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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尼——”她认出他来了,“是你!阿尼!”

他如此潦倒。却掩不住天赋的俊朗。

她更认出了他一双巧手——她的陪葬品都是他打造的。

“111999!”

“阿尼,你知道这一天?”

“我在这儿等了整个晚上。他们八时闭馆的。为什么你苏醒得那么慢?”

她握住他的手,一双冰冷的手,还因焦虑惊喜而冒出细汗。

斯斯在她怀中,仔细地瞪大眼睛认人,瞳孔在黑夜中开放,成一个小小的圆球。

伊丽托曼明白了:

是阿尼在蜣螂的肚腹刻下了咒语时,把自己的鲜血滴上去,赔上了自己的命运,他刻上“111999”这些数字,也丧失轮回和永生的运气。数字呈红褐色,是因为他的血,他的爱情。他把重生的机会和秘密送给了她。

阿尼在她的木乃伊制作完成后,即是防腐的过程七十天,裹扎的过程十五天,又丧葬的仪式四十九天,安放墓穴中七天……一切妥当之后,他才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无病无痛,无缘无故死去。他二十五岁。

“以后,”阿尼道,“我轮回多次,因为泄漏了天机,得到了惩罚。每一生,我都活不过二十五岁。我曾经是印度一个石雕工匠,在中国民间做泥人,在印第安整天编织羽毛帽,投生在日本时,当了和尚,朝夕打磨蜜蜡做佛珠……”

她怜惜地看住他的巧手,低唤:

“阿尼——”

“每一生,我都贫困、孤单、受尽白眼,永远得不到女人的爱情——但,我知道,有一天我会等到你。当你挣脱我为你捆扎的亚麻布时,你会像一只蝴蝶,破茧而出……”

阿尼今生流落在香港,九七之后,经济衰退,很多青壮都长期失业。他手艺再好,只是制作一些指环和项链,在地摊摆卖。逃躲小贩管理队和警察。

最近他同区一个玉器笑贩因为无牌被捕,在法庭上,惊悉全部家当的两万元的玉器将被充公,这老翁当场淋天拿水引火自焚,宁为玉碎,两日后不治身亡——政府后来发还充公货物,只能陪葬。

是的,阿尼像所有低下层的小贩,奔波劳累,收入仅足糊口——他的前世今生,从来未曾飞黄腾达过,得意过,恋爱过,快乐过。

直到一九九九年一月一日。

天上是个十四至十五日的满月,想不到一切配合得那么奇特。在世纪末,最后一年,最初一日。旧与新之间,十四和十五之间,在三千年之间,她找到他,他也找到她了。

“伊丽托曼,让我为你化妆好吗?”

“当然,”十九岁的她笑了,“我的妆要糊了,上一次化妆,是三千年前呢。”

她把陪葬的用品拿出来。

想太阳一样的圆盘铜镜,就着一点灯光,尚可照人。她持着握柄想:只有贵族妇人,才可拥有珍贵的镜子,其他的贫民,只好在平静的尼罗河水面上照像吧——因为这样的阶级悬殊,才拆散了他和她。

阿尼在一个彩色玻璃香膏瓶中,用指头挑出一些芬芳的软膏,均匀地擦在她的脸上和脖子上。

然后用以方铅矿制成的黑色眼线膏,涂抹在眼圈和睫毛一带,令眼睛更大更明亮。涂抹时用小指,眼线不能太粗。

眼线之外,他还得用那以孔雀石粉末擂成浆状的绿色香膏,再抹一下眼影。

路人对伊丽托曼的装扮不感到惊诧——她的曳地不规则型怪诞披搭晚装,如裙加袂,如扣错纽。裹着身体,杏衬灰白色亚麻布,是意大利和日本时装设计师今年的新作。她的几何图形假发,黑眼线,绿眼影,双颊带日炙棕红,海金粉,是前卫装扮。

两个路过的女孩发出赞叹:

“喂喂,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