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年患黄疸以来,幸子养成了一种习惯,时不时对着镜子察看眼白的颜色。一年过去了,今年院子里平户百合花已匆匆开过,又到了凋零的时节。有一天,她百无聊赖,来到像往年一样张挂了遮阳苇棚的阳台,坐在白桦木椅上,欣赏着初夏夕阳映照下的庭院景色。忽然,她想起正是去年这个时候丈夫发现她眼白发黄的,便走下阳台像丈夫那样把枯萎了的平户百合花一朵一朵地掐掉。丈夫讨厌看百合花残败的样子,他一小时后就该回家了,幸子要把院子拾掇干净让他看着高兴。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光景,身后传来了木屐声,只见阿春装模作样地手里拿着名片,踩着踏脚石走来了。
“这位先生求见太太。”
幸子接过一看,原来是奥畑的名片。记得前年春天,这位青年曾经来过一次,但是平素并没有允许他来往,而且当着女佣的面连他的名字也不提。但是,从阿春那表情来看,显然她已经知道那个新闻事件,察觉了这个青年和妙子的关系,因而起了猜疑。
“我这就去,你先领他去客厅吧。”幸子走到盥洗室洗掉手上沾的花蜜,又到楼上稍稍化了下妆,才走进客厅。
“让你久等了。”
奥畑上穿纯白的手织毛呢上衣,一看便知是产自英国,下着灰色法兰绒裤子。他一见幸子进来,便不自在似的、夸张地迅速站起,一副立正的姿势。他比妙子大三四岁,今年该有三十一二了,上次见面时还保留了几分少年时代的模样,时隔一两年,已经相当肥胖,快成一个大腹便便的绅士了。不过,他那笑容可掬地不断窥探幸子的脸色,稍微挺着下巴像诉说着什么似的带鼻音说话的样子,还是保留着“船场少爷”的甜腻味儿。
“好久没来问候了……总想着来看望您一次,但不知没得到您的允许就来拜访是否妥当。到府上门前来过两三次,还是没敢进来。”
“啊,真对不起!为什么不进来呢?”
“我胆子太小了。”
奥畑很快就像老熟人似的用鼻子轻轻笑着。
奥畑心中想些什么不得而知,但幸子对他的看法,与他以前来访时多少有些改变。近来她常听丈夫讲,奥畑家的启少爷已不是昔日那个纯洁的青年了。因为应酬的需要,贞之助有很多机会涉足花街柳巷,经常从那里听到一些奥畑的消息。据说,奥畑不仅经常出没于宗右卫门町[61]一带,而且好像还有个相好。贞之助说:“小妹知道奥畑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吗?如果小妹还打算等雪子成家就和启少爷结婚,他也准备履行这个约定的话,你最好提醒小妹注意。如果是因为和小妹结婚的事迟迟不能得到同意,等得不耐烦了而自暴自弃,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但是,有了这些放荡的行为,他的所谓‘纯真的爱情’就成了虚伪的幌子。首先,在现在这种非常时期[62],应该说是行为不检点,如果他不改弦更张,就连我们这些一直暗中同情他们的人,也不好为促成他们的结合而继续出力了。”
看来贞之助颇为焦虑,所以幸子拐弯抹角地探问过妙子,可是妙子说:“启哥儿一家从他父亲那一辈就经常出入花街柳巷,他的哥哥和伯父也喜欢上妓院,并非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正如二姐夫所说的那样,他是因为和我结婚的事进展不顺利才去寻花问柳的。我认为他这么年轻,有那些事也是不得已的。我从没听说他有什么相好的艺伎,那些事恐怕只是谣传而已,如果有确凿的证据又当别论,否则我是不相信的。不过,在这种时局下,免不了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