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应忻第一次听见人摔倒能发出这么大响声,不知道是肌肉还是骨头,撞击地面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闻确随即痛苦地蜷缩起来,一个劲地倒吸着凉气,浑身开始止不住地发颤。
应忻快被吓死了,眼泪“唰”一下掉下来,滴在闻确的脸上。
他托起闻确的脖颈,只能一个劲儿地问“你怎么了”。
闻确怕吓到应忻,忍着爆发的疼痛,拼命地坐起身来。
“没……没事。”闻确一只手紧攥着小腿,脸疼得煞白,还能给应忻扯出个笑脸。
应忻心里像是有人给他心脏哐哐几大锤,疼得不行。
“来,先起来。”应忻搀住闻确,把人往上抬。
闻确紧闭着眼睛,冷汗从耳后淌下来,不偏不倚地滴在应忻的手上。
整条右腿都像是被人扒了皮抽了筋一样疼,闻确想要借力站起来,却疼得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分不清哪条才是不疼的腿。
“得先回屋……”应忻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在这不行……”
泪一滴一滴砸在闻确的手上,就像是在往他心里砸。
闻确笑了一下,却不知道他这笑得比哭还难看。
手掌和以前一样抚过应忻的脸颊,拇指擦过应忻眼睫,用虚弱的声音说,“没事,别哭啊。”
应忻听了这句话,彻底无法再控制自己,眼睛一闭,所有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刀子般凛冽的北风吹过糊满泪水的脸,应忻用手掌抹了把脸,不能哭。
他不能哭。
他用一只脚抵住门,另一只腿支起闻确,双手把人架起来,往屋子里拖。
闻确也顺势撑起来,扶着应忻磕磕绊绊往里走。
不到两米的距离,两个人折腾了好久。
等到闻确终于躺到了床上,应忻把门关上,风和雪都重新被关在门外。
他没有开灯,而是径直坐到了闻确身边。
“怎么回事?”应忻问他。
“病根儿。”闻确揉着腿,感觉缓过来了一点,“当年受伤落下的,这么多年天一冷就这样。”
“是不是这个屋太冷了,那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
闻确缱绻地笑了一下,“你说你妈当年把东西都搬出去,这屋里就剩你一个人,我就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个坎,跨过去就好了。”
天好像有一点亮了,深蓝色的微光透过满是灰尘的窗户,填满整个房间。
应忻觉得自己心里好像也被什么填满了。
从前他告诉学生,不管多么困难的难题,都一定要有持之以恒把它搞定的精神,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可是这些发生到自己身上时,他却忽然变得格外狭隘。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他妈离开,只是因为自己实在是个拖油瓶,拖了二十多年,等到他自己能养活自己了,他妈仁至义尽,也该走了。
世人说这叫六亲缘浅,他认。
可是闻确告诉他,你就是遇到了个坎而已。
就像人走在路上脚踩到狗屎,像出门刚好赶上瓢泼大雨,这些事和你都没关系,只是你刚好遇上了,没办法的事。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会遇上这种事,过去了就好了,没关系的。
而闻确愿意做那个陪他跨过这个坎的人。
应忻捧着闻确的手,贴到自己脸颊,告诉他,自己在点头,很用力地点头。
天将明未明时最冷,他把所有这些被都盖在闻确身上,尤其是腿上,然后问道:“腿疼了干嘛还出去?”
闻确笑了一下,“太疼了,想抽个烟缓缓,在屋里怕你不喜欢,再呛着你。没想到你能出来,”
应忻沉默了一下,然后掰过闻确的脸,迫使他面对着自己,然后认真问道:“你是不是有病?”
彼时闻确腿上的疼痛已经全然褪去,身体的不适结束后,那就只剩下心理的愉悦了。
他头一次觉得,被骂是如此得爽。
闻确嬉皮笑脸地点了点头,应忻白了他一眼,就差给他一个大嘴巴,把他抽飞。
“还有烟吗?”应忻问闻确。
“干嘛?”闻确捂住裤兜,“没收啊?”
“我想来一根。”
闻确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我想抽一根。”
应忻注视着闻确的眼睛,目光真诚而热烈,实在不像开玩笑。
闻确却没有把烟直接给他,而是突然展开了盘问,“什么时候学的?”
“大学。”应忻说。
“为什么?”
“因为……”应忻顿了一下,“你知道灵魂的出口吗?”
闻确摇摇头。
“每个人灵魂的出口都不一样。唱歌写诗作画都是其中一种,只要能排遣就行。我从小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所有事闷在心里懵懵一团,那时候是真有点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