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血太真实了,仿佛真的飞溅到他脸上、眼睛里,刺刺的疼。以至于一闭眼,脑海里就会冒出那些渗人的画面。
“今夜……”沙哑的声音不成调子,话到一半,燕泽玉顿了顿,清了嗓子才继续道:“今夜,可以多点两盏灯吗?”
辛钤没说话,只是转身去点灯。
男人足足点了九盏,有种要将帐里所有闲置烛台都用上的模样。
葳蕤烛光将帐内照得若白昼般明亮,如沐日光。烛光也映在辛钤幽深的眼底,恍然间像是星子从漆黑夜幕坠落向人间。
辛钤挑了灯芯,回过头来看他。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撞,转瞬即逝,燕泽玉飞快撤回了眼。
他又想起那个蜻蜓点水的吻。
甚至说,对于这个乱他心曲的吻的设想,压过了那些光怪陆离的血腥梦境。
燕泽玉僵硬地端坐在床榻上,心绪纷扰。
辛钤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他会怎样解释清晨的那个额头吻呢?
是安慰吗?是可怜他?还是……
“喝了它。”
辛钤忽然出声,打断了燕泽玉烦乱的沉思,他猛地抬头,才发觉男人已经重新站到了他面前。
高大身形投射下的阴影将燕泽玉完全笼罩其中,并不摄人,反倒令人安心。
见他呆呆傻傻的,还坐着不动,男人又将手中茶杯往前送了送。
清淡雅致的茶香气飘散缭绕,钻入鼻尖——是凤髓茶的味道。安神定气的茗品。
也是他母后最爱的茶。
燕泽玉深深吸了口气,终究是捧过茶杯,仰头一口饮了。
如果母后还在的话,看他这样饮茶,定会嗔怒他暴殄天物的……
地上的影子一片晃动,燕泽玉被烛光晃了眼睛,回过神来。
辛钤将茶杯洗净后放置回原位,突然启唇问他:“想家人了吗?”
燕泽玉没有回答,望着葳蕤燃烧的烛火,反问:“为什么点九盏灯?”
辛钤定定凝视他,半晌未说话。
就在燕泽玉以为男人不会解释时,辛钤启唇了。
“你听过酒神护卫的故事吗?”辛钤边说边解开披风系带,将大氅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燕泽玉这才注意到,男人应当是刚从外面回来便来看自己了,连大氅都还没来得及脱。
一时间不知道心底什么滋味。
将心底纷乱的思绪摒弃,燕泽玉摇摇脑袋,“不知道。”
某种程度来说,皇宫里其实挺无聊,皇子课业繁重,忌讳不务正业,就算燕泽玉深得父皇宠爱,有资本纨绔调皮,却也没有民间孩子那样自由的童年,这些童谣故事更是没听过。
“传说酒神护卫是守护人们梦境的大侠,腰间一壶酒,执剑斩妖魔,如果孩子遇到梦里作祟的大妖怪,父母便会点起九根蜡烛。酒神护卫感受到召唤,就会为你而战了。”
大抵是因为辛钤的语调太柔和,像是儿时讲故事哄他睡觉的母亲,与燕泽玉认识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辛萨太子大相径庭。
燕泽玉愣了很久。
——辛钤好像变了很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为什么?”燕泽玉不自觉问了出来。
为什么灯点九盏?为什么讲这个故事?
为什么……吻他额头?
“你猜?”
辛钤笑了笑,薄唇勾勒出微弯的形状。
都说灯下看美人,此话不假。燕泽玉真真切切被辛钤这笑容晃了眼睛。
燕泽玉不是第一次看辛钤笑,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笑得如此纯粹。
不夹杂戏谑,不带有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