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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秋日,院子角落架起葡萄藤。五六月开的花,八九月结起了果。

紫珍珠似的珠串,一蓬蓬垂落,迎风飘荡。偶有野猫儿会跳上竹篱笆,伸爪子去勾那一串葡萄。不过家养的果蔬,总归没有集市上培的甘甜,大多都是酸口,吃得姜萝眉头紧锁。

苏流风望着葡萄若有所思,他拿剪子取了几串,每一团都洗干净了,又擦上白酒,腌入罐子里,淋上一些崖蜜。

待三五日后,葡萄成了蜜浆,取出来给姜萝拌牛乳碗子吃。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周仵作待姜萝有多偏疼,莫说是滋补的鸡蛋、牛奶,便是八月蟹、羊羔油肉,只要姜萝想吃,他就会为她采买来。

尽管家里没有大人在,苏流风也很克己,绝不会糊弄周仵作,和姜萝争这一口吃食。

姜萝看着先生削瘦的腕骨,一心想让他多多进补。倘若她单独匀出半碗牛奶,苏流风断断不会喝的。她只能故意剩下见底儿的一点牛乳碗子,谎称喝饱了,倒了浪费,邀苏流风共享。

苏流风是吃过苦头的孩子,知道牛奶的贵重。他没有嫌姜萝用过这碗牛乳,毕竟在戏班子的时候,几个人分食一个饼子的事常有。能吃饱肚子都很好了,哪里还有嫌弃不嫌弃的说法。他只是不想占周家的便宜,也不愿让周仵作看轻。

苏流风收了碗:“夜里再热起来喝?”

姜萝忙摇头:“到晚上就变味儿了,苏哥哥喝吧……我、我一点点倒嘴里的,没沾上口水。”

她心虚极了,怕苏流风不喜。

话都说这份上了,苏流风怕小孩子多虑。

他只能饮下剩下的牛奶,一声不吭去灶房烧水,清洗碗筷。

周仵作白日办差,家里只留了一双孩子。苏流风比姜萝大,自然充当起了照顾妹妹的兄长角色。

姜萝端坐于石凳上,心情颇好。

她荡着短腿,吹着风,一口一口咬手里的糯米赤豆糕。她刚和苏流风说喝饱了牛奶,当着他面不敢吃东西,只得背地里慢慢地尝。

还没吃两口,门就被人敲响了。

姜萝蹦下凳子,拉开一道门缝,问:“谁呀?”

王妙妙半个身子挤进来:“阿萝,我闻到你家有赤豆沙的香味,今天是吃糕吗?”

原来是馋她家里的吃食,又恬不知耻寻姜萝来了。

姜萝翻了个白眼,作势要关门:“没有!我家没糕吃啦。”

她和先生待家里正安逸,才不想平白横插一个外人。况且,多余的糕糕,苏流风都舍不得吃,为什么要便宜王妙妙呢?特别是她哥王勋还伤害过先生,姜萝护短极了。

姜萝霸道地压门,不让王妙妙进来。

小女孩觉得羞耻,她低声下气和姜萝讲话了,姜萝竟这样不领情,还赶她走,让她丢人!

王妙妙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时气愤,口不择言地高喊:“我听我哥说了,你哥哥就是个戏子!卖唱的戏子也拉来当哥哥,你不嫌丢人吗?!”

前两天王妙妙听到姜萝也有了哥哥,还是那样好看的人,心里嫉妒极了。回头和王勋说起,一贯不理睬人的兄长发出一声嗤笑——“一个戏子也养在家里,周仵作真的昏了头,特别是阿萝那个臭丫头,竟这样护着那脏小子,也不知羞。”

王妙妙虽然不懂“戏子”的真正含义,但她常听人骂“戏子似的娼.妇”,应当不是什么好词吧?

姜萝不给她吃糕,那她就口无遮拦欺负姜萝的哥哥,给自己出这一口恶气。

哪知道,姜萝听到这句话,把门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王妙妙没站稳,朝前一个趔趄。

姜萝冷着一张小脸,气呼呼地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