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瘦弱的年轻人,一只眼睛总在痉挛。他佝偻着背,晃了一下。他又瘦又高,他的身体对他来说,仿佛是一种特别的负担,仿佛它是一根长长的煮好的意大利面,他怎么也捋不直。他身上总是盖着或围着什么东西。
“真想不到,半年就这么过去了。还有六个月。这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年。”
米拉用慈母般的语调叹息了一声。
“你是幸运的。”
“为什么?”
“你年龄要大一些,你对自己有把握。而我们这些人……太糟糕了。”
“你是说,你怕自己通不过考试?”
“当然!我们全都担心。我也不例外。我们都是本科学校里的优等生,都是一路得A过来,从没挂过科什么的。可是,一直以来,我们心里都清楚自己有多愚蠢,因为我们知道自己有很多不懂的东西。老师们——就连最好的老师们——也不知道我们实际上并不怎么样,因为他们从没想过问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问题,所以他们仍然给你A。可是,我们知道,迟早会露馅的。接着我们收到了哈佛的录取通知书!是因为那些老师推荐了我们,但他们不知道我们有多愚蠢。可你心知肚明,那一天正在到来。你进入哈佛后,他们就会把你揪出来。你会一败涂地。然后,大家都会知道。”他咕哝着。
“所以,你拼命地学习,是为了弥补你的愚蠢。”
“当然,”他用充满信任、几近哀求的神情看着她,“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把我揪出来呢?会是在基础测试的时候吗?”
她笑了:“小时候,我以为我爸什么都知道,因为他不经常在家。当我知道他早晚会知道玄关里的脏脚印是谁踩的时,我很沮丧。然后,等我再长大一点儿,我才明白,原来无论是谁都会知道,因为家里只有一个人穿5码的鞋子。我还发现,爸爸知道得并不多,因为一切都是妈妈告诉他的,她才是那个厉害的人。再后来,我又发现,他们谁都不能比我更快地算出27加56等于多少,于是我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后来,我又以为老师什么都知道。当然,这种看法也没有持续多久,但在读大学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教授们是无所不知的,可这也没持续多久。当你得到第一个A的时候,你万分高兴,然后你又得到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到现在,你总算相信,没有哪一个教授是无所不知的。你继续往前走,踮着脚尖走过雷区,等待着爆炸。可它始终没有来。一年又一年,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人把你揪出来。你一直在成功,一直在进步。有一天,当你醒来的时候,你已经成了总统,那时,你才会真的被吓到。因为到那时你才明白,没有谁是什么都知道的,但别人会认为你什么都知道。那时你就要开始忧虑人类的未来了。”
他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大家纷纷转过头看他们。他的脸色又沉下来。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我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他说。
天哪,又来了。“可你还能做什么呢?”
“我可以去杀越南佬。”
“没错。”
“那也许更好一些。”
“如果你喜欢打仗的话。”
“或许我应该加入和平护卫队。”
“你怎么吃得惯鱼头和米饭?”
“我只吃糙米、青豆和酸奶。我得离开这儿,这里全都是行尸走肉。人们相互竞争,他们争相给胡顿[41]留下好印象,希望他能推荐他们去哈佛、耶鲁或普林斯顿任职。没有哪个人是真实的。”
“也许这就是真实。”
“不,你是真实的。你会说出你的真实感受。”
不,我没有,她想。不然我就会告诉你我这会儿有多烦了。
“我再去拿点儿酒。”她说。一旦派对变得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