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现老人竟是如此瘦骨嶙峋,小到连病床都显得如此空旷。
明明当年他牵着自己时,自己还得仰望他。方明熙想。
这种情况维持到了某一天。
方明熙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细雨绵绵的晚春清晨,老人难得地坐起身来,说想吃十三街的蛋糕。
他不宜吃这种东西,他也应当吃不下,可顶着毛毛雨,方明熙依旧把蛋糕买了回来。
老人捧着仍旧温热的蛋糕,露出了方明熙已经许久没见过的、怀念的神色。
他精神不错,竟真的吃下了几口蛋糕,还告诉方明熙,今天这一屉烤得不够火候。
方明熙跟着吃了一口,味道与往常没什么区别,于是他跟着点头道:“是差了点。”
老人很得意,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又非说想去花园逛一逛。
外面还在下雨,花园自然是去不了,方明熙便推着他到走廊的窗边停了一会。窗外恰巧是一株木棉,花期已过,树枝只抽出新芽,未见绿叶,红花却已经有些零落,在细雨之下微垂,随后啪嗒一声落到了窗台上,溅起一片水珠。
“最近这个回南天啊,也不知道我那些书怎么样。”
“我都收好了,等天气好点就拿出去晒。”
“以前让你晒书总不爱晒,现在倒是变勤劳了。”
老人笑道,“书不少吧?”
“还行。”
事实上,老人收藏的书比之前多了不少。
“多就是多,什么还行。我猜你也晒也晒不过来,数量太多啦,这个天气堆在那里,总会出问题的。”
老人叹息一声,“我那个书店啊,你以后就卖出去吧,那地段挺好的。”
“不卖。”
“叫你卖就卖,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些东西该扔扔,别老在哪里积着。”
“都说了不卖!要卖您自己回去卖!”
方明熙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失控,花了好几秒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强调道,“反正店我是不会卖的。”
老人假装没听见方明熙的话,自顾自继续道,“卖了以后,你就回去帮你爸,好好上班。”
方明熙沉默不语,神色十分抗拒。
“还有你多劝劝他,让他别老是加班,他跟文乐都是,一工作起来就什么都不顾的。”
“方总日理万机,哪轮得到听我的啊。”
“你这性格,跟你爸真是一个模子刻的。”
老人叹了口气,“总之记得我说的,听到没有?”
因为提高了音量,老人紧接着急剧地咳嗽起来,方明熙替他拍背顺气,扭头就要去叫护士,那只插着留置针的手抬起来,朝他摆了两下。
“……没什么事,咳咳,你别大事小事都去烦人家姑娘。”
老人的手拍在方明熙的臂上,没什么力气,“我刚说的,听到没有?”
方明熙终于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老人满意地点点头,缓缓地靠倒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树和花,良久,方明熙听见他含糊地道:“可贞啊,阳台的木棉花晒干喽,收回来吧,今晚得给知新和知华煲汤呢。”
方明熙记得,可贞是奶奶的名字。
他站在原地,紧紧握住轮椅的把手,塑料小刺嵌入他的掌心,他却丝毫不察。
方明熙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随着时钟滴答一分一秒地流逝,他明明知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可他什么也抓不住。
密密麻麻的无力感和焦躁将他包裹成一个茧,将一切明亮和嘈杂隔绝在外,唯独漏入彻骨的寒风。
作者有话说:
好难写啊好难写(把头挠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