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漂亮卡牌
图书馆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然走廊内的亮度却因为大家齐齐开着的光脑而亮到惊人。
泼在苏沅手上的液体很奇怪，又浓稠又粘腻，将袖口牢牢地黏在手背上时, 明明很滑, 却完全没有要因重力顺着流下去的意思，就跟盘旋束缚着的毒蛇身体似的，不管是那奇特的触感还是好似冻结了什么的冰冷, 都让苏沅很不适。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苏沅一定会将这粘附在他肌肤上的奇怪液体赶紧洗掉。
走廊的不远处也确实有着一个盥洗室, 可——
苏沅抿着嘴巴看着前方要比他身量高的人影，心脏越跳越快。
不管是对方没有说出口的道歉, 还是其凉薄弯起的唇角, 都说明这绝不是对方无意的行为，那几乎毫无掩饰的恶意让苏沅大作的警铃响得大脑空白。
不能去盥洗室, 那样就真的要被瓮中捉鳖了。
苏沅忍着惊慌，完全靠着本能朝图书馆的楼道出口去跑。
苏沅跑得很快, 他的跑步声完全和自己快到吓人的心跳声重合, 在只有他一个人发出声响的图书馆内存在感强到有些怪异。
紧张驱使着自己对外界的感知愈发敏感, 苏沅在他仅有的脚步声中，被迫接收着那个泼他水之人并没有追上来的事实。
苏沅又疑惑又更心慌。
怎么没有追他，是觉得他不可能跑掉吗？
身上因着脚步不停地冒着新的热汗，但更加灼热的, 是图书馆内其他人锁定在他身上的种种意味不明目光，就像是丝丝缕缕的线一样紧紧包裹着苏沅, 让苏沅根本摆脱不了。
苏沅很快就意识到了身后之人的恶劣，原本只是安静看着他的周围人，不知是不满这样的发展, 还是被这奇怪氛围裹挟着想要参与进来，在又一道口哨声后，有带着点兴味的八卦口吻对着苏沅询问。
“你谈恋爱了吗？”
只有苏沅动静的图书馆内终于有了别的声音。
毫无防备出现的问题让苏沅心脏生理性一提，里面的内容更是直接问懵了苏沅，苏沅被里面的信息量砸得都忘记跑了。
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视线中心的人耳朵尖一下子就涨红了，像涂了胭脂一样，带出了几分逼人的艳色。
这道声音就像是某个信号，走廊内的声音开关再度被开启。
似乎是在等待着苏沅的回答，附近并没有人说话，可几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发出了点动静。
有不屑和嘲讽的轻嗤，也有短促而怪异的哼笑。
苏沅整个大脑晕晕的，他坐立难安地僵在众人的眼神中时，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问这样的问题。
哪怕这问题明显是含着恶趣味的，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苏沅，还是被弄得热气直往外涌。
只就算这样了，他还是回答了。
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呆了般迟钝摇头时，他因为仓促逃跑而凌乱地从帽子里散出来的细碎头发也跟着翘着。
不知是被苏沅的否认弄得，还是被他此刻的模样惹得，氛围更为异样了。
苏沅被他们更强烈的看好戏目光弄得呼吸更加错乱，他缓过来般继续试图跑的时候，隐约意识到自己恐怕很难离开。
他口罩下的嘴咬着。
这些来围观的人也好像并不想让他轻易离开。
就似在证实这个猜测，在通往楼道的必经路上，苏沅撞上了一个拦在路中央的人。他有着一头打理得很好的褐发，长相颇为俊朗，看起来就显得不好惹的眉尾轻轻往上吊着，泛薄的嘴角在苏沅靠近后扯了扯。
是策划了整个行动的何盛。
苏沅喉咙轻轻滚了下，他被何盛似笑非笑看着的时候，硬着头皮试图直接绕过何盛。
“跑什么？”带着点冷调的声音从何盛弯起的唇畔中吐出。
苏沅被这话语弄得心脏收缩的下一秒，整个人便被对方的力道制住了。
苏沅身子一下子僵硬无比的时候，何盛也诡异地停了停。
看起来就出身不凡的青年半眯着垂眼看去，他的胳膊正搭在人的肩膀上。
何盛本来只是想伸手将人推倒在地的，但他抬手碰触到对方的那刻，何盛就被对方的触感能愣了下。
出乎意料的柔软，不可思议的荏弱，还带着点水气湿意。
像碰到了又珍贵又易碎的玉，细腻光滑极了。
那一瞬间的柔软温滑，让何盛的手不自觉地就多伸了伸，也让他为了能把握住下意识地回扣用力了下，现在反倒是——
变成他在揽着对方的肩膀了。
何盛被这看起来颇为暧昧的姿势弄得眉峰轻皱。
他语气不好地牵动着唇角肌肉开口，“你怎么只这样就出了一堆汗？”
对方肩膀隔着衣服也摸起来那么滑，和他身上减少摩擦的汗脱不了关系。
有点洁癖的何盛脸垮了垮，他说着不悦话的时候，连忙嫌弃地就要把自己的胳膊挪走，可就在他准备给小团体里的其他人使眼色，让别人过来制住苏沅的时候，何盛的余光瞥见自己的鼻子近乎本能地耸动了耸动。
何盛被鼻腔里突然涌进的甜香弄得怔了怔。
甜腻怪异的香味扑过来的时候，何盛只觉得这股香气要穿过肌肤表层蔓延至他身体里似的，他刚刚因为说话而微微张开的嘴巴都好像被溢进了点甜味。
何盛都感觉自己有点被香迷糊了，他的鼻尖又抽动了抽动，鼻翼两侧的肌肤也跟着被扯动。
苏沅刚被何盛糟糕的语气吓到呼吸紊乱，就看到刚刚还作势嫌弃远离的何盛猛地靠近了他。对方的褐色头发持续占据着眼球，何盛埋着头，和他的脖颈处挨得几近，苏沅甚至能感觉到何盛头发擦过他皮肤时带来的轻微刺痛。
“……你好香啊。”何盛向来带着点盛气凌人的音调发生了某种微妙变化。
像最甜美的香水一样，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将这味道尽可能长地停留下来。
何盛看见苏沅带着点惊惧的眼神时，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就软了软。
鼻尖依旧贪婪地嗅着那股甜味，何盛忍不住想。
这卡牌怎么还香香软软的。
弄得严舟会和他谈恋爱好像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别跑，再跑的话可就别怪我了。”何盛到底是没有按计划地把人推人地上，只他口头命令的时候，却恐吓般地咧了咧嘴，露出了尖牙。
他成功地把苏沅吓到了。
苏沅经过刚刚也知道光凭自己他是没办法离开图书馆的了，他的身体在细细地颤了下后，便果然不动了。
何盛挑了挑眉，内心又给对方打了个好乖的标签。
何盛彻底松开了钳制苏沅的手，感受着上面的那股湿热，何盛摩挲了摩挲，不知缘由地将沾染到的汗水扩散到更多面积。
拿着特殊液体的青年也已经走了过来，何盛目光扫过他，落在另一个人身上，轻掀着眼皮使眼色。
“给严舟打视频。”何盛在提及严舟时，声音恢复成了往日里的倨傲和冰冷。
何盛这话一出，就好像某个高潮终于要被拉开似的，走廊内的气氛更不一般了。
落在苏沅身上的眼神变得更加奇怪，还带着各种暧昧不明的低声轻笑。
苏沅被大家看得呼吸又停了停，可他也只能抿着嘴巴等待着。
这似乎是给所有人看着的一场好戏，光脑视频通讯的声音不仅被外放还设置了最高音量的扩音。苏沅挨得近，又没有提前做心理准备，电子音在耳边炸开的那一刻，苏沅心脏跳得格外剧烈。
被打视频的严舟似乎也看到了被疯传的恋爱帖，视频很快就被接通。
光屏映着严舟修长的身影出现，呼呼风声的背景音跟着传进走廊，光听声音就能看出严舟正在往这边赶。
走廊随之出现嘈杂又小声的谈论，他们穿过光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沅。
严舟的反应已经证实了帖子八成是真的。
被视线聚焦着的苏沅额发已经完全濡湿，他怯怯又求救地看着严舟时，配上他柔软的身形显得异常可怜。
他的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些依赖，这股情绪莫名勾人，哪怕清楚这是对严舟流露的，捕捉到这抹色彩的人还是感觉被什么烫了下，心也跟着轻轻颤了颤。
走廊又蓦地安静了。
视频中的严舟表情冷极，他唇峰敛着，映在光屏的每一次都好似蕴着冰霜，颇令人心惊。
严舟安抚般地看了苏沅一眼后，转而盯着何盛，眼神罕见地锐利至极，“那帖子是你发的。”
“啧啧啧，好可怕的眼神。”何盛这样说着，表露出现的情绪却截然相反，他双手交叠抱臂，嗤笑一声，“那你说说那帖子里的内容是真是假，你是不是在和他谈恋爱？”
何盛见严舟这反应似乎很开心，他摆着懒散嘲讽姿态和严舟对峙的时候，还不忘别有意味地再对苏沅吹口哨。
苏沅脸皱了皱。
“好心提醒你，你可得慎重回答这个问题哦。我知道你肯定不想承认这件事，但我奉劝你，你可一定要想清楚这样做后的后果。”何盛线条凌厉的下巴往上抬了抬，脸颊朝旁边一偏，示意严舟去看身侧人手中正拿着的瓶子。
走廊内已经开启的灯光折射着瓶中液体涟漪波动的痕迹。
苏沅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然严舟明显知道其的效果，他的面色当即一变。
“你不承认的话，我就只能找关系中的另一个人验证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伤他的心为好。”
何盛声音放冷和严舟说这些时，拿着液体瓶子的青年立马上前桎梏住苏沅，拽住苏沅的胳膊，就要当着严舟的面硬喂苏沅。
在何盛还没有使眼色的情况下，青年便毫无征兆地这样做了，这显然就是提前计划安排好的，就是要打严舟一个猝不及防。
准确地来讲，除了知道计划的人外，此刻都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弄得心脏跳了跳。
青年的动作极快，苏沅又没有反抗力，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苏沅便被那过大的力道扯得衣服变得有些凌乱。
肩膀的领子歪了歪，隐约露出点精致的锁骨，雪白雪白的，在灯光的照耀下晃眼至极。
随着苏沅泛着点粉的手腕在露出又被人掌控住后，众目睽睽之下的苏沅的挣扎就显得更微弱了，他的身体只轻轻颤着细弱好看的弧度。
走廊这一瞬的心跳声好像可以变成实质，空气中的因子变得有些活跃，隐隐带着兴奋。
苏沅双手交叠地被一只手握住。
青年的另一只手也很快地扼住了苏沅的下巴。
“我是在和他谈恋爱。”严舟迅速地承认了他和苏沅恋爱的事，即将拉开苏沅口罩的手也跟着停住。
青年在看了眼地面上的液体瓶子后，便将目光移给了何盛，等待着何盛的命令。
在他们的设想中，严舟并不应该如此迅速地直接承认才对。
“你承认了？”何盛在怔了瞬后，忍不住反问，他的语调都被平常拔高了些。
严舟怎么不按套路地这么快地就承认了。
“我承认。”严舟面无表情地开口，“我现在就过去，你们有事直接冲着我来。”
视频被掐断的前一秒，严舟那边的风声都变得有些尖锐刺耳了。
何盛眼睛眯着，眉眼间有些不解和困惑。
青年迟疑了一会儿，松开了苏沅。
他们本意是时间会拖得很漫长，才备下这水的，然现在目的已经极快地达成，再用这高价买来的水反倒是有些浪费了。
此刻距离最初的肌肤碰触时效到达还有段时间。
走廊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再一次陷入安静。
气氛变得微妙奇特。
其实是该讶然严舟竟然如此轻易地承认的。
严舟难道不知道承认后，他的名声会严重受损，风评会一落千丈吗？
经此一役，谁都可以恶意揣测严舟的实力，既然有和卡牌谈恋爱的先例在，那么严舟也有很大可能使用别的歪门邪道。
所有人表情变幻着。
可除了对严舟立马承认恋爱的震惊，他们此刻还有一种有些压抑的失落。
何盛嘴角扯出直线，严舟的承认本该让他兴奋，可现在的何盛只觉得有股莫名的怅然若失在蔓延。
并且，还有点——
说不清的不爽。
“这么顺利实现目标，都没乐趣了。”何盛有些烦躁地啧着。
作为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苏沅此刻还有有些晕晕的，他都不知道是该因为严舟的话而感觉莫名其妙，他怎么就和严舟谈恋爱了，他怎么完全不知道。
还是该为场面的中止而松口气。
刚刚那氛围很怪异，他被人按着脸颊的时候，苏沅在自己心跳声已经很快的情况下，还在莫名的闷热中，听到了好几道更快的心跳声。
苏沅小心翼翼地去看何盛的神情时，何盛不知为何也移来了目光。
苏沅刚好和有些阴沉的何盛对视时，心脏咯噔一下，指尖在衣摆处蜷了蜷。
何盛看到苏沅这有些惶惶的模样后，胸口更憋闷了。
怎么对方面对他和面对严舟时完全是两副面孔。
何盛嘴角下压着，他就是一个不开心便会直接发泄的性格。
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苏沅，何盛在不经意瞥到张河的身影时，眼睛眯得更厉害了。
对哦，他们的计划还没有完全实现呢。
张河的英雄救美还没进行呢。
因苏沅而下弯的唇角又恶劣地抬起，何盛盯着苏沅道，“你明明谈恋爱了，怎么还说谎，在刚刚别人问你时摇头否认。”
白炽灯光的迎面照耀下，何盛的面孔呈现出无机质的冷光，看得苏沅心里惴了又惴。
“这样的行为可是不对的。”
何盛冠冕堂皇这样说的时候，苏沅很想反驳。
先不说他根本就没说谎，就算他真的说谎了，比起刚刚何盛带人对他做的那些行为，他这也完全称得上是微不足道。
何盛哪有资格这样说他。
可苏沅不仅说不了话，也不敢说。
他只能被迫听着何盛咧开嘴对他一字字地道，“严舟难道没有告诉你，说谎是要被惩罚的吗？”
苏沅被这直白话激得眼皮快速地跳了跳。
这人，这人怎么还不放过他啊。
他不是在找主角的麻烦吗，怎么忽然就抓着自己不放了。
苏沅心如鼓擂间，在呆了一瞬后，被害怕和慌乱急得脑袋一热，直接抬手扇了何盛一巴掌。旋即在全场都被这清脆声音弄得反应不过来时，抓住时间往回跑，跑进了盥洗室里。
苏沅不想在和何盛纠缠在一起了。
何盛要做的事肯定和他整个人一样恶劣。
他跑进盥洗室的时候，只满心想着，只要躲一会儿躲到严舟赶过来就好了。
这个据说材质很好的盥洗室应该能帮他抗一段时间。
*
事实上，苏沅这出于求生本能的一巴掌很有效果。如果他正常往盥洗室跑的话，是肯定跑不掉的，可偏偏，他这一巴掌扇得所有人都怔愣住了，场面一度安静，直到苏沅的身影消失在盥洗室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陆陆续续回神。
和何盛一起的人慢半拍地连忙围到何盛身边，忐忑地和何盛说着话。
他们小心翼翼地觑着何盛的神情，生怕何盛会暴跳如雷。
作为被扇巴掌的对象，何盛反倒是最后从呆愣状态中摆脱的人。
何盛抿着唇伸手贴向自己刚刚被打的地方，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打过他。
何盛知道自己应该觉得耻辱。
可——
被扇巴掌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何盛并没有感觉到被羞辱，苏沅的巴掌一点也不疼，软软的，扇过来的时候还带着股醉人的香风，那股甜味直接晕得他忘记了躲开。
何盛感觉自己的脸一点事都没有。
反而——
何盛想到自己刚刚用余光瞥到的画面，喉结轻微滚动了滚动。
对方的手心倒是红了。
怎么有人能娇嫩到，明明是自己在打别人，反倒是把自己的肌肤给弄红了。
轻轻摩挲了摩挲被打的地方，何盛在其他人或担心或恐慌的注视下咳嗽了几声，“追。”
*
苏沅是气喘吁吁地跑进盥洗室后，才确定这个盥洗室是有能让他爬上去的窗户着的。
他本来想把大门反锁住，但门上就没设锁，苏沅只好随便搬个东西放在门后挡一挡。
卫生间里面有着隔间，隔间门是能锁的，并且设有高科技。
苏沅先是跑到窗户面前，试图将其推开，但苏沅不知是他的方法不对还是怎么的，他硬是没能推开。
这窗户可能是被按钮操控着的，但苏沅还没了解到这种窗户该如何打开。
直接从窗户溜走的方式是行不通了。
苏沅快速地按了每个隔间的红色警报按钮，那是在发现相应隔间出现不能用的故障后按的按钮，按了后，会上报维修信息，并暂时停用隔间，锁住隔间的门，阻止外面的人再进来使用。
苏沅在走进靠近窗户的隔间后，也伸手探出门缝按了这个隔间的警报按钮，封了门。
按理来说，在隔间里面有人的情况下，警报按钮就算按了也不会生效，不会锁住门，可苏沅目前是卡牌生灵，不会被记录，这才卡了BUG。
盥洗室外很快就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苏沅的心跳声比这脚步声快得多。
搬过来的东西就跟没有般，被外面的人轻易推开大门后，苏沅被清晰到仿佛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弄得脸更白了。
传进耳朵里的脚步声很多也很乱，好像很多人都走进来了，苏沅甚至不用看外面，都能感知到隔间外人们的拥挤，他听到了衣服相互擦过后的摩挲声，和肢体偶尔碰撞的声响。
何盛的声音是最先响起来的。
“让我猜猜在哪里？”
他似乎并没有生气，语气就和在跟人玩捉猫猫游戏似的，带着点兴致，但即便是这样，也足以让感觉深深得罪了对方的苏沅面色白到有些透明了。
苏沅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徒劳地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下一秒，猛地响起的踹门声直接震得苏沅耳膜嗡鸣，他心脏不受控制高悬的时候也在轻轻颤着。
踹门引起的巨大碰撞声消失的那刻，苏沅的脸刷得一下白了。
他听到了隔板门晃动着的咯吱牙酸声响，隔板门在地面歪曲摩擦的声音一下下地压着苏沅的神经。
不远处的隔板门真的被踹开了。
这里的材质确实极好，这点从刚刚那就跟炸在耳边的巨大声音就能看出。
只是——
苏沅慌乱地看着周围。
他似乎总是忘记，卡牌师是不能以常理来形容的。
“不在这里啊。”外面何盛的声音好像还有点失望。
苏沅害怕得手指都缩了缩，在何盛这样挨个踹开寻找的情况下，他迟早会被发现。
苏沅内心恐慌的时候，身侧窗帘的轻微晃动都让他的心脏被吓到快要跳出胸膛。
视线下意识落在这窗帘上，苏沅愣了愣。
他这个隔间最靠近窗户，旁边有着一角窗沿。
脑海里划过新的想法，苏沅在下一次剧烈踹门动静响起的时候，动作极轻小心翼翼地朝着被窗帘挡住的窗沿爬取。
苏沅每次不敢多动，何盛每踹一个隔间，他便压着呼吸缓慢移动一点。
盥洗室里的隔间还算足够，成功让苏沅又从最里隔间爬至窗户边。
苏沅刚调整好姿势没多久，一声让他紧紧捂住嘴巴的巨大声响下，他刚刚待着的盥洗室就被人踹开了。
苏沅眼已经跟着闭上了。
何盛顿了下后的声音似乎有些烦躁，“这里也没有吗？”
他有些焦躁地在里面走动的脚步声，让苏沅的身体愈发僵硬。
“下一个。”随着何盛泛冷的声音降下，脚步声移到另一侧。
苏沅抿了抿发干的唇，他看着窗帘边，准备在找准时间下去，返回原本的隔间。
苏沅悄悄地挪动自己步伐的时候，发现自己一直绷紧的身体在骤然放松后，有些发酸发麻，他刚想伸手去揉一揉，但在他自己的手碰上自己的脚之前，另一只宽大的手抢先一步握住了苏沅还在窗沿上的脚腕。
“抓到你了。”何盛的声音几乎是贴着耳边出现的，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层窗帘。
“不是说过你身上很香吗，你身上的甜味简直勾着人的鼻子就过来了。”何盛似乎又无奈又愉悦。
被抓到的脚腕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栗，苏沅瞳孔微微张开。
窗帘唰得一声猛地从另一边拉开，何盛抓着他脚腕的手不得已跟着松开时，原本双腿就有些酸麻的苏沅被吓得直接摔了下来。
向下跌去的那刻，苏沅的眼睛又闭上了。
想象中摔在地面上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苏沅发现自己撞入了一个有些硬的胸膛。
苏沅恍惚间听到了和自己急促心跳蓦地重合的一道心跳声。
耳边响起了何盛在顿了一会儿后，不知道是不是调笑的一句话。
“还说没谈过恋爱，没谈怎么这么会投怀送抱。”
苏沅感觉何盛的话又有点吓人，又有点怪。
“……你明明就很会。”
*
苏沅最终还是被重新带出了盥洗室。
地点本不重要，只外面的人好像不怎么满意，一直发出点细碎的吵嚷动静，何盛被吵得头都疼了。
苏沅重新暴露在走廊里的白炽灯光下时，他露出的所有头发都洇湿了。
明明盥洗室很狭窄，人与人之间也更拥挤，但苏沅出来后，却觉得空气更炙热了些。
苏沅虽然因为过于紧张而觉得刚刚的逃跑格外漫长，然其实距离视频被掐断只过去了很短的时间。
但这并不妨碍苏沅慌乱又失措地想着，怎么主角还不到啊。
面前的何盛就跟故意折磨人似的，一副故作思索的模样，“该给说谎的孩子怎样的惩罚呢。”
“对了。”举手投足间带着点贵气的青年磨着牙关意味深长地道，“你刚刚还罪加一等地又扇了我一巴掌。”
何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变得有些微妙奇怪。
觉得何盛对此很生气的苏沅怕得睫毛都抖了抖。
何盛满意地欣赏着苏沅的反应，他思索着该对苏沅做些什么的时候，视线在苏沅的口罩上停下。
苏沅确实出了不少汗，他自己很显狼狈的时候，这已经完全贴在他脸上的口罩也变得皱巴巴的。
“口罩都湿成这样了，还不摘吗？”
何盛这样说着的时候，直接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去摘。
苏沅见状下意识地想要阻拦，他抬手按住何盛的手掌，挣扎着抓着自己的口罩。
“不想给我看脸？”何盛有些不爽地开口间，哼了声。
何盛见苏沅阻止，本来已经要收回手了，但他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奇奇怪怪地又从牙齿里一字字地往外蹦，“别是只愿意给严舟看吧。”
何盛的手在苏沅松口气的下一瞬就又探了过来。
这次苏沅的挣扎完全不起作用。
何盛的手很快就搭在了苏沅的耳侧，挑起了苏沅的耳带绳。
走廊内的细碎动静又沸腾了，何盛一边懒散地摘着，一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吊儿郎当地道，“放心，我不嫌你丑——”
喉咙的话蓦地卡在了舌尖，图书馆内的压抑的吵嚷声瞬间没了。
何盛的胸膛颤了颤，他在木了片刻后，像是被电了似的，飞快又轻颤地摘掉了苏沅的眼镜和帽子。
格外拥挤的图书馆内，在黑夜中全部亮起的灯光下，落针可闻的安静中，仿佛一切都定格了。
如果不是这里没有卡牌能力的波动，单看眼前的画面，绝对会让人以为这里被集体暂停了。
口罩和眼镜散落在地上，站在走廊中央处的少年漂亮极了。
他抬着微圆的眼睛翘着眼睫抿唇看何盛间，小小的脸蛋在被吓得底色很白时，又矛盾地被热气染上了绯红，脸上的任何一点颜色都显得活色生香。
他艳丽的五官被肌肤上的晶莹剔透汗水打湿，在灯光下跟覆着层梦幻滤镜似的，漂亮到不像话。
更别提，一直闷在他脸蛋上的香味在此时一股脑地全飘了出来，香得人头晕脑胀，细胞都好像洋溢着甜蜜。
所有人都好像被棒槌敲了下，大脑不可控地变得有些空白。
他们呼吸间的热度都好似变烫了。
看到苏沅的人有些晕晕地想着。
怪不得严舟会和他谈恋爱，还承认得那么轻易。
和普通的卡牌不一样，卡牌好像终于有了审美，并证明自己般地，创造出了远超想象的漂亮卡牌，让人不受控制地想要将其当珍宝一样捧着。
如果拥有这张漂亮卡牌的是他们——
他们，他们也会想要和他谈恋爱的。
真的谈恋爱后，他们肯定也想要一个名分。
如果说之前对严舟和卡牌谈恋爱这件事只是嘲讽和看戏，那么现在，这些盘算着要抓严舟把柄的人此刻却都变得嫉恨了。
怎么好东西全让严舟得了。
*
和苏沅最近，直接摘掉苏沅遮挡物品的何盛被冲击得最大。
他吞咽了吞咽口水，见苏沅好像吓到快要哭出来后，连忙道，“好了，没谈恋爱就是没谈恋爱，我相信你了，不惩罚了。”
何盛有些磕巴地说着打脸曾经自己的话语时，在提到谈恋爱字眼时，不知为何又独独有点咬牙切齿。
苏沅小心地看着何盛，不敢真的相信对方的话，不知道对方又想搞什么事情。
苏沅现在实在有些惴惴。
虽然卡牌不会被记录，他的样子不会流传出去。
目前看到他的人里面，没有人惊讶地喊他‘苏沅’，好像都不知道‘苏沅’长什么样，但万一他们之后有机会见到是人的‘苏沅’呢。
他又是卡牌又是人的事情暴露出去后，一定会被卡牌师公会抓去研究的。
今天绝对也像那眼泪一样，会是之后会炸开的隐患。
苏沅这边不安地颤着眼睫，何盛看着他发呆，一直等待着的张河听到何盛直接放过的他却有些坐不住了。
刚刚还感觉被天大馅饼砸中的张河，指尖焦躁地动了动。
不是说好的让他英雄救美的吗。
怎么何盛自己来了吗。
张河看着面色有些透明的苏沅，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痒得收不住，他脑袋就像是被敲了一锤似的，在根本没有多想的情况下生怕错过地，连忙朝苏沅走了上去。
张河一动，原本还瞧着苏沅看的何盛立马发现了他。
何盛瞬间想起了他们原本英雄救美，和让张河色.诱勾引苏沅的计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何盛，脸上第一次露出后悔之色。
眼见张河已经要对苏沅开口，心里一急的何盛，嘴巴比脑子先开口，他声音有些沙哑地朝苏沅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谈恋爱？”
这话，直接让张河钉在了原地。
内心雀跃不已以为捡到大惊喜的张河瞬间犹如冷水浇头。
他无声地张张嘴，掌心微微攥紧，指甲端嵌入肉里。
主人公苏沅被问得有些傻了。
苏沅带着点湿气的睫毛茫然地向上卷了卷，明明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跟‘谈恋爱’有关，苏沅在又一次听到这个暧昧的词后，漂亮的脸蛋还是更红了些。
他纤长眼睫心慌乱颤的模样都被无端带出了点欲语还休。
苏沅睁着微圆的瞳仁看何盛时，何盛只觉得对方又清纯又可爱。
何盛心跳加速跳动了好几下。
对方真的好漂亮。
苏沅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跳跃成这个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苏沅感觉走廊里的温度因为这句话更往上升了升。
大家还是都在看他。
和以往的又有些不同，还带着点苏沅说不清楚的异样情绪，苏沅只能隐约感觉到，他们都很在意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并且似乎都很紧张。
好怪异。
苏沅当然不会回答这个奇怪的问题，他还在看着何盛，眉眼间无法抑制地溢出些不安。
何盛看出了他的害怕和排斥，他轻声又道，“别怕了。”
“对不起，我不该吓你的。”这就是在对刚刚的行为道歉了。
苏沅一味忐忑，完全不理他。
何盛心里有些急切，他脑海里焦虑地想着，他刚刚的行为虽然有些过分，但也没有真的伤害到苏沅啊。
面上却已经脑子一抽地又道，“要不你再扇我几个巴掌好了。”
苏沅眼睛眨了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会有人主动提这样的要求。
就在苏沅表情微呆的时候，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
不过不是因为面前的何盛又继续着这个话题说了些什么。
而是——
刚刚那个和严舟视频的青年不知怎的往前走了步，“盛哥，我愿意替你挨巴掌！”
苏沅：“？？？”
苏沅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那青年身上，青年在接受到他的目光后，身子板更挺直了些。
就好像受到了某种激励似的，围在何盛身边的人陆续开口，急着要替何盛挨苏沅的巴掌。
苏沅是真的有点傻了。
特别是，他发现何盛见状，非但没有为小弟们的鞠躬尽瘁而开心欣慰，反而面色更沉，警告又冰冷地扫视了他们一眼。
奇怪的氛围以何盛为中心扩散着，空气好似变得有些焦灼。
莫名的因子又似蠢蠢欲动又似争锋相对。
苏沅还没有反应，何盛却像是已经等不住了，直接就要来抓苏沅的手。
苏沅好像听到了砰砰砰跳动的心跳声。
诡异又炙热的寂静中，在何盛快要碰到苏沅带着点粉的指尖时，一道脚步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越来越奇怪的氛围。
听到这声音的第一瞬，所有人都想到了刚刚视频中的对话。
是说了会赶紧赶过来的严舟吗？
何盛动作顿住的那刻，表情拉了拉。
他明明是该盼着严舟过来的，他在发那个恋爱帖的时候，打定注意要狠狠羞辱严舟，可现在，猜测严舟可能到了的时候，何盛却烦躁不已，只有被打扰了好事的憋闷。
尤其是——
“不是说没和严舟谈恋爱吗，怎么因为严舟表现得这么开心。”何盛看着明显松口气的苏沅，从唇缝中挤出来的话堪称怪极了，酸里酸气的。
苏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阴阳怪气弄得懵了瞬。
怎么就又和谈恋爱扯上关系了。
苏沅觉得何盛这话是在无理取闹。
他鼻尖轻轻皱着，这里这么奇怪，他当然想赶紧见到人品好又是他卡牌师的严舟。
不过很快，所有人都发现，过来的不是严舟。
冒出的脚步声是从里面传来的。
是之前去见【全知之镜】直到现在才出来的克莱。
苏沅怔了怔。
但他很快就想到，管他是谁呢，只要能把他从这越来越不对劲的局面中拉出就行。
这位以正直严谨著称的副会长应该同样会帮他。
苏沅在其他人都有些愣怔的情况下，直接朝着克莱跑了过去。
他旁边的人下意识地想要抓他，但碍于克莱的权威，又生生地停下了这拉扯行径。
*
克莱刚穿过没有光的昏暗小道，就被直接撞入他视线的画面弄得呼吸微停。
衣服黏湿在身上的漂亮少年正踉踉跄跄地朝他跑来，他身后有着无数炙热目光在追随他，他跑得很快很急，空气中不断地飘着他的轻喘，好似慢点就会被人抓住似的。
克莱被靠近的时候，能够清楚地看到他漂亮脸蛋上残存着的惊慌和失措，就像是刚刚遭遇了什么糟糕对待。
可偏偏，他的脸很红，鼻尖都带着点粉，有着让人忍不住遐想的羞耻。
克莱被苏沅小心扒着胳膊的时候，看到对方用看起来谁都能欺负他的无措神情无声张口。
——帮帮我。
克莱被眼镜遮挡的瞳孔如某种动物般缩了缩。
泛着冷光的镜片盖住了他眼底一瞬的幽暗，克莱抬眸看着前方，不敢上前但是又有点不甘，还在紧紧看着苏沅的人群道，“这么晚了，你们该回寝室休息了。”
平铺直叙的语调，却就是跟某种命令般让人无法违背。
*
人群终于散开的那刻，走廊也终于不再闷热。
走廊回归了往日的宽敞，随着风吹窗户的声音响起，就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苏沅直到这时才真的感觉到属于夜晚的凉爽。
他身体松了松，一直高悬的心脏终于落下，他要对克莱表达谢意，就听到了外面突然震得人心脏狂跳的巨大爆炸声。
神秘组织的突袭出现了。
苏沅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场景时，耳朵很快就充斥了格外混乱的吵嚷声。
苏沅等了会儿，没等到学院应对的广播。
他呼吸突然停了停。
怎么会没有呢，如果学院里有人知晓这次计划的话，应该会有防备措施的。
学院这么宝贝他们的学生，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入这种混乱里。
克莱难道没有将这件事传达给学院吗？
可克莱明明上心了，不然克莱怎么会突然主动见严舟——
苏沅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从窗户缝蔓延进来的寒意让他神经被压迫般颤栗了下。
他忽然发现之前隐约感觉到的不对劲在哪里了。
克莱有问题。
克莱在收到严舟传递的隐秘消息后，专门且迅速地探查出了严舟的身份。
比起验证这计划的真假，以防万一地做些应对措施，克莱更关心在意的，是谁知道了这个信息。
就像——
在找将秘密泄露出去的叛徒。
苏沅扒着窗户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他忽然想起，严舟该赶过来了。
可严舟此刻并没有出现在图书馆，就像被人绊住了似的。
目前能绊住严舟的根本不可能是学院学生，只可能是——
暗中筹谋之人。
想到自己已经碰到克莱两次接触【全知之镜】了，苏沅瞳孔颤了颤。
或许，克莱根本不是在询问副本异变的信息，而是在为神秘组织的这次计划做部署。
克莱刚从【全知之镜】的房间里出来，突袭就发生了。
苏沅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
克莱平民出身，上升路被世家断绝。
但克莱不可能让自己一直受限于世家。
而他想要摆脱这种束缚，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便是培养起一个能和世家联盟对抗的新势力。
苏沅呼吸越来越错乱的时候，发现一直在旁边站着的克莱主动走了过来。
克莱看着他，用他那一如既往的声调说着事实，“怎么突然流了这么多汗？”
苏沅抬眸看着他，大脑有些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克莱见他这呆愣的样子，轻轻挑起点冷淡的眉，从怀里拿出个手帕，不急不缓地直接帮苏沅将脸上的汗擦掉。
他的动作是堪称温柔的，力道很轻，可苏沅就是有点毛骨悚然。
第23章 第23章 你对谁都卖萌吗
外面各种各样的混乱声音加剧着苏沅的心跳颤栗, 苏沅对能量波动不敏感，都能感知到战局的激烈和惨烈，无数卡牌能力具象化的光芒让学院在几息之间几乎亮如白昼, 但紧接着, 就像是某种战斗余波导致的，一切又都骤然消散。
说不清究竟是硝烟还是迷雾，窗户外的场景变得比高度近视眼能看到的画面还要模糊。
“是被外面的情况吓到了吗？”克莱将擦完汗的手帕收起来, 目光重新落向窗外。
年轻有为的副会长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外面的情况看起来确实很严重。早知道我前天就不进入异变副本中探查情况了, 应该稳妥点再进去的。现在我的卡牌全被封锁，出去帮忙也只会拖累大家。”
苏沅抿着唇, 神经不再那么紧绷。
听这话, 克莱是找了能将自己摘出去的合理理由的。
也就是说，克莱还不准备摊牌, 依旧准备用副会长的身份伪装自己。
不明牌的克莱坐着他这个人设该做着的事情，打开了自己的光脑, 似要将学院此刻的情况上报给公会, 请求支援。
苏沅看到这幕, 不用想都知道，这求救肯定传递不出去。
整个学院的信号估计都给屏蔽了。
只克莱和苏沅挨得太近，苏沅的余光完全能看到克莱面前的光屏，苏沅下意识地就扫了一眼。
这一眼直接让苏沅心跳停了瞬。
克莱打开的聊天界面里, 他刚刚输入的消息确实没能发出去，后面跟着一个鲜红刺眼的感叹号。
但屏幕并不只被这个新发信息占据, 上面还有一条源自对面的历史信息。
已经识得大部分字的苏沅刚好认得上面的每一个字。
：考虑得怎么样了，和苏沅订婚就是你的投名状。
瞳孔都缩了缩的苏沅：“！”
这件事苏沅之前就隐隐听说过小道消息，说世家有意用这种方式测试克莱对他们的服从度, 而前路被世家完全堵住的克莱，很有可能为了自己前途妥协，接受世家对他的拉拢，完成这个能称得上是羞辱仪式和他订婚。
但苏沅当时的感觉和现在的完全不一样。
他当时只是想着得赶紧‘苏醒’，制止这些让他八卦满天飞的行径。
然现在的苏沅心脏都咯噔了下，他额间又冒起了点薄汗。
克莱根本就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存在，他早就摆脱世家对他的掌控了，正暗中培养着势力筹谋着什么。
世家一定会遭到克莱的报复的。
苏沅手指紧了紧，他有点怕自己会因为这个而被连带着记恨。
苏沅感觉自己是真的有点倒霉，这些世家人得罪克莱的同时竟然还要连带着他一起。
苏沅内心胡思乱想，手越攒越紧的时候，又听到了克莱的声音。
“你要去找你的卡牌师吗？”克莱的这个询问很自然，放在眼下这个场景中是很正常的事。
苏沅抬睫看着克莱泛着点冷光的眼镜，藏在袖中的手抖了抖。
克莱才探查过严舟，肯定知道严舟是他的卡牌师。在严舟已经被针对的情况下，苏沅对克莱问他这个的意图忍不住展开联想。
苏沅现在虽然不怕死，但他怕自己在死前要被折磨，也怕会影响连累到主角。
苏沅期期艾艾地看着克莱的时候，很想看出克莱的真实想法，可对方的脸淡淡的，苏沅根本摸不准。
然苏沅也不敢不回答。
有些转不过来的他，在克莱耐心的注视下，有些可怜无助地张了口。
苏沅的答案没有被克莱料到，克莱就看着对方又抬起了点漂亮的脸蛋，伴随着对方的耳尖被什么熏到粉红，那张因为刚抿过而泛着莹润色泽的唇瓣一下下地张合着，竟然又乖又软地说了句——
——您觉得我应该去找吗？
克莱怔了下。
苏沅有些紧张地等待克莱反应时，发现对方好像被取悦到了，脸上浮出了极为罕见的细微笑意。
苏沅才冒出的那点薄汗又被克莱抬手擦掉了，还是很温柔。
不过这次没有用手帕，直接用了手。
苏沅太过紧张之余，甚至能感觉到克莱摩挲过指腹纹路。
年轻的副会长如此道，“这里更安全。”
这个回答可以近似于‘不用去找，留在这里’。
苏沅完全不相信克莱的这句话。
光是克莱在这里，他便觉得这里一点也不安全。
心里碎碎念的苏沅在下一秒倏地又听到克莱的问题时，带着点粉的耳朵尖都抖了抖。
“你对别人也这么爱卖萌吗？”
苏沅呆了瞬，他映着克莱面容的漂亮瞳孔不自觉地张圆了些时，迟钝地回忆反应了遍克莱的话。
卷翘的睫毛小幅度地弯了弯，苏沅既不知道克莱是如何如此自然随意地问出这话来的，也不知道克莱口中的卖萌——
苏沅脸粉粉的时候，鞋子中的脚趾都缩了缩。
谈何而来。
苏沅摇头的频率都比往常快了许多。
面前的克莱轻笑声后又道，“那你就是只对我这样了？”
什、什么？
苏沅眼睫弧度弯出更多时，其实很想反驳克莱，可架不住刚得知克莱身份不简单的苏沅，现在实在是有些怕对方。
苏沅小心看着克莱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一点也不敢驳对方的兴致。
他有些羞耻地抿着唇，却在克莱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红着脸乖乖地点了头。
苏沅有些后悔自己顺着对方回答了，他看到克莱在看到他这幅姿态后，眼镜下的瞳孔好像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某种小动物应对危险的预感本能让苏沅无端有些怕。
苏沅转移注意般地胡乱颤着眼睫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打破现在的氛围。
苏沅的余光瞥见克莱的薄唇动了动，对方好像又要说话了，他莫名很紧张。
千钧一发之际，苏沅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抹极其张扬的红色。
再一怔愣间，苏沅便看到了一张特别抓人眼球的脸。
来人不仅有着一头极其惹眼的红发，还戴着满耳钻石耳钉，他在走廊里穿行的身影慌乱急切，身上衣服不规整的同时还染着一些脏污。
赫然是苏沅之前接触过的李周。
“找到你了！”李周庆幸声音响起的那刻，成功打断了克莱的行为。
苏沅脸颊偏了偏，正对上逐渐靠近的李周。他内心是意外于李周会出现在此地的，然李周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虽然苏沅觉得他和李周关系一般，可为了摆脱克莱，拉开和克莱之间的距离，苏沅还是朝李周走了几步，主动迎了上去，并摆出一副惊喜的样子。
李周撞到苏沅在灯光下亮晶晶堪称漂亮死了的眼睛时，心脏狂跳了下。
他原本纷乱焦急的所有复杂情绪在此刻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苏沅，苏沅竟也是如此惊喜于见到他吗？
他惊喜于找到对方，对方也惊喜于能见到他。
这何尝不算是一种心心相印！
李周的耳廓一下子就染上了红色。
他，他在苏沅心中的形象，好像要比他想象得还要好！
“见到，见到我，就这么高，高兴的吗？”又感觉受宠若惊又甜蜜的李周很想表现得矜持，只他的声音磕磕绊绊的，抬手挠着后脑勺时，脑袋上的红发都好似因主人心情而变得更为肆意璀璨。
苏沅碍于克莱点头的那刻，李周更是觉得胸口震了下，心脏仿佛要直接跳出身体。
李周还想说些什么，可他下一秒就卡住了。苏沅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李周匆忙从外面跑进来的时候，只隐约从经常钻进梦里的熟悉身影中辨认出苏沅的身份，他直到现在，才清楚地看到了苏沅的真实样貌。
他曾见过的，看起来就很好亲的粉润唇瓣，和线条柔和的白皙下巴尖之上，有着一张顶好看的面容，此刻粉粉白白的，晃眼到不像话。
李周脑海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真，真漂亮啊。
*
克莱投过来的冷淡目光唤回了李周的心神。
“克莱副会长。”李周咳嗽一声跟克莱打招呼的时候，觉得克莱的反应有些异常冷硬。
李周想了想，想到了原因。
以不近人情著称的克莱怎么看得惯私情。
现在外面局势那么混乱，他一出现就跟苏沅‘谈情说爱’确实不太妥，克莱肯定很关心外面的局势，他应该格局更大地诉说外面的情况。
李周又问了遍苏沅，确定苏沅没事后，心有余悸地看了眼窗外。
他在收到何盛的信息，意识到苏沅可能会因为严舟而被波及后，便立马赶往了学院。只是他当时刚好不在中央星，正在别的星球上检查家族产业，他就算紧赶着买到了最近的票，过来后都已经很晚了。
“我刚踏进学院，学院的大门就被人炸掉了。我待着的位置还可以，刚好在爆炸范围的边缘，这才没有重伤。我隐约看到冲进来的人都穿着黑色斗篷，他们给我的感觉很诡异，我在发现事情不对后，就趁着学院老师赶过去的刹那，赶紧往学院里面跑了。”
李周这话主要是对着克莱说的，听着一侧的苏沅内心颇为微妙。
“然后，学院内就忽然弥漫开了一种很奇特的迷雾，不仅能削弱人的感知，还能扭曲行动的方向，就跟鬼打墙似的……”
苏沅之前还奇怪为什么那些人离开图书馆后，没有又逃回图书馆避难。
现在听李周这么一说，苏沅才弄清楚，他们是被这迷雾困住了。
苏沅认真听着的时候，忽然发觉不对，照李周这样说，李周应该也没办法进来图书馆的才对，李周是怎么成功抵达这里的。
心跳扑通跳了跳，苏沅仓皇抬眼绕开李周，朝李周过来的身后看去。
当看到李周身后还有一道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人影时，苏沅心脏都快要跳到嗓子眼里了。
“还好我幸运地碰到了谢渊，而谢渊刚好有个卡牌克制这迷雾。”
随着这个让苏沅心尖有些颤栗的名字从李周嘴里吐出，苏沅也清晰看到了和之前那个热搜照片一模一样的人。
留着过长的刘海，有着能让人下意识忽略他长相的阴郁气质，在背光处就跟阴影般毫无存在感的青年。
苏沅记忆中极大可能和大BOSS挂钩的人物。
也是——
苏沅心跳加速地将自己的视线，从谢渊有着疤痕的袖口处赶紧挪开。
神秘组织这次任务的负责人。
“我跟他说我着急来图书馆后，他便带着我成功来到这里了。”
李周说完后，还邀功般地看了苏沅一眼。
他这模样摆明就是为苏沅来图书馆的，原本安静站在原地看起来准备当空气人的谢渊，跟着看了苏沅一眼。
苏沅被看得背上都冒了冷汗。
对内情一无所知的李周说完后，转而又看向克莱，“副会长，你能从现在的情形中看出什么吗？这群斗篷人到底有何目的啊？”
克莱音调平淡地重复了一遍他之前给苏沅的说辞，他现在卡牌被封锁，精神力被禁锢，对目前的情况暂时无能为力。
“这样啊。”李周一脸失望，眉宇间涌现出了几分担忧。
在成功见到苏沅后，他也终于关心起现在的危局了。
李周并不知道两个主谋就在他身边，他眉心拧着，在认真地思索下一步行动。可惜他知道的线索有限，窗外也已彻底混沌，自己又是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他实在没有思路。
苏沅面上和李周一样紧张地看着窗外，内心却是惶惶不已。
他可不相信谢渊真的会这么‘好心’地帮李周过来。
结合他之前就当过谢渊的挡箭牌工具人，和对方没有以斗篷人的身份出现，而是选择用‘谢渊’入场，似乎还有着什么计划，苏沅觉得谢渊原本就打算带个人进入图书馆。
只是李周刚好也要来，谢渊便直接顺水推舟了。
李周应该是他们计划里需要的‘工具人’。
苏沅垂着眼睫，压着自己的心慌。
看来他之前想得没错，图书馆会是最严重的爆发点。
但图书馆——
苏沅脸上有点后悔。
不是最开始的，克莱直接靠着自己的身份，悄无声息地实现了针对【全知之镜】的最初部署。
早知道他就不特地来图书馆蹲守了，如果他在外面，现在他已经顺利被‘杀死’了。
苏沅脑袋闷闷的。
清楚克莱和谢渊身份的他，光是在他们身边站着，就心底压得慌。
“唉，看起来只能先等等看了。”李周轻轻叹口气。
实力差距太大，学生能起的作用很小，他们能自保住就算是帮忙了，还是得看学院的工作人员。
李周听着外面的动静，皱眉，“也不知道外面的战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有些心烦地收回目光，刚想又跟苏沅说些什么，视线在苏沅的唇瓣上停留一瞬后，倏地想到了什么。
李周看看苏沅，又看看一直没有发出动静的谢渊。
对周围一直敏感着的苏沅忽然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翘着眼睫看李周时，因为没办法说话，根本来不及阻止李周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
‘工具人’人李周如此对‘主谋’谢渊道，“谢渊，我记得你有治疗系的卡牌，现在我们也做不了什么，要不你帮忙看看他不能说话的原因，看看能不能将他治好？”
李周这样说着，身子都挺拔了些，“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李周悄咪咪地瞅着苏沅，暗暗盘算自己的这个关心在意行为，又给自己增加了多少好感度。
一定，一定又增加了不少吧。
他再怎么说都算是有心了。
在谢渊视线扫过来的那刻，恨不得把李周嘴缝上的苏沅都快哭出来了。
“……”哥，你别害我啊，咱们什么身份，谢渊什么身份啊。
谢渊身为谢家的嫡系，自然是有些治疗手段的。
当初苏品雪想让苏沅和谢家联姻，就是觉得谢家有可能治好苏沅让苏沅醒来。
可问题是——
之前谢渊厌恶人接触，嫌弃他碰过的衣角的画面，还能清晰浮现在苏沅眼前。
苏沅很怕又不小心惹到对方。
苏沅连忙摇头，试图阻止李周的作死行为。
李周却是连连摆手，“没事的，谢渊人很好的，我刚刚拜托他带我来图书馆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苏沅：“。”你那是被选中当倒霉工具人了，是人计划的一环。
“至于，至于我因你跟他欠下的人情，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我们——”李周咳嗽了声，脸颊隐隐有些发红，“我们什么关系，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你要实在觉得因为这个欠了我，能说话后跟我说句‘谢谢’就好了。”
尾音落下的那刻，他的脸更红了些。
苏沅：“？”
苏沅又只好把希望寄托于谢渊，想着谢渊或许会选择拒绝。
只是眼睛被遮住大半的青年坚持走着‘谢渊’的人设。
谢渊本来是停了一会儿的，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苏沅觉得他是在等克莱帮他回绝这件事，只克莱不知想了什么，竟然没帮‘同伴’阻止这个他不喜的要求。
谢渊在李周的热切的请求中最终还是应下了这件事，苏沅靠着知道内情，成功捕捉到了谢渊望向克莱有些阴沉的一眼。
李周脸上笑容更加真诚的那刻，苏沅只觉得谢渊靠近时带来的空气都含着冰霜。
谢渊靠着他的卡牌师身份，在走到苏沅前面时，成功给自己的双手戴上了手套。
虽然这勉强能够算得上是职业道具，但之前就已经接触过对方的苏沅清楚，谢渊只是单纯地不想和他真的产生接触。
“你试着发音说话。”谢渊的声音一听就是长时间不说话的那种，声音有点嘶哑。
谢渊都答应了，苏沅再拒绝，反倒衬得他不识好歹似的。
苏沅控制着表情，听话地不断尝试发出‘啊’的音。
谢渊戴着手套的手也按在苏沅的脖颈处，他用带着点冰寒的指腹压着苏沅的喉结，轻轻地打着转，似乎在认真地感知着什么。
谢渊在过了一会儿收回手的时候，眉头微皱着。
他似乎并不能从这个行为中做出判断，又对苏沅道，“张大嘴。”
谢渊的声音看似没什么变化，但苏沅也不知怎的，就是从中听出了点不耐烦。
苏沅有点委屈，他也不乐意让谢渊检查。
如果可以的话，他巴不得离得谢渊远远的。
不过苏沅还是尽可能地张大了，下一秒，苏沅就发现谢渊的目光从他的喉结顺着上沿至了嘴巴。
这就是转而直接看他的口腔了。
苏沅清楚地发现，谢渊的目光在移到他唇内时，蓦地怔了一会儿。
苏沅有些害怕，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还维持着发声动作。
而朝外发声，他的气息便也在持续地往外吐着。
伴随着谢渊抬眼靠近看他舌后的行为，他那气息好像也蔓延至了谢渊刘海后的眼睛，引得谢渊的眼神好像出现了某种细微变化。
苏沅连忙不再发声，他屏着呼吸，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口中气息泄出。
可谢渊却好像又皱了皱眉。
苏沅有些懵，又有点怕，难道他误会谢渊刚刚的反应了吗？
就在苏沅迟疑着究竟该不该发声的时候，他迫不得已映着谢渊的漂亮眼瞳收缩了下。
谢渊已经探手指伸进了他的唇内。
对方戴着手套的手指顺压着他的舌头朝舌根处滑去时，苏沅都有些懵了。
他知道谢渊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检查他不能发声的声带，可苏沅还是觉得很怪。
而且，而且谢渊不是相当排斥身体接触吗，就算戴着手套，他也应该做不来这种行为吧。
怎么好像谢渊连做心理准备都没有，直接就开始了。
苏沅很快就没心思乱想了，谢渊的手是没办法真的碰到他的声带的，但谢渊的卡牌能力可以，在谢渊指尖抵在他舌根处后，明显不一般的温暖力量沿着接触处往下蔓延，跨越所有阻碍抵达声带。
即便没有异.物碰到，这些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被触碰的组织，在被这有些灼热的力量一激，还是让苏沅感觉到了猝不及防又难以接受的又酸又胀。
苏沅的眉头微微蹙着有些难耐。
谢渊伸进来检查的手很快就往回收了，可即便只是短短一瞬，苏沅的生理性泪水还是被逼了出来。
他映着谢渊的眼睛泛出水汽湿意时，眼尾也染上了一抹很鲜艳的红。
苏沅视线跟着有些模糊的时候，看不清眼前的场景，但原本要从他口腔收回去的手突然停下了。
苏沅感觉那几根手指好像突然颤栗了一下。
第24章 第24章 怔愣的他们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 因为眼泪随着重力坠下而渐渐恢复清晰。
谢渊的外表很素，苏沅被逼着生理性颤眼睛的时候，垂眸间再度看到了谢渊腕骨及以上的伤疤。
浓重又有点鲜艳的红, 和昨晚在广场上看到的又有些不一样, 似乎又是新鲜出炉的伤疤。
苏沅觉得有点奇怪。
他之前一直认为谢渊的伤是别人导致的，可始终维持的新伤，和谢渊已经展露出来的治疗能力, 好像让这个正常人的思维无法适用于谢渊。
拥有治疗系卡牌的谢渊是可以选择将他的伤势全都治愈如初的。
可谢渊并没有这么做，他放任着自己的伤留着, 并每天都会重新弄出新伤来。
这就好像是在——
故意留着痛感似的。
让自己的肌肤保持疼痛，和他的排斥厌恶与人碰触, 是存在什么关系吗？
苏沅望着谢渊伤疤思索发呆间, 他还盈着点水光的眼睛蓦地收缩了下。苏沅在忽地看到自己刚刚掉下的那颗泪珠快要滴到谢渊的伤口时，心脏一瞬间跳得又急促又剧烈。
他的大脑在嗡鸣空白一瞬后, 连忙抬手试图接住自己的眼泪。
苏沅还没忘记自己的眼泪被这个神秘组织定义为了‘圣水’。
昨晚谢渊拿着他的眼泪复制分给众人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他被神秘组织收起来的眼泪大概率被研究过，苏沅担心他此时掉下的眼泪接触到谢渊后, 会让谢渊发现端倪。
苏沅急急忙忙地去接的时候, 他确实在电光石火间成功接到了那滴湿热, 没让其掉到谢渊的身上。
只是——
苏沅身体紧绷地看着自己不可避免碰到谢渊手腕的手，他感受到指下鲜明疤痕触感的那刻，他的额间直接被吓到冒出了热汗。
他碰到谢渊的肌肤了。
接触到的短短一瞬间，苏沅清楚地听到了谢渊格外急促粗.重的呼吸。
谢渊身上的热气喷洒到苏沅身上的时候, 苏沅的脖颈都被这股灼热烫到微微颤栗。
就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谢渊的喉结大幅度地往下压了压, 被苏沅碰到的手上的青筋都跟着跳动了跳动。
看着谢渊明显的异样，触了对方逆鳞的苏沅内心忐忑到不行。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蛋了，他把谢渊彻底惹到了。
苏沅的眼泪又掉出来了, 因为怕，也因为谢渊检查他声音的手同样跟着颤栗了一下，那戴着手套的指头又抵在苏沅的舌根处了，甚至在因为沾染了他的口水而变得更粘腻的同时，还较上一次更深了些。
苏沅惊慌之余，只能连忙后退，立马和谢渊拉开了距离。
他闭上嘴巴抿着小心看谢渊的时候，心里瑟瑟不已。
谢渊眼睛看过来的那刻，苏沅碍于对方的刘海并没有看清谢渊具体的眼神，但这并不妨碍苏沅心里咯噔了又咯噔。
苏沅心慌地连忙为自己刚刚碰到对方的行为找着解释理由。
苏沅不能直接说眼泪，他便只能硬着头皮说别的。
隔着有些遮挡视线的刘海，谢渊尚且能看到苏沅蹙着的眉，之前的难耐和些许不适痛苦并没有被主人收走，但完全不影响其的昳丽，那张粉粉白白的漂亮脸蛋紧张地看着他时格外可怜，轻颤着的弯睫处挂着湿润泪珠，眼尾更是一片薄红。
面前的人额间沁着薄汗，脸颊有些湿润地对他控诉。
——你弄疼我了。
这配上他此刻的神情姿态，让人止不住往歧义偏着的话，直接让谢渊在没有和人接触的情况下指尖又摩挲颤栗了下。
只面前人明明长着张格外艳丽的脸，却好似十分清纯，竟完全没发现。
还在又抿了抿唇，皱了皱泛着粉的鼻尖后，蹙着更深的眉嘴巴幅度小小地又补充。
——你的手让我很不舒服。
谢渊的注意力因为这句话不可控地转移些，他的余光关注到了自己还悬在半空中的手。
手套的特殊材质让对方嘴巴里接触过的津液全挂了上来，在灯光下竟说不出得晃眼，引得谢渊的眼神又出现了些微妙变化。
似乎是为了证实他口中的话，也似乎是真的很不舒服，面前的漂亮少年在不开口的时候，无法抑制地轻轻喘着。
他刚刚被自己碰触过的喉结在瓷白脖颈处一上一下地滑动着，好似主人在试图重新润湿自己酸胀的喉咙。
就像是被传染了似的，谢渊也吞咽了下，脖颈处跟着滚动了滚动。
*
苏沅在有些慌乱地解释完后，还是很怕。
针对他声音的检查中断后，苏沅完全不敢继续，他担心又不小心阴差阳错地闹出什么幺蛾子。
其实是可以直接跟谢渊说就此停止的。
谢渊似乎也能读懂唇语，刚刚他说完后，谢渊是有些细微反应的。
苏沅虽然感知不清楚，但也能判断出来，里面不存在看不懂他话的疑惑。
但现在的苏沅根本不敢直接跟谢渊提要求，而且他想打破自己和谢渊之间让他心颤的怪异氛围，将其他人拉进来。
在走廊里就这几个人的情况下，苏沅的求助人选完全没有选择空间。
和苏沅面对面的谢渊，很快就看到苏沅走向了克莱。
内心蓦地涌起的些许烦躁，引得谢渊的嘴角变平了些。
苏沅走到克莱面前的时候，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感觉到了，对方有些怪并且不太好的心情。只想赶紧停止这场混乱的苏沅，无心在意这些，他很快就抬着脸对克莱道。
——我不想检查了，你帮我跟他说下好不好？
原本还有些不是滋味的克莱在有些意外的同时，心情瞬间变好了。
这种拜托人结束的求助事情，克莱本来还以为苏沅会选择交给李周。
克莱想着看来自己更被苏沅依赖，并因此而被取悦到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苏沅不选择李周，只是单纯地因为李周不会唇语，没办法理解他的意思。
其实根本不用克莱传达。
同样会唇语，并且目光追随着苏沅的谢渊，已经直接看到了。
苏沅并未察觉谢渊的嘴角弧度倏地彻底消失了，他这样请求的时候，还因为内心对谢渊的恐惧和害怕，而觉得自己应该把锅接住，将最终的问题归咎于自己身上。
于是，苏沅在克莱和谢渊的注视下，又用已经有点洇湿的漂亮脸蛋再度道。
——我，我比较娇气。
苏沅因这句话而感觉到羞耻，脸颊晕粉一片，视线不敢看人般地胡乱下垂时，完全没注意到克莱的眼睛半眯了下，谢渊的唇角弧度又回归了最初。
“你怎么不找我说话？”围观这一幕的李周坐不住了，立马主动凑到了苏沅面前，他抓心挠肺地对苏沅道，“你也跟我说说话啊。”
苏沅雪腮淡粉的一张脸直接被这句话弄得皱巴巴的。
找什么找，李周又不懂他的唇语。
而且，李周在他心中，已经能称得上是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了。
正羞愤着的苏沅直接恼羞成怒了，他没搭理李周，只不开不心地斜了他一眼。
焦虑急切着的李周直接被这一眼横得心跳都酥软了一拍。
苏沅此刻的眼尾就跟染了桃花汁液般粉粉的，在人视线内划过诱人弧度的时候，无端带出了点活色生香。
李周一边晕晕地想着，苏沅有点脾气的样子也好好看。
一边又想。
虽然他好像惹苏沅生气了。
但为什么苏沅独独对他生气呢。
他在苏沅心中肯定是不一样的，苏沅只对他这样，极大概率是因为苏沅对他——
李周立马跟苏沅道歉的时候，嘴角还轻微向上咧着。
有超过他人的高标准。
克莱似乎有些看不惯李周，开口帮苏沅传达话语的时候，也打断了李周的注意力和行为。
只克莱的话让苏沅眼皮跳了跳。
“他不想让你检查了。”戴着眼镜的副会长如此对谢渊道，“你的动作太粗鲁了。”
苏沅鼻尖皱了皱。
怎的克莱没有完全复述他的话，他那句把问题都推给自己的娇气，怎么就被克莱替换成了这有点得罪人的话。
苏沅当即忐忑地朝谢渊看去，担心对方会因此动怒。
谢渊闻言看向克莱的时候，苏沅确实感觉到谢渊的眼神冷沉了些。
苏沅内心不由地给自己点了个蜡。
他惴惴地收回目光时，视线的最后一秒，刚好看到谢渊将手套摘了下来。
让苏沅懵了一瞬的，谢渊在停顿一息后，并没有直接将手套丢进就在一旁的垃圾桶。
谢渊的手套反而是直接凭空消失了。
苏沅的脸因为他下意识的想法而丧了丧。
是谢渊厌恶嫌弃到直接用自己的卡牌能力彻底将它们销毁了吗？
看来他真的把谢渊得罪惨了。
*
李周颇为关心地又问了谢渊好几个问题，虽然检查中止了，但毕竟已经做了些，说不定谢渊就能看出点病因来。可惜谢渊辜负了李周的期望，对待李周的任何疑问都是摇头。
不过刚刚的行为不算是浪费时间，谢渊对苏沅施加的治疗力量真的起了些作用，苏沅那被何盛派人泼的特殊液体开始失效了。
隐隐萦绕在苏沅身上像屏障一样的力量在一点点变得薄弱，苏沅模糊间又感觉到了他和主角严舟的羁绊。
苏沅对于他感知到的主角此刻状况良好，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毕竟如果严舟真的出事了，他身为严舟的卡牌，也会被debuff笼罩，他现在没有异样地站在这里，就说明主角是能应对他那边的状况的。
苏沅将视线又移向了窗外，外面还是被浓雾笼罩，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各种各样的战斗动静接连不断地响起。
不过，苏沅觉得外面的战局已经快要结束了。
在他和主角的微弱联系重新构建后，迷雾的屏蔽效果便已无法阻碍主角的脚步，严舟在靠着联系感知到他的位置后，自然能精准地辨清所有扭曲后的方向，顺利且快速地来到图书馆。
如果严舟的主角光环发挥作用的话，他一赶来这关键场地，那么便刚好会撞到事件最危急紧张的时刻。
最终时刻应该马上就要降临了。
窗外的寒气蔓延过缝隙，扑在苏沅的脸上。
苏沅一直被莫名弄得粉粉的脸，在被剥夺走温度后，终于回归了正常的雪白。
脸颊上的冷意让苏沅意识到了什么，他这才想起，他应该赶紧再把口罩再戴上。刚刚马不停蹄地一连发生了很多事，苏沅都没心思想起这个。
想着一会儿这里可能会出现很多人，苏沅的视线连忙朝着前方放去，准备把他之前被摘掉放在地上的口罩帽子赶紧捡起来。
环视一圈后发现走廊上空空如也的苏沅：“？”
苏沅迟疑了一会儿，又认真地看了一圈，发现他的那些物品真的不见了。
是被刚刚何盛那些人离开的时候，顺带拿走的吗？
苏沅望着空白的地面发呆，有些懵。
他们这些人表现得那么恶劣的时候，竟然素质还矛盾得这么高吗，还会将地面上别人的‘垃圾’顺带捡起带走丢掉。
眼睫抬起，苏沅只好选择再跟旁边的人借。
谢渊苏沅不敢再接触，李周听不懂苏沅的话，苏沅的人选又剩下了克莱。
苏沅斟酌地语言跟克莱讲述这件事的时候，还给自己这个有些突兀的行为找了理由，说他脸被冻得有点冷。
“果然娇气。”克莱对此轻笑了声后评价道，“又怕疼又怕冷的。”
苏沅心里偷偷皱了皱脸。
克莱说着这样的话，却是看样子心里颇好地直接拿出了个口罩。只是，“不过我身上没有新的口罩，只有我用过的。”
克莱说的话很体贴，“你要是嫌弃的话，我可以去卫生间给你洗一洗，然后——”
克莱看向李周，“再让李周用卡牌帮你烘干。”
如果克莱没主动说的话，苏沅是不想这么麻烦人的，会直接将就。但克莱这么自然一说，苏沅还真的有些心动。
他面上犹豫着，看向克莱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克莱轻挑了下眉后，已经作势朝盥洗室走去。
只是有人阻止了他。
苏沅眨着眼睛看着眼下又出现的崭新口罩时，睫毛的弧度都好像因为困惑而更弯了。
递过来口罩的苍白手后面，竟然是谢渊。
“新的。”谢渊如此对苏沅开口。
苏沅愣愣地接过来时，直到将谢渊的口罩戴上都有些懵。
他当然不觉得谢渊会是想帮他，苏沅想了半响，才有些迟疑地抬手又拢了拢口罩。
谢渊竟然洁癖得这么厉害吗。
不仅自己洁癖，还见不惯别人在他面前用其他人的东西。
苏沅调整口罩的时候，察觉到克莱和谢渊对视了一会儿。
苏沅原本还觉得他们对视的时间似乎异常地久，有些不对劲，然下一秒，他便听到了外面愈发清晰的不正常声响。
李周脸色瞬间微变的时候，苏沅小心瞅了眼克莱和谢渊的神情，猜测他们刚刚是在感觉到‘自己人’过来后通过交换眼神来沟通后面的事。
苏沅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捕捉到什么有效信息，但并没有成功。
响起的脚步声愈发由远及近，根本不给人进一步反应的时间，还没等李周针对这不妙动静说些什么，数道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便打穿了窗户，飞蹿进了走廊。
李周神情紧绷地连忙召唤卡牌对抗这些斗篷人。
谢渊在他的‘好人人设’下，也飞快地调动精神力做着应对。
苏沅心跳本能有些加速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害怕。
他很快便感受到了意识海里的某种波动，是严舟在试图将他收回自己的精神海。
苏沅靠着卡牌和卡牌师的羁绊，在越来越多，外表看起来毫无差别的斗篷人中，精准地锁定在了一处，和其中的一个斗篷人对视着。
那是主角严舟。
他似乎在赶过来后，刚好撞到了这些准备进入的斗篷人，然后便当机立断地又换上了之前躲来的服饰，浑水摸鱼地跟着这些人一起进来了。
苏沅感觉到严舟对他的担心后，指尖轻轻拽了下衣摆，有些愧疚。
但他还是拒绝了严舟要他回去的请求。
苏沅之所以没有害怕，就是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在死在这次行动中了。
和身边似乎另有盘算又身份不简单的克莱和谢渊不一样，这些斗篷人是真的在狠辣且含着杀意地攻击，对苏沅而讲，这就是能让他直接身死的最好机会。
苏沅拒绝后不怎么敢看严舟，严舟却是呼吸一窒。
他想要将苏沅强行召唤回来，只可惜何盛准备的液体尚未彻底失效，还在微弱地进行着一些阻隔，而这阻隔刚好让现在的严舟没办法强行将苏沅收回意识海。
严舟深深看着苏沅的时候，拳头都攥紧了，指甲端嵌进肉里的时候，严舟也说不清楚自己该是怎样的心情。
其实是该甜蜜和感动的。
苏沅真的特别在意他担忧他。
严舟知道苏沅拒绝回他的意识海，是因为这种召回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指向他的精神波动。对面苏沅消失的那刻，他这边的所有人都会瞬间发现他和苏沅是一起的，直接认出他是奸细，他会遭遇周围人的攻击，直接身处危险。
苏沅是因为不想让他暴露，不想让他因自己而设险，这才不顾自身安危地拒绝被召回的。
可严舟内心不住为苏沅的热忱触动的时候，是真的很紧张担心苏沅。
严舟一边飞快地刺激着自己的精神力，不断地尝试着强行召回，一边也在慌乱想着，他一会儿一定要告诉苏沅，让苏沅以后一定要更重视自己的安危，不能再做类似的事情。
严舟加快地步伐，他混在斗篷人之中，免于被斗篷人攻击的时候，也在飞快地靠近苏沅，准备赶紧守在苏沅身边。
另一边，李周和谢渊勉强抵抗住了斗篷人来势汹汹的攻击。
苏沅觉得这种状况应该是谢渊特意操纵出来的时候，听到了克莱临危不乱的指挥。
“我们往后退，后面走廊里的【全知之镜】所在的房间被特殊加固过，我们赶在他们之间抢先进去关住门，就能暂时安全。”
克莱这话看似说得合理，知道这次行动的最终目标就是【全知之镜】的苏沅却是心率持续加快。
他们想要培育的新副本，就是在引起【全知之镜】的共鸣后，通过借助【全知之镜】的力量来实现的。
克莱特地将他们引向【全知之镜】，一定有着针对【全知之镜】的什么计划。
李周和谢渊在前面边挡边后退，身体素质不好的苏沅也被克莱拉着手往后跑。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昏暗，苏沅听着周围极度混乱的脚步声和打斗声，心跳也越跳越快。
克莱很快就抵达了房门口，用自己申请的权限打开了封印。
沉重房门咯吱声响在耳边划开的那刻，苏沅的心跳也达到了顶峰。
苏沅紧张地浑身冒汗地被克莱带进房间的时候，因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马上就要出现后吞咽了吞咽口水。
克莱因成功带着苏沅进入，而绅士地又松开手时，艰难抵抗到面色发白，已经快要脱力的李周紧跟着进来。
后面发生的事情是在场人事后难以忘怀的。
李周进来，等待着谢渊进来就关键关门的那刻，愕然发现谢渊的防守竟然出现了漏洞。在谢渊已经无法分心再做抵抗的时候，一支势如破竹的魔法箭矢径直地朝着谢渊射来。
现在的谢渊根本没办法躲掉这箭！
这也意味着谢渊没办法赶紧进到屋子里。
而李周如果选择现在再出去救谢渊，那么时间就来不及了，这看似短短的救援时间足以让这个房间的门再没办法被关上。
眼见最近的斗篷人已经近在咫尺了，李周心砰砰跳的时候，面色浮现浓烈的挣扎。他握着门的手心冒汗，面色惨白间，还是咬着牙准备抛弃谢渊关门。
他没办法让苏沅跟着他进入危险里。
即便李周清楚，他现在的行为会让他的良心受到严重谴责，以后寝食难安，心性受损。
李周呼吸错乱地咬牙去关时，瞳孔微张地愕然发现，有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李周下意识怔愣的一瞬，便瞳孔微缩地看到苏沅已经靠着荏弱的身体穿过他臂弯，在电光火石之间冲向谢渊面前，帮谢渊挡住了这一箭。
苏沅抓紧时机做这些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会‘救谢渊’。
苏沅内心其实是有些不愿意的，毕竟谢渊多次嫌弃他，他控制不住地有点难受。
这也使得，苏沅在挡伤的时候，在知道谢渊讨厌被人接触的情况下，故意恶心他似的紧紧抱住了他。
苏沅看到了谢渊难以置信和彻底呆怔的眼睛，以及在斗篷人最前面已经冲到他身边严舟瞬间放大赤红的瞳孔。
第25章 第25章 他的恋人
白炽灯光下的走廊里, 一切都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那片刻的死寂甚至用落针可闻来形容都有些不够。
身上紧紧贴着苏沅温暖又单薄的身体, 谢渊躯体出于本能不住颤抖的时候, 映着苏沅被无限放大的脸的眼瞳都在一下下地收缩着。
少年被堪堪露出的肌肤上的血色在一点点地消退，他额间紧跟着冒出的薄汗让他看起来脆弱无比。
耳边响着苏沅越来越细弱的呼吸时，谢渊脸上还带着些反应不过来的茫然。
直到——
他和苏沅接触的地方又出现了温热粘稠的液体在涌动。
是苏沅被箭射中后流出的血液。
感受着血液在他身上蔓延后的鲜明热度, 谢渊只觉得这从苏沅身体内不断流淌而出的血液滚烫至极，烫得他血管都在不正常地颤栗, 烫得他肌肤好像在叫嚣着什么，烫得他呼吸不畅。
烫得谢渊根本没办法关注身后那些同样震住的斗篷人。
这片空间仿若定格。
穿着黑色斗篷的神秘组织教众震愕地看着这一幕, 苏沅突然闯入致使的计划偏差, 让他们一时身体卡住，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他们刚刚突袭后的行动, 已经成功让【全知之镜】产生共鸣，唤醒了房间内被封印着的【全知之镜】。
在他们原定的计划里。
克莱作为拥有进入权限的公会重要人物, 会被他们逼得退至【全知之镜】所在的房间。
他们无法冲破的权限门被打开的那刻, 战斗激荡而来的亮光会穿过房门, 给房间内带去光线，让【全知之镜】得以‘看见’。
【全知之镜】看到什么，祂便会无意识地释放出相应的能量波动，改变周围区域的磁场。
他们追杀带来的混乱和战斗, 李周放弃谢渊时的背叛自私和懦弱，以及谢渊仅差一步的血腥和绝望, 会让【全知之镜】折射形成扩散相应的磁场，让整个学院都被这些扭曲的情绪卷进无序里。
他们想要的特定副本也会因此培育出来，让学院沦为副本区域。
副本中再度滋生的种种情绪, 会进一步提升【全知之镜】的力量，让【全知之镜】得以完全冲破祂身上的束缚枷锁，回归自由，回到祂本来的位置上。
就是因为担心这一环会出现什么偏差，谢渊才亲自登场的。
图书馆里有监控，克莱还不能暴露，他明面上必须按着副会长的人设行事。
谢渊以好身份出现在图书馆时，需要一个能够说得过去的理由。谢渊在迷雾中观察了学院里的人许久，最终选中了最符合他标准的李周。李周能给他过来的合理理由，也刚好能成为他激发表现恶劣人性的一环。谢渊无论如何也会促成他们想在【全知之镜】面前展露出来的血腥场景时，也准备就此顺带假死，让谢渊这个身份彻底消失，好摆脱他身上的那些复杂羁绊。
可是现在——
所有斗篷人下意识吞咽口水的情况下，本该在这个时候最应该做出灵活应对的负责人谢渊，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沅，就好像整个人被什么狠狠敲击了下，失去了反应能力似的。
刚刚的混乱和苏沅倏地撞过来引发的扑面风，让谢渊一直被刘海挡着的眼睛露了出来。
没人知道谢渊往常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只知道，他现在的瞳色已经被苏沅身上的血映得一片红，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完全暴露了主人此刻的不正常。
让斗篷人心惊胆战的，他们第一次从谢渊身上感知到了呆滞迷茫，和一些他们说不清却感觉应该和谢渊绝缘的情绪。
所有人都怔住的那一刹那，思绪最活跃的反而是时常会有些迟钝的苏沅。
苏沅在有些诧异于身上的致命伤竟然没有很痛，是在他的能忍受范围内时，一边思索着这种致命伤痛觉削弱难道是卡牌的天赋，一边隔着谢渊的身体抬着眼睫看向近在咫尺的严舟。
严舟的眼睛里密布着血色，在映着苏沅身上血迹的同时，好似还有自己突然出现的红血丝。
苏沅微愣地看着面前这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主角模样。
苏沅抿唇后的视线在落到严舟颤抖着的瞳孔，额间跳动着的青筋，和泛白翕动的嘴唇间，难以抑制地涌现出心虚。
严舟并不知道他这样做有着自己的原因。
苏沅能清楚地看到，在严舟好像瞬间如坠冰窟时，严舟脸上还残存着刚刚见到他进入房间里后的些许神情——
觉得他在进入后应该能暂时安全，有足够的时间撑到液体失效，能让自己强行收回意识海的松口气。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严舟似乎下意识地张口想要对苏沅说些什么。
但传进苏沅耳朵里的，只有严舟好像从心脏和喉咙里扯出来的气音。
意识到严舟为他很痛苦的苏沅，十分愧疚。
在成为主角卡牌的这段时间内，主角真的对他很好，对他诸多照顾。
感觉到严舟在为他难过的苏沅很无措，但苏沅不敢赌，不敢告诉严舟实情。所以，他只能选择在这个时候，弥补般地帮主角一把。
在短暂的那寂静几息内，苏沅借着被箭刺中后又抽回的冲击力道，和瞬间脱力身体变软下往下倒，跌到了就在旁边的严舟怀里。
在发现主角的身体竟然冰凉到不似活人时，苏沅怔了下，但他很快便抱住了严舟，在给严舟身体带去点温暖的同时，使用了他的卡牌能力——在和自己的卡牌师拥抱后，能让自己和卡牌师都进入虚化状态。
苏沅的这个举动很容易就能让其他人发现严舟的问题，但他们视线内的凭空消失，也让他们在试图动手时因为不确定目标还在不在那里，而下意识地愣了一瞬。
这短短的一愣神时间，苏沅已经用自己最后的力道，将主角撞进了房间里。
苏沅本来应该是推不动严舟的，但可能是主角光环发挥作用了，苏沅刚刚替谢渊挡伤的行为，好似让严舟浑身的力气都流失了不少，苏沅还当真在这关键时刻顺利地将严舟推离了这危险环境。
苏沅动作迅速地将【全知之镜】的房门成功关上时，听到了严舟好似扯动着喉咙血肉发出的极颤抖的一声。
“不要……！”
*
门被苏沅从外面迅速推上的那一刻，房间内的一点点光亮跟着被飞速剥夺。
视线被浓稠黑暗覆盖的那一秒，使严舟窒息般的心悸感，让严舟感觉自己柔软的心尖上也被笼罩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阴翳。
不知道是不是黑暗模糊了他的神情，加重了他身上的压抑感，现在严舟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要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完全不在意房间内其他人的安危，不管不顾地就要将门再打开。
只可惜刚刚的情况好像触发了什么，很奇怪地，【全知之镜】的房门在被关上后就打不开了，无形的能量涟漪在流转着，好像要将房间和房间外彻底分割成两个空间。
严舟一拳拳不停歇地砸门的时候，滴答滴答的血液滴落声，和空气中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一并出现。
沉闷刺耳的声音不断地在严舟耳边响起，可严舟却仿佛什么都感知不到，只能感觉到心口像是被巨石压着的堵涩。
手上刺痛感传来的时候，严舟脸上也流露出了痛苦。
苏沅是为了救他才这般不顾自己生命危险的。
刚刚看到苏沅帮谢渊挡伤的时候，严舟在最初的震愣之余，很快就靠着他和苏沅最近的相处熟悉，从苏沅的某些细微表情中，看出了，苏沅内心是不想救谢渊的，并且对此还隐隐有着排斥。
苏沅在救谢渊时和发自内心又救他时的神情完全不一样。
可苏沅还是救了对他而讲应该只是陌生人的谢渊。
严舟的拳头狠狠又一次狠狠砸上去的时候，呼吸越来越错乱的时候也在越来越颤。
是因为他。
苏沅是发现他来不及进来，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被发现身份遇到危险，这才又连忙冲出去想办法要将他弄进来的。
是因为他的进来，算是顶替了原本谢渊的位置。
苏沅对谢渊有些过意不去，也担心他进来后会受到其他人的谴责，这才弥补般地去救谢渊替谢渊抗了这一击，让谢渊也还拥有存活希望的。
是他……
严舟砸拳的手越攥越紧，越来越多的血汩汩而出。
是他身为卡牌师，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卡牌。
严舟痛苦又颓然地说着自己怎么这么没用时，好半天才回神的李周，这才像是被什么重重打了般，连忙也过去，跟着严舟一起去砸门。
李周浑浑噩噩地听着这些自己发出的撞击声，那种从头顶冻到脚底的冰寒感还是散不去。
他现在极度后悔刚刚要关门时，那难掩纠结下意识本能看向苏沅的那一眼。
李周面色越来越白，额间冒出的汗也越来越多。
他那一眼肯定是被苏沅捕捉到了。
所以，苏沅这才在明明已经安全进来后，又在他要关门的那一瞬阻止了这个会让他良心难安的行为，跑出去，试图去救下这个他已经放弃了的恩人谢渊。
苏沅不忍他以后会因此后悔，不想他成为间接杀死谢渊的凶手恶人，这才急忙出去承担了本该属于他的责任，不顾自己生死危机地去救谢渊的。
李周黑暗中的眼睛越来越空洞。
在苏沅心中，他的形象一直很好，阴差阳错间，苏沅觉得他是一个很乐于助人的好人。
因为苏沅心中的他特别好，所以——
苏沅才觉得这样的他，哪怕是不得已才做出这种冷漠放弃之事，也会痛苦不已辗转自责许久，这才担心他会走不出这个阴影，然后帮他做了他该做的事情的吗。
可是，可是——
李周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摸着自己仿佛被什么搅碎的胸膛指尖微抖着。
他其实很坏，他做过的坏事很多，他良心难安的事情多了去了。
他根本不值得苏沅这样做。
*
身为房间内的另一个人，对于严舟和李周弄出来的巨大噪音，克莱既没有阻止他们这个无意义的行为，房间的门确实开不了了，也没有摆出长者的姿态，出声进行劝说和安慰。
他只是沉默地感受着掌心的空落感。
苏沅真的很容易出汗。
他刚刚拉着苏沅的手往走廊里跑的时候，对方的手心便不断冒着热汗，而随着他们相握的动作，这些汗水不可避免地也沾染到了克莱的手心处。
直到现在，克莱都能感觉到那残存的粘腻。
但可能是因为握着的人不见了，这些刚刚还莫名灼人能一下下引起热流的汗水，此刻在黑暗中变得冰冷又刺骨。
克莱垂眸看着自己已经空空如也的手，尝试着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放上去，但那种好像缺了一块的空茫感并没有消失。
连带着，克莱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也空了块。
不论是偏差的计划，严舟和李周的糟糕反应，还是他身体上的感觉，好像都在告诉克莱。
他刚刚不应该在进入房间后就松开苏沅的。
他应该压抑着那一点绅士心理，一直坚定又牢牢地握住苏沅的手。
心脏莫名加速地跳了跳，克莱被眼镜遮挡住的面容出现些许异样。
他之前经常留意苏沅，完全是因为对方足够惹眼，有一张格外漂亮的脸蛋，经常做着可爱的举动，还总是软软的，看着就想让人去逗逗他。
但是——
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必须被人保护，又怕疼又娇气很爱找人帮忙的人，在刚刚毫不迟疑，承受着致命疼痛，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救了谢渊，保护了别人，还——
直接影响了他们原定的计划。
克莱摩挲着刚刚拉过苏沅的指腹，感受着上面似有似无的甜香，他心尖蓦地颤了颤。
有莫名的心动惹得他心悸了下。
*
另一边，【全知之镜】的房门外。
所有人依旧维持着那种死寂状态。
因为房门关上而被关在外面的谢渊，依旧在看着靠着房门躺坐着的苏沅。
苏沅的身形格外单薄，在这种虚弱的姿势下就更是，脆弱到好似随时都会被摧折般，配上他苍白的脸颊，更是如同随时都会消失不见的虚影。
谢渊使用着自己的卡牌能力，发现苏沅遭受着的是致命伤，他的治疗根本没可能将人治好，只能拖一会儿时间多吊一会儿命的时候，谢渊只觉得苏沅身上那大片大片的血红刺眼至极。
他终于回神般收敛了脸上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后，屈膝蹲在苏沅面前，强压下心尖不断往外冒的烦躁和焦虑，问出了那个一直萦绕在他脑海，让刚刚的他大脑直接空白一瞬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和苏沅才见，他刚刚对待苏沅的态度也没有很好，在谢渊的视角里，苏沅根本就没可能专门跑出来救他。
这样的想法，也让谢渊问苏沅这问题的时候，再有所克制，音调都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点变化。
能是为什么？
什么叫救他。
只是谢渊刚好在那里，而他能接触到的致命伤恰巧只有那一个罢了。
苏沅其实一点都不想救谢渊。
身上的伤没有很痛，但也是有点疼的，苏沅被汗水洇湿点的秀气眉头蹙着的时候，其实根本不想搭理谢渊。
反正他马上就不再这里了，他不回答又没什么。
只下一秒，漂亮脸蛋微微皱着的苏沅，便看到谢渊在抿了抿唇后，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挡住他下半张脸的口罩摘了摘。
苏沅完全没想到格外厌恶和人触碰的谢渊，会主动碰他，还——
动作格外轻柔，像不想让他感觉不适的，动作幅度轻到不可思议。
见他表情皱着，似乎对他这个行为不满，竟又顿了顿动作，只摘到他的嘴巴堪堪露出来后，便立马停了动作收了回去。
苏沅看着谢渊手指上沾上的些许汗水血污，有些懵。
想着他和谢渊接触时，谢渊对他的种种嫌弃表现，又是连忙擦他碰过的衣服，又是为了避免碰到他而戴手套的，苏沅被这截然相反的对待弄得眨了眨眼。
闪过之前谢渊老是让他心惊胆颤的画面，在谢渊面前始终高悬着心脏的苏沅，像是被面前这好似在谢渊身上拿回场子的情景鼓舞到了。
觉得马上就要‘死’掉的苏沅，报复心生起了些，想要在谢渊这看起来好像角色颠倒，能够被拿捏的情况下，让谢渊也体会体会他之前的经历。
他又不想救谢渊，总不能让谢渊平白得了他的救。
有意让谢渊心里折磨惊诧些的苏沅，对于谢渊这个其实根本就没理由的问题，没再保持沉默，而是选择反问。
苏沅眼睫颤着，抬着因为毫无血色而白到有些透明的脸，在谢渊呼吸猛地僵住的近况下，状似难过又伤心地开口。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苏沅故意想给谢渊带去点心理压力的时候，也担心谢渊会发现漏洞，就选了个前世看过电视剧里含糊不清的经典台词。
看着苏沅格外可怜荏弱的苍白小脸，被眼巴巴看着的谢渊瞳孔一下下地缩聚着。
他难道该认识对方吗？
心脏好像被这句话重重敲了下，谢渊被苏沅这句话引得，本能地回忆起他今天见到苏沅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一回想，真的让谢渊捕捉到了些不对。
苏沅今天在和他相处的时候，总是显得格外僵硬。
也时常会悄悄地观察他。
谢渊原以为这是苏沅太过胆小了，是对方那小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嗅到了什么。
但现在，结合苏沅刚刚说的那句话，整个事情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难道——
谢渊眼神轻微变化间，再开口的声音都带了点颤，“我们之前是认识的吗？”
打准主意故作谜团的苏沅不知道再回答。
谢渊的视线中，面前越来越孱弱，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漂亮少年，只是委屈又失落地看着他。
谢渊被苏沅那双天生带着点湿意的眸子看着一颤一颤的。
苏沅这表现在谢渊眼里，已经能称得上是默认了。
他和对方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吗？
谢渊搜刮着自己的记忆，试图寻找出来和对方有关的记忆片段，可无论谢渊如何绞尽脑汁地想，他都想不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难道是他忘了。
可他到底忘了什么？
他之前和苏沅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能惹得苏沅不顾自己生命地来救他？
苏沅并不知道谢渊都想了些什么，但他能听到谢渊越跳越快越跳越紊乱的心跳声。
谢渊映着苏沅面容的眼睛也越来越失神。
苏沅颇为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就这样准备等待死亡的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个装有他眼泪的瓶子。
想着昨晚谢渊拿出来的瓶子此刻应该还在他身上，苏沅准备在最后时间内，试着能不能将其找到摧毁。
既是将死之人，苏沅也便不用弯弯绕绕地试探，他准备直接在谢渊身体上寻找。
原本还在迟疑着的谢渊，下一秒就瞳孔张了张。
因为苏沅在用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他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就抬手在他身上一点点地抚摸了。
苏沅现在的身体软到不像话，他抚过来的手更是比飘上来的羽毛还要轻柔酥软。
再加上苏沅好像没什么力气，不仅抚摸得很缓慢，还时不时就要停下，通过在他身上使点劲儿来缓一缓，谢渊的喉结都生理性地滚动了好几下。
谢渊皮肤一点点地颤栗，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怔怔地看着苏沅时，瞳孔随着心跳怪异地收缩着。
苏沅为什么突然这样做。
结合刚刚他们谈论的内容，难道是苏沅在试图通过这样的行为来唤醒他与其相关的记忆？
难道这是他们之前经常会做的行为？
谢渊被这个推测弄得胸膛起伏了好几下。
苏沅完全没关心谢渊的反应，他一门心思地要赶紧找到谢渊身上装有自己眼泪的瓶子。
这瓶子确实被谢渊贴身带着，苏沅在摸到瓶子的那一瞬愣了下。
和预想中的冰冷触感不一样，被谢渊贴身放着的这个瓶子竟然很烫，就跟有烈火炙烤过似的，苏沅摸上去的那一刻，指腹都被烫得收缩了下。
不过苏沅很快就重新探去了手，抓住眼泪瓶的瓶身，将所有气力耗光猛地朝地面摔了上去。
玻璃支离破碎后清脆声音响起的那刻，苏沅看着那蔓延在地表的剩余眼泪，心里的最后一颗大石头跟着落下。
直到谢渊的视线又望过来，苏沅这才察觉谢渊的视线不知何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些怕。
苏沅心跳剧烈，十分忐忑间，连忙假装自己不知道这是什么般，结合着自己之前表露出来的意思，委屈失措地倒打一耙。
——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不戴在身上，反而戴着这个。
苏沅话语中透露出现的新的信息，和那含着的一点点占有欲，直接让谢渊呼吸一窒。
他和苏沅之间的关系好像确实很亲密。
只是他不记得了。
谢渊指尖微颤，耳边心跳声越大的时候，只觉得苏沅身上又扩散了不少的血红碍眼至极。
谢渊拳头死命攥紧，愈发加大治疗力度的时候，胸口就跟堵了个湿冷棉花似的，在透着寒意的呼吸间越发沉重。
谢渊也不知道他这样挣扎是因为想弄清楚这件事，还是真的动摇了，他只知道，他在发现他的努力毫无用处的时候，他的指尖仿佛想要抓紧什么般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苏沅是到这个时候才真的感觉到了那股强烈的疲惫感。
可能是痛觉削弱后的身体力气真的全都消耗完了，也可能是记挂着的事情处理掉了，执念消失，苏沅感觉到了一股似乎在试图将他拉扯走的力量。
恍恍惚惚之间，苏沅意识到，他从【全知之镜】中得到的答案是对的。
卡牌身份的他死亡后，他便会从沉睡着的人类躯壳里苏醒。
苏沅意识变得有些混沌的时候，仍能感觉到前方含着怒意仿佛要将他凌迟的目光。
他刚刚的举动显然引起了这些斗篷人的愤怒，毕竟他们将那眼泪误定义成了圣水，并表现出了极度的虔诚和痴迷。
虽然苏沅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谢渊的注意力，并不在这打碎的眼泪瓶子上，只一直看着他。但苏沅却是有些庆幸谢渊的身量足够高大的，谢渊弯膝蹲在他前面的时候，成功地将身后所有的视线和目光都隔绝了，也让他的身形完全被遮挡住，使得后面的那些斗篷人没办法真的看见他。
鼻尖轻轻皱了皱，想着这些人之前那些让他有些招架不住的行为，以及身后在少了卡牌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占优的主角，苏沅被意识被抽走前，故意挑拨离间般地又对谢渊说了一句话。
——是因为他们，对吗？
还是含糊不清，经常在电视剧里出现的台词，能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全靠对面人的想象。
这在谢渊眼里，就是当头一棒，谢渊连忙伸手试图抱起苏沅时，他皮肤下的青筋在不正常地跳动着，指尖在轻轻打颤。
他原本还对苏沅的那些话，和他的进一步猜测半信半疑，可现在，谢渊却发现了很关键的信息。
在苏沅帮他挡了致命伤后，原本还穷追不舍气势汹汹的斗篷人就全部停了动作。
斗篷人哪里会管有没有人帮忙抗伤，他们的行为根本不会因为苏沅的举动而停止，他们只会继续发起攻击。
可斗篷人就是像是卡住般的停了！
而一直和他在外面，亲眼目睹这不正常情景的苏沅，却完全没有对这种情况表示出来奇怪。
苏沅，是——
知道他和他们是一伙的。
这个他隐秘至极的信息对方都知道！
所以——
苏沅的那些话大概率是真的，如果他们关系不够亲密的话，苏沅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他和苏沅之前真的认识，并且关系格外亲密，但是他不知为何地——
全部忘记了。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渊不管不顾地连忙抱起苏沅，似乎准备赶紧带苏沅去哪里的时候，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惊慌。
可即便知道他和他们是一伙的，他并不会真的有事，苏沅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上来救他了。
为什么？
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试图唤醒他那些忘记的记忆吗？
谢渊手上力道越来越紧，好似在拼命挽留着什么的时候，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沅在他怀里一点点消失。
手上彻底虚无，所有重量都消失的那刻，谢渊也好像被什么推进了深渊，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其他人见状，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却在觑见谢渊的神情后面色发白地连忙闭了嘴。
那个射出那一箭的斗篷人更是瞬间惨白如纸。
他好像完蛋了。
*
苏沅意识脱离卡牌身体的那刻，并没有立即被那股吸力吸走，而是在原地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意识所处的维度不一样，还是他进入了某种特殊状态，图书馆里的人和物都在苏沅眼前消失了，苏沅只看到了【全知之镜】。
或许更准确地来讲，是【全知之镜】被黑暗隐藏着的真实体。
一只倒竖着的巨大的眼睛。
这只眼睛的眼瞳乍看很像太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炙热神圣感，就像由丝丝缕缕的阳光构成似的，涌动流转间会有光辉涟漪。可一旦细看，那些丝线又像是某种爬动着的蠕虫，透着股奇特的怪异。
正常情况下，苏沅遇到这眼睛肯定会吓一跳的。可偏偏眼睛朝他流露出了毫无保留的浓厚善意，苏沅都有点不好意思生出害怕了。
苏沅甚至还有心思想。
原来【全知之镜】是眼睛。
他之前问问题时，在【全知之镜】面前掉落又直接消失不见的汗珠，难道是被这眼睛吸收了吗？
苏沅被这眼睛看着愈发不好意思了。
祂怔怔看着苏沅的时候，很专注，不仅像是只想看见他一般，还似乎要将他的每一处都记住，都烙印在眼底。
就好像是在看什么最美好最宝贝的存在，那眼睛里涌着的触动让苏沅都有些失措了。
怎么，怎么这么看他啊。
好像他很特殊很珍贵似的。
苏沅眨着眼睛，不受控制地联想着，难道他刚刚先后救谢渊和严舟的行为被祂看到了，祂因为这些举动而认为他很善良有着很可贵的品质？
苏沅有些羞耻，纤长眼睫随他的情绪不断乱颤。
他刚刚那根本不是在救人。
他其实很自私的。
苏沅脸上冒着热气，不仅耳朵尖熏烤得红红的，巴掌大的脸蛋也晕得粉粉的。
觉得自己不配这种珍视眼神看着的苏沅，在抿了抿唇后，对着这眼睛开口，‘你不要这么看我了。’
神奇的眼睛真的听懂了苏沅的话。
祂眼里的情感很充沛，几乎能化为实质，就跟能说话似的。
苏沅很快就感觉到了祂的疑问。
——‘为什么不能看？’
苏沅觉得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也会很羞耻，他鼻尖都泛粉地找了一个别的理由，‘因为长时间看一个人会让对方不舒服的，是比较冒犯的，只有关系足够亲密的人才能这样做。’
眼睛似乎真的很好相处。
苏沅有些磕绊地刚说话，就感觉到眼睛很乖顺地表达了祂理解了。
就在苏沅等着看起来很听话的眼睛收回祂的目光时，就又读懂了眼睛表达的意思。
还是感觉很乖很好说话的一句话，只内容——
‘那我们的关系怎么才能变得足够亲密？’
乌黑眼睫上下一弯的苏沅：‘？’他要表达的是这个吗，侧重点确定没错吗？
有些茫然地苏沅并没有回答眼睛，他在下一秒感觉被一股力量拉扯走的时候，十分庆幸这力量来得很及时，他是真的有点被问懵了。
莫名的缥缈感结束后，苏沅回到了刚穿到这个世界后的情形。
他再一次听到了耳边轻微响起的仪器声，感觉到了身下柔软下陷的床榻弧度。
苏沅回到了他的植物人身体里。
之前的沉重隔膜感消失了，苏沅体会了久违的轻盈，他的身体告诉他，只要他想，他就能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只是，苏沅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回归真正的身体后很疲惫。
他想要先休息一下。
苏沅听从身体信号地陷入了沉睡。
*
苏沅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沉睡了多久，但他感觉自己应该沉睡了漫长时间的。
意识清醒又轻松的那刻，准备睁开眼睛从这具植物人身体里苏醒过来的苏沅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