒后对她做出什么似的。
赵晛大脑被酒意麻痹,他此时无法思考太多,便试探一般询问:“等过两日好吗?过两日你们再一起睡。”
谢昭昭从他语气中察觉到什么,她没再坚持,只道:“我扶殿下进去休息。”
赵晛没想到她会改变主意,心底顿时又惊又喜,架在她肩上的手臂便也得寸进尺般缓缓向下,轻搂住了她的后腰。
待两人走入营帐中,谢昭昭扶着他到了榻边坐下,正要将他松开,赵晛却反手圈住了她。
“阿昭,让我抱一抱好吗?”他低声道,似
是祈求般,“就一会儿。”
谢昭昭早便料到赵晛会如此。
只是没想到他会用这般俗套的招数——先是抱一抱,然后是蹭一蹭,接着便要装作无辜般不小心擦枪走火,男人这套流程简直比流水线生产还标准。
谢昭昭没说话,她一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她不动声色绕后伸直了手,在赵晛眼巴巴等着她回答的时候,将手掌化作砍刀,稳准狠地砍在了他颈后的穴位上。
下一瞬,赵晛便软绵绵昏厥了过去。
谢昭昭甩开揽在她腰上的手臂,起身径直离开了赵晛的营帐。
橙梓和谢彰彰还在营帐外烤火,见她走出来,两人皆是一愣。
谢彰彰忍不住问:“阿姐,你不和太子一起睡啦?”
“他喝醉了,一躺下就睡着了。”谢昭昭坐在两人中间,伸出手往篝火前靠了靠,“你们方才都去了哪里?望舒湖好玩吗?”
不等橙梓开口,谢彰彰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眉飞色舞叙述起今夜在望舒湖边的所见所闻。
“阿姐,我在湖边看到了几只野兔子,刺猬和松鼠,那树林子里还有小鹿!橙姐姐可厉害了,她会上树掏鸟蛋呢!”
“橙姐姐给我买了一只老虎面具,而后便有人给我送兰草了,他们非要往我手里塞,我不要还生气,尤其是有个叫黄文曜的纨绔,就因为我没有收他送的兰草,他便恼羞成怒想要动手打人……”
谢昭昭听到黄文曜这个名字,不禁蹙起眉。
如今朝堂之上,除了橙家和吕家两位丞相之外,还有位列三公之一的黄太尉。
黄太尉执掌越国军政事务,与吕家同属北人,但私下里与橙家关系来往甚密,属于两边谁都不得罪的墙头草。
谢昭昭对黄太尉知之甚少,更没有过任何来往,只是当年她入宫陪选太子伴读时,曾得罪过黄太尉之子黄文曜。
那黄太尉患有隐疾,生育艰难,直到中年才求得一子,将这个唯一的儿子当做宝贝眼珠子般疼爱纵容,惯得黄文曜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彼时太子要选伴读,朝廷百官极为重视,将自家适龄的孩童都送了去,而黄文曜也在其中。
但那黄文曜不知发什么癫,小小年纪却色胆包天,竟是当众掀开了宫婢的裙踞,将那小宫婢吓得面色惨白,眼泪流个不停。
他一边掀还一边嘟囔着什么“真的假的”“不是吧”。
碍于黄文曜父亲的太尉身份,周旁的人都不敢上前多管闲事,而谢昭昭这个纯属是来凑数的陪选却并不清楚他的身份,她下意识拦在了小宫婢身前将黄文曜挡住。
她不愿多生事端,但黄文曜见她阻拦竟又朝她伸出了手,谢昭昭忍无可忍便出手打了黄文曜。
直到后来赵晛选过伴读后将她独自留下,她才后知后觉得知了黄文曜的身份。
谢昭昭原本还担心黄文曜事后算账,不过或许是赵晛亲自出面帮她摆平了此事,黄太尉并未追究她打人的过失。
从那之后,她便极少见过黄文曜了,若不是谢彰彰突然提及此人,她都快忘了越国还有这样一位死性不改的纨绔公子哥。
她正要追问谢彰彰有没有受伤,便见谢彰彰骄傲地挺起胸脯:“橙姐姐给了他一拳,打得他鼻血横流,摔了个四仰八叉。”
谢昭昭闻言不禁一愣,看向橙梓,似是有些惊讶。
橙梓与她私底下相处时才会表露出豁达开朗的模样,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却要顾忌着橙家颜面,时时刻刻保持着贵族女的端庄形态。
想不到橙梓竟会为了保护谢彰彰出手打人。
谢昭昭轻声道:“橙梓,谢谢你。”
橙梓被她认真的神态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挠了挠头:“你这么客气做什么,你既然将妹妹交给我,我自然要看顾好她。”
“而且我跟黄文曜本就有仇,我小时候进宫随着太后住过几年,那一年赵晛到了挑选伴读的年龄,我扮作宫女模样混进去凑热闹,却被黄文曜这个混账东西掀飞了衣裙……”
橙梓回忆起过去,颇有些咬牙切齿:“我与黄文曜早就相识,我当日只是穿了身宫女的衣裳,又没有乔装打扮,他定是认出了我,便是存了心故意作弄我。”
“我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吓得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掉眼泪,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女英雄救了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可惜我没有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只看见她一拳一拳捶在黄文曜脸上,揍得他哀嚎连连。”
“若是能再遇见她就好了,我很想再见她一面。”
橙梓手臂撑着下巴,谈及这位救了她的恩人时,双眸迎着火光盈盈发亮,只是语气颇为遗憾。
谢昭昭沉默了一刻。
她便说黄太尉怎么没有追究此事,她那时候还以为是赵晛替她摆平了此事,如今方才知道此事根本与赵晛无关。
只不过是因为被掀开衣裙的宫婢不是普通人,而是橙右相的嫡孙女,是以黄太尉自知理亏,自然不敢再生事端。
她成年后对赵晛出生好感,与此事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没想到却是她当时会错了意,错把赵晛这个冷血利己的家伙当作了宅心仁厚的真善美。
谢昭昭抿唇:“你说的那个人,是我。”
橙梓愣住:“什么?”
谢昭昭重复了一遍:“在太子选伴读那日揍了黄文曜的人是我。”
“……”
橙梓呆呆看着她,半晌才晃过神,往日梦境中总是重复出现却从来看不清楚正脸的女子,在这一瞬突然有了模样。
“原来是你。”橙梓轻喃了一声,眉眼倏而弯起,歪着脑袋靠在谢昭昭肩上,吃吃笑着,“昭昭,这难道就是命中注定吗?”
谢昭昭也跟着笑了起来。
篝火之下,湿冷的夜风舔舐着焰心,将她们三人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却丝毫察觉不到寒意。
直到将将天明,谢昭昭才回了营帐歇了半个时辰。
赵晛比她更早醒来,见她趴在桌上瞌睡,一边揉着酸胀的后颈,一边走近了她:“阿昭,你怎么在这里睡?”
他昨夜喝了太多酒,记忆断成了一段一段,此刻已是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只觉得头痛欲裂,肩背四肢僵硬酸涩。
谢昭昭刚睡着就被喊醒,她迷迷瞪瞪看向来人,见是赵晛,困意顿时驱散大半,揉了揉眼便站了起来:“殿下喝了太多酒,我忧心殿下夜里气逆呕吐,一夜没敢合眼。”
她说起谎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竟是将赵晛感动地愣在原地,用着难以言喻的眼神定定望了她许久。
他从小养在太后膝下,太后待他极为严苛,事事要求完美。
每日天未亮透,他便要在宫人的催促下起身抄写背诵经史子集,若是错了一个字,戒尺便会无情落下,直将他双手抽打青紫泛红。
随着年岁渐长,他要学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如骑射、兵法、礼乐、书数、治国之道,还有君子四雅等才学。
赵晛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似有利剑高悬在头顶之上,他的人生便十几年如一日,几乎从未有过片刻的闲暇。
哪怕是起烧病到无法起榻,太后也会让人抬来案几,将书卷与笔墨置于他身前,催促他禀灯研读治国策论。
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太后只在乎他的学业如何,而他父皇更是对此无动于衷,从不将他的死活放在眼里。
赵晛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感受,这种突然被人放在心里的滋味,便如同在漫漫寒夜冒着倾盆大雨一路向前时,忽然有人站在他身旁为他撑起了一柄伞。
他张了张嘴,却只道出一句:“阿昭……”
赵晛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口,他只在心底暗暗发誓,此生再不会辜负谢昭昭。
两人稍作洗漱后,换了身轻便的骑装,先后从营帐中走出。
冬狩向来是要赶在卯时前开场,其他营帐中也陆
陆续续走出许多身着骑装的贵人,他们各个精神抖擞,像是做足了准备要在此次冬狩中拔得头筹。
往日狩猎皆是男女混搭,十人为一组,随机抽签决定组队的成员,场上所狩猎物每日一清算,最终胜负则根据每组十日后所获的猎物数量和猎物成色定论。
胜者前三名能获冬狩的丰厚赏赐,而败者虽无实质性的惩罚,却会沦为众人未来半年的笑谈之资。
今年冬狩却被赵瞿临时更改了组队的规矩,女子和男子分别抽签组队,这令不少年轻的男子拍腿叫好,神色更显兴奋。
“这次总算没有女人拖后腿了,想要拔得头筹还不是轻轻松松?”
“可不是,去年要不是队伍里有五个娇滴滴的娘子,咱们怎么可能就打来那三瓜两枣的猎物。”
“狩猎本就是男人之间的战场,她们这些小娘子便该在深闺里弹琴绣花,也不知跟过来凑什么热闹。”
橙梓听见他们刻意张扬的嗓声,冷不丁开口道了一句:“你们说这话也不显害臊?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口中的三瓜俩枣还是那五位娇滴滴的娘子打猎得来的。”
那方才说风凉话的为首者,便是昨夜骚扰过谢彰彰的黄文曜。
黄文曜见到橙梓一下就闭上了嘴。
他向来趾高气扬惯了,平日里在京城欺男霸女有父亲庇护,无人敢轻易招惹。
但橙梓便不一样了,她出身橙家土人大族,上有太后和橙右相撑腰,下有赵晛这个越国储君为靠山。
黄文曜可招惹不起她。
或许是多少有些不服气,黄文曜冷嗤了一声:“口说无凭,不如我们今日比上一比,看谁狩的猎物更多更好?”
橙梓翻了个白眼:“比就比。”
“既然要比,那总要有个赌注。”黄文曜掀唇笑了起来,眉毛一抖,“若是我输了,任凭你处置,要是你输了,便让昨日那小娘子做我的第五十八房小妾。”
此次冬狩参加狩猎的女子诸多,有尚在闺阁待嫁的贵族女们,也有一些已婚未育的妇人和此次随行而来的嫔妃们参加。
但其中擅长骑射的女子并不算多,再加上抽签具有很大的随机性,黄文曜拿准了橙梓赢面不大。
橙梓没想到黄文曜如此厚颜无耻,竟是要拿谢彰彰的婚事作为赌注之资,她当即就变了脸色,正要发怒,却见迎面走来的橙淮笑着道:“赌就赌,我妹妹才不怕你。”
第54章 五十四个女主怎么赢她
橙淮话音落下,橙梓将要脱口而出的厉斥,倏而卡在了嗓子眼里。
她一下呆住,似是在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橙淮是她嫡亲的兄长,自幼便才华横溢,于橙氏一族的同龄人中头角峥嵘,长大后更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他心怀壮志,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在家族中又声望极高。橙梓从小到大将兄长当作英雄楷模,崇拜他,敬仰他,甚至在梦中都在努力追随兄长的脚步。
兄长也很是疼爱她,少时总会忙中偷闲带着她骑马射箭,教她设陷捕猎,给她讲述边塞风光的所见所闻。
在橙梓心中,橙淮曾是无所不能的存在,更像是她生命中照耀张扬的一道光。
但不知何时起,橙淮变了。
起初橙梓以为橙淮的改变是因为谢昭昭,若不是因为谢昭昭居心叵测、狐媚人心,橙淮又怎么会违逆长辈,险些闹到与家族决裂?
直到橙梓亲自接触到了谢昭昭,她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谢昭昭看似孱弱,那纤细的身体里却像是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勇气,坚韧地如同松柏或磐石,她绝对是橙梓见过最飒爽果决的女子。
橙梓还发现,橙淮也根本不像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喜欢谢昭昭。
他甚至不清楚谢昭昭的喜恶,连她不吃羊肉这样的小事都浑然不知,更不要提他此时此刻将谢昭昭的亲妹妹,当做筹码一般与人随意下赌注。
橙梓忽然觉得橙淮看起来很陌生,他不再耀眼,便如同黄文曜一样浑身散发着腐烂恶臭的气息。
“怎么了?”橙淮察觉到橙梓看着他的眼神不对劲,挑眉笑道,“兄长不过是说笑两句,你不会当真了吧?”
说着,他像往常那般伸手去摸她的脑袋。
橙梓却本能地后退避开。
橙淮的手便悬在了半空中,似是僵了一瞬,又很快收起掌心,像是没事人一般垂落在身侧。
“这一点都不好笑。”橙梓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世上不该有任何一个女子,被随意当做别人的赌注和算筹。”
话音落下,黄文曜为首的几人却是相继笑了起来。
似是在笑话橙梓的不自量力和大惊小怪。
橙梓口口声声说着不该有女子被当做算筹,可连她自己都是个可悲可怜的筹码,一出生便已经注定成为家族巩固势力的工具。
说到底,她就是一块给橙淮铺路的垫脚石罢了。
黄文曜哂笑道:“橙将军,你还不快跟你妹妹赔个不是?”
橙淮看了一眼橙梓,没说话。
橙梓见他这般反应,越想越恼火,冷着脸对黄文曜道:“你要赌便赌些有意思的,既然你那么大把握能赢我,不如咱们换个赌注——若是你输了,便赤身光足围着望舒湖跑十圈,边跑边喊“我不要脸,我是窝囊废”。”
黄文曜闻言冷笑一声:“那要是你输了呢?”
橙梓面无表情道:“便让我兄长橙将军赤身光足绕着望舒湖跑十圈,边跑边喊“我不要脸,我是窝囊废”。”
橙淮:“……?”
大抵是没想到橙梓会拿自己当做赌注,橙淮微微愕然,忍不住看向了橙梓。
印象中他这个妹妹十分乖巧懂事,总是追在他身后用一脸崇仰的目光望着他,她从小到大事事皆以他为准则,不许旁人说他一个字的不是。
而如今,他不过是随口玩笑了一句,她却如此较真,甚至为了一个外人便以牙还牙似的,将他作为算筹与人赌注。
当真是不知道什么叫丢人现眼。
橙淮怔了一瞬才晃过神,他看着橙梓的眼神颇为复杂,但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嘴角勾着丝丝冷笑垂下了眸。
不管是赵晛,还是橙梓,他们一个两个都像是被妖精勾了魂似的,一靠近谢昭昭就变得不分轻重起来。
想当初他为了将谢昭昭娶回家与家族闹得近乎决裂时,橙梓泪声俱下控诉谢昭昭是个狐媚子迷得他神志不清,还口口声声说这辈子要与谢昭昭誓不两立。
这才过去多久,橙梓竟将自己说过的话全忘了个干净,整日张口闭口就是昭昭,昭昭,如今连他这个嫡亲的哥哥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橙淮将这一切归功在了谢昭昭身上,自然更是厌恶她几分,不由将原本报复谢昭昭的计划向前提了几日,只恨不得立刻将她囚.禁起来踩在脚下磋磨。
虽然橙淮没说话,黄文曜却不是个蠢货。
他只是骄纵了些,又不是没脑子,便是橙梓真输了他也不敢让橙淮赤身光足跑到望舒湖去大喊大叫。
若是让他爹知道他跟橙梓之间作了这样的赌注,回去不得绑着他亲自上门给橙淮道歉?
黄文曜眉头一皱:“要赌就好好赌,扯这些劳什子没用的废话做什么?”
橙梓忍不住冷笑。
他们用谢彰彰作为算筹下赌注的时候不见有人反对,如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换了橙淮当做赌注而已,他们便畏首畏尾不敢应声了。
还真是会权衡利弊,趋炎附势。
她不再与黄文曜纠缠,两人各退一步,重新定下赌注:若黄文曜输了便将他在城郊外的一处庄园别苑送给橙梓,若橙梓输了则将她名下的一家兵器铺子抵给黄文曜。
虽然换了赌注,橙淮心里却仍旧不舒坦,只因那兵器铺子是他送给橙梓的及笄礼,到此时他还隐约能记起她收到这家铺子时惊喜雀跃的模样。
橙梓定下赌注便去了抽签的地方。
谢昭昭早在此处等候,见她气冲冲走过来,不由询问:“你怎么了?”
橙梓心里憋着一口气,但她不敢将黄文曜和橙淮两人拿谢彰彰下注之事说出来,只怕谢昭昭听了心里不舒服,便隐去了中间那一小段插曲,将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遍。
说罢,她又问谢昭昭:“你抽过
签了吗?”
“抽了。”谢昭昭拿出手中的绿头甲签,远远望了一眼穿梭在树林中低飞的燕子,“过会恐怕会下雨,雨天山林湿滑,野兽也难寻踪迹。”
橙梓一边抽签,一边道:“我知道我赢面不大,但……”
还未说完,便被谢昭昭打断:“谁说你赢面不大?”
橙梓愣了愣:“你不是说山林湿滑,野兽难觅?”
谢昭昭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提前让蹄匠将马蹄底部和侧面多余的部分削去,再用砂纸对马蹄底部进行打磨,最好可以钉上蹄铁,这样能增加摩擦,减少雨天在泥地中打滑的可能性。”
“至于野兽少,人在雨天要避雨,动物亦是如此。它们可能会在下雨时寻找干燥、隐蔽的地方避雨,譬如洞穴与岩缝,树根与灌丛之类的避雨处。”
“除此之外,你还可以改变狩猎的方式,让队伍中不擅长骑射的女子们负责设置陷阱诱捕猎物。但这需要一点耐心,最好是在雨歇期间猎捕,雨停后的这个时间段会有猎物出来活动觅食,备上些食物作为诱饵更容易诱捕。”
谢昭昭有条不紊向橙梓分析着雨天狩猎的策略,听得橙梓又是一愣,心底说不出的感动。
所有人都觉得橙梓一定会输,甚至于连橙梓自己都不确定今日狩猎有几分赢面,她赢下黄文曜的赌约只是觉得不甘,凭什么女子在他们眼中便是那样柔弱和不堪,便仿佛她们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而已。
是以她听到谢昭昭说今日下雨会增加狩猎难度时,便下意识认为谢昭昭也觉得她会输,可实际上谢昭昭并不这样认为,还直接甩给她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法。
橙梓喉间一酸,眼眶竟是有些发热。
她硬生生仰着头将泪水逼退回去,吸了吸鼻子,垂首看向了自己抽出的签子。
只一眼,橙梓便瞪大了眸子,视线在绿头甲签上定了一会,又看向了谢昭昭的签子:“昭昭,你看,我也抽到了绿头甲签!”
狩猎抽签分为甲、乙、丙、丁签,每种签又有赤橙黄绿青蓝紫几种颜色,抽签分组全靠手气和缘分。
谢昭昭闻言看了过去,却忍不住挑了挑眉:“你手里拿的不是赤头甲签吗?”
橙梓惊喜的神色在顷刻间消散殆尽,略有些沮丧地垂下首:“这是赤色?”
谢昭昭怔了一下:“橙梓,你分不清绿色和红色?”
橙梓点点头:“别人都说这两种颜色天差地别,很容易辨认。在我眼里却看不出什么差异,不过深一些的土黄色和浅一些的土黄色罢了。”
红绿颜色混淆是红绿色盲的典型表现,但这件事对于橙梓的生活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这里没有红绿灯,她也不会有职业选择受限的顾虑。
唯一的困扰恐怕就是橙梓搭配服饰时,要多费些时间仔细挑选颜色。
谢昭昭只听说过这种病,还是头一次在身边见到红绿色盲,不由有些新奇:“你阿母和阿爹也分不清红绿吗?”
橙梓叹气道:“他们倒是能分得清,橙家只有我一个人会混淆红绿两种颜色。”
谢昭昭闻言却是愣住。
红绿色盲是一种伴X染色体隐性遗传病,如果女儿是红绿色盲,那她的父亲必定是红绿色盲患者,而母亲则是携带者或红绿色盲患者。
换而言之,如果橙梓是红绿色盲,那她父母之间必定有一个也是红绿色盲,绝不可能出现父母两人都是正常人,而女儿是红绿色盲这种情况。
如果橙梓所言不虚,那橙梓很可能根本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但橙梓不是他们的女儿,又该是谁的女儿?
橙家怎么会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子养在府中,还对她视如己出,将她当作未来的皇后严苛教养?
谢昭昭一时间想不通其中的关键,橙梓已是越过这个话题,扯着她去找人换签了。
这是冬狩不成文的规定,若是抽签抽得不满意,可以私下找寻合适之人协商交换。但一般来说很少有人愿意交换签牌,毕竟大家都是冲着在天子面前露脸,为家族谋利而来,抽到好组队的人自然不愿意跟差的组队交换。
除非这人有钞能力,或是家族背景太强大,足以让旁人忌惮三分,才会有人愿意松口换签。
这边橙梓到处找寻绿头甲签的人,那边黄文曜也已经抽过了签,他拿着手中的蓝头丙签,一拳头捶在了榕树树干上。
黄文曜咬牙切齿道:“什么破签子,全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纨绔,这让我怎么赢她?”
虽然他不缺与橙梓下赌注的那一处庄园,但他与橙梓做赌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权贵圈子,甚至有人拿他们两人的赌注坐了庄,便下注赌他和橙梓今日谁会赢。
他要是输了,那可不是将自己的脸踩在地上让橙梓摩擦?
见黄文曜横眉竖眼,身旁随从的跟班喽啰忍不住想:这不是乌鸦落在了猪身上,光看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吗?
别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纨绔,那黄文曜是什么?
但这话放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可不敢说出来激怒他。
跟班提议道:“少爷不如跟人换个签子?我方才瞧见太子殿下抽到了紫头甲签,只要少爷找个紫头甲签的人换了签子,便可以跟太子殿下组队了。”
赵晛在冬狩的男子组中很是吃香,往年每一次他皆是狩得猎物最丰硕的人,在猎场上驰骋时几乎是箭无虚发,次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只要黄文曜可以换签跟赵晛组队,还愁今日赢不了橙梓吗?
黄文曜当即便采纳了跟班的意见,找人换来了紫头甲签,兴高采烈奔着赵晛的队伍而去。
第55章 五十五个女主夺妻(二更合一)……
不多时,那原本雾蒙蒙的日光,此刻已被渐渐聚拢的阴云蚕食取代,便如谢昭昭所料的那样下起了雨。
只是雨下得不算大,淅淅沥沥砸在蓑衣上反倒让人精神亢奋。
橙梓最终与吕昭仪换来了绿头甲签,顺利与谢昭昭组成一队,谢彰彰因不善骑射便没有抽签,为了能亲眼目睹银狐的模样,便跟着谢昭昭同乘一骑。
橙梓还是第一次见谢昭昭骑马的样子,只见谢昭昭站在比她高出一头的骏马旁,手抓缰绳,踩着马镫翻身而上,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
纤细的身影笔直地坐在马鞍上,她朝着妹妹伸出手:“慢点上。”
橙梓不禁羡慕起谢彰彰。
倘若谢昭昭是她阿姐该多好,她也想拥有一个这样飒爽骁勇的姐姐,看起来如此可靠,如此稳妥,只叫人坦然心安。
谢昭昭没有注意到橙梓的神情,她刚把谢彰彰拉上马背,一抬眸便对上了不远处的灼灼目光。
是赵瞿。
他今日并未骑马,而是鹤立鸡群般独坐在玉辇之中。
那玉辇是玉辂车的改良版,无需用马匹作为牵引,由三十六位随从亲抬。玉辇外形似是宽大的轿子,只是四面透风,轻纱帷幔自华盖垂下,赵瞿便懒洋洋倚在玉辇上,隔着濛濛细雨望着她。
天子冬狩不骑马而乘辇这件事,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但或许是早已习惯了赵瞿疯疯癫癫的行事风格,众人不觉得哪里不妥,唯有橙右相脸色不大好看。
往年赵瞿最爱狩猎时骑射,今年突然改了骑马的出行方式,转而乘坐玉辇,旁人或许察觉不出什么,橙右相却敏锐地嗅到一丝剑拔弩张的危险气息。
他前些日子刚与太后商议过如何在冬狩上铲除赵瞿,太后将饲马的官员替换成了自己人,特意往赵瞿的龙驹饲料里添了些能致其癫狂的药材。
但那龙驹不会立刻发癫,需在嗅闻到特殊的迷迭香料后才会彻底失控。橙右相提前让人部署好了埋伏,并在赵瞿狩猎必经之路上铺设了迷迭香料,一路沿至罗浮山的断臂悬崖。
他们将此事做得极为隐蔽小心,谁想到赵瞿却像是有所察觉般,突然将坐骑换成了玉辇,还是专
门由人来抬的玉辇。
那些抬轿子的随从看着十分面生,再加上他们动作轻盈整齐,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好似脚下生根,明明抬着玉辇却如履平地,丝毫不受雨天地湿的影响,一看便不是普通的侍卫或太监。
橙右相不得不暂时中止计划,让人将负责刺杀计划的橙淮紧急召回。
谢昭昭隔雨与赵瞿对望了一眼,她敛回视线的瞬间,无意间瞥过他别在腰间的兰草,眸光倏而顿住。
赵瞿昨夜便将兰草别在了腰间,想不到过了一夜,那兰草还在他腰上别着。
他是今早上没有更衣吗?还是更衣过后又将兰草别了上去?
许是谢昭昭回望的时间太长,谢彰彰下意识也扭头看了过去,她看见坐在玉辇上的熟悉面庞,双眸瞪大了些:“二眼公公?”
谢昭昭:“……”
她连忙伸手捂住了妹妹的嘴,另一手攥紧了缰绳,双腿夹紧马腹,便见那宝红色的骏马猛地扬蹄仰身,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嘶向前奔去。
湿冷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吹得姐妹俩发丝肆意飞舞。
谢彰彰后背紧紧贴在谢昭昭怀里,胆怯与兴奋交织在眼底,周围的树木如鬼魅般快速后退,任由细雨纷纷扬扬洒在脸上。
直到谢昭昭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赵瞿歪着脑袋瞥了一眼撑伞伴行左右的任羡之:“她妹妹方才叫朕什么?”
任羡之轻声道:“好像是二眼……公公?”
赵瞿哼了声:“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如叫姐夫好听。”
任羡之:“……?”
赵瞿侧了侧身:“对了,你瞧瞧朕腰间新换的玉带样式如何?”
“……”任羡之一抬眼正对上赵瞿腰带上别着的兰草,他不禁又是一阵沉默。
他不说话,赵瞿便直勾勾盯着他,仿佛在等他开口询问什么。
任羡之被盯得头皮发麻,迟疑了一瞬:“陛下,这株兰草是?”
赵瞿抬指拨了拨兰草尖,嗓声略显漫不经心:“谢昭昭送给朕的。”
虽然此事昨晚上任羡之便知道了,但他还是尽量装出了一副惊讶的模样:“陛下收下了?”
赵瞿微微扬着下颌:“总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任羡之垂眸一笑,并不揭穿他这两日见不到谢昭昭的寝食难安,只温声问道:“陛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陛下可是要让她无名无分跟着您?”
这一下将赵瞿问得沉默了。
他向来运筹帷幄,走一步便已经看清百步之后的局势,但唯独在谢昭昭这件事上,他颇为迷茫。
明明前几日他还咬牙切齿想要杀了她,而今他却只想离她近一点,最好每时每刻都能看见她。
对于这种突然的转变,赵瞿倒是坦然自若,只用了短短一晚上便选择接受现实。
只是赵瞿依旧看不惯谢昭昭与赵晛亲近,然而在名义上两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他再看不惯也只能忍着。
可赵瞿如今的人生字典里,压根没有“忍”这个字。
他是九五之尊的天子,手握生杀予夺之权,他不像他父亲那般在意世人的评判和史书的笔墨,更不在意那虚无缥缈的千秋功过和万世之名。
于是他便自然而然生出了夺妻这个想法。
这对于赵瞿而言并不是件难事,难就难在怎么夺得顺其自然,不让谢昭昭受人诟病。
她昨日才恳求过他,让他在外人面前敛些锋芒,不要做些让她进退两难的非议之举。
“大道至简,可徐徐图之。”赵瞿眉梢一压,懒洋洋地朝着抬轿的人吩咐道:“追上那一组绿头甲签。”
人腿到底是跑不过马腿,转瞬间谢昭昭已是策马驰骋到了密林深处,橙梓率着绿头甲签的数女子乘马紧追其后。
谢彰彰在马背上颠得臀骨生疼,却还不忘询问:“阿姐,那二眼公公怎么坐在陛下的辇轿里?”
谢昭昭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若是实话实说,难免要牵扯出许多不便说出口的隐秘,但要是继续欺骗谢彰彰,那破绽百出的谎言早晚会有露馅的时候。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真假掺半道:“这事有点复杂,二眼公公其实不是宫里的太监公公,而是我的公公。公公那日跟我回去是微服出宫办点私事,此事涉及皇家隐秘,你定要将嘴巴闭严了,万不可泄露他当日的行踪,以免招来后患无穷。”
谢昭昭像是在说绕口令似的,一口一个公公。
但谢彰彰却只是略一思忖便听明白了其中的关系,她并未继续追问,只松了口气似的:“还好是阿姐的公公,不是真的太监公公,不然就生不出女儿了。”
谢昭昭:“……”
她被惊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谢彰彰的额头:“你这女娃,明明也不发烧,怎么整日里尽是说些胡话?”
谢彰彰吃吃笑了两声,却是不说话了。
她们勒马驻足时,正对上一头远远卧在低洼处避雨的野猪。
谢昭昭在原地稍候,等到橙梓及其组员赶到,先用眼神示意橙梓带人去包抄野猪退路,便抬臂一手搭弓,另一手从箭筒中抽出三棱箭。
雨点子噼里啪啦落在弓箭上,飞溅成细碎的水花,隐隐模糊了视线,她握着弓的手微微一紧,箭头锋利如刃飞射而出。
众人屏息,视线追着那穿透雨幕飞速旋出的三棱箭望去,眼看着箭头将要射穿野猪伏低的身躯,却不知从何处凭空飞出另一支弩箭,硬生生截胡了谢昭昭射出的三棱箭。
只听见野猪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叫,紧接着便有数道错落不一的马蹄声哒哒响起。
谢昭昭循声望去,正对上疾驰而来的赵晛。
相比起谢昭昭这一支绿头甲签的女子队伍,赵晛狩猎的队伍便看起来专业多了。
他□□所骑骏马乃是奔霄骢,此马毛色青白,气质威悍,奔跑起来风驰电掣,似能直破九霄,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神骏良驹。
他臂上所挎弓箭乃是名匠耗费将近十年打造出的“追云弓”,据说弓身以西北百年玄铁为基,弓弦则是取岭南最坚韧的野牛筋制成,威力极大。
他肩膺之间还端着一柄弩箭,射程虽短,却爆发性极强,箭匣是特意为狩猎打造,可一次容纳多支箭矢。
再说追随他脚步的侍从中,有五人牵着狩猎专饲的猛犬,另外还有五人手持锋利长矛,腰间还别着数把飞刀,以备随时补刀猎物。
本该是十人一组的队伍,到了赵晛这里便成了庞大壮观的仪仗队似的。
谢昭昭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跟橙梓下赌注的黄文曜。
他不紧不慢跟着赵晛的队伍,也无需射箭,便装模作样搭着弓箭,见赵晛射中猎物连忙拊掌:“殿下箭术果真绝妙,相隔百米却能将猎物一箭毙命!”
于黄文曜而言,赵晛不管是在狩猎装备上还是狩猎技术上都远远超越其他人,而且赵晛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他最擅长笼络人心,不但自己在猎场上收获颇丰,还会刻意制造机会让同组的队友们捡漏。
赵晛随意从手指头缝里漏些猎物,便足够黄文曜赢得今日的比试。
赵晛身旁跟着的侍从已是上前去拾捡野猪的尸体,谢昭昭将弓箭一收,夹着马腹便朝着那野猪奔策而去。
“阿昭?”赵晛攥住缰绳,见谢昭昭骑马停在面前,不由一怔,“你怎么在这?”
谢昭昭冷笑一声:“这话该是我问殿下才是,殿下可明白什么叫先来后到?”
赵晛被她话语中的讥诮噎了一下,望向那头被他弩箭截胡
的野猪。
罗浮山狩猎场虽然不算小,但今日雨水不歇,山林间水汽氤氲,雾霭沉沉,本就是视线不便,再加上猎物皆寻地避雨,更是令人难觅其踪。
他自是听风辨位瞧见了那支朝着野猪飞射而出的三棱箭,只是赵晛并不知道那飞箭是谢昭昭射出的。
这狩猎场上的规矩是谁先射杀猎物,便算谁的收获,是以赵晛想也没想就横插了一脚。
若赵晛早一步知道来人是谢昭昭,他必定不会与她争抢。
他太了解谢昭昭的性子,去年踏春宴上,她为了跟人争一支步摇的彩头,打马球时险些坠下马。
而今日橙梓与那黄太尉之子打赌的事情,已是闹得人尽皆知,赵晛一眼便看出谢昭昭是在帮橙梓捕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