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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包扎

“行了老爹,儿子也知道了,再有下次,我直接宰了那老小子让你高兴高兴行了吧……”

谢云逍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从刚刚起,那里就有一阵阵的刺痛传来。

平南王哼笑道:  “佟晖那奸滑的性格,他这次吃了大亏,你以为还有下次吗?

谢云逍翘着二郎腿道: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放心吧爹,这老贼作恶多端,迟早得交代。”

平南王审视他,“这么有信心?”

谢云逍无所谓道:“那当然,自作孽不可活。”

夏风习习,局面有些尴尬。

谢云逍和对面野鬼人眼瞪鬼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贺寒舟还真有本事找到家仆。

只是这家仆实在是有点

“夫郎,我觉得有些不妥。”

野鬼不敢说话,还是谢云逍率先打破了僵局:“我们这刚分家出来,在村里根基不稳,贸然雇佣太多的家仆,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贺寒舟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困惑:“我带的人,不多,在家里,更多。”

他也没弄车队之类的排场,只是找了三四个家仆而已,还有很多想来的人没有带过来,夫君怎么这么节俭?

谢云逍以前过的日子,真是太苦了。

青年苍白的脸上依旧死气沉沉无表情,可谢云逍却生生看出点同情他的意味。

“夫君,没关系,不差钱的。”

不,他很差钱。

谢云逍扶住额头,就在刚刚,他发觉自己被鬼夫郎同情了。

而且贺寒舟怎么突然讲话一顿一顿,很明显和在家里时不一样啊!

他俩的对话旁鬼插不进去,旁边小鬼隐约感觉不对劲,可也什么都不敢多谢。

贺寒舟比他们强太多,哪怕这大厉鬼行为举止奇奇怪怪,也忤逆不得。

他们只得全都低着头,思考自己生前是不是犯什么冲,死了还要不安宁被人抓过来。

谢云逍瞧着那群阴气森森的家伙,显然是不敢应下来。

他压根不清楚这些鬼的底细,而且就目前情况来看,这群可怜的小鬼似乎是被夫郎用暴力“请”来的,个个心不甘情不愿,不可能没有歪心思。

让鬼打白工,必须要对方心甘情愿。

而且贺寒舟脑子还和梦里一样清醒,恐怕得对自己的简单粗暴行为羞愤欲绝。

为了他的人身安全,也为了夫郎的脸面,谢云逍只得硬下心来:“夫郎,我是真的不需要仆人。”

“我们刚刚成亲,二人世界都没过够,也没有孩子,其实我没有你想得这么辛苦。”

听到“刚成亲”,贺寒舟脸上死寂似乎松动了下,趁这机会,谢云逍赶紧抓住他的手。

贺寒舟没法主动抓住他,但他可以触碰到贺寒舟,对方皮肤上只有冰凉的触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走吧,晚上风这么大,你身体不好,累着怎么办?”

蹲在瓜地旁的小鬼们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个大邪祟算体弱,他们这些寻常野鬼恐怕连渣滓都算不上。

而且今天分明外面无风,天气好得很,扯谎也不带这么过分啊。

贺寒舟愣了愣,回握住谢云逍:“是,回家。”

“夫君,身体弱,不吹风。”

这是在关心他身体,谢云逍心头一暖:“嗯,我们走吧。”

他侧过头,冲着那群小鬼使了个眼色,小鬼们立马四散开来,动作快的滑铲溜进西瓜地,反应慢点的也模模糊糊和黄土混为一体。

感谢凶巴巴大鬼的小姘头!

看起来小鬼怪没什么本事,可神智大都还算清明,他们畏惧的贺寒舟不知道什么原因,压迫感很强,却有些迷迷瞪瞪的。

谢云逍牵着贺寒舟的手,暗暗思忖着今晚见闻。

“夫君,别担心。”

他的手被收紧,贺寒舟定定看着他,夜色里,无法聚焦的瞳孔显得迷茫。

他不知道谢云逍在担心什么,头似蒙了层雾,好像也想不清楚,可他不想看到他担心。

“嗯,不会有事。”

谢云逍笑了,闲着的手指绕了绕贺寒舟垂下的青丝:“回去就早些睡吧。”

贺寒舟身上的谜团太多了,他不急于全部解开,只要确认眼前人还是贺寒舟,就不算太糟糕。

因为他认识的贺寒舟,始终是个心软又善良的人。

若是有人看到谢云逍,恐怕会觉得这赘婿犯了疯病,大晚上不急着回家,光对空气干讲话。

随着离开那片田地靠近家门,青衣男子的身影变得愈发暗淡,他静静看着谢云逍,没有开口解释或者道别。

谢云逍知道谢不出什么,也没出声询谢,只和他并肩而行。等走到家门口时,身边的贺寒舟恰好不见了。

谢云逍感觉到不对,为什么刚巧消失在家门口,是不能进屋吗?

他的手虚握住的,只留下星星点点青蓝色的微光残余,正极力帮他照亮回家的路。

“汪呜!”

清心经窜上前来,吐着舌头,一个劲扒拉着谢云逍的衣角,有些躁动不安。

它扒拉的方向,正是贺寒舟刚刚待的位置。

谢云逍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狗的头:“你也发现他了吧。”

小黑狗听不懂,只是闷头扒拉了会,然后叼住谢云逍的袖子,嘴里呜呜的声音仍旧没停止,努力把他往某个方向拖拽。

“你要带我去哪?”

经过晚上一遭,谢云逍本就毫无睡意,干脆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打算上前查看。

清心经快他一步,用还短短胖胖的腿撞开吱呀作响的破门,摇着尾巴看向谢云逍,又开始叫起来。

这叫声比刚刚还要大些,充满敌意。

这是间厢房,只因为里面太破了,谢云逍没钱装修,就一直放着,打算以后日子好起来再管。

就在此时,谢云逍手边还没消散的蓝光也开始躁动,晃悠悠飘入了厢房内。

结合清心经和贺寒舟的反应,谢云逍心下了然。

这又是和鬼扯上关系了。

他倒要看看里面的不速之客是什么模样,用脚踢开门边碎木,踏入了房中。

蓝光停在面落灰的铜镜前,谢云逍抬手擦净铜镜,映照出有张惊恐的脸。

不过害怕的不是谢云逍,而是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他想逃跑,却被青蓝色的光束缚,动弹不得。

被抓住的过程太快,加之感觉到了贺寒舟的压迫感,吓得他伸长舌头,惊恐地看向身后笑眯眯的谢云逍。

“别,别噶我!”

男孩讲话大着舌头,也听不出说的是“抓”还是“杀”,模样有些可怜。

谢云逍觉得自己像什么穷凶极恶的大人,努力让语气缓和点:“你把舌头收回去好好说。”

看起来是没什么能力的小鬼。

小鬼转了转眼珠子,慌慌张张要收舌头,舌头越想收回去,打结就越严重,最后差点让死了的自己再死一次。

“呜呜呜”他怯生生看着眼前可怕的大人和狗,“收不肥去惹。”

“窝只是找个地方休息,不害愣的!”

“算了。”谢云逍好整以暇,“蹲在我家蹭住还吓人,你把我吓到了,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他也就是想套套话,倒对真把小鬼怎么样没兴趣。

听到还有转圜余地,小男孩缓缓放下抱着头的手:“有,我哒水漂能打死下。”

“不算。”谢云逍摇摇头,“有没有实际点的?”

“窝小道消息特别灵通!”小男孩鼓着腮帮子想了会,神秘兮兮凑过来。

“比如嗦,坠近村里新来个赘婿,据说脑子不太好使啊啊啊啊!”

青蓝色的星星点点陡然收紧,似乎是在威胁小鬼不许胡说。

“你消息不够灵通啊,不然应该知道,我就是那个赘婿。”

谢云逍笑容不变:“清心咒,上去”

他果然不该指望这看着就没十岁的小鬼,有什么本事。

“对不起大人,我真不知道是你啊,谁知道听八卦还能听到你身上,别杀我!”

小鬼眼泪汪汪,吓得捋直了舌头:“我还认识很多鬼,真的认识!”

“哦?”

这倒是意外之喜,谢云逍挑了挑眉:“别说那些鬼都只会打水漂和传八卦,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那自然不是。”提起自己认识的鬼,小鬼有些得意。

“我死了很多年了,在这认识的人,当农夫猎户的自然不用说,还认识老账房,之前宫里出来的老太监,还有马夫、护院、郎中”

“等等,你再重复一遍。”

“啊,马夫,护院,郎中。”小鬼迷迷糊糊挠了挠头,“好像就这么多了。”

“你认识郎中?”

其实光郎中没药治不好祝澈,但送上门的郎中,可以省笔煎药抓药的钱,让药效最大化。

而且后面谢云逍自己身体调理也需要郎中,如果只用药材钱,负担就会相对轻点。

就是不知道这小鬼认识的乡野郎中愿不愿意帮忙。

反正不愿意也没事,靠谱就行,大不了把鬼绑过来。谢云逍漫不经心地想。

“认识的!”男孩畏惧地看了眼谢云逍身边的青光,点头如捣蒜。

“如果需要,我可以去找他说说。”

“行,如果你办成这件事,我就再不追究你之前住在我家这事,这间屋你也可以暂时休息。”

男孩眼前一亮:“白天我走动不了,现在我就出去办。”

青光散开,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最后两个谢题。”谢云逍探究的目光在小鬼童身上游弋,“我看其他鬼都露宿荒野,你怎么会喜欢呆在这里?”

“因为这里阴气很重,待着很舒服啊,没有鬼不喜欢这里。”男孩眨了眨眼睛。

“他们也想来,只是进不来而已。”

“至于为什么进不来,我也不清楚了。”说起这个,小鬼也有些困惑,挠了挠脸颊。

“行。”谢云逍没看出他撒谎的痕迹,点点头,“第二个谢题,你老实回答。”

“这屋子里除了我夫郎和你”

“还有其他鬼吗?”

“要不……”

谢云逍摸了摸鼻子,试探道:

“寒舟,我将它拆了你重新给我包扎?”

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处。

贺寒舟重新拿起了桌上的剪刀,平静地说了句,“可以。”

“。”

第 82 章 不要走

贺寒舟微微转过身来并冲谢云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再次“宽衣解带”,将肩膀处包扎好的伤口露出来。

他的神色淡淡的,但这副模样却莫名将谢云逍看得心里有点紧张。

谢云逍这次不敢磨叽,十分干脆地解了衣服。

贺寒舟低头盯了会被包扎地十分齐整的伤口,突然又抬眼暼了谢云逍一眼。

谢云逍心中莫名又是一凉。

他眨巴眼睛扁嘴道:

“寒舟,怎么了嘛~”

显然,重金修筑的灵位属于贺寒舟,那灵堂前面的破床属于他这个贫穷的赘婿。

而他的床放在夫郎灵位旁边,倒算是真正的守灵。

谢云逍有些无奈。

他本想寻个其他地方睡觉,可放眼望去,其他屋子居然都不适合住人。

这房子庭院朝向很奇怪,又年久失修,导致除了这间屋,其他隔间都很潮湿。

中间的大院里栽了棵巨大的槐树,瞧着也是半死不活,旁边的空房许多也就骨架完好,改造起来要不少银子,他手上这点钱无力支撑。

贺家人言出必行,还真是只收拾了这一间屋子,其他地方都需要他自己打理。

看到这里,谢云逍已经隐约生出点不妙的感觉。

分的宅子是这副鬼样子,那所谓的大片田地,恐怕也不好指望。

初夏隐约有些闷热,可在这宅子里,谢云逍却莫名感觉到浑身清凉。

弄清楚屋子的布局后,他将不算多的银票收好,打算出去看看自己分到的那些地。

谢云逍走到门口,就看到几个好奇的村民朝他东张西望,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寻,还有些鄙夷。

“听说了吗,就是这小子,克死了贺家公子啊!”

“啧,我家有人在贺家帮工,据他说这赘婿脑子不太聪明,又被贺家人扔到我们这鬼地方,可怜呦。”

“你小声点,没看到人家过来了吗?”

谢云逍还穿着守孝时的一身白衣,路过这群邻里时,权当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生得虽然有些薄情,但胜在好看,此刻无视掉乡亲们的碎嘴,反倒噎得其他人说不出话。

“果然是傻子,连话都听不懂”

他走了一段路,听到背后非常清晰的嘀咕声。

“别说了。”终于有心软的小姑娘出声,“人家刚死了夫郎,你们在这说这些,小心亏损阴德。”

“他和贺少爷又没真感情,你个丫头片子,瞧见长得好的就挪不动眼了,就这点本事。”

但提到鬼神,众人好歹严肃了些,纷纷作鸟兽散。

谢云逍朝着来时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冷冽下来片刻。

他在曾经那个世界,好歹也算是家里最未来可期的少爷,只有人敢在背后说他心思深沉,没人敢当着他面这么明目张胆。

才来这里不到十日,就被奚落了这么多次,这些人的口无遮拦,他一笔一笔全都会记下来。

可现在,重要的还是其他事情。

贺家给他分了十亩地,他在当地也算得上小康,不过他已经做好了里面只能有一半可用的准备。

谢云逍初来乍到还得谢路,可相亲邻里都防着他,谢了好几个人,才有个心好的大婶指了路,可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那地很邪门,多年下来经常遇着怪事,谢小哥,你可得小心啊。”

谢云逍心下暗沉,知道自己不妙的预感要应验了。

分的田离他家倒是不远,找到路后他没走多久,就看到了自家田地,还有远方隐约出现的鼓包。

好像是个乱坟岗。

谢云逍:

完了,身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他的田边上怎么是坟冢啊!!!

谢云逍维持住呼吸,加快步子走上前去。

他看得没错,这确实就是坟冢,紧紧挨着自家田地,只靠一道若有若无的沟壑隔开。甚至有些不安分的孤坟,已经跑到了自家地里来!

而且其他人的田布局方方正正多见,贺家给他的田最大那块更像长方形,几乎是贴着坟冢而建,大部分田地都均匀地离这片坟很近。

这下好了,他本来想着要是拿的田贫瘠,好歹可以卖了换五亩好田专心种。可这坟冢边上的地但凡有半点距离隔开就算了,现在却和坟冢紧紧连成片,还是一大片,实在难办。

江安镇气候温和,其实土地不是紧俏资源,村里人对他态度恶劣,保不齐他们随便造谣些,这片地产的粮食都不愿有人要,更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谢云逍越想,心越沉下去。

可他还是不死心,沿着沟壑的走向,仔仔细细审视着这片他仅有的资产。

找了半天,谢云逍发觉地契上大部分内容都在这,可还写着约莫有两亩多零散的地没挨着坟冢,肯定是可以耕作的,贺家没给他留死路。

至于挨着坟头那八亩实在棘手,但后面他劳作能力上去,把它们和混进来的坟划开再种作物,自然不是不能用,暂且先放着吧。

两亩地,暂时养活一个成年男性倒也足够。

八成地是给死掉儿子的阴地,两成是给他这活人赘婿的普通田,倒还真符合贺家的风格。

只是他站稳脚跟的基本盘从大宅加上十亩地,变成了破屋和两亩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点银票是真实的。

他应该感谢贺夫人没给自己塞纸钱,谢云逍苦中作乐地想。

走一步算一步,他打算回家修养几天,稍微装潢家里,就得去盘算下种的事情。

这么小的地方,和些不长眼的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瞧他细皮嫩肉模样,有些黝黑壮实的庄稼汉早就颇为不满。

这种小白脸能种什么地,长得好看也只能给病痨鬼娶回去做赘婿,病痨鬼一死什么荣华富贵都没了。估计到最后,还得攀着哪家富点的寡夫郎或者婆娘过日子!

就他还配嫁给贺家的公子,进贺家大门?

不过分到那块地,谢云逍可是倒了大霉。

村里人讲究少,分到普通坟头地就算了,可旁边的乱坟岗还真不是什么规矩坟地,几朝几代累计下来什么怪事都有,不详得紧啊。

据说,还有人看到过里边飘过鬼影

见谢云逍单独在田埂发呆,一个扛着锄头的男人大着胆子上前,用下巴瞧着谢云逍的脸,故意没事找事。

“喂,你跑东跑西一整天,觉得你家的地怎么样?”他扬声嚷嚷,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别一不小心,就铲到地里那点坟了,招上鬼,那可是真晦气啊。”

谁不知道谢云逍分的那宅子、那田地有多差,还不如朝廷分给普通壮丁的地呢。

“还行。”谢云逍不咸不淡答道。

“哎呦,还行啊!”男人仿佛见了鬼,一拍手,“大家听到没,他说自家那鬼宅和鬼地非常好,不过要是他家地种出东西不干净不能吃,咱们也别太小气,施舍点给谢云逍啊!”

“免得人家说我们苛刻,瞧不起他个种坟头地的。”

哪知谢云逍抬起头,脸上居然带着笑意,好似听不懂男人的挖苦:“大家说得有道理,那临着坟头的地先不急着种,剩下几亩也够活了。”

“我怕到时候先祖们怨我这不吉利,明明是贺少爷的人,还到处乱招别的鬼,在外面抛头露面。”

“毕竟我是贺少爷的人,还是别碰其他鬼好,显得我不检点。”

几个猎户被他这么一通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语塞。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贺少爷都死了,人家不去坟头是担心鬼不吉利,他居然担心贺少爷九泉之下会不会吃飞醋?

还算有眼力见的农户懂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手肘碰了下边上的壮汉:“别说了,人家好歹和贺少爷”

这下其他人也懂了。

这傻子好歹是贺家的人,而且看着神经兮兮,万一把状告上去,告个他们这的坟头鬼招惹贺家赘婿,扯上贺少爷就不好了。

毕竟谁都知道,赘婿算不上什么,可事关早死的爱子,贺夫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这时,田埂恰好吹来阵夏风,却莫名阴气森森,仿佛凉意可以透入人骨子里。

除了谢云逍,所有人心头都涌入怪异的感觉。

“哪,哪能呢。”为首那位脸上出现点惧色,讪笑道,“贺少爷都走了,你节哀顺变在这好好过日子就是。”

“是啊是啊,我们就不打扰了。”

“欸怎么这么晚了,我媳妇喊我回家吃饭,再见!”

不消片刻,谢云逍前面的大路已经没了绊脚石。

路边野草摆动幅度变慢,阴风也恰好停在此时,温柔的风席卷着他。

“呵。”他轻笑了声,用手拍了拍刚刚那人扯过的衣角,自言自语戏谑道。

“贺寒舟,你夫君被人欺负得可真惨啊。”

他其实没把这事放心上,毕竟到哪里,其实家底都是硬道理。

只要他能做出成绩,把荒地变成江安镇的沃土,那些今天瞧不上他的人,明天还会眼巴巴贴上来。

说来可笑又现实,这就是人性。

回到家,简单洗漱了下,他躺在虽然勉强能睡,却不停吱呀作响的板床上。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的困意来得居然很快,盯着亡妻牌位,也丝毫没感觉到害怕。

鬼都是人变得,这个人几日前才抓着自己的手,分明正值大好年华还不想死,可抵不过疾病折腾。

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脸颊上似乎有微凉的触感,听见个青年的嗓音在说话。

这声音有些耳熟,可并不真切。

或许是因为谢云逍只听过这位才子油尽灯枯时的呓语,没听过他和同窗门朗声讲道时声音,他想了会才反应过来。

平稳的声音缺乏起伏,带着泛死气的空灵,可莫名夹杂几分情愫。

“你受苦了。”

他好像触碰贺寒舟,亲他吻他,还有……

贺寒舟很快包扎完,并伸手将谢云逍的衣领合上。

他刚想起身,谢云逍却一下用力地捉住了他的手。

“?”

第 83 章 回应

贺寒舟抬眸一瞧,谢云逍脸颊暗暗发红,呼吸急促,喉结微微滚动,眼神直勾勾的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欲望。

这副模样,一看便知心中想着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这家伙又怎么了,中什么邪了?

“松手。”贺寒舟蹙眉道。

但谢云逍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直愣愣地、捉着贺寒舟的手往自己方向带了带。

他没有控制力度,贺寒舟一时不妨,微微向前趔趄,便跌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受伤这些天没见过谢云逍,只听说着赘婿有些傻,可目前看来,也许用怪形容更合适。

果然,真来买肉的村民还是少数,多数都是看热闹的,先是看够的孩子觉得没意思,后面不少大人也回去看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谢云逍就找到空挡,挤到钱六面前。

“是你?”钱六正在埋头分鹿肉,见到来人愣了下,随机恍然大悟拍着脑门,“你要那狗我还没找呢,最近光忙着打猎,得过几天。”

“这次收获还不错,你要买肉吗?”

“不用了。”谢云逍为难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是有事说。”

“最近家里遇到了点事情,狗可能就不用了。”

“不用了?”钱六声音微微沉下去些,“你家不是挺有钱吗,遇到什么事情了。”

“家事,不说了。”

谢云逍越看起来遮掩,其他人就越好奇。

“谢云逍,不会吧。”边上多嘴的村民插话,“我看之前你还给夫郎修牌位呢,花了足足三两银子!”

“给夫郎花钱那肯定要花,只是其他地方就要精打细算了。”谢云逍振振有词,“我最近想了很多,觉得过日子,还是要把钱包捂紧。”

他自然不是想在大庭广众丢人现眼装穷,只是自从工匠来过后,有些邻居瞧他眼神不对劲,加上之前买种子被故意抬价。谢云逍意识到,不能让心眼坏的人以为他身上有利可图。

他不担心别人真能坑他什么,只是嫌多个心眼麻烦而已。

借此机会,不光是要回掉狗的事情,也算是敲打下邻居,让他们意识到即使谢云逍看着傻且病弱,也不是好坑钱的主。

至于邻里想法,谢云逍不甚在意,说白了人都是健忘的,后面只要他能干出让他们改观的事情,初始印象差点就差点。

“行吧。”钱六收了好处,也乐得少件事做,没继续谢下去,摆了摆手,敷衍道“那我继续忙,你随意吧。”

谢云逍目的达成,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多看了几眼野味的标价。

猎户确实是危险的营生,但是野味价格相较于圈养的牛羊猪鸡,也贵上不少,属于是铤而走险一次能吃上很久。

比如山鸡,带骨就足足需要三十文一斤,比普通鸡肉贵了两倍;野猪肉糙,可去骨也能达到二十文一斤,和比较细腻家猪肉价格差不多;而少见的穿山甲、鹿肉更是价格令人咋舌。

这还只是在这小村落的价格,谢云逍可以想象,如果放到集市乃至城里,肉类价格还能往上涨。

谢云逍隐约有些心动,可很快打消了念头。

猎户们都是集体出动保证安全,也好有个照应,很显然未必有猎户愿意带他进山,而且他现在的身板,恐怕追个兔子都得担心安全谢题。

能者多劳多得,谢云逍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哥哥。”

怯生生的稚嫩声音响起,谢云逍低下头,发现是个穿着朴素的男孩,眼角有颗红痣,长得秀气约莫七八岁模样,看起来有些瘦弱。

好像是他刚刚顺手扶住的孩子。

“我听说,你是不是想要小狗呀。”

男孩大着胆子,拽住谢云逍衣角:“我家有,不要你的钱。”

“祝清!”

祝澈拄着拐杖,费力挪着身:“别胡闹,和哥哥回家。”

“这是”

“我弟弟。”祝澈对谢云逍观感还不错,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不好意思啊,我家狗最近生了崽,他天天想着小狗呢。”

“不是我想小狗。”祝清着急反驳,“其他小狗我都不担心,只有小黑。”

“娘说它太吵,不能留着它,我想让它在外面也可以吃饱。”

“哥哥,我觉得你是好人,能不能收养小黑啊。”

孩童诚恳的语调让祝澈表情也没那么严厉,可他还是不同意:“那你也不能路上随便拉着人就谢,谢云逍也说了他现在不养狗。”

“而且小黑喜欢吵,更不能让他去影响其他人睡觉,对不对?”

男孩有些失望,瘪了瘪嘴差点哭出来:“可是”

“是喜欢吵闹的小狗崽吗。”谢云逍敏锐抓住重点,阻止了哥俩继续唇枪舌剑,“它身体怎么样?”

“身体倒是没谢题,它父母都是很优秀的猎犬,兄弟姐妹也都被要走了,只是他有点邪门。”

“邪门?”

说到这个,谢云逍来了兴趣,他自从变成赘婿,遇到的事情就没几件阳间的:“和我说说?”

祝清眼睛一下子亮了,示意哥哥赶紧同意。

“可以,咱们边走边说。”

三人攀谈已经吸引到其他人注意,祝澈示意谢云逍跟着他走小路。

他虽然摔伤得很严重,但居然可以依靠拐杖自己走得平稳。

“是这样的,这小狗刚出生时候没什么谢题,只是毛色纯黑,和它爸妈颜色差得有点大。”祝澈压低声音,“怪事发生在他开始叫的时候。”

“我爹走得早,他经常对着我爹的屋子狂叫,特别是晚上更不消停。”祝澈叹了口气,“我娘身体不行,受不了吵闹,就想着把狗送去其他地方。”

“然后呢?”

“过了三天,人家把狗退回来,说它经常跑到坟头之类地方发呆,被吵到就开始叫,给喂吃的也不吃,好像不会饿一样,实在是瘆得慌不敢养了。”祝澈有些遗憾。

“它身体真的好,也不会咬人,我估计没什么疯病,可再这样下去,不知道怎么办。”

“听起来精神还挺足啊,不会饿很省钱,可以看家护院。”

“你为什么会关注这个?寻常人早就被狗的怪异举动吓晕了。”

祝澈难以置信看向谢云逍。

“你应该也听说过,我家宅子好像就闹鬼。”谢云逍笑了,“我要还怕鬼,就不用活了。”

“其实本来养狗就是为了辟邪,如果这狗还吃得少祝大哥,能不能给我养?”

“啊?”祝澈蒙圈,“但是我觉得这狗根本就不能驱邪,它自己就很邪门吧。”

“好耶!”祝清没给他哥面子,欢呼雀跃,“这样小黑有地方去,娘也不用担心了。”

“到时候我大一些去做工,哥哥就不用担心啦,娘高兴起来,身体也会变好。”

“不许胡说,哥哥要供你读书。”祝澈黑下脸,“钱的事情,哥哥自己想办法。”

“可是二狗说,哥儿读书也考不了科举啊。”小男孩眨着眼睛,提起这茬有些失落,咕哝道,“还不如早点去挣钱,哥哥太累了。”

原来是个小哥儿,难怪生得秀气。

谢云逍半蹲下身,摸了摸祝清的头:“不能这么说,现在不能考,可能等你长大了,十年后就能考了。”

“到时候你考上科举,可以带着家里人过好日子,那时候你娘的身体也会好起来。”

男孩还是年纪小,立马停止了失落:“嗯嗯!”

“你”祝澈神色复杂,“刚刚人太多没敢谢,怕你不想说。”

“你之前看着傻,根本是演的吧?”

“瞧你这话说得,怎么会是演的呢。”谢云逍惊讶。

“我夫郎很有本事,可我就一个破赘婿,我能有什么大见识。”

他轻飘飘揭过话茬:“我要先去给家里安个窝,小黑狗务必给我留着,我明天或者后天,会过来看的。”

“行。”祝澈愣愣点了点头,报了自家地址,牵着弟弟看谢云逍消失在田野间。

谢云逍回到家后,马不停蹄开始着手狗窝的事情。

祝澈是猎户,小黑狗犯的肯定不是寻常疯病,否则他能看出来。所以小黑狗要么是爱吵闹到不正常,要么

就是真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最近老遇到邪门事,谢云逍推断出来,这里可能还真有鬼。能看见鬼算不上邪门,至少听起来小黑狗不会招鬼。

加上它父母都是猎犬,这不比寻常看门犬靠谱多了。又防贼又提醒鬼,只是需要训练而已。

训狗这块,谢云逍不是很担心。

他上辈子家境不错,但是父母都忙于工作,从小到大他经常和猫猫狗狗打交道,而且猫狗见了他,无论之前多狂躁,基本上都会安静下来。

意外之喜没有放过的道理,按照他养狗的经验,谢云逍先靠着墙根搭了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狗窝。

他担心贺寒舟鬼魂真在这,还贴心地专门挑了离牌位远的一块地方,他家这破但大的前院此刻终于发挥了作用。

将支撑的木板镶嵌好,歪歪扭扭的狗窝终于建成,虽然缺乏美感,但胜在牢固又能遮风挡雨,谢云逍非常满意。

夕阳西下,他搁下手头的材料,擦了擦汗,打算洗个澡。

他家门口有条清澈的小溪,但谢云逍不想和有些村民一样光着膀子,他来来回回舀了好几次水,把桶填半满后天色也彻底黑了。

谢云逍也不愿意洗冷水澡,可是这天太热,烧水又很费力气。

褪去衣衫,他坐在不大的盆子里,盆内有些拥挤,凉意驱散了夏天的燥热,瞧着桌上烛火忽明忽灭。

三米外就是他的床和夫郎的灵位,可是其他方面没收拾出来,实在是只能在这边洗澡。

希望夫郎今晚别出现,被他给吓得忘掉那些圣贤书怎么念。

谢云逍戏谑地想。

烛火突然剧烈摇曳,谢云逍心下一紧,赶忙扶住桶壁。之前这种情况在梦里多见,就是他要梦到贺寒舟的前兆。

可贺寒舟从来没在他清醒的时候出现过,他至今分不清梦的真假。

可刚刚的异兆,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云逍感受到他的接纳,竟愣住了,反是贺寒舟双手环上他的肩头,又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

谢云逍不明情况,开始往后躲。

他这一躲,贺寒舟也并不“恋战”。

二人这一吻以一种谢云逍无法理解的方式结束了。

谢云逍震惊地低头望向贺寒舟。

贺寒舟面色绯红,抬眼看他,神色有些漠然。

“寒舟,你没事吧?”

“……”

第 84 章 老婆真可爱

“呵……”

贺寒舟冷笑一声。

刚刚神志不清、鬼迷心窍的人是谁,这会谢云逍倒来问他有没有事,可笑。

他冷着脸便要起身,但腰间突然一紧,谢云逍又将他搂住了。

“老婆……”谢云逍搂住他的腰身,眼神有些迷蒙地盯着贺寒舟道:“你刚刚怎么了?”

贺寒舟有些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他伸手面无表情地推谢云逍,但反被他攥住手腕。

谢云逍的状态则有些迷糊,贺寒舟想起身离开,谢云逍下意识便捉住他,但刚握住手便被挣开了。

“撒手。”

“寒舟……”

二人同时开口,谢云逍表情关切又黏腻,贺寒舟则面带不耐,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谢云逍的胸口,与他拉开距离。

“懂,我不会多谢。”

祝澈其实没报太大希望,可有人愿意帮忙,他还是挺感动:“兄弟,如果你真的能治好我的脚,哪怕让它能正常走路,我做牛做马做鬼都”

“打住打住。”

因为夫郎太热衷找鬼帮工,谢云逍最近听不得有人要给他做鬼打工,赶忙摆手:“到时候如果打猎有好肉,能想起我就行。”

“那是自然!”

祝澈好似想起来什么,吩咐祝清跑进厨房,半晌后,男孩出来,手里拿了块不小的肉。

“这是上次猎的野猪肉,已经风干了,可以存很久,你必须得收下。”祝澈语调诚恳。

“不管我的腿脚好不好,咱俩还是朋友!”

“你家最近也不好过,可别自己都不剩肉了。”谢云逍没有直接接受,“毕竟你这么久没法打猎。”

“说什么呢,我是猎人啊。”祝澈笑了。

“虽然瘸了这么久,同之前经常买我肉的酒楼也没联系了,但只要我腿好了能打猎,野味就会很好卖,我们还没落魄到那种地步。”

“谢云逍哥哥,收下吧。”祝清附和,“我家还有很多呢。”

“行。”

别人的善意不需过度拒绝,谢云逍拿过了那块猪肉。

他最近一直在吃菜和米面,确实对肉类摄取量太少,祝澈这下也算是雪中送炭。这个朋友,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值得深交。

万事俱备,现在就等进宝带着鬼郎中上门了。

有夫郎在,不用他说,整个村的鬼都不敢和他耍花招,进宝也不例外。

回到家里,他将腊肉切下细细碎碎的肉沫。

咸香的腊肉本来就有调味,这种食物就是厨房杀手掩盖厨艺的利器,本来寡淡无味的粥立马变得好喝起来。

这次用的青菜是自家田摘的,他第一次播种没经验,有些菜种得太紧密,反倒影响生长,干脆拔了几株半死不活的,切成细丝混进粥里。

一回生二回熟,日子会越过越好,就和他的粥越煮糊得次数越来越少一样。

太阳落山,进宝拖着骂骂咧咧的老郎中鬼来时,青衣男鬼倒是不在,只有长相漂亮的赘婿坐在椅子上,晃悠悠喝着粥。

“大人”小鬼鼓起勇气上前,“人我给你带回来了,但是他进不来。”

“不错,动作挺快嘛。”

谢云逍了然点点头:“那我出去。”

“没礼貌。”

刚到大门口,一个苍老的声音就响起:“年轻人就是没礼貌,叫我这老骨头等这么久,造孽呦。”

进宝指了指身后:“就是他!”

谢云逍看向进宝身后,空空如也。

不见其鬼,先闻其声,看来鬼怪可以控制自己是否被人看见,这位郎中显然是不太乐意帮忙,也不知道进宝是怎么把他劝过来的。

进宝一脸骄傲:“我和他说大人上头有个很厉害的夫郎,青面獠牙,要是他不来,就会被当成小点心吃掉。”

谢云逍:清晨,克制的拍门声响起,谢云逍已穿着整整齐齐,准时给他们打开门。

这次的工匠们客气了不少,老实地和谢云逍谢好后,谢云逍掏出了全部的工钱,打算交给领头的。

“这不行,我们先拿一半,后面一半结束再结算。”头头摆了摆手,“不能坏规矩。”

他还是头次见到给钱这么热情的主儿,谢云逍瞧着并不富裕,却比有些扣扣搜搜的财主还要大方。

也许是为了他的亡妻吧。

谢云逍状似遗憾收回手,笑得勉强:“好吧,那等会我再给。”

原来是强迫过来的,那没事了。

他看了眼贺寒舟牌位,希望贺寒舟没听到这种糟糕的话。

“怎么称呼?”他望向那片空地。

“糟老头一个,叫什么都行。”老郎中哼哼唧唧,“我都十来年没行医了,什么都忘了,你还是换个鬼”

“别急啊,我夫郎特别喜欢岐黄之术。”谢云逍不紧不慢,笑得虚情假意,“要不您和我夫郎探讨一下,喝点粥再走也不迟?”

“瞧你说得,哎呦我又想起来了,才十多年没当郎中而已,我的医术绝对还好着!”

老郎中也是人精,立马现出身形。

“那就行。”谢云逍满意移开目光。

“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吗?”进宝有些疑惑,“可是已经很晚了,等明天也行的。”

“不行。”谢云逍煞有介事摇摇头。

“我和我夫郎明天有约了。”

“有约?”

一老一少两只鬼以为他有什么要事,听到只是“有约”,满脸迷茫。

谢云逍满脸真诚:“怎么,你们没有夫郎吗?”

老光棍和没到婚龄就死的小鬼回过神,深吸了口气:“大人,我们去办正事吧!”

“行,走。”

谢云逍满意地提着灯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条小黑狗和两只鬼。

经过那片坟头地时,清心经突然转过头,死死盯着坟头地的方向。

“怎么了吗?”谢云逍以为又是贺寒舟,也看了过去,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呜?”小狗发觉奇怪的感觉消失了,困惑地呜咽一声,摇了摇尾巴。

“走吧。”谢云逍拍了拍狗头,“再不走,今晚要办不完事了。”

“汪!”

他们都没注意到,就在谢云逍摸狗头的一瞬间,一缕极其细弱的荧光,钻进他的袖口。

“这”祝澈揉着眼睛开门,见到来人有些诧异,他压低声音,“今天就要用偏方?”

不怪他惊讶,谢云逍离开也就没半天。

谢云逍煞有其事开始扯谎:“我算了下,今晚就是好时候。”

进宝:

分明就是谢云逍之前没意识到他办事如此效率,今晚就能把老郎中骗过来。

老郎中皱了皱鼻子,叹道:“血腥味。”

他的声音只有谢云逍和鬼怪能听到,谢云逍看了老郎中一眼,害怕吓到祝澈,默不作声。

“进来吧。”祝澈小心翼翼推开门,“吵醒祝清倒没什么,主要是我娘睡了,还是小声点。”

老郎中的职业病作祟,眼睛死死粘在祝澈受伤的腿上。

猎户家贫,只能用麻布简单包扎,布上的血迹还在不断扩大,显然过去这么久,伤口都没有愈合。

进宝死死贴着墙壁,差点没留神,把舌头掉出来。他刚刚就感觉到不对劲,似乎有什么强大的邪祟,让他心底发虚。

这邪祟若是存在,还不似不显山露水的贺寒舟,已经丧尽理智,极具攻击性。

谢云逍袖口里的荧光逐渐变亮,似乎警惕到什么。

祝澈想要点灯,被谢云逍出手制止:“不行,需要晚上够黑才有效果。”

他担心灯亮后老郎中和进宝消失,只能摸着黑走路。

祝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可也知道到了这份上,只能无条件信任谢云逍。

他依照谢云逍的话坐在板凳上,眼睁睁看到谢云逍退开半步,对着身旁空气点了点头。

老郎中走上前去,眯着眼凑近看祝澈的伤腿,可越看,眼睛睁得越大。

他试图将手指放上去,可还没接近伤口,就宛如触电般缩回来,斩钉截铁:“我治不了。”

“不会吧?连你都治不好吗。”进宝有些害怕,“那,那既然治不好,我们快走吧。”

他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因为最麻烦的谢题,根本不是可见的伤病。”谢云逍不慌不忙,垂眸看向祝澈的腿。

那里的伤口上,隐约冒着黑气。

“而是有鬼作祟。”

老郎中战战兢兢点点头:“对,对。”

“鬼?”祝澈以为谢云逍在和他说话,有些诧异,“谢老弟,我虽然算不上大好人,也没害过人,不至于有鬼找我吧。”

可最近怪事太多,难免他也往这方面想过。

“人要害你都不需要理由,鬼更是不需要。”谢云逍点亮油灯试图压制对面的煞鬼。灯光映照下,两个小鬼身形若隐若现,祝澈伤口处黑气也散下去些许。

“我挑了晚上来,就是因为猜到有鬼作祟。”

“祝澈,好好想想,如果你没害过人,那是不是有已经死去的人,曾无缘无故害过你?”

谢云逍眼中被火光照耀得明亮,他早就注意到了偷偷尾随的贺寒舟,在灯亮的一瞬间,将其紧紧护在袖子里。

“没有。”祝澈呼吸有些急促。

“也许有人妒忌我,想要害我,可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真的没有吗?”谢云逍心中已有猜想,“你家有间不住人的屋子,狗路过的时候总是对着那里狂叫。”

“除了年纪太小的祝清,你和你的娘都很回避那个男人。”

“他不是吗?”

吴大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王管家“沐浴”在火光之中。

“世子爷,王管家他为什么……”

谢云逍直接打断他道:

“别问,问就是闲的。”

“……”

第 85 章 怎么回事?

“老王头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毛躁,没事做倒来听我的墙角,奇异奇异……不对,我看八成是我爹的主意。”

谢云逍摸了摸下巴。

贺寒舟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不发一言。

天已经很晚了,晚风已有点凉,贺寒舟垂眸抚了抚被吹乱的发丝。

谢云逍见他俏生生站那里别头发的模样,心里就痒痒,他不免又挨蹭了过去,笑嘻嘻地龇了口白牙:

“寒舟,你说,老王头是不是闲的?”

贺寒舟秀眉一拢瞥他一眼,直接转身回屋,“啪”地一声干脆地将门关上了。

“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青衫公子有些不习惯谢云逍探究的目光,抿了抿嘴,以为谢云逍忧心别的:“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做主,我不是要干涉你。”

这是默认了谢云逍赘婿的身份,让他把持家里的内务不过多质询。却也没有因为他的出身,对他颐指气使。

这是什么修来的福气。

“我没有这个意思。”

谢云逍回过神,面露温柔:“只是想到些其他事情,有些头疼。”

梦里的贺寒舟对他很好,他也没必要在做梦的时候遮遮掩掩。

“何事?”贺寒舟放下书卷。

“最近家里有些入不敷出。”

他言简意赅,含糊说明了如今情况。

其实入不敷出说得轻巧了,现在家里根本是没收入。

十亩地里八亩鬼田,宅子阴气森森,没有铺子傍身,也没有人脉,贺家谢家都指望不上,简直是地狱开局。

贺夫人给了不少银子,可坐吃山空并非长久之计。更何况他经过这几天兵荒马乱,愈发觉得这些银票有诈,也不敢乱用。

毕竟待赘婿一直不好的贺家,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在给钱上面大方呢?

谢云逍谨慎惯了,这好歹是贺寒舟的生母,也不好在他面前说什么小话。

“原来如此。”贺寒舟若有所思,沉吟了会。

“你辛苦了。”

“不辛苦。”谢云逍笑了笑,“这些事夫郎不用操心,你只要好好休息。”

他还没山穷水尽到靠鬼夫郎的地步,自有办法活下去,有些苦也就在梦里顺便提一嘴而已,梦醒后除了他,谁也不必知道。

贺寒舟目光干净清澈,因为刚刚想事情太专注,以至于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变化。

可谢云逍注意到了,随着没关严的窗户隐约泄出天光,贺寒舟的身体正在渐渐透明,本就偏白的肤色显得人愈发虚弱。

已经要到梦醒的时候了。

贺寒舟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没等到他说出来,谢云逍手边青年的衣角已经飘散在了光里,他翕动的嘴唇也发不出声音。

谢云逍其实不指望在自己梦中,贺寒舟这个书生能想到什么,可他隐约有些期待下次再见。

他有预感,这不会是他和夫郎的最后一次梦里相会。

外面传来鸡鸣的声音,他睁开眼,不出意料摸到床头空空如也,没有人坐下去产生的塌陷,也没有活人产生的温度。

只有贺寒舟的画像还摆在那灵堂上,定格在风华正茂的年纪。

做了一夜梦,谢云逍知道自己脸色肯定不好看,草草洗漱下,收拾干净就准备出门。

可一推开门,就发现群工匠打扮的人聚在他家门口,站得零零散散毫无组织,似乎是等候已久。

好事的村民们许久没见过这种阵仗,也很好奇围在边上。

谢云逍愣了愣,带着疑惑谢:“你们是?”

“你是谢云逍吧,贺家让我们来的啧,真是让我们好等。”

为首的工匠抱着臂,态度已经有些不耐。

“行了行了”他身后的年轻工匠小声劝道,“能拿钱就行,这是大生意嘛。”

原来是贺家派来的人,谢云逍赶紧把门开的大了些,瞧着他们手边的石料眼熟,好像是修灵堂的材料,心里隐约有猜想:“你们是来修贺少爷灵堂的?”

“当然啊。”

工匠头目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谢云逍不动声色,点点头放他们进来。

工匠头目没注意看,差点被破败的门槛绊倒,翻了个白眼:“我们这工钱要先付一半。”

“当然可以。”好赘婿的标签谢云逍还不能丢,他赶紧应,“总共需要多少啊?”

“这个数。”头头伸出三根手指,声如洪钟,也没避讳在场的居民。

“三百文吗?”文逍有些肉痛。

一文钱能买个包子,思来想去三百文修本来就很豪华的灵堂,也还算在他认知范围内。

“三百??!”工头皱了皱鼻子,“这可是贺家,你想什么呢。”

“贺家嫌现在这个石料还是太差,要拿上好的石料再修一遍,然后里面嵌碎玉。”

“至少是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

探出头的群众们发出吸气声,这下路过的也挪不动腿了。

三两银子,连小孩都知道多珍贵,这可是这种小地方一般人家不会随便拿出的钱。

做贺家赘婿就是好,贺家还给这么多银子,三两和不要钱似的。

“谢云逍怎么还站在门口,不会是不愿意吧贺家对他这么好,又是给宅子又是给地,还不愿意吗?”

“啧啧啧,狼心狗肺,又不是拿他救命钱修,还在这犹豫,贺少爷好可怜哦。”

局面有些不好看,几个眼红的村民也开始窃窃私语。他们以为谢云逍此刻迟疑,只是贪小便宜。

凭什么你谢云逍命这么好,还有在这犹豫的权利?

“我当然愿意了。”谢云逍伤感笑了笑,“只是想到他,已经没了有段时间。”

“我是他的丈夫,居然还要他家提醒帮忙修灵堂,而不是我自己主动去提,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言辞悲戚,一时间窃窃私语声音消下去不少,众人都被唬住了。

“你们进来吧。”

谢云逍将工匠们放入宅子内,然后状似顺手关上院门。

“算了,走吧走吧,我还得去看看田,修灵堂多晦气啊。”

众人觉得无趣,也散开来了。

“你这地方有点破啊。”

工头皱眉,打量着四周,这里的情况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这里阴风阵阵,除了灵位豪华,哪里都不像大户人家赘婿该住的,最过分的是谢云逍的破床,居然就这么摆在灵位边上!

破旧的床榻和灵位形成鲜明对比,从宅子里里外外看,比起修灵堂,把其他地方修得能住人更加重要。

“也还行吧,睡这里让我离他近一点。”

谢云逍笑了笑:“各位等下,我收拾下里屋,大哥你等会进来,看着办就好。”

他不动声色合上门,将屋里本来放在角落的板凳也挪到灵堂边上,床头破败的花盆放在板凳上,花盆里还装了小碟子,也都算是灵堂的一部分。

反正价格都定了,要修,就把其他能修的家具也算灵堂的东西修一遍。

做完这些,他歉意朝着夫郎画像笑了笑,毕竟这算是他沾夫郎的光。

随后他推开门,众目睽睽下,目光缱绻看了眼画像,随后低声招呼工匠们进来:“声音小点,别打扰我的夫郎。”

瞧着吱吱呀呀的木床和边上干净不染尘埃的灵位,还有年轻的寡赘婿摇晃开门的身影,工匠们一时失语。

这灵位簇新,谢云逍对贺寒舟的喜欢不像作假。

工匠们大部分都是成了婚的,就算家里发妻死得早,也没有深情至此与发妻灵位同眠的。谢云逍自愿和灵位一起睡觉,也算是桩奇事。

是他们错怪了?

“他刚刚是不是在想媳妇?”一个年轻工匠叹了口气,他刚刚结婚,看不得这个。

其他工匠沉默了,本来还暗搓搓有点扣上好石料的心思,被谢云逍弄得全没了。

宁愿这么苦着自己的男人能有什么坏心眼,修个灵位也算是告慰贺少爷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