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神户分公司的青年职员,在元町街头卡塔莉娜曾把他介绍给妙子。从那以后,妙子经常看见他俩散步。看上去他有一副德意志人的面孔,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美男子,不如说是朴实刚健、高大魁梧的伟丈夫。据卡塔莉娜说,这次决心赴德国,是因为和鲁道夫相识以后喜欢上德国了;再则由于鲁道夫的斡旋,她可以到他柏林的姐姐家中寄居。可是,她的最终目的是去英国,她和前夫所生的年幼的女儿的所在地。她去柏林主要是考虑到旅费等方面的原因,一旦踏上了欧洲大陆的一角,就可以把它作为跳板转赴英国。
“嗯,那样的话,‘汤豆腐’[101]也要坐同一条船走吗?”
“汤豆腐”是妙子开玩笑给鲁道夫起的诨号,现在连幸子她们也都叫这位从未见面的男士“汤豆腐”。
“‘汤豆腐’留在日本。卡塔莉娜让‘汤豆腐’给姐姐写了封介绍信,拿着它一个人去德国。”
“那么,她去英国领回自己的女儿,再返回柏林等‘汤豆腐’回国吧?”
“很难说……我想大概不会吧。”
“那么,她和‘汤豆腐’就此分手了?”
“也许是吧。”
“这也太洒脱了!”
“也许真是那样的。”晚餐桌上,聊起这话题时,贞之助也插嘴说,“本来他们就不是恋爱而是逢场作戏。”
“他们那些人单身待在日本,互相之间没有那么点事儿倒是不自然。”妙子辩护似的说。
“那么,哪一天开船呢?”
“后天中午。”
“你后天有时间吗?”幸子问贞之助,“……你也去送一下吧。不去不好,从那以后我们还没回请他们呢。”
“到头来,我们白吃了人家一顿。”
“所以嘛,你还是去送送她吧,悦子要上学,其他人都去送。”
“二姨也去吗?”悦子问道。
“二姨是去看那个沙恩霍斯特号的。”雪子耸耸肩哧哧笑道。
这天上午,贞之助到事务所工作了一小时左右就直接前往神户,快开船了他才赶到码头,来不及和卡塔莉娜从容道别。前来送行的有“老太太”,哥哥基里连科、渥伦斯基、幸子三姐妹,还有那位鲁道夫,这是妙子悄悄地告知姐姐们的,另外还有几位不认识的日本人和外国人。轮船离港后,贞之助他们和基里连科一行边走边谈走出了码头。他们在海滨大道告别时,鲁道夫和其他的人早已不见踪影了。
“那位老太太,不知她多大岁数了,可一点也不显老哇!”贞之助目送着“老太太”显得特别年轻的背影,迈着鹿一样轻快的步伐匆匆离去,不由得感叹不已。
“这位老太太,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和卡塔莉娜见面了?”幸子说,“……不管怎样精神,毕竟年岁不饶人哪!”
“可她一滴眼泪都没流呢!”雪子说。
“真的,反倒是我们这些人哭了,真不好意思。”
“这年头,只身前往即将爆发战争的欧洲,这女儿固然了不起,可是,放她去的老太太也了不起呀!不过,这些人在革命中吃尽了苦头,也许无所谓了。”
“在俄国出生,上海长大,流亡来日本,现在又要从德国到英国去了。”
“那位讨厌英国的老太太,又会不高兴了。”
“老太太对我说了:‘我,卡塔莉娜,经常吵嘴。卡塔莉娜走了,我不“细”悲伤,我“细”高兴。’”很久没有模仿“老太太”的妙子重施故技,大家联想起刚才老太太本人说话的腔调,不由得在街上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