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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叫我:“妈妈。”

哥哥冷冷地说:“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这是我听到他两兄弟最后所讲的话了。

当我把手伸出去,想环抱他俩时,他俩一点也没退缩,就在原地,冉冉消失了。我的手环抱着空气。他们都离我而去。

不!

我不要他们死。

我要回他的儿子。我在水饭房狂叫狂锤,竭尽所能:“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的儿子要死了!”

我儿还没有死。他在发着高烧。

我守在他床畔。

早两天他咳,今晚他无端地弥留。刚才,在鱼中,他是如何地魄散魂离,见我最后一面。

哥哥在昏昏的灯光下出现了。

他才三岁,是一个那么弱小的亡魂,却拥有双极深的眼睛,深沉如三百岁。

他在床前,向弟弟轻轻招手。

他招手。我望定他。哀求:“请你,不要带走他!”他继续,轻轻招手。

我是他妈妈,他竟不肯听我的话。我们成为母子,一定是前生未了的缘分。

但又因前生有些瓜葛,终于,也做不成母子。

弟弟的手指在微微抖动。

我紧紧地拥着他,好象这样便能抢夺回来。但,他要走了。一刹那间,我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无助。我对另一个世界是多么的不熟悉。——但,我必得在他身上找些纪念品。摸摸他的头。头发!

这里什么利器也没有,刀与剪都不会唾手可得。只有一个指甲钳。

我把指甲钳拿出来,小心地钳着他的头发。又怕他痛,只能一小绺一小绺地,积聚成小堆。身体发肤,受诸父母。

他渐渐地,渐渐地,去了。像我的长子。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只得两寸高,连着模糊血块,支离的薄膜,缓缓地,缓缓地沉到一个瓶子底下。

我莫名其妙地乐观起来。泪也止了。也好,弟弟也不要整日地玻不用艰辛成长,考幼稚园,为了分数搏杀。稍大一点不会在球场踢球,便被人踢了入会。

然后误入歧途,令我操心。我最耿耿于怀的,是他始终未曾欢渡过一次生辰,二月廿九日,要四年才有一次……。

他死了。

自我儿死后,大家对我的冷静,表示了三分崇敬。

我反而比前成熟,温和。一无挂虑。大家以为我若不是疯了,必定豁然开朗了。

姑娘对我的愈气也好了一点。

晚上,饭后,依旧集体看电视。

正报告新闻:最近有批“代表”又上过北京,刺探有关一九九七的风声,结论是“在这个问题上获得相当进展,寻求共同的协议,交换了意见,同意了一些事情,继续一些会议……。”谁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又在湾仔搞士打道伊利莎伯大厦a座廿六楼一单位窗外花槽,掘出两条腐尸,腹部隆起,臭气四溢,中人欲呕。

又有一名年轻的母亲,被控误杀,因她的女婴被送往医院时,全身抽筋,陷于昏迷,头脸手脚胸口布满伤痕,头骨爆裂,脑出血,不治毙命。

——众姐妹以眼角窥探我的伤感程度,量度着应如何劝慰。一个母亲可以这样残害亲生骨肉,毫无血性?

她们以为我会触景生情。

但我的成熟,温和,真是叫自己也吃一惊:“我的儿子比那女婴死得安祥呢。”

“不要紧,你还年轻,以后一定大有生养。”一个女犯这样安慰。

“今天不知明天的事。”

是的,当我刚刚中学毕业的时候,我怎会知道只数年间,以外接踵,应付不暇?我无力为前途计划。

现在我不能住育婴室了,夜里排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