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回答。狗越叫越疯。尚未启动的电脑屏幕像一面反光效果不佳的镜子,反射出一个站在窗外的人影。瘦瘦的肩膀,蓬松的头发。他回过头,小屋的门正对着那扇窗,看见这身影属于谁,属于一个已经被他当成敌人的人。刘畅不是去二零六医院看他爷爷了吗?
他走到窗前,打开一扇窗。
“你来干什么?”
“你住在这儿啊?”窗外的男孩笑了一下。
他没有答话。他恨透了这个男孩笑里的意义。他常爱这么笑:笑人笨,笑人英文发音土,笑人穿着打扮不得当,笑人活得太累。一次他穿着一套新西装准备上台朗诵,他咯咯地先笑了几声,等同学们催问他笑什么时,他才说:“太精神了!像成功人士!成功的农民企业家!”他差点告诉他,这身西装是丁老师给他买的,他自己挑的,原价一千多元,一折大减价,他才肯让她花钱买下。但他不能让公子哥把丁老师也笑进去。
“不能住这儿?”他问。
“能啊。就是没看见你家的别克啊。停哪儿呢?”
刘畅的嘴角又拱出那个该死的笑来。那次在飞度里,他撒了弥天大谎,心儿很快给他来了短信,说有没有私家车不是大事,而过分在乎有没有私家车就成了大事,一个男孩有着如此大的虚荣心是非常不好的大事。收到这条短信时,虽然没有人在场,虽然是夜晚,他也恨不得把自己的脸藏到裤裆里。现在刘畅重提别克的谎言,他想把他那所谓阳光少年的笑容装进他正牌Adidas(阿迪达斯)的裤裆。
他把门打开,咣当一摔,隔壁的狗再次狂吠。转眼间刘畅已经在门内了,他挡住他。
“别往里走。我问你,你来干什么?”
“我想跟你谈谈。”
“不是谈过了吗?”
“没谈拢,找个地方好好谈一次。”
刘畅的脸正经起来,甚至有点紧张。
“我不想谈。我要复习。”
“不耽误你复习。我也要复习。走吧。”
他和他眼睛对眼睛,对了几乎一个世纪。
“不行。有什么事都等高考完了再说。”
“我也要高考。”
“我跟你不一样。你家有的是钱,考成零分都不愁找不到工作。”
“就谈五分钟。”
“五分钟也不行。”
“三分钟!”
“一分钟老子也不想跟你谈!”
“那好,我就在这里跟你说。”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你听着,假如你再纠缠她,欺负她,你给我小心点儿!”他嘴唇一使劲,绷在牙齿上,绷白了,像攥得过紧的拳头,血液循环都被掐断。
“你才纠缠她呢!”
“我就纠缠她,因为我喜欢她!我爱她!我大学毕业就跟她结婚,我跟她已经计划了,我也跟她妈说了,她妈都没有反对,你想怎么样?!”
在刘畅拔出的刀刺中他之前,其实他吐出的每个字都刺中了他。他半天说不出话来,需要一段时间疗伤。
“我知道你成她的新欢了。”他终于攒足力气说,“你俩是夜壶找尿盆,配得很!走吧!结婚去吧!”
“那你为什么不让开?还在死缠烂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到她家去骚扰,骚扰得人家没法待,跑到她父母家挤了一宿!”
他明白了,他盯梢过刘畅,而刘畅反过来也盯过他的梢。
“是谁缠着谁?你搞清楚点!她跟我说帮我找到一种新安眠药,让我晚上到她家去拿……”
“撒谎!”
他确实撒了谎。
“她给我发短信,让我九点钟以后去她家。”
“短信给我看!”
“凭什么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