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不断灌进来,侦探一点一点地被水淹没。当时三个人的位置也是分散的:阿弘在东边的钢琴上,妙子在西窗的窗帘处,玉置女士坐在房中原用来撑门又被水冲回的桌子上。妙子觉得自己站不住脚了,便抓住窗帘,用脚试探有什么垫脚的东西,正好碰到了三张一套桌子中的一张,她便将它横倒,站了上去(后来才知道当时泥水浓厚,大部分是砂土,反而起了粘着作用。水退了以后去看时,桌椅等物都埋在砂土里难以移动。还有很多房屋因里面灌满了砂土,才免于倒塌和流失)。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要逃出去,也许可以破窗而出,但妙子朝窗外一看(那是上下活动的窗子,刚才雨打进来时才关上了,上部留了一两寸空隙),外边水位和室内一般高,而且室内的水像沼泽一样渐渐沉淀了,相反,窗外的激流却非常湍急。窗外四五尺远处有一个挡西晒的藤棚,除此以外,那里是一片草坪,既没有大树,也没有房屋。倘若从窗口跳出去,设法游到藤棚边,再爬上去那就太好不过了,可是泅不到藤棚就会被激流卷走。阿弘站在钢琴上伸手在天花板上摸来摸去。确实,此刻如能打通天花板爬上屋顶,无疑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但是只凭一个小孩和两个女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妈妈!不知道阿兼怎么样了?”阿弘忽然问道。“啊,好像刚才还在女佣室里,现在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怎么没见她吭声呢?”孩子追问道。但玉置女士没再回答他。三个人默默注视着把他们彼此隔开的水面。这时水又上涨了,离天花板只有三四尺了。妙子把横倒的桌子竖起来,站到上面去(搬桌子时,桌子埋在泥里变得很沉,桌腿儿也陷在泥中了),牢牢抓住窗顶的金属窗帘挂钩,只有脑袋勉强露出水面。站在房子中间桌上的玉置女士,情况大体和她相同,正好她头顶上有一个三根粗链条吊着的碗状铝合金枝形灯,是用于间接照明的,玉置女士眼看要摔倒时抓住了它。
“妈妈,我会死吗?”阿弘问,“你说呀,妈妈!”玉置默不作声,阿弘又反复问:“我要死了吧?会死吧?”
“哪会死呢,这样的事情……”玉置像是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恐怕她自己也不知说什么为好。
妙子看着只有头还露出水面的玉置,心想人在死到临头之际大概就是这副模样吧。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表情也与玉置相差无几。她还体会到当人们面临死亡而无法得救时反而会变得平静,任何恐惧都消失了。
妙子觉得自己陷入此种状态,时间过得很慢,仿佛有三四个小时,可实际还不到一个小时。妙子紧紧拽着的玻璃窗上端,正如前面已经交代的,打开了一两寸,浊流从那儿涌进来,妙子一手抓着窗帘,另一只手拼命想去关上。正在这时,不,实际上略早一点,她们所在那间房子的屋顶上传来了咯吱作响的脚步声。这时,有个人影轻捷地从屋顶跳到藤棚上,妙子还没缓过神来,那人影已经来到藤棚的最东头,也就是离妙子朝外张望的那扇窗子最近的一头,抓着藤棚边下到浊流中。不用说,他全身都泡在水里,眼看就会被洪水卷去,他的手一刻不松地抓着棚边。他身体转向窗子方向和妙子打了个照面,瞥了一眼妙子,接着就着手做着什么。最初妙子不理解他的意图,过了一会儿她才明白,他一只手抓着藤棚横过激流,想方设法让一只手够着窗户,这时妙子才认出这位身穿皮夹克、戴着飞行员皮帽、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一眨一眨的男人,原来是摄影师板仓!
这件皮夹克,据说板仓在美国时经常穿,但妙子从没见他穿过,他的脸又让那帽子遮住了,何况此时此地,妙子做梦也没想到板仓会出现。再说暴雨和激流使这一带烟雾蒙蒙,更主要的是她惊魂未定,由于种种原因,仓促之间,她自然没认出他是板仓。一旦认出他后妙子不禁大叫:“啊!板仓先生!”这一声与其说是叫板仓,不如说是告诉室内的玉置和阿弘有人来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