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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川是什么人 严歌苓 2 字 2024-03-01 13:12:20

出那个带一大堆黑胎发的标致女婴似的,再也不说、不骂、不伤心了。除了她看见我身上的烧伤疤痕,看见我跟在别人母亲后面学织毛线,包饺子皮,她会把我拖到一边,搂一会,手在我背上或者头上细碎地打着,脱口出来一句:“毒啊。”她指什么,你马上明白了。她一直在想什么,你也明白了。

如果不走运,一个星期会收到黎若纳三封信。如此的没用,还会拆开它们,一个字一个字地让黎若纳尽情啰嗦”。这些字外婆看都不看就会说,臭不要脸。她说,不要那样笑,就和臭不要脸的一式一样!她说:再敢那样走路──黎若纳就像你这样走的,走到哪,现世到哪!我从此不能真笑,不能用真嗓音说话,不然黎若纳就得逞了,在我身上得到了永生。谁有这样的牙齿、头发、嘴角、眼神呢?它们是黎若纳的,它们要风流地顾盼、搔首弄姿,你说我拿它们怎么办?七岁的我唱了个什么歌,一句词说:“天下无敌!”外婆说,想得美,谁无敌你也有敌。你的敌人叫黎若纳。我走在芝加哥一家花旗银行门口,体内附着着这样一个大敌黎若纳。银行已关门。没有关系,我习惯什么都对我关上门。我的脸在自动存、取款机的镜子里出来了,这个光线里谁都是丑闻中的人物。手还年轻吧?豆蔻年华的十指,把五张支票装进信封。因为提供了特别服务,支票面额都不小。八十,一百。这双年轻的手可是太知道枪匪横行的芝加哥有多少孤独的雄性人口。他们出高价让这双手去蹂躏他们。他们发出腐烂的呻吟,渐入佳境,登峰造极。这双手和他们,也不知谁糟蹋了谁。我后面这张面孔能想象这双手刚去过哪里吗?又来了一个人,一看就知道来私藏来路不妙的收入。机器响了,吸噬着我的五张支票。然后是那条黑暗幽长的秘密途径,它们得摸着黑走完它,走出尽头便洁净如新生。我转过身,在后面两个排队人眼里做一瞬的良家妇女。

芝加哥一眨眼成了鬼城。秋天的夜晚八点,金融区的摩天大厦噩梦一般逼近来,所有的正经人都鬼祟了,躲闪着,走得贼一样快,所有的反派们大摇大摆,枪手们醒来了,暗娼们容光焕发,酒鬼们摩拳擦掌。刹那间他们成了城市的占领军。我的步子不快不慢,他们假如有好戏唱,至少有我这一个观众。连麦当劳也开起乞丐们party来了。我买了一份鸡沙拉,鸡是前天的,生菜是昨天的。要背叛黎若纳,就要吃垃圾。外婆对事情的理解是这样,嘴馋的女人浑身都馋,眼馋、手馋、身子馋。黎若纳和人进行狗男女事务,开端就在一家蛋糕店。黎若纳有一副精美的口味,无美食、为宁死。外婆的进化论:偷嘴、偷东西、偷人。

地铁站门口乞丐气味充胀到鼻腔和脑子里。乞丐们大概因为活得毫无进展,所以生命淤滞成一股腐败气。不去躲闪他们阴冷的眼睛,他们就输了。非乞丐们像亏欠他们似的抬不起头,咕哝一声,对不起,没有零钱,然后通奸者一样溜得飞快。我从来不给乞丐钱,因为黎若纳总是给。黎若纳总是要“行行好”的,她该对她的丈夫和被她生到世上来的人行行好。她“行行好”是缺乏主次的,对蛋糕店里的陌生男人大大地行好。我还能看见那个黎若纳,三十岁,红色衬衫,白喇叭裤,招摇撞骗的本钱足够。你能想象不?这样一个女人能背着丈夫、女儿买一块奶油蛋糕,在店里就吃下去。所以没有艳遇蛋糕店也是她的福地。靠陈列窗有三张小桌,六把椅子,她没有座位,站着也是一样吃,一样不露寒伧,秀雅闲逸地吃,眼睛漫不经意地看着外观,为自己放哨。某一天她不是一个人了。刚刚在柜台前站定,在各种如花似玉的奶油面前发情,一个男人说,其实最高级的是牛油清蛋糕。黎若纳一回头,好了,她口福艳福都来了。黎若纳直觉特别好,一看就知道这个一无用场的人是金子堆大的。我现在能想象他们,马上配对儿,像一支筷子找着了另一支筷子。男人那低调的高贵,那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