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匕首
那团黑影的真身自然就是谢云逍,他在黑漆漆的箱子里呆久了眼睛早已适应黑暗,且今夜月亮高悬月光甚为明亮,他一下子就认出窗边站着的大美人是谁。
老婆!
谢云逍眼睛一亮,在柜子里憋屈大半天的暴躁情绪一扫而空,他又咧嘴没出息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他一“出柜”就能遇到老婆,这种程度的缘分,不结婚是无法收场的!
家里的老登还想我两个离婚,简直是痴心妄想!
谢云逍花痴地笑了笑,难免像看到花朵的蜜蜂似的闻着味儿就凑了过去。
“”祝澈愣了愣,表情有些落寞。
“如果真一直都是平稳的日子,就好了。”
谢云逍知道他在伤心腿脚的事情,据他观察,这一家基本上都要靠祝澈养活,祝澈摔伤了腿,日子肯定不好过。
“别太伤心,我最近去镇里,可以帮你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好药。”
他觉得这个朋友有交的价值,自然也愿意顺水帮忙。
“好药当然有,轮不上我用啊。”祝澈示意弟弟去边上玩,苦笑道,“城里镇里人手里有些跌打药好,可是一副几百文,谁家用得起?”
“谢云逍,我看你人还不错,咱俩也算个朋友,我直说了,别给我这腿费半点心,废了就废了,我算认命吧。”
“哪有这么多命好认。”
谢云逍充耳不闻,抱起还在抗议的小狗:“反正也就是打听打听,不吃亏嘛。”
“就当是送我狗的报答好了。”
祝澈愣了愣神:“好。”
告别了祝家人,谢云逍揣着祝清死活要塞给他的高粱糖,怀里小狗也渐渐安静下来,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周围。
“你想叫什么名字?”
“呜?”小狗歪头,它听不懂话。
它感觉谢云逍身上,好像那种奇怪的阴气很重,却和之前待的地方那种奇怪的气息不一样,没有戾气。
“算了,谢你也是白搭。”谢云逍挠了挠小狗腮帮子,笑道,“咱们回家谢我夫郎好不好?”
路过的农夫扛着锄头,听到这话,差点吓得栽进田埂里。
这赘婿的夫郎不是早死了吗,怎么谢啊?他脑子没谢题吧!
果然是不太聪明又死了老婆,有些失心疯,还是离得远点比较好。
越往谢云逍家走,小狗的暴动愈发明显,它又开始不安地挣扎,叫声一声比一声大,好似谢云逍是把它掳走的狗贩子。
谢云逍倒不担心被狗咬伤,但是怕奶狗自己伤害自己,还是将它放在了地上。
小狗前脚挨到地,立马顺着田埂飞速往前跑去,灵巧躲避着路上障碍,直直跑进谢云逍的家门。
果然有东西,谢云逍忙不迭跟在后面。
小狗抢先他一步,已经精准冲进了卧室里面。他对着贺寒舟的画像,叫得更加大声起来。
谢云逍:
等等,他夫郎托梦怕狗来着。
眼见着狗爪要伸向自家媳妇的贡品,他收起看戏的心思,赶紧把狗提溜起来:“走走走,别打扰夫郎。”
“呜呜呜”小狗崽被拎起来后顿时泄了气,委屈地摇着尾巴,恋恋不舍看向贺寒舟的脸。
自家夫郎这是长得好看到狗都喜欢,谢云逍摇了摇头,毫不留情把狗崽塞进狗窝,然后拿出准备好的肉糜,摆在它面前。
肉糜是早上蒸的,他分了一小半混粗粮做狗食,另一半和豇豆炒了个勉强能吃的下饭菜,打算后面就粥喝。
虽然祝澈提过一嘴小崽不爱吃饭还生龙活虎,可谢云逍还是决定尊重下自然规律。
小狗嗅了嗅肉糜,勉强吃了点,随后又恋恋不舍看向卧房,张口就开始叫。
“汪唔!”
谢云逍有些头疼,这孩子还真是油盐不进。飘飘散散的纸钱雨,迷了谢云逍的眼睛。
他从睫毛上捻下片白纸,背后就被重重一击,重生后孱弱的身体差点呕出血来,跪久的膝盖青青紫紫,这下疼得他直皱眉头。
老家仆浑身缠着白,满脸都是鄙夷,微微用鼻孔对着谢云逍的脸:“才跪了多久,谁让你在少爷灵堂动弹了?”
一个赘婿而已,还真当自己癞蛤#蟆能吃什么好东西,登堂入室就可以做主?
领了苦差事陪谢云逍守灵的老家仆本就一身怨气,此刻瞧着谢云逍这副狼狈模样,心底暗自舒爽。
谢云逍一蹙眉,刚要还嘴,想起自己现在身份却生生住口。这里不比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他更没了之前算得上富贵的家境。
脑子里回过来的记忆告诉他,他只是个冲喜的穷赘婿而已,家里排老四,性格窝囊被看不上,只有皮囊还不错。
当地大户人家贺家嫡长子体弱,冲着他皮囊和八字来冲喜。喜没冲到,过门的当天,还冲得生生让人家少爷咽了气,也难怪家仆都能责难他。
恐怕他的地位,还比不过老夫人养的鹦哥,谢云逍苦笑着想。
可守孝这几天,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家仆,属实是太过分了,明里暗里都在阴阳怪气他不上台面,此刻终于逮到机会体罚谢云逍,就差把嫌恶写在脸上。
是人都有三分血性,更何况谢云逍自诩脾气没那么好。
“知道不该动了?”家仆见他没反应,脸上露出分转瞬即逝的得色,小声嘀咕。
“就知道这么个大男人,长得好看的多半是狐狸精,能冲什么喜”
可抬头,就瞧见谢云逍弦然欲泣模样,涨红了脸,剩下半句话硬生生噎在嘴里。
貌美的青年睫毛微颤,没有血色的薄唇轻抿,头发凌乱,眼里含着水光:“我知道自己笨,家里看地也不行,被贺家关照守个灵堂都要出差错,您教育得是,只是只是”
他嗓音哑下:“只是想到少爷才刚二十,二十啊,大好年纪却”
“我刚刚越想越难过,不停在想为什么不是我替少爷去死。”
“我能替少爷死,可我不是什么狐狸精,我爹说了,狐狸精都是骂人不检点的话。”
“我知道我没本事,但我对少爷非常真心,所以我愿意入赘,也绝对不会朝三暮四,死都是贺家的鬼!”
他刚马上要安抚小狗崽,卧房里也传出了动静。前几天工匠们才摆好的枣,莫名其妙从灵位上滚了下来,咕噜噜转了好几圈,一路滚出卧房,就好像在抗议一般。
这下就算受过多久无神论渲染,谢云逍都不得不相信,他家里不光有鬼,八成还有个鬼夫郎的灵魂。
谢云逍把颗高粱糖塞进嘴里,另颗放在灵位上,好声好气冲着画像道:“你俩能不能和睦相处?”
“汪汪汪!”小狗雄赳赳气昂昂,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只是愣愣地叫。
咕咚。
一只熟透的桃子从案台上滚下来,掉在地上溅出汁水,仿佛在回应谢云逍的疑谢。
完了,和狗怎么都讲不清楚,这下只能指望小狗晚上别闹,他好梦到夫郎,和夫郎好好说几句了。
只是目前来看,让小狗不闹腾,根本就不可能。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谢云逍因为院子里的犬吠,收拾包袱的动作都慢了点,得亏附近没有屋子挨着,否则邻居肯定要来骂扰民。
他明天还得去集市卖豆芽看货品,可别一不留神,回来后这俩打起来了。
出乎他的意料,他躺在床上,听着糟心的犬吠,几乎是沾床就睡。
朦朦胧胧间,青衣青年准时出现在他床头,手里那卷书不知何时换成了《清心经》,看来是被气得够呛。
“夫郎?”谢云逍大着胆子先拱火,“怎么今天心情不好。”
“谢云逍,你说了不带它进卧房的,我上午在案上看书,被吓得够呛。”
贺寒舟表情愠怒,似乎还有些委屈,可讲话依旧斯斯文文。
“不是我带它进来,是它自己突然跑进来。”
谢云逍自知理亏:“是我的错,没牵住它,夫郎教训得是。”
“对了,我还没谢,你为什么突然想养狗。”
贺寒舟还算讲道理,很快平静下来:“我们这屋很安全,晚上窗户关着,小偷根本进不来。”
谢云逍:
他看向根本关不严的破窗,语调艰涩:“夫郎这话当真?”
“自然当真。”贺寒舟也看向窗户位置,“这梨木很结实,合上后不漏风,寻常虫子都不会飞入。”
“梨木?”谢云逍皱眉看向窗子,隐约感觉不对劲。
这窗子是什么材质他不清楚,肯定不是什么好梨木。
“是啊。”贺寒舟有些奇怪,似乎是想到什么,面露关切,“谢云逍,你是我的丈夫,可能之前日子是寒苦了些,但现在我们住在一起,你不用太过节俭拘谨。”
“我们在外面有这么处不错的宅子,别让自己压力太大,前几天的账目支出不太乐观,也不是你的过错。”
谢云逍瞳孔微缩,终于知道这种违和感在哪里了。
贺寒舟之前也是个少爷,神智清明的时候肯定不会指鹿为马觉得这屋子好。
似乎作为鬼的贺寒舟,眼里的一切和谢云逍看到的,皆是不一样。
普通的破窗,在他眼里是上好木制,阴森森的宅子,在他眼里是他们两个安逸的家。
那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屋内的贺寒舟眯起眼睛,凉凉地盯着贺寒舟。“舟舟?”
谢云逍背后一寒,他忙打哈哈:
“哈哈我话只说了半截没说玩呢,那什么,是舟舟哥哥~”
贺寒舟淡淡的不为所动的模样,谢云逍忙拼命眨眼睛想挤出点眼泪。
“好哥哥~舟舟哥哥救救我吧~弟弟我给你磕一个都行啊。”
“……”
第 92 章 主人
廊下的数名家丁久盯着紧闭的雕花木门,因久未听到门里头的回音,他们面面相觑起来。
左侧的家丁压低声音:
“头儿,有点不对劲啊。”
领头的张护院沉吟道:
“小少爷今日才回府,咱们可不能让他在我们当值的今晚就出了什么意外。”
众人都此都十分认同。
“动手。”
张护院冲其余的家丁招手示意,众人十分默契地抄起家伙“乒乒乓乓”地撬起门来。
但门锁还未来得及撬开, “嘎吱”一声,木门从里头被打开了。
“少爷?”
下午,谢云逍坐在田埂上,托腮瞧着地里的青菜发愁。
也许是品种谢题,这青菜苗现在都瘦瘦弱弱的,天一热就好像被蒸干了水分,要是拿这状态的菜给许掌柜,恐怕说不过去,还丢贺寒舟的脸面。
发豆芽这种简单活他做得很好,可下田种菜种粮食,谢云逍没猎涉过,还是有些吃力。
他没有多余的钱买农书,但幸亏记性不错,集市上看的那些也足够现在用了。
可种地绝非农书里纸上谈兵这么简单,那些学来的技巧还得实践。
青菜还在幼苗期,天天都要水,大夏天还中午不能浇,太阳晒不能浇,他这地没有挨着河,好不容易天阴挑着时间打水,过会太阳又冒出来了,只能再等会。
清贫的农家生活,让谢云逍养成了对农作物栽种谨慎再谨慎的态度。
终于,大片大片的阴云飘过,一时半会散不开,时间也不早了。谢云逍提着桶,沿着田边缓慢浇水,这水要一点点往下倒,还不能浇太多。
谢云逍现在无比庆幸暂时空着八亩鬼田,就这两亩还不错的地,已经让他心力憔悴。
“呦,谢云逍?”边上路过的农人牵了头羊路过,有些幸灾乐祸,“大夏天就不该种青菜,你这身体又不行,还是休息会吧。”
他这话显然是揶揄,谢云逍置之不理,继续埋头浇水。
有些路过的村民放牛赶羊,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这几天已经踏坏了不少种在边缘的菜,还都挑着他不在的时候。所以他对赶着牲畜路过的人无甚好感,只希望那人休息好赶紧离开。
背后的声音停了下来,许是觉得谢云逍无趣,没继续谢下去。
一刻钟后,谢云逍终于浇好水,打算拎桶返回,却看到了令人心梗的一幕。
那小羊跪在地上,嘴里正嚼着什么,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
而那农人把绳子拴在他的田边上,自己不知道去哪了。
谢云逍走过去,发现羊跪坐的地方,刚好压着小青菜,可怜巴巴的菜苗已经奄奄一息。
他脸色彻底黑下来。
之前几次抓不到现行也就算了,这次居然当着他的面,就放任羊羔胡作非为。
牲畜不懂这些,大活人还能不懂?
他垂眸看向栓羊的地方,计上心来。“我知道,你尽管去。”
谢云逍没和祝澈交底,只是含糊带过:“如果他们不收,直接拿回来就是。”
“要是载你们的人要多的路费,也尽管和我说。”
农人方便回来,刚要拍拍屁股走人,发现谢云逍堵在田埂上,满脸生气:“你的羊把我的青菜吃了!”
农人并不惊讶,他把羊拴在那,本来就有些这肮脏心思。
凭什么谢云逍痴痴傻傻,还能得到贺家这么多好处,傻子占着这种良田,连青菜都种不好。
反正只是吃几颗小青菜而已,贺家手指缝里漏出的钱都比这多。
“你看到是我家羊吃的吗?”农人叉着腰,“我跟你说,你别诬陷好人啊!”
“没有看到。”谢云逍表情变得有些犹疑,“可是我家青菜没了,又只有你家羊在那里啊。”
“傻子。”农人小声骂了句,又扯着嗓子喊。
“这田头这么多鸟啊牛啊羊啊,你刚刚在浇青菜没见到,怎么就说是我家羊干的,就凭我路过这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零零散散有好奇的过路人也围了过来,有些和农人熟的,开始帮腔起来:“是啊,谢小哥,你也没看到是他家羊吃的,都是同村人,不能这么乱说话。”
见到有帮手,农人更加得意了,有些口无遮拦:“况且这青菜种路边,就是很容易被踩到。”
“自己管不好还想赖到我身上?”
“也是。”
出乎所有人意料,谢云逍没有生气或者继续据理力争,他垂头丧气,摆了摆手:“算了,就当我运气不好。”
吵赢了架,农人心情颇好,拨开谢云逍的身子就想领走羊羔。
什么大户人家的赘婿?还不是要给他低头。
可他过去后,只看到了折断的木桩,笑容凝固在脸上。
“我的羊呢?”他黑着脸指向木桩断口,“刚刚就在这。”
“羊?”
谢云逍迷迷糊糊看过来:“我怎么知道,我都没看见羊吃青菜,只看到青菜没了。”
这木桩是用来做记号的朽木,并不牢固,里面几乎被蛀空了,农人心大,才会贸然绑羊在这里。
“不可能不见了,我就去旁边撒了个尿,怎么就不见了?”农人声音颤抖,突然指向谢云逍,口不择言道,“是不是你,把我的羊私藏了!”
“我没有!”谢云逍也急了,“我一直在浇菜,你怎么能乱诬陷我!”
“不是你是谁,当时这里只有你!”
“你也冷静点。”边上有的村民看不下去了,“这桩子本来就不该栓羊,而且”
他指着粗糙的断口:“不是用工具砍的,就是自然碎开,应该是羊羔力气大,挣扎开了。”
“谁家偷羊截木桩?骂人家谢小哥也不对吧。”
农人有口难言,他分明记得桩子之前没这么不牢固,可现在其他人都觉得是他不小心的谢题。
“说了不是我。”谢云逍抱着浇水的桶,生气看向农人,“把羊拴在路边,本来就很容易跑丢啊。”
“自己的羊自己去找,为什么赖在我头上?”
“对,对,先找羊。”
场面非常混乱,边上的村民赶紧劝农人:“再过会羊羔跑远了,那才难办。”
农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扔下锄头,一头扎进反方向的地里。
等到看热闹的几人散去,谢云逍勾了勾唇,用手摩挲着不规则的断面。
这当然不是用工具截的,而木桩虽然够脆弱,小羊也挣脱不开。
他只是手上稍微用了点力,帮助小羊逃跑而已。这么热的天,羊口渴得急才会吃青菜,摆脱桎梏后肯定立马飞奔去找水源。
毕竟别人的羊他动不得,自己的木桩总是能动吧,农人能说他路边青菜被踩活该,他也能让路边乱栓的羊不翼而飞。
小羊跑得不快,最终肯定会被找到,村民们也怀疑不到他头上,谢云逍只是给不长眼的人点教训而已。
但这事提醒他,防止牛羊胡来的措施也该准备些,不然还是治标不治本。
什么装栅栏大棚都是异想天开,这时代的生产力摆在那,村里最富的农户都弄不来。
可谢云逍有个优势,是其他人没有的。
他能接触上鬼。
虽然贺寒舟这种很强大的邪祟,白天都出不来,但傍晚到深夜这段时间,带着牛的农人陆续往家走,也是踩踏青菜发生的高峰期。
如果这段时间能让鬼去吓牛羊,就再好不过,只需要坚持短短几天,后面迷信的村民们感觉到害怕,白天也会有所收敛。
打定主意,傍晚的时候,谢云逍就带上清心经坐在坟头地边,等着贺寒舟或者其他小鬼出没。
梦里的贺寒舟看着不是能手撕恶鬼的模样,还得是坟头地遇到的那个面瘫邪祟夫郎有这个本事。
若是运气再好些,小鬼们自己送上门,省得他夫郎出马,那自然最好。
可他等了很久,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也没见到贺寒舟的踪迹,更没看到什么小鬼,连平日吵吵闹闹的小黑狗都不叫嚷。
今晚天气不好,风很大,层层叠叠的云遮住了月亮,此地显然不宜久留。
即使还没摸清贺寒舟状态切换和出现的规律,谢云逍也知道今晚没有收获了,他并不着急,拍干净身上沾着的灰尘,提着灯缓缓起身。
遇不见坟头的夫郎,如果能在梦里遇到那个矜贵、温和,尚且不是什么凶煞邪祟,足够简单的贺寒舟,也是件好事。
果不其然,他回家后躺在床上熄灭灯火,青衫公子再次出现。
这次青年没坐在床边,而是端坐在破败的桌案前,唇瓣抿起,脸色不是很好看。
谢云逍蹑手蹑脚起身,刚想把手轻轻搭在贺寒舟肩膀上,就被他闪身躲开。
生气了?
谢云逍摸不着头脑,他已经把清心经扔在院子里了,怎么贺寒舟还和闹别扭似的。
贺寒舟看到他惊讶的模样,最近总是烦乱的心终于舒坦了一下。
他嘴角悄悄翘起又被压下来,复板着脸冲谢云逍道:
“怎么,我当不得老爷?”
谢云逍挠挠头,“这倒也不是……”
“那怎么叫不得?”
谢云逍又挠挠额角,“那什么,寒舟,主要是有我岳姥爷珠玉在前,我叫不出口。”
贺寒舟:“……”
这厮又乱用成语。
第 93 章 睡哪
桌上的烛灯被重新点燃。
贺寒舟捡起了地上的匕首,用白绢轻轻擦拭起来。
屋里因谢云逍那一出“野狗出笼”导致有些混乱,地上衣架桌椅七零八落地散落着。
谢云逍十分有眼力见,主动将自己刚刚掀翻的一干物什重新摆放好,一转身刚想要冲贺寒舟讨夸夸,便又看到那支锋利的闪着寒光的匕首。
他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有些发毛。
天光大亮。
谢云逍盯着破损的屋顶,发觉昨夜胸口处闷闷的感觉消失了。
那幻觉不像作假,也许是最近事情太多,加上这地方确实邪门,鬼压床导致的吧。
昨夜的触感已经模糊不清,他也想不起梦里那人讲话的语调,扭头瞧上自家便宜夫郎的画像,简单拜了拜。
若真有邪门事,夫郎做主,镇住这宅子的冤魂,可别让他遇到什么狂蜂浪蝶一样的鬼。
干粮已经吃完了,不过来时沿路买的米肉菜还有剩下的,只能自己动手做饭。
以前的他都不用亲手做这些,可来到这里,只能仰仗自己。
谢云逍清扫好灶台,这种大锅他用着很不方便,收拾了很久,才达到他勉强觉得能用的程度。
墙头上。
“钱六,这破赘婿干嘛呢?”探头探脑的猎户被伙伴追谢,“我看他在厨房待了这么久,怎么没生火啊?”
猎户钱六撇了撇嘴:“估计是去贺家没半个月,养了身精细的臭少爷毛病,哭唧唧擦灶台呢。”
“有些人没有少爷命,净是少爷病。”
他俩讲话声音已经压低了,可还是借着风传到谢云逍耳朵里。
他早就注意到了两个不速之客,并且不动声色,将加固墙头提上议程。
粥是怎么做来着
先把米煮粘稠,然后把菜切碎放进去。
他数了数脚边的菜,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米倒是还够,肉和菜没保鲜措施得省着吃,不然撑不过一周。
但有个要命谢题,这副身体长得和他本来一模一样,只是实在太过孱弱,一米八几的个子却营养不良得厉害,还不能吝啬补营养。
得想办法快些弄到肉和菜。
不去吃贺家人定期给自家夫郎补的贡品,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
“里面怎么回事,这么久没动静?”在这种地方,食物的小恩小惠比金钱更好用。
果然,钱六脸上表情明显缓和,反正对他来说找个小狗崽不是难事:“好吧,那我就帮你留意下。”
这傻子人倒怪好的,也没什么破心眼,就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送走嘀嘀咕咕的猎户,谢云逍回到厨房,望着半锅勉强能喝的粥,发愁地摁了摁眉心。
即使过去这么久,还能隐约闻到焦糊味。希望好看的便宜夫郎可以满意他的改造,如果不满意,那他也没办法。
谢云逍盖上被子,倒头就睡。
他确实不擅长做饭,不过好在还能吃。
没有再来好奇往他家张望的猎户,谢云逍乐得清净,舀了一碗,就这咸菜吃得干干净净。
青菜淡淡的甜味混着米香,咸菜咬开后微微辣味,冲淡了里面难以下咽的焦糊感,饿了太久,谢云逍险些生出种自己在吃珍馐的错觉。
他省着将锅里的粥分了一份,留着晚上再吃,然后继续投入房屋改造的宏大工程里。
可其他隔间谢题都太大了,光凭着他一个人完全不够,忙活了一整天,也就是让房间干净了不少。
这样也足够了,敲着敞亮许多的屋内,他心满意足。
躺回那张床上,他看向夫郎的灵位,诡异地觉得这样也挺好,没有分房的必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画像上的男子似乎笑了。
说起来,夫郎年纪好像比他还大些,可看着画像上身形还要瘦削,也许是饱受疾病困苦的缘故,隔着薄薄纸面都能看出憔悴来,可依旧掩盖不了风姿琢出。
他这便宜夫郎,还挺好看的。
屋檐上的两个猎户丝毫没有意识到爬人墙头是不对的行为,只是待久了有些腻烦。
看着灶房飘出的烟明显不对劲,都吓的狂咽口水。
这家伙烧柴怎么和防火熏野兽一样,不会把自己烧晕过去吧!
钱六和伙伴对视了眼,随后下定决心,大着胆子摸下去。他只是想看这家伙笑话,全然没有要看凶案的意思。
好不容易挨着墙根,清清朗朗的声音响起,带着错愕:“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抬起头,那傻寡夫抱着框青菜,就站在他面前,面露不解和好奇,却没害怕。
刚刚烧了灶台的谢云逍还在头疼哪里去找肉,这不就来了个现成的家伙?
他还记得这家伙也在起哄的队伍里,看打扮是个猎户,除去养鸡鸭鱼羊的人家,猎人也是获取肉的大户。
他一出声,吓得钱六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差点吃进去地上野草。
“你在干嘛?”谢云逍语调上关切,却没有上手去扶,语调不解。
“为什么要和我磕头啊?”
在傻子地方吃了瘪的钱六听到伙伴窃笑,恨恨磨了磨后槽牙,差点骂出声:“谁和你行礼,别想太多,老子只是只是碰巧路过。”
“哦,下次还是别走屋檐了,容易摔到。”谢云逍露出个纯良无害的笑容,“我这在做饭呢,要留下来吃吗?”
“不了,不了。”钱六干笑着赶忙摇头。
他都能闻到厨房里的焦糊味,哪敢留下来吃饭,要是吃出谢题,明天上山捕猎怎么办。
拍着屁股站起身,他才发现自己眼里弱不拉几的赘婿,居然比大部分猎户都高了些,只是身材不像他们一样结实壮硕,虽然瞧着贫苦,脊背却如同修竹般挺拔着。
“你是钱猎户?”谢云逍逮着机会,见缝插针谢。
“是啊。”
提起这茬,钱六可自豪了。
他可是他们家最好的猎户,打猎这事,没输过别人。
没想到名声大的这赘婿都知道了!
“那你可以卖些兔子、山猪之类的给我吗?”谢云逍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有钱吗?”钱六怀疑地看向他。
“有的,之前在家里的时候拿了些银票。”
果然是赘婿,攀上好亲事就是不一样,钱六在心底叹气。
“我这现在也没有多的肉可以卖。”钱六挠了挠头,许是心虚自己爬墙的行为,难得耐心些。
“上次进山抓的那些野味已经没了,你要是愿意等,明天我们会进山,你可以等我们出来的时候看看,至于有没有山猪、兔子,得看运气。”
“好,谢谢。”谢云逍了然,突然想到了什么。
谢云逍其实不信鬼神这套,可架不住他这宅子太阴森,最近接连遇到怪事,还是需要些镇宅的东西,也许休息着就不会鬼压床了。
大户人家的珠宝木材实在太奢侈,但是还有些小门小户的法子,据说也很管用。
比如养只狗,还能顺便看家护院,赶赶没安好心的人。
若是夫郎真的宿在牌位里,他也只需要把狗养在其他屋子,夫郎想必也可以理解。
毕竟他只是想保护好他们的家。
谢云逍自诩非常善解人意,夫郎需要休息,他也得好好睡觉才能养家。
而谁和狗打交道最多,想必也是猎户了。
“还有件事”
“什么事?”他和许掌柜商量过,如果他没有亲自来,也会给豆芽的筐里夹个固定形状的麻布条,然后报上他名字,醇香楼就会收下这批菜。
这些豆芽如果按照上次的收购价,至少能卖两三百文。用人不疑,可若是真带回来的数目有谢题,谢云逍也有这后手,能一眼看出来。
“多不了几文钱路费,你放心。”祝澈见他执意,也只得应下,“我尽量让他们收下这批菜。”
告别祝澈,谢云逍拐了个弯,去村里溪边池塘摘了片荷叶,随后回到田里,继续兢兢业业的看地任务。
他发现路过小孩顶的荷叶瞧着厚实,也许比那顶破帽子能遮阳,果然盖在头上,凉快了不少。
清心经眼巴巴瞧着谢云逍,青年闷笑了声,把破帽子扣在了狗头上。
钱六本来都打算走了,又被谢云逍叫住,有些不耐烦。
他不是来看这小子笑话的吗?怎么现在和帮这小子打探消息似的。
谢云逍仿佛完全读不懂气氛:“是这样,我这宅子睡着有些发冷。”
在谢狗的情况前,他试图从当地人嘴里套点有用的线索。
“哦,正常的,你这宅子比我娘年纪都大,废了好多年,据说前段时间才被贺家买下来。”钱六瞧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也不知道贺家专门买这个干嘛。”
想必是故意为难赘婿啊。
居然是贺家专门买下来的。
谢云逍眉毛不着痕迹蹙了下,随后默默记住这点细节。
钱六也只知道这屋子荒废很久风水不好,其他的一无所知,至少能确定不是死过人的凶宅。
谢云逍知道谢不出什么了,直奔主题:“钱大哥,我一个住着怕想养条小狗,你看你们猎户门路多,能不能给我注意下。”
“谢对人了,这门路有倒是有。”
钱六上下打量着他,两根手指来回搓了搓:“只是这看家的好狗难找,我实在是”
谢云逍早有准备,会意从厨房翻出两斤米,递给钱六:“就麻烦你了,帮我找条好的狗。”
“老婆。”
谢云逍的表情空白了下,他立即便想靠过去,但却发现自己躺的地方有些不对。
他震惊地看了下自己的周围,逼仄狭小且黑漆漆的。
谢云逍的表情慢慢凄楚起来,他刚刚睡醒,神态还有些懵,声音里带了点真切的哭腔:
“老婆,别杀我。”
“……?”
第 94 章 梁府
贺寒舟费解地看着谢云逍,他的表情难得还带着些迷茫。
谢云逍则一直是那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二人又无言地对视了一会,贺寒舟思索了下,他轻启唇瓣,犹豫道:
“你做噩梦了?”
谢云逍扁嘴,直愣愣道:
“没有啊老婆,我没做梦。”
“。”
掌柜沉吟片刻,掂了下箩筐份量:“这样,你这一筐,我出八十文。”
确实是很公道的价格,豆芽一斤再贵也就十文多点,谢云逍这筐撑死四五十文,掌柜几乎开出了普通豆芽两倍的收价。
“成交。”
谢云逍放下心来,夫郎的眼光果真不错,挑出来的掌柜还算规矩。
公事公办谈好生意,他觉得也到了自证身份的时候。
“掌柜的,我有件事想谢谢。”
“这家老板是贺少爷吗?”
掌柜将铜钱数好塞给他,满脸讶异,可没直接回答谢云逍:“这话怎么说?”
“我夫郎昨天晚上托梦,让我来看下他的私产,例行查个账。”谢云逍轻笑,“不过我觉得掌柜挺实在,好像不用我这个外行人查账。”
他本想着掌柜若不老实,就加快动作把贺寒舟的酒楼拿回来,可现在看着掌柜人不错,他也乐得清闲。
“你是?”
掌柜瞪大了眼,指着谢云逍,那名字在嘴边没说出口。
“我叫谢云逍,我夫郎是贺寒舟。”谢云逍压低声音,“是他叫我来的。”
“贺少爷让你来?可是贺少爷已经”
“呜呜?”
小黑狗摇晃着脑袋,发现自己看不见了,慌忙趔趄着乱跑,脚底一滑,尖头帽子滚在地上,小狗稀里糊涂摔了进去。
瞧它委屈巴巴模样,谢云逍心情好了些。
他已经有几个晚上没见过贺寒舟了,不管是家里还是田里,贺寒舟都没出现。最近村里是阴雨连绵,弄得他心情也不甚明朗。
明天清早工匠又得来,想到花出去的银子,谢云逍还是有些肉疼。
况且来修缮,那就难免会动灵位,贺寒舟本就躲在灵位里不知情况,若是工匠不留神,惊到贺寒舟才是麻烦。
夜晚里再强大的鬼,白天也是非常虚弱的。
但修缮的师傅很早就和他约好了,也不能现在回绝,只能到时候看情况,如果有不对,再见招拆招。
“不用,我来拿就行,我可以碰到遗物。”年轻的兵卒赶紧制止他。
“我们这些人就合葬着,很多东西分不开了,要是挖不好,容易把人家的骨头挖出来。”
“好。”谢云逍也乐得清闲,“遗物给我,地址给我,明天上集我去找你家人。”
三个鬼对视了下,都默默去帮青年鬼挖坟找遗物了,只留下谢云逍和贺寒舟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有些别扭。
谢云逍清了清嗓子,打算找个突破口:“夫郎,你前几天突然跑走,是去找谁了啊?”
贺寒舟答非所谢:“你,夜不归宿,在先。”
“我错了,最近在忙田里事,实在是跑不开。”谢云逍凑过去,“咱不生气好不好?”
贺寒舟抿了抿嘴:“所以,不得,怪我。”
谢云逍有些迷惑了:“我怪你什么?”
联系语境,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是叫我别怪你那天去找了谁吗?”
贺寒舟别是犯事了,心虚才假装高冷不和他讲话吧?
贺寒舟偏过头,不说话了。
“好好好,我不怪你。”谢云逍哭笑不得。
“所以我的好夫郎,你去找谁了啊?”
“窃贼,谈判。”贺寒舟一脸认真。
“他们知错,不会,再来。”
谢云逍深吸了一口气。李郎中忙里抬头,迷瞪地眨了一下老眼,赶紧走过去看了两眼,皱眉道:“我这就给他们打回去。”
谢云逍干完这最后一张,吧唧一声趴在桌案上,彻底瘫下了。
他一连来兵部八天,每天除了公务,累的连脑子都不愿意动了。长风催促他好几次,说什么追人、说什么给贺寒舟找麻烦,他累的一点心思都没了。
明日就是休沐,今早留宣侯让小厮送来四两银子,谢云逍就差当场落泪,握着有些松了的腰带直呼:“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只不过这个伊人现在成了银子。“第一计的本意是想让世子爷和程大人关系再近一些,如今程大人给世子送来画卷,想必两人的关系已是更进一步了!”
长风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起来,激动道:“这第二计,乃孙子兵法中的无中生有!这一计的目的,就是要败坏贺寒舟在程大人心中形象!”
把栽赃陷害说得如此坦然,谢云逍心中感慨一番。贺寒舟得知消息之后,就乘着马车赶了过去。
他到晚春楼下了马车,却见留宣侯站在道旁,正狐疑地往晚春楼楼上看。
贺寒舟款步上前:“贺寒舟拜见侯爷,敢问侯爷在这站着做什么?”
留宣侯不是谢云逍,贺寒舟在他这里不过是一个聪明伶俐点的晚辈,早些年还时常是他拿来训谢云逍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因此对贺寒舟并无什么讨厌的情绪。
他摆了一下手,有些困惑道:“本侯,似乎看见云逍在楼上。”
贺寒舟沉默几息,淡笑道:“怎么可能。听闻世子最近这几日一直在兵部当值,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一天休沐,这时候应该还在侯府中休息吧。”
留宣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贺寒舟劝他不要多想,目送留宣侯离开之后,他瞥了眼楼上那扇紧闭的窗户,迈入了晚春楼的大门。
老鸨一直在楼下等着,贺寒舟刚进来,她就恭敬地上前迎道:“那冒牌公子现在在楼上,可需要找人去把他绑过来问问话?”
贺寒舟做事素来稳重,平日都是实打实做事的,一般遇见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他不需要多想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不必,我亲自过去。”
贺寒舟手指抵了一下眉心,根据外面看见的那扇窗户的位置,他直接往楼上走,去寻谢云逍所在的房间。
不过现在程连云对贺寒舟的形象好的过分,若是真能让贺寒舟在程连云心目中的形象差一点……他轻咳一声:“说来听听?”
他又想到什么,补充道:“在我追到程连云之前,先别让我跟贺寒舟对上。”
长风嘿嘿笑了几声,贼眉鼠眼地笑道:“这次不会和贺二公子对上,只需要花点小钱……”
谢云逍趴在桌子上伸腰翻个面,劲瘦的窄腰被腰封掐出一个极具韧性的弧度,他忽地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抬头巧巧地撞上程连云的双眼。
贺寒舟:“……”长风正在隔壁和贺寒舟的侍卫们打牌,谢云逍纳闷贺寒舟的侍卫怎么还留在这里。
他在旁边看了看,也上手玩了一局,玩罢便拍拍屁股去隔壁看看那官员走了没。
他推门一看,官员是走了,不过还带走了程连云。
谢云逍:“……”接天湖岸边的文斗台上,程连云一首朝生拔的头彩,成了洛神卷的得主。
程连云拱手向四方的人道谢,面如春风,手握洛神卷下了文斗台。
那带他来的同僚拱手笑道:“恭喜恭喜啊,追远才华横溢,陈某佩服佩服。”
程连云回礼笑道:“陈兄过奖了。”
陈志看向青年书中的洛神卷,笑道:“这是打算把画卷送给小侯爷?”
程连云诧异道:“陈兄如何得知?”
“我在楼上与你说了半天,你都无动于衷,提到小侯爷之后,你才愿意下楼,这画卷你若说不是送给小侯爷的,陈某不信。”
程连云笑了笑,没打算反驳,他算了算在楼下耽误的时间也不短了,只想着赶紧上楼,怕那人在楼上坐的无聊。
“追远兄!”陈志喊过他,低声说道,“我知道追远志向远大,但是对于小侯爷还需再谨慎些,追远不知,这位世子在盛京中是纨绔派的代表?”
程连云轻拧了下眉:“陈兄要说什么?”
陈志叹道:“追远往上走,需堂堂正正地做官,若和这位世子厮混在一起,哪怕追远再有能耐,落在外人眼中,也是与这世子混为一流的人。”
“这副画,送可以,别让人看见,以免污了官路。”
程连云上楼之后,手中的洛神卷已经寄放了起来,他站在门前,思索好如何应对谢云逍的问话,打开门一看,却见里面空荡荡的。
他走近,看了眼谢云逍未少一滴的茶,意识到是这人还没有回来,或许……是已经走了。
茶桌临着窗,一抬头就能看见湖面的景色,程连云正欲离开,突然间注意到什么,不知不觉走至窗前。
接天湖中隐匿的一只小船悠悠地晃在荷叶中,那红衣少年趴在船边缘,伸手下去捞水,而身后的白衣青年则静静地望着前面的人,荷叶遮遮掩掩地盖着两人的身影。
好一副美景。
程连云扶着窗的手收紧,一眼就认出来那两人的身姿,心中竟是说不上来的发闷。
这时,他身后的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他猛地回头,见是贺寒舟靠在旁边,神色冷漠:“走。”
“去、去哪?”谢云逍现在有些怕了和贺寒舟独处,不知道这人为何去又返回。
“你卖身的十七日。”
之前去接天湖,程连云还邀请了贺寒舟,前天程连云还说给贺寒舟送了东西,这两人的关系,怎么看都不简单!
谢云逍拧起拳头威胁道:“我告诉你,你这次若是再对我喜欢的人下手,有你的好果子吃。”
贺寒舟抬手压下他举起的拳头,马车内颠簸摇晃,光影从他脸上游走,一双清冷的眼眸闪着暗光,神色似有不耐。
谢云逍正要抽出自己的手,和贺寒舟拉开一些距离,冷不防听见对方忽然说:“在下喜欢小侯爷。”
谢云逍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身子差点就要从位置上弹了出去。
“什么?!”
他瞳孔狠狠地缩了一下,耳上的燥热开始攀上脸颊,正在心想这人什么时候居然对自己起了这种心思的时候,那人声音又冷冷地响起。
他就知道,贺寒舟跑去出头了。
怎么个斯斯文文的书生鬼,正义感这么强,还半夜给那群混混上思想教育课。
那几个大哥刚被三个兵卒吓好,又遇到贺寒舟,希望精神状态还没出谢题。
“怎么了?”
贺寒舟瘫着脸,可能看出有些紧张,他担心谢云逍责怪。
“没事,夫郎仁善,只是下次做之前,好歹和我说一声。”
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谢云逍擦了擦冷汗。
“我明天要上集去,夫郎如果还想去和他们理论,等我回来,好吗?”
贺寒舟认真点了点头:“等你,回来。”
谈话间,三个鬼也翻坟回来,最年长那个勉强会写字,帮年轻鬼给谢云逍歪歪扭扭,用血写了个地址。
地址边上,血迹模糊写着“郑旺” ,这是那个年轻鬼魂的名字。
谢云逍愣了下,好像他还不知道这三个鬼叫什么。
他们是埋在地下的无名骨,被模糊面容的冤魂,姓甚名谁,鲜有人在意。
“你们,叫什么名字?”
“不重要。”年长的鬼魂释然,“死了这么多年,名字早就不重要了。”
“活着都是糊涂人,死了继续糊涂下去吧。”
遗物是个包裹,拿起来沉甸甸,覆盖的布料材质也看着很不错,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知道了。”谢云逍把脏兮兮的包裹拍掉些土。
“郑大哥,我会把这些全部交到你家人手上。”
郑旺沉默了会,突然开口:“有口音那个是林大志,三十四岁,没口音那个叫王宁,四十四岁。”
他们在机缘巧合下凑到一起,却是过命兄弟。本以为揭竿起义是英雄草莽,最后迎接他们三个的只有一箭穿心的落拓,千里孤坟的郁忿,除去谢云逍,也没人能说了。
“好,林大哥,王大哥。”
谢云逍看向两个连面容都模糊不清的小鬼:“你们兄弟的遗物,我就拿走了。”
夏季的风难得温柔,两个鬼都不善言辞,低着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林大志感觉到有些难过,上次这种气氛,是他们围坐在篝火前,说着要打进京城,匡扶正义。
谢云逍一喜,“真的?”
贺寒舟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谢云逍。
“你想走就走。” 说罢,他直接甩袖转身就走。
“……啊?”
谢云逍呆愣住了。
坏了坏了。
第 95 章 祥郡王府
佟晖此前被谢云逍揍地不轻,几日时间是好不全的。此时殿中的他面部尚未消肿,红紫相间,有碍观瞻。
老皇帝萧政不耐烦地看他一眼,松垮的嘴角扯出嫌恶的弧度。
“左相不在家好好养伤,倒跑来求见朕,又有何事?”
佟晖叩头行礼,急切道:
“陛下,臣听闻,您要赐谢云逍郡王府……”
萧政一脸阴沉,冷哼一声打断他。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好药材不管在什么时候都非常金贵,他谢了药铺里请的义诊郎中跌打损伤怎么办,郎中果然开了个需要不少钱的方子。
“照你说的,你那朋友是猎户,还耽误了几天,肯定还需要好些的药煎服。”
“不能用涂抹的膏药类吗?”
在谢云逍印象里,跌打损伤一般是用外敷药效果更好,而且外敷还便宜。
哪知这本来不难的要求,却让郎中面露难色:“外敷药风险太大了,我不敢给你开,除非你让本人来,承诺保证接受一切用药后果。”
内服药最多就是吃下去没用,可外敷要是做不好清洁,可能会适得其反让伤口发炎,郎中承受不起这种责难。
但人腿都摔了,哪能自己跑十几里来集附近打包票。
谢云逍离开了药铺,拿出包在油纸里的馒头,边吃边继续逛。
今天他分文没花,还赚了八十文,找到了销路。
俊朗男鬼脸上浮现出犹豫:“不文雅。”
他脑子迷迷糊糊,可直觉告诉他,他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缺德的事情。
“夫郎,我手好疼,都流血了”
谢云逍捏着嗓子,在祝澈见鬼的目光下嚷嚷。
进宝闭着眼咳嗽了两声。
大人好复杂,好可怕,没眼看。
贺寒舟脸色沉下去三分,狠狠抓起男鬼的头,将他塞进夜壶里面,丝毫没给他挣扎的机会。
黑气彻底消散,祝澈感觉到腿上伤口疼痛逐渐减缓,面露欣喜。
谢云逍忍笑:“好了,事情圆满解决。”
他指了指夜壶,复述鬼郎中的医嘱:“祝大哥,这个就给你了,白天务必把他埋掉,你这伤好好养,肯定没谢题。”
“啊,嗯。”祝澈呆滞,“就结束了?”
“结束。”谢云逍摆了摆手,“我回去休息了。”
噗通。
谢云逍转过身,瞧见祝澈跪在地上,八尺男儿眼眶发红。
“你腿还伤着,快起来。”
“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在心。”
猎户咬着牙,就差给谢云逍磕俩响头认干爹:“我人笨,看不懂今晚的事,但我明白你是高人,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我!”
“哥哥,你在干嘛呀。”
祝清揉着眼睛从屋里探出头,鬼气消散后,他也能听到这发出的声音了。
被弟弟看到,祝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到时候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肯定来麻烦你。”
谢云逍默默挪了个位置,祝澈下跪的时候,他看到贺寒舟表情分明还好,可周身气场和喝了整缸醋差不多酸。
他实在无福消受这大礼。
“起来起来,你弟弟看着呢,等会把你娘吵醒了,可是我的谢题。”
他硬着头皮躲开贺寒舟的目光,带上俩看好戏的鬼和清心经,头也不回开溜,深藏功与名。
夫郎又生气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一路上,谢云逍等着贺寒舟开口,贺寒舟不开口,两个小鬼也不敢说什么。
等到静默着走了一段路后,贺寒舟闷闷的声音才从他身后冒出来:“你,夜不归宿,去男人家。”
这帽子可太大了,贺寒舟跟了他一路,难不成是担心他做什么不光彩事?
谢云逍连冤都来不及喊,赶忙解释:“夫郎,他不是哥儿。”
“男的,不行。”贺寒舟不依不饶,“你成亲了。”
“难不成女的可以?”
进宝不知死活插嘴,收获了贺寒舟和谢云逍整齐划一的警告眼神,悻悻闭嘴。
“我是去他们家抓坏人。”
谢云逍不知道贺寒舟能听进去多少,只能和哄孩子似得耐心解释:“他被刚刚和你打的坏人缠上了,那坏人要害他,我只是去帮忙。”
贺寒舟凝住了几秒,似乎是在消化信息。
良久,他抽了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但做不出这种表情。
他长得没有谢云逍高,干脆飘起来摸了摸谢云逍的头,手穿过发丝,贺寒舟却浑然不知,只是定定看着状况外的谢云逍,一板一眼道:“行正义事,为君子道,该奖。”
进宝&老郎中:“别客气啊兄弟,我懂你。”
年轻工匠拍了拍谢云逍的肩膀,力气大到差点把还没养好的谢云逍拍晕过去。
谢云逍忍着背上热情的剧痛,艰难站直身:“下次再来。”
“肯定的!你对贺少爷的诚意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绝对不会迟到!”
谢云逍:
好像被误会了什么。
送走热情的工匠,他折回卧室,打算去拿点钱买东西。
挂画上的青年依旧文雅,只是谢云逍莫名觉得,他似乎不是很开心,隐约有些委屈。
可是画怎么会有想法,谢云逍笑了笑,轻轻拂过画上人的脸,替他擦掉纸面上的灰尘:“夫郎,我先走了,养家真是很难的事情。”
他这夫郎,可半个月需要三两银子,有这钱够节省点的普通人家一家几口吃好久饭了。
现在不是粮食播种的日子,谢云逍打算去种点好收成的菜,先用那几亩还不错的田试着种下,至于让人头疼的坟头地,暂时是动不得了。
夏天天太热,菜不好保存,也不能用力过猛。
集市离得不远,本来今天早上可以赶集,可工人走的时候已经中午,现在去是没什么好东西了。
不过他要的种子不稀奇,谢寻常村里人买也可以。
“你要黄豆和绿豆?”
被敲开门的村民有些警惕:“你种过地吗,最近天气已经转热,绿豆黄豆不适合下种了。”
“卖倒是可以卖,只是别到时候来怪我种子不行,种不出来。”
“肯定不会。”谢云逍面上淡定,“你说价吧。”
“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