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毯,很管用。然而,她所听的并不是她们的谈话本身,而是隐藏在谈话之下的东西。等她们的身体恢复些了,缝针处也不太疼了,她们就更常开怀大笑了。丈夫、婆婆、孩子全都成了笑料。可她们从不谈论自己。
她们不抱怨、不强求、不要求,她们似乎什么也不想要。习惯了男人世界里的自大与没完没了的“我”,米拉自己实际也成了其中的一部分,此刻,她为这些女人的无私而惊叹。米拉一贯都很看重她的智慧、她的观点、她的知识,可是当她认真聆听她们的谈话时——一个月前她还把这叫作愚蠢的谈话,她真真切切地理解了她们在说什么,禁不住惭愧不已。
是的,我就像你们一样。我和你们操心着同样的事——生活琐事、日常花销和家里的小修小补。我,像你们一样,也知道,这些平凡的小事可能比公司并购、侵略、经济萧条和总统内阁决议这些“大事”还要重要。并不是说我所担心的事就是重要的事。不,它们只是一些小事,却很关键。你知道吗?对于一个人的生活来说,它们是最重要的事。对于我的生活、我孩子们的生活,甚至我丈夫的生活来说——尽管他从不承认这点——都是最重要的。一天早上,因为家里没有咖啡了,我丈夫就大发雷霆!你相信吗?他可是个成年人啊。没错,这些事对她们来说非常重要。对我自己来说也是如此。没错,我的生活被各种小事围绕着。每当约翰尼在少年棒球联合会度过了愉快的一天;每当秋日的早晨,阳光从厨房的窗户倾泻进来;每当我可以把便宜的肉做成美味佳肴,或是将简陋的房间布置得漂漂亮亮,这些时候,我就很快乐。这些时候,我觉得自己有用,觉得我的世界很和谐。
她听她们说话,听出了她们的容忍、她们的爱和她们的无私。生平第一次,她觉得女人很伟大。在她们的伟大面前,所有战士和统治者的功绩都变成了浮夸的自我膨胀,甚至使诗人和画家看起来就像任性的孩子,上蹿下跳地嚷嚷着:“看看我,妈!”她们的痛苦、她们的问题,与整体的和谐相比,就变成了次要的。那个在楼下的产房里呻吟或诅咒的女人选择忘记她的痛与苦涩。她们多么勇敢啊。勇敢、脾气好,又宽容,她们捡起掉落的针,为别人织出一片温暖,她们任由自己的牙齿腐坏,却节衣缩食让孩子们去看牙医。从婴儿孕育的那一天起,她们就将自己的愿望搁置一边,就像一朵被碾碎的花。
阳光照得她眼花缭乱,她看着她们,微笑着。她听到玛格丽特又在担心她三岁的儿子,她不在家他会不会不开心。艾米莉亚担心她母亲是否记得在吉米的午餐盒里放水果而不是糖果。而沉默的格蕾丝也有一连串担心的事,她希望约翰尼把自行车修好了,希望斯特拉能自己做饭了。她和她们一起笑,笑那大千世界的种种荒谬。她和她们心心相印。她觉得自己终于成了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