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树下。从楼上俯视,看见雪子在用面颊去亲小猫,每一低头便露出脖颈,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完全能看出她的心事。恐怕雪子已经预感到被召回东京的日子为期不远了,有意无意地在和庭院中的春色告别吧?也许她在祈愿能多待几天,等看到紫丁香和珍珠梅全开后再走。虽然东京的姐姐还没说什么时候叫她回去,但是她成天提心吊胆今天还是明天会来通知。旁观者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希望哪怕是多待一天也好。幸子了解这位内向的妹妹的内心并不似其外表,很喜欢外出,本打算自己能够出去走动时,每天都陪她去看看电影喝喝茶,但雪子等不及了,这些日子每当天气好的时候,就拉着妙子去神户,没事也去元町一带逛逛再回来,好像不这样便不能心安理得似的。而且,她总是先给松涛公寓的妙子打个电话,约好碰头地点,然后兴高采烈地出门,那一股高兴劲儿,像是把婚事什么的全丢到脑后去了。
妙子经常被雪子拉出去,有时便到幸子的枕头边,拐弯抹角地发牢骚,说她近来工作很忙,偏偏下午这一段最宝贵的时间,如此频繁地陪着雪子玩,真是受不了。有一次,她来说:“昨天有一件有趣的事呢!”接着她说了事情的经过:
“昨天傍晚,我和雪姐在元町散步,在铃兰店前买西式糕点的时候,雪姐突然慌慌张张地说:‘怎么办?小妹……来了!’我问她:‘来了,谁来了呀?’她慌里慌张地连声说:‘啊,来了,来了!’到底她说些什么,我也没弄明白。这时,正在里面茶室喝咖啡的一位素不相识的老绅士,站起来径直朝雪姐走来,殷勤地打了招呼后说:‘怎么样?如果没有什么妨碍,请到里面喝喝茶,就耽误您十五分钟,您看行吗?’雪姐更是慌成一团、脸涨得通红,只是‘那……那……’慌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位绅士站在那里问了两三次‘怎么样?’最后才死了心,说声‘啊,非常对不起!’彬彬有礼地告辞走了。雪姐说:‘小妹,快点儿,快点儿!’她急忙叫店员装好糕点,飞快地跑出店门。我问她:‘那个人是谁?’她说:‘那个人,就是前不久会面的。’我这时才知道原来他就是相过亲的野村。
“总之,从没见过雪姐那副慌了手脚的样子,本来好好地谢绝他就得了,可她只是‘那……那……’地急得团团转。”
“雪子遇到这种场合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到这个岁数了还像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正好说到这件事了,幸子便问妙子听到什么没有,雪子对那个人有什么看法,说过什么没有?妙子说:“我也问过她是怎样想的,她说:‘婚姻大事都是由大姐、二姐做主,她们让我嫁谁我就嫁谁。不过,只是不想嫁给这一位。也许我说话太放肆了,拜托你转告二姐一定回绝掉这门亲事。’”妙子又说,“我昨天看到野村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觉得他比听说的还要显老,雪姐讨厌这位老爷子是理所当然的。毫无疑问,这就是雪姐厌恶他的原因。不过,雪姐对他的风度、长相并没说什么,只是说上次相亲的那天晚上,他硬要拉大家进青谷的那个家,看到佛坛上供着他前妻和小孩的遗照,使她很不愉快。雪姐的意思是,即使明知是去续弦,看到他把前妻和孩子们的照片挂在那里,心里也不好受。他现在还是独身,挂着那些遗照,为他们祈求冥福,这种心情也不难理解。但是,邀请雪姐去看他家的时候,不应该把那些东西摆在外面,可是野村不仅没把那些照片急忙收起来,反而特意领她去看佛坛,真是岂有此理!仅凭这一点看,就知道他很不理解女性的细腻心理。从雪姐的语气来看,这一点最令她讨厌。”
过了两三天,幸子总算能走动了。有一天吃罢午饭,她收拾打扮了一番,对雪子说:
“那么,我去阵场夫人那里去回绝人家啦。”
“嗯。”
“这件事,早几天我听小妹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