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乡神话丧失后的乡土叙事(第2/4 页)

问答原创 李洱 25 字 2024-02-18 08:05:33

李洱:我的任务就是打破这种幻想。

梁鸿:实际上,《石榴树上结樱桃》延续了你一贯的风格,那种后现代拼贴式的诗学。农民站在猪圈里打着手机讨论村委主任的选举问题,一边搓着脚趾头一边讨论台湾海峡问题,嘴里不断迸出“全球化”、“女权主义”等等词语的场景。这个乡村已经不是原始的、道德核心的,而是在现代性发展历程中的乡村,这是更为现实状态的乡村。你觉得这种现代性话语的侵蚀,这样一种存在方式对于乡村会产生什么样本质的影响?它对乡村意味着什么?

李洱:我觉得,现阶段的乡村就是一个置于后现代话语中的乡村,它不再是原来的乡村,这是一个远未定型的乡村,处于剧烈变化之中,在不停地裂变,各种价值观念在此聚合、消散。我必须找到一种方式和结构形式,把这样一种对乡村的理解重新聚合起来。我找到了“选举”这一方式,因为“选举”是现代化最直接的标志,我通过这一标志来显示这一进程,并吸纳各种各样的经验。

梁鸿:实际上,现在许多作家的乡村叙事仍然是苦难叙事,但你的叙事显然是不一样的。你认为,你如何在这样多元化叙事中寻找到乡村核心的精神面目?当我们看到繁花拿着手机在猪圈旁打电话的场景的时候,觉得非常有意味。生活还是猪圈、泥泞,但却拿着手机,能够穿越时空。你觉得这种现代最先进和最古老的景观同时存在对于乡村意味着什么?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混乱?

李洱:对我来讲,它首先是现代化进程当中的真实图景。它的手机可以获得远方的世界,信息,但她的脚植根于土地,仍然是与动物、植物相联系的世界。她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改变这一现实,而是为了别的目的打电话。这样一个角色非常复杂。对我来讲,这部小说有意思的是,我写了一个乡村女性。在此之前,乡村的女性在以前往往代表母性,我选择这一女性,她被政治化、世俗化。当乡村的女性融入了世俗化进程,那么,整个乡村就进入了世俗化进程。这也是我选择女性来作为这部小说主人公的原因之一,虽然我非常不擅长于描写女性。

梁鸿:这样一种嫁接,就像民谣所唱的那样,“石榴树上结樱桃”,能否在乡村真正生根?能否真正帮助中国乡村走向一个新的境地?

李洱:我对此有深深的迷惑。我们不能说这样一种改变了传统方式的乡村就有更大的幸福感。整个中国的乡村是被拖入全球化进程,是一种被迫的反应,然后,激起了广大农民一种求富的激情。“宁愿富,不怕死”。在死亡与富裕之间,它选择发展。它极力要融入现代化进程,但这一融入过程,有太多的悲喜剧。我在此深深感到迷惑。另外一些作者可能会把它写成一曲挽歌,我对这种哀怨的声音也持一种怀疑。当他把乡村写成挽歌或悼词的时候,他是一种士大夫心态,不是知识分子,后者是比较复杂的。中国作家多是一种士大夫心态,是走出乡村的乡村知识分子,他试图保留着某种乡村记忆,这种记忆被毁灭了,所以他会悲哀。而对我来讲,我甚至希望某种改变,只是这种改变给我带来一种感觉的错乱,我不知道这对于乡村是好还是不好,但是我知道这是中国农村的真实图景,甚至可以说它是中国乡村现代化进程的必由之路。

梁鸿:那种挽歌式的乡村书写常常是知识分子的自大狂?也就是说,你在叙述乡村的时候,你眼前呈现的不是个人的情怀。作家在写乡村的时候,因为里面蕴含着作家个人心中的原乡神话,所以,作家在写现代化进程的时候,在写乡村与文明、政治的关系时,多是一种否定的态度,因为正是现代化使乡村这种原始的温馨丧失掉了,文明的侵袭破坏了最为朴素的人生形态。但是,当你用另外的眼光来重新审视的时候。这里面也许包含着对乡村人本身要求的肯定。当你认同这一现代化进程的合理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