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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於说。“要好好的培植她……”

她马上想起楚娣说她与蕊秋在外国:“都当我们是什麼军阀的姨太太。”照例总是送下堂妾出洋。刚花了这些钱离掉一个,倒又要负担起另一个五年计划?

“但是她那麼美!”他又痛苦的叫出声来。又道:“连她洗的衣服都特别乾净。”

她从心底里泛出鄙夷不屑来。她也自己洗衣服,而且也非常疙瘩,必要的话也会替他洗的。

蕊秋常说中国人不懂恋爱,“所以有人说爱过外国人就不会再爱中国人了。”当然不能一概而论,但是业精於勤,中国人因为过去管得太紧,实在缺少经验。要爱不止一个人——其实不会同时爱,不过是爱一个,保留从前爱过的——恐怕也只有西方的生活部门化的一个办法,隔离起来。隔离需要钱,像荀太太朱小姐那样,势必“守望相助”。此外还需要一种纪律,之雍是办不到的。

这也是人生的讽刺,九莉给她母亲从小训练得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她的好奇心纯是对外的,越是亲信越是四週多留空白,像国画一样,让他们有充份的空间可以透气,又像珠宝上衬垫的棉花。不是她的信,连信封都不看。偏遇到个之雍非告诉她不可。当然,知道就是接受。但是他主要是因为是他得意的事。

九莉跟她三姑到夏赫特家里去过,他太太年纪非常轻,本来是他的学生,长得不错,棕色头髮,有点苍白神经质。纳粹治下的德国女人都是脂粉不施。在中国生了个男孩子,他们叫他“那中国人”。她即使对楚娣有点疑心,也绝对不知道,外国女人没那麼有涵养。夏赫特连最细微的事都喜欢说反话,算幽默,务必叫人捉摸不定。当然他也是纳粹党,否则也不会当上校长。

“他们对犹太人是坏,”楚娣讲起来的时候悄声说。“走进犹太人开的店都说气味难闻。”

又道:“夏赫特就是一样,给我把牙齿装好了,倒真是幸亏他.连嘴的样子都变了。”

他介绍了个时髦的德国女牙医给她,替她出钱。牙齿纠正了以后,渐渐的几年后嘴变小了,嘴唇也薄了,连脸型都俏皮起来。虽然可惜太晚了点,西谚有云:“寧晚毋终身抱憾。”

之雍这次回来,有人找他演讲。九莉也去了。大概是个徵用的花园住宅,地点僻静,在大门口遇见他儿子推著自行车也来了。

也不知道是没人来听,还是本来不算正式演讲,只有十来个人围著长餐桌坐著。几个青年也不知是学生还是记者,很老练的发问。这时候轴心国大势已去,实在没什麼可说的了,但是之雍讲得非常好,她觉得放在哪里都是第一流的,比他写得好。有个戴眼镜的年青女人一口广东国语,火气很大,咄咄逼人,一个个问题都被他閒閒的还打了过去。

出来之雍笑道:“老婆儿子都带去了。”

次日他一早动身,那天晚上忽然说:“到我家里去好不好?”

近午夜了,她没跟楚娣说要出去一趟,两人悄悄的走了出来。秋天晚上冷得舒服,昏暗的街灯下,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手牵著手有时候走到街心。广阔的沥青马路像是倒了过来,人在蒙著星尘的青黑色天空上走.

他家里住著个相当大的弄堂房子。女佣来开门,显然非常意外。也许人都睡了。到客室坐了一会,倒了茶来。秀男出现了,含笑招呼。在黄黯的灯光下,彷彿大家都是久别重逢,有点仓皇。之雍走过一边与秀男说了几句话.她又出去了。

之雍走回来笑道:“家里都没有我睡的地方了。”

隔了一会,他带她到三楼一问很杂乱的房间裹,带上门又出去了。这里的灯泡更微弱,她站著四面看了看,把大衣皮包搁在五斗橱上。房门忽然开了,一个高个子的女人探头进来看了看,又悄没声的掩上了门。九莉只瞥见一张苍黄的长方脸,彷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