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来,也不该数到邵天一。那时你还不知道,我和天一的那层特殊关系。全班可能只有班长杨晴知道。我虽然在跟女同学们对话,却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你和天一身上。你告诉天一,你借他的笔记本没有带在书包里。天一抱怨起来,说:“笔记本怎么能不随身带呢?是人家的东西,人家随时会跟你要的嘛!”你感到天一在借题发挥,有些羞恼,说:“谁让你主动借的呢?没人跟你借啊!”
谁会想得到,那一刻其实已经埋藏了一个定局:邵天一在一年后注定死在你的刀下。那天下课后,我说了天一,一个数学课代表不应该带领全班孤立新同学。第二天他跟你和解了,一段时间你们俩好成了莫逆,但定局没变,定局就是此刻:天一成了一抔灰烬,你站在被告席上生死未卜。
不久你在手机短信里开始叫我“心儿”。当时我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早该意识到被你这样的男孩叫做“心儿”意味着什么。我好糊涂。不,不只糊涂,更是罪过。我误了你,误了天一,也误了自己和女儿。虽然我好多次抗议,让你到同龄人中去找属于你的“心儿”,可又想到你们这个岁数的少年爱夸张,且都夸张得有些动漫感了,所以我就姑息了。我让自己不去细想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关系是多么经不起细想,我最清楚。你的高中生活需要一个模拟的“心儿”,我就暂时提供你这份需要。
没想在收缴你手机的当天晚上,你发来一条那么长的信息。
“千万别以为今天我是有意跟您怄气。我觉得全班同学都是可笑的应试虫,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没有个性。但我不该跟您挑衅,尤其是当众羞辱您。请原谅我的不懂事。还在生我的气吗?”最后的落款是“畅”。我一时想不起谁的名字中带有“畅”字,便以为这是一条错发的信息,控着两只正在洗菜的湿手,回到厨房去了。一个星期有两天,我会给叮咚做两个她爱吃的菜,送到她的寄宿学校去。等我炒好菜,将菜装进饭盒,打算随便扒几口饭就去学校时,又听见手机接到一条短信。原来我在炒菜的时候,一共有三条短信进来,都来自同一个手机号——你的手机号。我这才想到叫“刘畅”的新同学。
“您真的生我气了?”
“请告诉我,怎样做您才能原谅我?”
“看来今晚我是得不到您的原谅了。但愿您那由我引起的坏心情明天会好转,那明天将是我转学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你三条信息的内容大致是这样吧?
我赶紧抓起手机,按出一个句子:“我有那么小心眼吗?你转学以来最快乐的一天可以早些开始。睡个好觉吧。”
等我把鞋子穿好,拎起装饭盒的布包,你又发来一条信息,说我的理解让你好感动,还说在父亲刚把你带到我面前时你就觉得这是个很酷的老师,现在知道是真的很酷。我没有回复你这条信息。等坐到我的“飞度”的方向盘前,又觉得不回复你不妥,在我收缴你手机之后,同学们已把你孤立成了四十四比一。我的回复很简单,就是“晚安”二字。我用这两个字来给我们那晚的信息往来关机。几秒钟之后,又一条短信来了。你回短信的速度太惊人了。我已经启动汽车,只好随它去了。从叮咚的学校回到家,我看见你的最后一条短信说,你转学后最快乐的一天提前来到了,并祝我做个甜美的梦。
于是我联想到你转学以来一直是不快乐的。从高二下半学期到高三,你们这些孩子都是不快乐的,只是其他人忙得顾不上不快乐。想想看,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少年怎么会有时间来在乎自己是否快乐?但你在乎。从那以后,我发现你早就留神到自己的成长环境,那里面什么都有,就是奇缺快乐。那是一个住着大房子坐着豪华车的家庭养出的不快乐。你转学后的第一个月,我去你家家访,你父亲因为堵车还没到家,保姆不声不响地给我倒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