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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好美 严歌苓 21 字 2024-02-18 06:38:37

”一下。比如:今天针灸的感觉怎样?还好?嗯。在治疗过程中有睡意吧?啊。一路上没人再给她发短信,不用发短信了,短信那一头等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一身Adidas,绝对货真价实,从来不冒牌。这回轮着他磨蹭了,一会儿停车,掉链条了;一会儿又停车,腿抽筋了。眼看过了八点半,骑得再快,九点钟也来不及赶到学校操场了。进入市区之后,他看见一家脏兮兮的小吃店就声称饿坏了。他说让他请丁老师吃顿晚饭吧,总是吃丁老师的,今晚破个例。北方人来此地做的肉夹馍,适合打工仔和打工妹的消费水平,他请得起。她跟着他停下车,正要锁车,她偷偷指着掌柜旁边的三岁女孩,正蹲在案子边上小解。液体从源头流出,在案子下分成若干支流,九曲十八弯地要来灌溉掌柜的脚。她笑着拉了他一把,打头推车朝马路上走去。

月亮还真出来了,不过长着绒毛,给那个少年郎一个月朦胧鸟朦胧的美好夜晚。那两条细长臂膀蕴藏着温暖的拥抱,拥抱落空了,此刻已经过了九点。果然,他们走了十几分钟后,短信又来了。一定是催问,你在哪里?或者,收到我上一条短信吗?但是她没有读短信,更没有停下车来回信。他紧跟在她身边,听见又一条短信来了。少年郎等急了,一定在催问:心儿你现在在哪里?我已经等在老地方了,双杠旁边也许已经成了他们幽会的“老地方”。他提醒她:“你不看短信?”感到自己有些居心不良。

“到了餐馆再看。你不是饿坏了吗?”她说。

他的饿此刻是她的当务之急,为此谁来短信都不重要了。就是报火警、匪警的短信,她也顾不上看。他感动了,也有些愧怍。谁能说她不疼他呢?她两脚飞快地在脚踏上蹬着,眼睛向街道两面搜索,急于找一家便宜而干净的小馆子。可是在这个建筑没完没了、拆迁没完没了的城市,便宜的馆子不少,但便宜和脏总是联系着。她终于停下车,一家连锁的粥面馆就在左边,玻璃是明亮的,灯光是通透的,好兆头,证明盘子、碗和桌面不会脏到哪里去。进了门,发现他们俩是整个餐馆唯一的就餐者。就餐时间早已过了。他听见又一条短信闯进她的手机。她仍然顾不上读信息,急着读柜台上方的餐单,一边不回头地问他:“想吃什么?面条还是粥?小菜挺丰富的呢!我们点几个小菜吃粥,好不好?”

他“嗯”了一声,根本没心思,心思全在她的手机上。叫刘畅的少年郎隔着那个手机翘首以待,望穿秋水,拥抱着空气。那两条细瘦的臂膀只有十四岁,不知要练多久练多狠才能长出点男子汉的肌肉来。也许一辈子都别想长出像样的肌肉,长成他这样的块头,看看他那点破基础,还温暖的拥抱呢!

点好了菜和粥,她和他开始找座位。他朝靠窗那排车厢式的座位走去。两人坐下来,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没人给他发信息。做治疗的时候他一直是关机的,看来开机还是关机无所谓,没人惦记他。

“你好像有话要说?”她问。

他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笑的痛苦她看见了,她温柔地说,她能感觉到他被话憋得要炸了,她也十八岁过,也是一肚子无法书写的语言。她也觉得被那些话憋坏了,憋得快成诗人了。她笑起来。

再接下去,她就同情地陪着他一声不响。

可恶的短信又来了。她从皮包里掏出手机,他看见她的眉头抖动一下,然后那对眉毛就皱了起来:因为她眼前是一长溜儿相同的手机号,尾数“666”。她逐条打开此前来的那些信息,手机的微光投在她的脸上,使她的脸有点走样。也许使之走样的是她过度凝神的表情,眼珠几乎有点斗鸡。然后她抬起头,好像她对面是空的,没坐着一个叫邵天一的人。就这样愣了两秒钟,她急忙回复了几个字。她的手指回复短信可真够快的,比她的唇齿还快。对于这一点他要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