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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团圆 张爱玲 16 字 2024-03-01 13:12:00

亨利嬷嬷赶出来叫道:“进去进去!危险的!”没人理,只好对著两个槟榔屿姑娘吆喝。她们是在家乡修道院办的女校毕业的,服从惯了,当下便笑著倘徉著进去了。

“花王啊!”亨利嬷嬷向花匠叫喊。“把排门上起来。你们就在这儿最安全了,地下层。”随即上楼去打听消息。

食堂上了排门,多数也都陆续进来了,见赛梨坐在一边垂泪,她电话打不通。有个高年级生在劝她不要著急。本地的女生都在楼上理东西,等家里汽车来接。茹璧第一个打电话回家叫汽车来接,已经接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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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比从后门进来,补吃麦片。九莉坐到她旁边去。赛梨又上去打电话。

几个高年级生又高谈阔论起来,说日本人敢来正好,香港有准备的,新加坡更是个堡垒,随时有援兵来。

“花王说一个炸弹落在深水湾,”特瑞丝嬷嬷匆匆进来报告。她崇拜瘦小苍老的花匠。他夫妻倆带著个孩子住在后门口一间水门汀地小房间里。

“嬷嬷!黄油没有了!”比比腻声抱怨著,如泣如诉。“嬷嬷你来摸摸看,咖啡冰冷的,嬷嬷你给换一壶来。”

特瑞丝没作声,过来端起咖啡壶黄油碟子就走。

剑妮颓然坐著,探雁脖子往前伸著点,苍黄的鹅蛋脸越发面如土色,土偶似的,两只眼睛分得很开,凝视著面前桌上。

只有排门上端半透明的玻璃这点天光,食堂像个阴暗的荷兰宗教画,两人合抱的方形大柱粉刷了乳黄色,亮红方砖砌地,僧寺式长桌坐满一桌人,在吃最后的晚餐。

“剑妮是见过最多的——战争,”婀墜笑著说,又转向九莉道:“上海租界里是看不见什么,哦?”

“嗳。”

九莉经过两次沪战,觉得只要照她父亲说的多囤点米,煤,吃得将就点,不要到户外去就是了。

一个高年级生忽然问剑妮,但是有点惴惴然,彷佛怕招出她许多话来,剑妮显然也知道:“战争是什么样的?”

剑妮默然了一会,细声道:“还不就是逃难,苦,没得吃。”

热咖啡来了。一度沉默之后,桌上复又议论纷纷。比比只顾埋头吃喝,脸上有点悻悻然。吃完了向九莉道:“我上去睡觉了,你上去不上去?”

在楼梯上九莉说:“我非常快乐。”

“那很坏,“比比说。

“我知道。”

“我知道你认为自己知道坏就不算坏。”

比比是认为伪君子也还比较好些,至少肯装假,还是向上。

她喜欢辩论,九莉向来懒得跟她辩驳。

她们住在走廊尽头隔出来的两小间,对门,亮红砖地。九莉跟著她走进她那间。

“我累死了,”她向床上一倒,反手捶著腰。她曲线太深陡,仰卧著腰痠,因为悬空。“你等午餐再叫我。”

九莉在椅子上坐下来。两边都是长窗,小房间像个玻璃泡泡,高悬在海上。当然是地下层安全,但是那食堂的气氛实在有窒息感。

玻璃泡泡吊在海港上空,等著飞机弹片来爆破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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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现代史,现代史打上门来了。

比比拉扯著身下的睡袋,衬绒里子的睡袋特别闷,抖出一丝印度人的气味来。“你在看什么书?”

“历史笔记。”

比比噗嗤一笑,笑她亡羊补牢。

她是觉得运气太好了,怕不能持久——万一会很快的复课,还是要考。

中午突然汽笛长鸣,放马后炮解除空袭警报。

午后比比接了个电话,回到楼上来悄悄笑道:“一个男孩子找我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