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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 谷崎润一郎 45 字 2024-02-18 06:52:39

当年,幸子和贞之助新婚旅行时,住在箱根的旅馆里,曾谈及对食物的嗜好。贞之助问她最喜欢吃什么鱼?她回答说:“鲷鱼呗。”贞之助笑话了她好一阵,因为他觉得鲷鱼过于平凡。可是据幸子看来,这种鱼无论形态还是味道都是最具日本风味的,不喜欢鲷鱼的日本人简直就不像日本人。在她心目中只有自己生长的京都、大阪地区,才是味道最美的鲷鱼的产地,从而她隐含一种矜耀的心理,认为只有这些地方最能代表日本的风貌。同样,你要问她最喜欢什么花,她会毫不踌躇地回答说:“樱花。”

自《古今集》以来,有关樱花的诗歌何止千万?很多古人急不可耐地盼着樱花开满枝头,又百般惋惜樱花匆匆凋落,反反复复吟咏这一主题,留下无数诗歌。在少女时代,幸子读这些诗歌时,认为写得平凡,大都毫无感触,匆匆读过完事。随着岁月流逝,自己也亲身感受到昔人盼花、惜花的心声,绝非徒有言辞的自命风雅。因而每逢春暖花开时节,幸子总是邀丈夫、女儿和妹妹们去京都赏花,几年来从未误过一次,不知不觉竟形成了一种惯例。不过,贞之助和悦子有时因为上班和上学而缺席,但是幸子、雪子、妙子三姐妹却是每年必去。幸子在叹惜落花的同时,还痛惜两位妹妹的青春易逝,因此每年赏花时节,幸子口中虽没说,心里却在默念:今年恐怕是最后一次和雪子一起看花了吧。她的这种心情,雪子和妙子似乎同样体察到了,不过大致上不如幸子那样关心花事。可是,她们内心却总是乐于循此惯例踏青看花,而且从过了汲水节,就期盼着樱花开放,甚至连赏花时穿的外褂、腰带以及长衬衫等都在暗中准备着。那情形,旁人一眼就可看出来的。

终于,那樱花时节姗姗来临,虽有消息说哪几天花事最盛,最宜赏玩,但为了将就贞之助和悦子,必须选在星期六和星期日。至于是否正好遇上盛花时分,是否会遇上风雨,她们也不能免俗地和古人同样有种种担心。芦屋的分家附近也有樱花,坐在阪急电车上朝窗外望去,也可以远眺樱花如云的美景,并不一定要去京都。可是,幸子认为鲷鱼不是明石鲷就不鲜美,不是京都的樱花,看了也等于白看。去年春天,由于贞之助唱反调,提议偶尔改换游地,于是到锦带桥去了。可是回来以后,幸子怅然若失,说是“只有今年春天过得不像个春天”,还是逼着贞之助到京都去,总算赶上了观赏御室[31]盛开的晚樱。

按照惯例,他们在星期六下午出门,在南禅寺的瓢亭[32]提早吃了晚餐。观看了每年必不可少的都踊[33]以后,在归途中于祇园夜赏樱花,当晚投宿在麸屋町的旅馆,第二天从嵯峨去岚山,在中之岛的临时茶棚附近打开带来的便当盒用餐,下午返回市内,到平安神宫的神苑赏花。有时会让两位妹妹和悦子先回去,贞之助和幸子再留宿京都一晚,这一年一度的赏花盛事便在当天结束。

她们总是把去平安神宫安排在最后一天,因为这里神苑的樱花,在京都之内最是绚丽多姿,引人瞩目,圆山公园的垂枝樱已经衰老、姿色年年减退的今天,可说除了此处的樱花,无处能代表京都的春色。她们在每年赏花的第二天下午,从嵯峨方面回来时,正是春日日暮时分,特别选了这令人平添许多留恋惋惜的黄昏,曳着行乐半日稍感疲乏的双足,在这神苑的樱花树下徘徊。在池畔,在桥头,在花径曲隐深处,在回廊画檐之前,她们几乎在每一株樱花树下流连、欣赏、赞叹,抒发无限的深情。回到芦屋家中后,直到来年春天,一年之中,那众多的樱花颜色、枝条姿态,总是在眼前浮现,宛然一幅图画。

幸子他们今年也是在四月中旬的星期六和星期日到京都去赏花。悦子穿的印花绸子的长袖和服,一年也穿不上几次,去年赏花时穿的衣裳今年已经小了,加上本来她就穿不惯和服,今天穿来更显拘束。悦子今天破例薄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