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座城市最安静的时候，长夜漫漫，只有夜幕中的点点繁星照亮了他将要去的方向。

他定了夜晚的机票。他将要去多水的南方，回到他生长的地方。

他的精美与易碎是水乡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绝世之作，是与他灵魂极度契合的地方。

在那儿，他就是极乐鸟。

只是，艾妩在飞机上过得并不安稳，他的周围，甚至是飞机的窗外，都有陌生又可怕的人脸。

那些人脸很吵闹。他们嘲笑、辱骂、漫不经心地揭开艾妩的伤疤。艾妩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想。哪怕这样，也抵挡不了骷髅人脸的攻势。

可惜依旎看不到，也听不见。

“嗯……”艾妩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地抬手撞到了没有放上去的桌盘。

艾妩生得白，这样一撞，手背瞬间红了半边。

他有些懊恼：自己这么会想到依旎呢？才一起生活几天就对她产生依赖了吗？

“依旎……”艾妩啧了一声，说什么病人对医生产生情感之类的，也太奇怪了些。

他索性裹紧了外套，歪头睡了过去。

艾妩下飞机时，下起了绵绵小雨，将他染上一层湿气。在雨中模糊不见其身形，就如那天上下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烟雨蒙蒙，田间的空气中带着清新的青草泥土味。艾妩的鞋子因为走在小路边，而沾上了一层泥。

村庄里安静地出奇，只能听见几声鸡鸣狗叫。

一位戴着斗笠的老人在小路尽头出现，匆匆地往这边走来，走到艾妩身旁突然停了下来，抬起斗笠打量着他。

“你……你是！”老人浑浊的眼里满是惊喜，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

“我是艾妩，八伯。”艾妩叹了口气，将头上的帽子拉起来一点。

“哦！你竟然回来了！好久都没有见着你，变了不少！”老人笑起来，黄黑的脸上皱纹挤在一块儿，粗糙的双手来回摆弄着艾妩的脸，他看着艾妩，眼底是溢出来高兴。

“秋灵他们没回来吗？”

“八伯怎么着急是要去干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问出不同的问题。

艾妩一愣，说：“他们没时间，就先不回来。”

八伯点点头，拍了拍艾妩的肩膀，笑着说：“回来好啊，那行，八伯先去看看你太奶奶，你先回去吧。”

目送八伯走远后，艾妩收回目光，继续往里面走。

在村中最远的那座小屋是艾妩小时候住的家，他与爷爷住在一块儿。因为父亲在离大路近的那一头，建了一栋小洋楼，他嫌弃爷爷常去地里干农活，每天脏兮兮地回家，清理屋子太麻烦，所以干脆让他去住老房子。

而王小丽在艾妩小时候就很嫌弃他，从艾秋灵出生开始，就变得更加不受待见，为了不让人心烦，少些争端，于是让艾妩和他爷爷住在一起。

爷孙俩相依为命。

老屋以藏青色为顶，四面墙刷白，因常年不翻修而泛黄。屋门的铁环已经生锈，推开门会响起嘎吱嘎吱的声响。

“爷爷。”艾妩捏起铁环敲了敲，青葱的手指因空气冻人而泛红，一截白而细的腕骨没入黑色的大衣中。

屋内响起雨滴打在雨伞上的声音，粘稠的泥土沾着步子，脚步声渐渐靠近。

“是谁啊。”出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弓着腰，抬起头。

“是我，爷爷。”艾妩勾了勾唇。

从他离开这里去北方开始，一直都是一副冷着脸的样子，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外露出自己的情绪，除开那一次在依旎面前丢脸地哭了出来。

如果依旎看到他笑的样子，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多笑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