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 页)

遍地枭雄 王安忆 15 字 2024-02-18 08:03:11

了几步,不知为什么,没有跑,而是解开裤扣对了地里撒尿。天地多么广大,看不到边。天又是多么蓝,上面有几丝白,就好像是那蓝起的皱。公路上的车也是甲壳虫,不是像上海城市里,被高楼衬小的,而是被天地衬的,连公路都只是一条裤腰带。还有远处那些房子啊,树啊,桥啊,都是小玩意儿。而他自己,毛豆,简直就像没有了似地。就在这茫然的时刻,车上下来了大王,二王,三王,睡眼惺忪地,也对了地里撒起尿。毛豆知道跑已无望,反平静下来。待上车时,大王换了他,他就坐到副驾驶座上。方才那一时紧张过去,人陡地松弛下来,不一时,便睡熟了。中间有几回醒来,每一回,开车的人都不是同一个。先是二王,后是三王,再又是大王。他睁眼认了认人,就又睡过去。最后一趟醒来,车窗前面的路上方,正悬了一个金红的日头,不停地向后退,退,退,终于退到路边,笔直坠落下去,武进到了。

在冬日短暂的夕照里,街和楼有一时的金光灿烂,转眼间灰黄下来,进入暮霭,却有一股暖意生出,是安居的暖意。虫和鸟都是在这一刻里回巢了。车在街上盘桓,犹疑着要进哪一条岔路。武进出乎意外的大和繁华,因与常州市相连,看上去竟是个大城市。几幢高层建筑兀立于楼群之上,玻璃外墙反射着最后几绿光辉,地下是车和人。可能因为街面无当的宽阔,车与人就无序地漫流着,反使得交通壅堵。大王似乎也有些茫然,在互相抢道的人车堆里,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前后左右的车都在鸣笛。乱了一阵,终于又找着方向,各自调整位置,就像千头万绪中忽有了一个眼似地,轻轻一抖,分外流利地解开来。这样,大王就把车开进直街,驶上另一条平行的马路。大王放慢车速,沿马路缓行。街沿多是临时搭建,结构简易的店铺,发廊,饭馆,摩托车行,洗车铺。有些店铺正打烊,卷帘门“哗啷啷”地落地,另有一些,则悄然张起灯来,暮色沉暗中,显出一种幽微的气息。车开到街尾,过一座水泥桥,再从前街绕一个圈子,回到这街上。车开得更缓,并且贴了街沿,此时,街上无论人,还是车,都稀落下来。有几家饭馆门前,亮起了霓虹灯,竟也显出一些都会的靡颓声色。大王终于确定了地址,在一爿碟片店前停下,然后自己下车,推进店门。

车熄了火,寒意渐渐升起,大半也是腹中空空的缘故,从一早吃豆浆油条到现在,他们再没有进食。但二王三王是受过生活磨练的人,连毛豆,开出租不也常常错过饭时?所以,都保持着镇定,安静坐在车内。天黑到底,街灯反显得亮,柏油路面起着反光。有一时,竟没有一个人,一辆车过往。可仅仅是一时,饭店的门,开关频繁了,突然间冒出人来。也是以年轻的男女为多,沓沓而来。有几辆车开来,停靠在路边,然后车上人下车,啪啪地关上门。饭店门楣上的红灯笼更红更亮,玻璃门打着闪,漏出一点热闹,又掩住了。车里暗着灯,谁也看不见里面的人,有手脚闲不住地走过来,就车后盖上重重拍一下。车里人也没反应,他们在等待他们的头回来。

大王其实去的并不久,只是很奇怪地,他并没有从进去的碟片店里出来,他们三双眼睛一直看着碟片店的门,大王却从天而降似地,忽然拉开车门,坐进来了。再仔细一看,并不是大王,不等他们回过神来,车已经开动。这时候,他们发现前面有一辆蓝色桑塔纳,正亮着尾灯离开街沿,他们的车跟随其后,相距一段距离,驶出街去。三个人都没发问,倒不是对来人的信赖,而是信赖大王。大王是这样一个特殊的人,跟了他,就必须过一种特殊的生活。车拐了几个弯,每逢拐弯,那一个闪烁的尾灯,就好像大王在对他们眨眼睛。就这样,七拐八拐,汽车出了市区,上了公路。走了一段,忽然车流壅堵起来,渐渐连成长阵,最后干脆停下来,显然前面发生了事故。二王嘀咕一声,没有人回应他,新来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