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夏平芜反手拉住了阮烛筠:“筠筠,你先和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趁着纷乱,我们会把你送走。”头也不回,阮烛筠握紧了夏平芜的手腕,“你不能待在这里,徒劳地被楚瑜所利用。”
乌泱泱的人群离自己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了,无数问题或者反驳的言语在夏平芜的唇口间绕了一圈,还是变成了:“明姨会等着我吗?”
阮烛筠没答,顾策已经随着后勤队的人流涌了过来,在密密麻麻的人头中,熟练地将一件印着后勤队标志的外套裹在了夏平芜的身上。
大门已经顺势开启,顾策指挥着后勤队的人员在门口形成阻拦的态势,阮烛筠也已经攀上了高位,俯视着底下的人们:“大家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们今日为何聚集在这里。”
她顿了顿,接着道:“曾经,异能局定制污染线,要求全员进行疫苗种植,并按照污染线将污染者全部剿灭,就是为了保护人类的未来。
“但现在,外围污染越来越重,疫苗的效果也不令人满意——仅仅是一次撤离,就让这么多人超过了污染值。”
她的目光环视一圈,语气里不无悲痛:“特别还有很多根本不是异能者的人。”
这番话一出,底下顿时愈发骚动起来,但攻击的姿态果然放松了下来,紧接着是一阵又一阵的声浪:
“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们要个说法!”
与此同时,夏平芜已经混入了阻拦民众的队伍里,肩膀被后面的人猛然一推,她再回头,已然看不清楚顾策的侧脸。
眼睛里,只能看见纪朔攀到了阮烛筠的身旁,似乎是想要阻止阮烛筠的动作。
她看见纪朔张合着唇对阮烛筠道:
“之前死了那么多异能师,都没有这么激烈,现在不过是死到自己头上了而已。
“你别再说了,到时候又闹起来了,可就算你煽风点火了。”
夏平芜没见识过这样的场景。
她生来就是跟着师母长大,从小就被称作天才。她看见民众的时候,往往是她们低着头,无助地求援。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被人流带着起起伏伏,看着她们望向异能局的眼睛里满满是光亮,有着她说不出来的情绪。
愤怒,抗争,有种星星之火的热量。
就算她也对楚瑜没什么好感,但起码,她应该是和异能师站在一起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在这群没有异能的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震撼。
她想要再往里看一看,可下一刻,身上的外套被旁边的人一拽,她眼里那些星星之火转而一花,她再转头,对上的却是另一双熟悉的眼睛——
纪捷压着声音,对她说:“跟我来。”
这些人都在,虽然很可能明姨不知道,但也不是阮烛筠一个人单打独斗。
夏平芜本来应该放心一点,但兴许是被纪捷大力拽着,大病初愈的身体像一片飘零的落叶一样,她竟然感觉更加不安起来。
人潮的涌动愈发激烈起来,渐渐的变成了齐声高喊着:“给个说法!给个说法!”
纪朔的声音响亮了起来:“大家放心,实验室正在加紧研究,争取让污染值超出不高的人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顿了顿,语气严肃了起来:“无论生死,我们都会铭记每一位为了人类未来而牺牲的英雌!”
这话刚落,人流的嘈杂瞬间安静了几分,后勤队趁此机会将防线拉稳,刚要开始尝试进行人员疏散,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异兽!是异兽来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循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便见一只已然全身被毛发覆盖、双腿肌肉愈发隆起、爪甲锋利的异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异能局的大院里。
那家伙是……
夏平芜眸光一怔,却被纪捷攥紧了胳膊:“马上走!”
人潮又一次骚动起来,站在高处的纪朔也翻身下来,和急匆匆赶来的毛溪青互相交流着什么,战斗队的成员旋即围在了异兽的身侧——
异能局外一个圈,异能局内一个圈,划分着一种滑稽的界限。
外面的人潮依旧汹涌,但终于不像之前一样急急向着异能局的方向去了,而是四面八方的,有的人想要继续质问,有的人却想要先行自保。
后勤队似乎想要继续安稳住外面的情况,喧闹时不时低下去,却又似乎有人说了什么话,而后继续昂扬上去。
这实在方便了纪捷和夏平芜,两个人在人潮里涌动着,竟然也没有刚刚那么显眼了。
夏平芜挨近了纪捷,奔跑之中,竟然只说得出口一句:“那是乔观吗?你这样带我走,乔观怎么办?”
纪捷脚步不减,只一心向前跑着,夏平芜几乎以为她不会回头回答她的问题时,她却突然回头了,眼神也冷得吓人:“夏平芜,乔观已经死掉了。”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吼,民众的尖叫愈发震耳欲聋,有激烈的交战声响起,隐约能听到一句:
“纪捷呢?你们战斗队出人都不出全的吗?”
夏平芜反手推身侧的人:“纪朔在找你。”
“夏平芜,咱们在逃命,你怎么一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纪捷话没说完,本来一直乖乖跟着她跑的夏平芜却突然一使劲,把她往侧边一闪身,下一刻,纪捷就见眼前已经是一条昏暗的巷道,于是,落到嘴边的话语一转,变成了另一句,“你干什么,夏平芜。”
“楚瑜想利用我,楚瑜不会杀我的。”夏平芜慢了脚步,“乔观是异能局的同伴,你让她从异能局出现,打乱了异能局的步伐,也让民众对异能局的信任愈加崩塌——没必要。”
纪捷黑了脸:“楚瑜把异能局的同伴尸体扔掉的时候,想过有没有必要吗?”
她又一次抓住夏平芜:“我体谅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要惹怒我。”
“明姨生死未卜,你们就算把我带走,又能怎么样呢?”夏平芜勾了下唇,“就连明姨,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顿了顿,手掌回收,慢慢握住纪捷的手:“就像她说的,真正的救世主,是我,不是吗?”
纪捷猛的刹住步伐,脸色甚至比刚刚还要更难看,夏平芜却转而指了指面前的路途:“走吧,我带你下山去。”
她笑道:“搬得这么急,那些愿意听你命令的异兽大概还没上来吧。”
“夏平芜,你笑什么。”纪捷咬牙切齿,专属于异能局的扩音器却如同转瞬间吸住了她的后背,而后传出了纪朔的声音:“站住。”
纪捷浑身僵硬,下意识伸手格挡,纪朔已经直接来到了身后,牢牢攥住了纪捷的肩膀:“纪捷实习生,从进入异能局的那一刻起,你的生命便只属于异能局,你忘记誓言了吗?”
紧接着,二人转身,看见纪朔近乎嘲笑的眼神:“你们的计谋实在是太拙劣了,以为挑动着民众围起异能局,制造混乱,你就能带着夏平芜逃之夭夭了吗?”
“……楚瑜既然早就知道了,做什么还要拉着民众陪我们演这么一大出戏?”纪捷的神色恢复正常,甚至还自如地转过了身子,“还是说,是你享受当面揭穿我的快感?”
眼前,却是纪朔一个人来挡住她们;身后的异能局里,战斗队还在努力钳制住乔观;异能局外,是阮烛筠正在稳住众人的心绪。
纪捷的表情放松了些,拖长了音调:“可惜,她不是天神,没办法掌控一切。”
“就连预料到的,也没有办法扭转。”一把冰冷的东西抵上了纪朔的腰,顾策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将纪朔围在了中央,“她会后悔只派你一个人出来的。”
“你也和夏平芜一伙。”纪朔笑了一声,“也难怪,阮烛筠跟着夏平芜这么久,收买人心的事情自然是练得炉火纯青。
“只不过,你姊姊顾修……”
“她不会管我。”顾策的声音很平静,“可你猜猜,楚瑜会不会管你?”
纪朔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笑,甚至还向远方招了招手:“是啊,不如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就在此时,纪朔却觉得身体一轻,纪捷和顾策突然往前迈了一步,猛地把纪朔举了起来:
“矮着身子挥手,楚瑜怎么能看见你呢。”
纪朔下意识皱眉,因为方向的原因,在她的正前方正是纪捷。纪捷伸着双臂,望着面前的纪朔,再往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夏平芜下意识伸出手攥住她的肩膀:“纪捷,不要冲动……”
下一刻,手下的布料忽而“沙拉拉”作响,紧接着,便感觉其下的肌肉如同山峦一般涌起,纪捷的身形忽而迅速拔高,山一样挡在了夏平芜的面前。
与此同时,她的手掌也变得宽大异常,刚刚还需要和顾策一起抬起来的纪朔就好像小鸡崽一样被捧在了手心里。
“异兽!又是异兽!”
“纪捷……你怎么,异兽化了?”
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夏平芜抚着的位置也从肩膀变到了后背,她几乎迟疑着看了看纪捷,一转头又看见还在异能局里挡着的乔观,瞬间福至心灵。
她声音难得急切,细听甚至在发抖:“纪捷,你不是要带我逃命,对不对?”
“逃?为什么要逃?”纪捷没有看夏平芜,甚至提高了音调,“我们拥有异兽的能量,还保有着清晰的神智,我们是异兽与人类这场斗争的进化者,我们才是世界未来的主人。”
紧接着,就听“哗啦”一声,那边的乔观突然一使劲,直接掀翻了异能局的防护栏,厉声接话:
“你们这群蝼蚁,难道只想一辈子活在异能局的保护下生活吗?异能局有武器,你们却只有一句空空荡荡的口头承诺罢了。
“污染值,只不过是阻挡你们进化的借口罢了,你们难道不想拥有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和所有人的性命吗?”
一直握着的长枪的阮烛筠终于将长枪扛上了肩头,枪口几乎不可置信地对准了乔观:
“你们做什么?”
乔观却没有往外冲,直接翻身上了高台,攥住了话筒:“被污染并不是只有死路一条,而是有可能保留神智,成为像我们一样的人,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她抬起眼,一字一顿:“而不是在这里,只对一个数字谨小慎微,时刻担心着自己即将死亡。”
阮烛筠一手扯开话筒的连线,靠着另一只手翻上高台:“乔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楚瑜……”
而后,“砰”的一声,一颗子弹狠狠从阮烛筠的眼前飞过,几乎是贴着乔观的脸飞了出去。
乔观、围在高台边上的毛溪青等人纷纷回头看去,便见到异能局的顶楼上,一个身影沉沉立在床边,手里拿着把短小精悍的手枪,一动不动地望着下面的景象。
是楚瑜。
乔观当即大吼一声,与此同时,夏平芜的身旁也突然传来了层层叠叠的脚步声——
一只又一只异兽,如同雨后的春笋,径直从山腰冲了上来,高声喊着:“取消污染值!打倒楚瑜!推翻异能局霸权!”
她们各个身姿迥异,大多数强壮,但也有些看起来娇弱,却如同菟丝花一样,酝酿着无数狠毒的爪牙,此时明晃晃地亮了出来,与人潮汇合,企图引导着所有人奔赴向异能局。
夏平芜下意识要挡住顾策,顾策却已经攥紧纪朔的脚脖子,几乎是吼着道:“纪朔,你还看不清楚吗?跟着楚瑜只会死路一条,你不如跟我们走!”
“你们说得好听!可是那些被污染的异能师死了多少,你以为我们都是瞎了眼看不到吗?”
纪朔被钳制着,根本无法动弹,但思路还是清楚的,只是她话音刚落,顾策已经冷笑了一声:
“你以为,楚瑜为什么要留着夏副?”
顾策的声音和乔观开始重叠:“异能局治疗师宁琮其实尚有一线生机,但之所以被楚瑜追杀,是因为她想要告诉夏平芜,夏平芜拥有净化异兽的污染,不仅如此,还可以通过‘换血’净化人类已经被污染的异能——所以所有人接种的疫苗,其实都是在啃噬着夏平芜的血肉!”
“住嘴!”石破天惊的一声吼,一道异能迅速飞向夏平芜的身边,牢牢捂住了夏平芜的耳朵,“不许再说了!”
是阮烛筠。
阮烛筠手上使劲,越捂越紧,可周围异兽越来越多,污染的力量汹涌异常,已经有受不住的民众开始了哀嚎。
混杂在哀嚎声中的,是纪捷的声音:“诸位,你们想要成长吗?你们想要拥有力量吗?疼痛是必要的,进化是唯一的出路——”
乔观被异兽们簇拥在中间,声嘶力竭着:“夏平芜,展现你的力量吧!”
数不清的异兽遮天蔽日,一边是纪捷,一边是乔观,而夏平芜知道,其实看着她的都是同一双眼睛。
甚至在这群乌泱泱的异兽们又有多少一样的眼睛,她也说不清楚——
纪捷的眼睛,抵抗派矛派的眼睛,那些热切的、烫得她魂身俱裂的眼神。
夏平芜慢慢动了,她环视了一圈,轻轻扯开阮烛筠的手:“无论是疫苗,还是净化异能,都是我甘愿付出的。
“你们不要为此争斗,挑起内战。况且,楚瑜定立污染线是武断,你们这样强行污染不也是……”
“可楚瑜要杀了你。”靠近夏平芜的人很多,她几乎没对上那双眼睛,只听到言语,“明春山给你的药,是为了抽干你的力量,让你彻底成为一个过滤污染异能的容器。”
对面逼道:“而明春山知道这些事情。”
几乎是“明春山”这个名字刚出声,夏平芜就听见背后有人终于气喘吁吁喊了声:“阿姊!”
与此同时,有个破空的锐声响起,一枚子弹倏忽从楚瑜的手枪里射出,直接往夏平芜与阮烛筠的方向而来——
紧接着,一连撞“梭梭”声从明春山的方向传来,异兽们也顿时挥舞着手爪阻拦,慌乱之中,也不知道最后究竟是哪一颗子弹,或许是不偏不倚,狠狠没入了皮肉之中。
第37章 “我恨你,但我又可怜你”
“筠筠!”
“阮烛筠!”
“阮队!”
接二连三的呼唤响起,在夏平芜的耳朵里,却要比之前的异兽围绕声还要嘈杂。
有热流在她的后背晕开,阮烛筠保持着紧紧捂着夏平芜耳朵的姿势,只不过臂弯张大,将她牢牢护在了怀里——
筠筠经常这样揽着她,勾肩搭背的,夏平芜却从来没有觉得阮烛筠的肩膀这样沉重过。
她仿佛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压得夏平芜几乎喘不过气来。
夏平芜不敢或者是无力转过身去,只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围拢着自己的异兽们,很轻很轻地喊了一声:“筠筠?”
阮烛筠没有回答。
回答她的是一连梭的枪子,是明春山的枪声,子弹的方向对准的是异能局上的楚瑜。
她似乎是气极了,连续不断的枪子好似蕴含着浓郁的异能光芒,一下比一下激烈。
激荡着的异能气息,甚至隐隐约约诱得周围的异兽都更加躁动了起来。
可那些枪子却无一命中,有的方向偏了,甚至直接擦着异兽或者平民的脸颊就过去了。
顾策实在看不下去,第一个上前拦住她:“你在这里做什么样子,谁知道到底是你和楚瑜哪一枪杀死了阮烛筠。”
她沉着声音,音调却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况且,是你和楚瑜达成了协议,想要抽干夏平芜的净化异能,直接让她成为可以被你们利用的换血机器,不是吗?”
明春山紧紧抿着唇,直到射干净了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犹不解气地狠狠按了几下扳机,这才停下了动作。
她的目光转向顾策,没有吭声,只眼神冷得吓人,甚至纪捷觉得,就连周围的污染都仿佛聚集到了明春山的周围,衬托得她的怒气愈发惹人生怖。
顾策皱着眉头,刚要说什么,衣领却被纪捷轻轻一拉,而后,只听一阵锐利的破空声,有什么东西发出着虫子蜕皮的声音,极速地飞了过来。
明春山抬枪要挡,顾策却眼疾手快踹了一把明春山的枪,于是,明春山只觉得一只冰凉至极的手牢牢攥住了自己的脖子——
那只手太冷了,不止是没有体温,甚至让她怀疑是不是一个活物的手。
姗姗来迟的是顾修的声音:
“夏平芜,你……你怎么可能异兽化了?”
此话一出,明春山只觉得自己浑身凉到了巅顶,甚至别的什么也想不到了。
她的满脑子只有唯一一个想法,现在站在身后捏着她的脖子的,是阿姊。
阿姊想让她死。
夏平芜很慢地开口道:“明春山,你别装了。”
“你下山干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她的字眼咬得很清晰,“趁我转移,要将明姨和冰火洞赶尽杀绝,你不愧是楚瑜的一条狗。”
掐在脖子上的手力道很大,显然没有放水的意思,但明春山竟然也没去管它,只抬眼去找毛溪青,说出口的嗓音也发出“嘶嘶”的声音:“毛溪青,是你说的……”
“不是她。”身后的人很平静地打断,而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从来没有发现过吗?你的身上,有我安的监视器,所以你每一次撒谎的丑陋模样,我都看得到。”
她一锤定音:“所以明春山,你别狡辩了。”
明春山怔了一会儿,就好像是刚学了语言的人,一时间听不懂夏平芜的意思:
“每一次……”
“每一次。”夏平芜看着明春山周围越来越浓烈的污染物,面目平静,“你出战前我给你的每一次拥抱,都是为了就位、固定或者调整监视器。”
“阿姊……”
夏平芜云淡风轻的:
“这和你用药想要废掉我的异能相比,还是你更恶劣一点吧。”
明春山瞬间接话:“阿姊,你听我解释,我是被逼的,如果我不这么做……”
“可我比你更强,春山。”夏平芜缓了称呼,但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异能汹涌起来,“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会替代你的工作,然后比你做得更好。”
“……阿姊,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明春山垂下眼,身边的污染越来越重,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似乎也感觉脑子有点昏昏沉沉。
周围是平民起*此彼浮的尖叫声,不知道是被污染而有人开始异兽化,还是单纯只是害怕,或者等等。
夏平芜没说话,她的目光静静落在明春山的身上,手指蓦然越收越紧。
明春山刹那间愈发呼吸不畅起来,仿佛最后的一点生机都在被毫无保留地抽取着,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逐渐开始发软,甚至即将慢慢滑落下去,她觉得她自己应该钳制住夏平芜的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一动也不能动……
不对,不是这样的,阿姊不是要杀死她。
电光火石之间,这个想法突然跳到了明春山的脑子里。
这种熟悉的抽取感仿佛让她很快回到了昔日她们一起作战的日子里,在冰火洞,阿姊也是这样抽取异能……
抽取异能!阿姊在抽取异能!
明春山强忍着窒息的感觉,努力向后看去,就见蓝色光芒瀑布一样从夏平芜身上涌了出来,刹那间如同潮水一般,往四面八方奔腾了出去——
所到之处,污染被温柔覆盖,浓郁气息越压越低,甚至隐隐有了消退的意味,可明春山的神情却愈发睚眦欲裂,下意识喊她:
“阿姊,不可以,你……”
与话音一起的,是不知道为何,四周突然开始汹涌奔向她们二人的污染物,夏平芜伸出另一只手猛的拉近明春山,近乎让后者震耳欲聋地开了口:
“我,夏平芜,师承上一任上位者明渐鸿,拥有可以净化污染值的异能。”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因为光芒和污染物交相辉映的原因,甚至也没有人看得清夏平芜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只听她继续道:
“异兽化并不是洪水猛兽,是每个人都可以利用的新武器。”
她掷地有声:“所以,我以战斗队领导者的身份,向异能局请愿,取消污染值!”
“夏平芜!”
纪捷和毛溪青同时向她冲了过来,隐约还听到了明姨和楚瑜的声音。
但这一切的细节,身处漩涡中心的夏平芜已经看不见了。
她只有最后一点力气,微微俯下身子,用异兽化的那只手抓住明春山怀里的一个小盒子,而后使劲用力——
只听清脆的“碰”一声,随着盒内物质天女散花的,还有一头栽倒下去的夏平芜。
*
夏平芜的昏睡并不安稳。
她总感觉到筠筠的鲜血流到自己的身上,她看不见筠筠的脸,只感觉筠筠死死抱着她。
但她的耳畔却不是那一声枪响,而是翻来覆去地那句,是明春山和楚瑜合伙想要剥夺她所有的异能。
画面来来回回,甚至到最后夏平芜几乎恍惚,筠筠不想让她听到的其实是不是这一句话,也许其她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
不,其实也许,她也是知道的。
毕竟,她已经进入了那个电脑的隐藏界面。
十年后的夏平芜原来早就知道一切,知道她的能力,知道“换血”的真相,知道药物的真实作用。
唯一可惜的是,她没提及明春山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这让当时翻阅记录的夏平芜根本没往这里想,但也或许她知道,只是不说罢了。
十年后的夏平芜的日记很克制,每一次只有寥寥几笔,可能是害怕长久的昏睡会让她的脑子不好使,总是像备忘录一样写。
这样死板而理性的文字里不出现明春山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其实也是出现过的。
思绪一想到这里,阮烛筠的怀抱、关于明春山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偌大的电脑屏幕。
十年后的夏平芜写着:
我以为我唯一的价值就是躺在病床上,却没想到我竟然这么有价值。
在楚瑜眼里,我是净化器。在盾牌眼里,我是解药。在矛派眼里,我是权力。
哪怕是师母,大概也是为了人类,把我这样的“异类”留下来。
我还有这么多价值,我还能活着,这多好啊。
在这里她的日记断了,后面又是些絮絮叨叨的其她事情,直到几天之后,她又开始写了:
筠筠又和我说了,她希望我不那么累,起码不要事事都顾着春山。
可她不知道,最后那场大战,春山为了救我而被污染,可自从我苏醒,明春山却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虽然,春山那副样子完全是小孩子一样的占有欲,可她也只是想让我一直陪着她而已。
哪里像我……游走于抵抗派和异能局之间,就算结婚,也是为了从她的身上拿到有用的资料。
春山这么爱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回报这种感情呢?
……太满了,太烫了。
到这里,夏平芜克制地收笔,只在下一次的日记开头,写下一行备忘:
要保证,无论发生什么,要爱她,要永远救她。
“……夏平芜。”望着眼前的文字,夏平芜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慢慢摸着,“夏平芜,这些年里,你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吗。”
她的指尖温柔,慢慢划过每一个字,可慢慢的,她似乎开始用力,连指腹都开始泛白:
“你怎么……过得这么狼狈呢。”
她瞪着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在唤回那些在纪捷面前维持着的冷静:
“作为净化器,大家还是不得不迁移。作为解药,却还是让那些人只能成为纪捷的傀儡。
“这样懦弱,想要平衡一切的你,根本就不敢做权力吧。”
她的唇角下意识勾起抹嘲讽的笑意,却没忍住,又落下一滴泪来:
“……你太无能了,拧巴又一无是处,竟然活成了这副讨人厌的样子。”
她下意识缩回手,想要擦去自己脸上的泪,可手一撇,却又不由自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她说:
“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可看你活得这么狼狈,汲汲营营,一无所获,竟又让我可怜你。”
而后,是良久的沉默,夏平芜定定地望着某处,却仿佛又没有焦点,只缓了许久,才又继续道:
“可我又好到了哪里去呢。
“这样怯懦又渺小的夏平芜,究竟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
这是个没有回应的答案。
但在异能局的病床上,众人只看见,夏平芜终于醒了。
毛溪青不在屋子里,陪在床边的竟然是顾修和宁旋,夏平芜回看向天花板,第一句话问:
“对我的身体,研究出什么了吗?”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顾修嗤了一声,没答话。
夏平芜又转向宁旋,收敛了语气:“……筠筠呢?”
“她们跑了,不过没带走阮烛筠的尸体,后勤队把她收殓了回来。”
宁旋依旧是那副寡淡的表情,她回看夏平芜,看出后者似乎想问什么,但她已经往后退了一步,看向顾修,
“走吧,现在可不是能在这里偷懒的时候。”
夏平芜望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又侧头看了看窗外——
窗户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她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她想坐起来,但浑身无力,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
“阮烛筠、正停在实验室里。”门旁的阴影处,忽而传出声音来,
“就算楚瑜不听从你的想法,她杀人也是会按照污染值来操作的。
“阮烛筠虽然和明姨她们在一起,也早就知道明姨想要培养异兽的事情,但她的污染值一直没有超过危险度,所以不会被丢下山的。”
这声音,是明春山。
和之前很多次不一样,这一次,她没有主动上前,甚至夏平芜连她之前有没有在屋子里都没有注意到。
但夏平芜还是冷静地继续:“那为什么不下葬?”
“也许是楚瑜认为阮烛筠的结果有问题,又或许……”明春山慢慢走近,“她也没想好怎么办。”
微光透过窗帘透进来,打在了明春山的脸上,她还在继续:“我已经和楚瑜说了,我愿意为她解决麻烦。
“我会带上阮烛筠的尸体,与此交换,我会主动辞职,和你一起离开。”
夏平芜的眸光顺着明春山蹲下来的姿势移动着,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阿姊,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像在狡辩,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楚瑜用药的目的是让你成为容器……”
“所以抽干净我的异能,是你愿意的。所以和我一起辞职,也是你没有问过我就可以做出的决定。”夏平芜眉眼平静,语气没有反问,只是肯定。
却是明春山攥住床沿:
“阿姊,现在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她狠了狠心,几乎武断的:
“你那样说,不就是既想要为抵抗派争取利益,也不想真的让异能局去死吗?”
夏平芜的眸光一动,目光中的神色刹那间复杂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竟然慢慢坐了起来,直视着明春山的眼睛,甚至笑了一声:
“春山,看来你根本不明白你错在哪里。
“所以我觉得,明春山,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掌心收紧的声音在屋子内猝然响起,明春山猛然站起身,望向轻轻合着眼的夏平芜,出口的声音有点涩:
“你说什么?”
“我们分开吧。”夏平芜的声音很淡,就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波澜,“我到今天这样,与你没有关系,你没有必要承担责任,也没有必要用你所谓的牺牲为我挽回什么。”
明春山下意识解释:“不是的阿姊,我刚刚那么说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解释。”
事情变化莫测,解释再多都没有办法挽回任何的局面。
所以夏平芜转头看她,落下的话语很清晰:“春山,我很累了,你放过我吧。
“也放过你自己。”
*
明春山没有回答,只掉头就走,直接上了顶楼。
楚瑜已经不动如山地在工作间坐着,看明春山进来连眸光都没有变:
“和夏平芜吵架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明春山往前一步,手掌牢牢盖在桌面上,几乎要遮挡楚瑜的视线。
但楚瑜只是笑了一下,答:
“你的母亲都不真心待你,又何况是我这个、你母亲的死对头呢?
“春山,是你太活在过去了。”
她不耐烦一样,难得失去了以往的循循善诱,直接将手上的资料递了出去:
“抵抗派以为掌握了夏平芜就可以翻盘,竟然还敢明面上和我谈条件。
“但她们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是,夏平芜已经失去了异能,必须要靠你,才能够重新发挥作用。
“她们想榨干夏平芜的最后一点价值,而能够救夏平芜的,只有你。”
明春山冷眼瞥楚瑜一眼,已经没有了往日的信赖:“你以为又以阿姊为借口,就能让我乖乖听你的摆布吗?”
“哦,原来不能啊。可是,我这次说的是实话啊。”楚瑜把资料往前推了推,“你可以自己看一看她们的话,或者用你自己的脑子好好想一想——不是听夏平芜的话,是用你自己的脑子好好想一想。”
她重新靠回座椅靠背:“现在夏平芜没有异能,只能从外吸收异能。而唯一可以又无穷无尽的异能可以吸收的,不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春山,有些事情,不要以为永远不会被别人知道。”
*
“夏平芜,你希望让什么事情永远不会被别人知道呢?”
楚瑜慢慢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已经围拢着、但明显已经安静不少的群众们,回转身子,慢慢坐回椅子上。
她看向夏平芜,继续道:
“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离开抵抗派?”
“……我答应加快抽取速度,愿意成为你所希望的永远沉睡的人形过滤器——并不是同意你所有的要求。”
夏平芜站在桌前,并没有看楚瑜,反而垂着眼,望着面前的桌面,
“我的要求还是那些,必须保留人类的火种——还有一点。”
楚瑜:“什么?”
“还有一点,只要我还有净化的用途,就必须让明春山好好活下去。”
话音刚落,忽而有光从身后照了进来,有人似乎出现在了门口,正在喊她:“你醒了,夏队。”
这声音夏平芜很熟悉,是毛溪青的。
她回转头,在过于耀眼的节能灯光中眯起眼睛,摊了摊手:“战斗队事务繁忙,我不敢劳驾,便自己来找上位者了。”
她慢条斯理地伸展了下脖子:“你知道的,我也使用不了异能,不会对尊贵的上位者造成什么伤害的。”
毛溪青没吭声,反倒是夏平芜拉了两把椅子过来,自己率先陷进一把中间,笑了下:“忙完了吧,辛苦了。”
毛溪青看了眼楚瑜,慢慢坐下:“……您愿意和异能局站在一起,异能局永远感谢您。”
手臂搭上椅侧,夏平芜好整以暇:“春山呢?”
毛溪青定定看她:“我不知道。”
夏平芜回望回去,毛溪青的眸光看不出情绪,反而是她突然弯了弯眉,拖长了音调:“你……是被故意安排到春山身边的,一直以来、负责监视?”
“为了异能局的安全,我愿意做一切事情。”毛溪青忽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夏平芜,语言却是客气,“包括告诉你真相。”
毛溪青启动战斗眼镜,似乎是点了几个点,而后,偌大的虚拟屏幕便在所有人眼前展开,她很体贴的,又往夏平芜面前走了走:
“看。”
夏平芜低头,是一张照片。
这个样式很熟悉,是明春山的个人工作桌。
虽然之前明春山暂时撤职休养,但上面上了锁,夏平芜也一直没动。
毛溪青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好奇里面是什么吗?”
她往后滑动了一下,图片旋即随着她的动作而改变:
“你从入学以来的每一份作业,她都会偷偷抽出来拍照保存。
“还有你参加对抗赛,你的每一场对战录像,她都会多方保存。
“你用过的训练设备,她特地用兼职的钱去异能师学校全部买了下来。
“你临时跟着你师母出任务离开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她是不是在藏东西,然后你以为她哭了?”
夏平芜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尖锐问道:“这件事你们也知道?
“你们到底监视了我和明春山多久?”
“你们是异能局的好苗子,自然从小被监视。”
毛溪青很不耐地皱了下眉头,
“我们想被监视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夏平芜眉眼平静,抬了抬下巴:“然后呢?春山不是在抹眼泪,是在干什么?”
不是因为没办法跟师母出门还委屈伤心,难不成是……
毛溪青的声音一字一顿:
“是在闻你的内衣裤。
“你扔掉准备重新购买的那一批。”
那一天,夏平芜还有些印象。
那是和往常一样,她跟随师母一起去出任务。只不过,也是这一次,她发现了师母的秘密……
虽然表面上装得淡定,但回去之后,她还是心绪难宁,正五味杂陈着,却发现明春山像是委屈极了,不主动靠近她,每次她一过来就好像在藏着什么,连着几日都怯生生看着自己。
她以为她像以前一样,不愿意她长时间的离开,所以她像以前一样,慢慢哄她,春山也于是泪汪汪说,她好想她。
原来……
被毛溪青这么一说,夏平芜又忍不住下意识地想,那个时候,春山的眼泪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屋子里陷入了明显的沉默之中,三个人分坐三角,像维持着一种莫名的牢固,只有正中间的屏幕还在发出轻微的“刺啦”声。
错杂的电流之中,毛溪青透过屏幕看见,夏平芜一直凝视着暂停的图片,良久片刻之后,突然笑了一下。
工作间里,回荡起夏平芜轻描淡写的声音:
“春山怎么这么喜欢我啊。
“真拿她没办法。”
*
“你们只有这个办法。”
明春山微垂着眉,没人看得清她眼里的神情,
“我不会再强行对阿姊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而你们也不可以。”
“明春山,你可以这么说,楚瑜可不一定答应。”纪捷很没有好脸色,甚至是警惕地看着明春山,“你之所以能顺利过来,不就是楚瑜授意的吗?既然如此,你的主动投奔也很可能只是在做戏罢了。”
“……你们主动向楚瑜暴露自己的集合地点,不也是想要和解吗?”明春山沉了声音,“早想这么做,何必!”
说到此处,她却突然卡住。
因为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想要说的,竟然是“何必牵扯到阮烛筠。”
牵扯不牵扯阮烛筠其实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想要阿姊好好的。
哪怕阿姊恨她,不愿意和她在一起,但只要阿姊还需要她,她就永远不会离开。
隐在暗处,也要让她高兴。
……如果阮烛筠在,阿姊大概会更高兴。
是了,是为了阿姊更高兴,她才愿意考虑阮烛筠一点。
明春山抿了抿唇,接上了自己的话:“何必让阿姊难做,直接和我合作不就行了。”
“我一直想要与你合作的,明春山。”四面八方忽而起伏起了隐隐的身姿,却只有纪捷的声音清晰可闻,“只可惜,夏平芜总觉得你成不了气候。”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没想到明春山却自己跳过了后半句话,只问:“你想怎么和我合作?”
“你自己也知道吧,明春山。”纪捷微微笑着,“你的污染值在边缘线上,只要稍加引导,很可能就可以异兽化——
“你是最符合明姨的要求的。”
明春山默了默,应了一声。
纪捷没立刻接话,只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勾唇道:“而且,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你竟然还能……”
“纪捷,可以了。”明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春山只听到轮椅陈旧的嘶哑声响起,紧接着,就是转向自己的声音,“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明春山不知道。
根据那封信的要求,她从山顶下来,刚来到半山处,便被纪捷蒙住了眼睛,带到了这里。
她已经在半山处生活了许多年,理应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但是被引导之后,摘下眼罩看着周围的布置,她却有些不太认识起来——
漫山遍野的龟背竹盘旋而上,已经几乎笼罩了每一个建筑,让她甚至有些辨不清楚外面的建筑。
明春山下意识喃喃出声:“上次我下来,明明不是这样的……”
“是的,污染值又上涨了。”明姨指了指外面的龟背竹,声音低了几分,“明队的夙愿就是抵抗污染,所以污染值上涨,她化身的龟背竹的生长速度也会加快。再加上,她本来就异兽化……污染物也是她最好的养料。”
这话里的“明队”当然不是指明春山,明姨仔细打量着明春山的神情,见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吃惊,试探着问:“平芜已经和你说了吗?也好……”
“明渐鸿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们?”明春山却突然打断她,面上突然浮现出愤怒来,“在那场大战前,你们全都知道,却瞒着阿姊和我?”
“平芜也不一定不知道……”明姨下意识反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挑了个最钻空子的回法,刚想换种方式,却见明春山突然停住了。
后者像被按了定身键,直直看着明姨,很慢地重复:“你是说,大战前,阿姊很可能早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声熟悉的:“春山!”
夏平芜的身影由远及近,只听一阵“哗啦啦”的响动,龟背竹竟然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存在一样,径直向两侧退开,让夏平芜顺利闪身进来。
而后又像最忠实的守卫一样,将来路牢牢封上。
明春山看着这一切,面色晦暗,只一把攥住了夏平芜的手腕:“你来做什么。”
她语气生硬,夏平芜却没管,只看向明姨:“你们要做什么。”
纪捷上前一步,刚要回话,顾策却开口:“阮队呢?”
夏平芜不回答她们的问题,只问自己的:“你们发函给楚瑜,到底是想做什么?”
“合作。”明姨看着夏平芜,“既然你的想法是和她们合作,帮助她们一起控制污染,但我们这群家伙,自然应该唯你马首是瞻,也跟着顺服啊。”
“……贸然归顺是我的问题,但是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们没关系。”
夏平芜顿了顿,转而指了指外面的龟背竹,
“这些东西很可能越来越多,有它们保你周全,你又在异能局的旧址上,不会出现什么状况的。”
“那异能局呢?”
顾策沉沉看她,
“楚瑜用了你这么久的血,依旧只落了个节节败退的后果。就算你继续听楚瑜的话,也不过是延长一些覆灭的时间罢了。”
她的目光不善,旋即指了指明春山:
“虽然你现在失去异能,但你还有明春山,之前你吸收她的异能执行任务,也是可以完成任务的。”
夏平芜深深看了顾策一眼,不动声色地挡在明春山的身前,只道:
“是的,我如今没有异能,只能靠明春山,所以必须要保护明春山异能的纯洁性——你们要做的事情风险太大了,我不会答应的。”
“夏平芜,你还想要护着明春山多久?”顾策直视着夏平芜,语气锐利,但目光竟然异常的平静,“阮烛筠已经死了,说不定就是死在明春山的子弹里。你不要以为,你自己拥有能力,我们所有人都得跟着你的意思走……”
“我没有这个意思,顾策,你冷静一点。”默了默,夏平芜终于还是道,
“七年里,我们靠着明春山的掩护,已经做了很多事情。
“不然你以为,在楚瑜的眼皮子底下养着这么多异兽,甚至还培育异兽,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阿姊?”身后果然响起了明春山的声音,但让夏平芜没想到的是,明春山竟然是问:
“阿姊,她们想要对我做什么?”
夏平芜一愣,很快地看了眼地面,看见身后的人正在往自己这边走,立刻打断:
“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
她的语速很快,甚至多了丝急切:
“我说了,不要再掺和进我的事情来,你没有听到吗?”
明春山的脚步果然顿住了。
夏平芜心下一松。
是了。
她果然没有想错,春山依旧像以前一样,是个她一冷脸就可以呵斥住的小孩子。
只有还活在被保护的幻觉里的幼稚鬼还在乎爱不爱的事情……
就像十年前的自己一样。
而现在,她已经根本没空考虑这些事情……
她接着说:“让明春山走,我先和你们去处理受伤的人。”
纪捷走过来:“我带她出去……”
“毛溪青在外面等着她。”夏平芜与纪捷对视,“毛溪青会负责把她好好带回去,不劳你再上去一趟了。”
“听见了,我就把她送出去,总可以了吧。”纪捷和夏平芜擦肩而过的时候,冷笑了一声,“夏平芜,真想知道楚瑜答应了你什么要求。”
*
让夏平芜感到庆幸的是,明春山果然没有拦她。
她跟着纪捷出去,终于在龟背竹下斑驳的墙壁上,看见了一点异能局的影子。
而后毛溪青果然在门口等着她。
毛溪青和纪捷很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前者伸手将明春山拉了过来,直接掉头就走。
:
明春山沉默地跟着,直到走出异能局的地界,才开口:“为什么要让阿姊来换我?楚瑜和阿姊谈了什么?”
“既然已经谈拢了,就不会和你说了。”毛溪青往前走着,“总之,上位者已经答应了,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出事的,你就安安心心回去吧。”
明春山突然停住脚步:“明姨难得暴露自己的位置,楚瑜不会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吧。”
“你也看到了,这里污染这么严重,如果不是有夏平芜,我根本找不到这里来,更别提其她队伍了。”
毛溪青摊一摊手,
“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那她怎么保证阿姊可以全身而退。”
明春山猛的伸出手,一把攥住毛溪青的肩膀,而后缓缓用力,
“阿姊现在没有异能了,这一点,楚瑜也玩不出新的花样了吧。
“所以,你们到底想从谁下手?”
她越想越心急,甚至连抓着毛溪青的手都开始无意识地痉挛起来:
“你们在异能局还安了其她我不知道的机关吗?
“是抑制剂?你们到底用阿姊储存了多少抑制剂?
“或者,是炸弹?你们要把这里全都毁掉?”
毛溪青终于转身,用一种近乎称得上怜悯的目光望着明春山,而后很慢地说了一句:
“明春山,你说,你怎么会这么喜欢夏平芜呢。”
“我早说了,她们俩这大好的前程,都是被她们自己葬送的。”
与此同时,冰凉的手指自身后牢牢箍住明春山的脖颈,似乎是相似的姿势,但却比夏平芜要更锐利——
是了,锐利。
来人的指尖锋锐,贴住自己背部的肌肉也更加明显,根本不是夏平芜那样久病卧床的感觉。
来者的声音太过粗粝,明春山听不出来,下意识想回头看,但背后固定的力量太大,她只好努力望向毛溪青,企图从面前人的瞳孔的倒影里看出几分——
“纪朔,是你?”
她磕磕绊绊的:“我以为,你早就被明姨掳走,即将成为你妹妹的一条狗。”
纪朔一瞬间收紧了胳膊,面前的毛溪青则居高临下地盯着明春山,扯了下嘴角:
“你不是想知道夏平芜和上位者交换了什么吗?好啊,我告诉你。
“你,明春山,前战斗队队长、第二次大战中牺牲的英雌明渐鸿的女儿,是比异兽还可怕的存在。
“污染值永远维持在下限,可以吸收异兽的能量为自己所用,像一只永远吃不饱的饕餮一样,是战场上最有力的杀手。
“就算夏平芜是想要靠吸收你的异能来掩盖,但她也掩盖不住的。她竟然妄想想要用她自己的命换你平安,她是太高估她自己,还是太低估你了呢。”
明春山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她当然知道阿姊赶她走是为了保护她,但她没想到……
阿姊竟然是这样的打算。
而且,阿姊竟然,早就知道。
……
十年前,并不是只有阿姊一个人跟着母亲进去的。
她也进去了。
而且,她也发现了母亲的秘密——
母亲在偷偷主动异兽化。
只可惜,她以为这件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不想让素来信赖着母亲的阿姊知道这件事,一直苦苦忍着,却没想到最后……
最后……差点害死了阿姊。
虽然明姨向她解释,母亲是想要推开阿姊,但人死不能复生,谁也不知道母亲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最重要的是,也是在十年前的那一次,她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作为未来的异能师,天生与异兽势不两立的异能师,她在被异兽抓伤之后,竟然学会了主动吸收异兽的能量。
她没有被污染,反而在战斗中越来越强大!
她虽然从小只围在阿姊身边转,她虽然从小不在训练上专心,她虽然没有阿姊那么有鸿鹄之志——
但无论如何,她都知道,异能师天生和异兽势不两立。
而她可以吸收异兽的力量,这说明……
最起码,她不是绝对的异能师,她和其她人不一样。
……她和阿姊不一样。
她太害怕了,战斗结束的时候,更让她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母亲明渐鸿也发现了这件事。
再后来……
脑中闪过剧烈的疼痛感,明春山疑惑是不是是不是纪朔那异兽化的长指甲刺进了血管,但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只知道,她求着明渐鸿希望让她转去后勤队,而明渐鸿只用那双冷漠的眼睛望着她,说:
“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和平芜也躲不开。”
脑中母亲话语的余声蓦然和耳畔另一个声音陡然重合,那个声音说:
“明春山,就从吸收纪朔身上的污染异能开始,拿回你自己的力量吧。
“你会拥有比夏平芜更强悍的能力,像你想要的那样,牢牢保护在她的身前。”
是楚瑜。
第40章 第四十章
楚瑜出现在毛溪青的身后,正好能让明春山看清她的模样。
明春山于是直视着她,压着嗓子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楚瑜没有立刻回答,也许楚瑜本身也在思索着明春山话里的意思,但她最后还是很快懂了,甚至还笑了一下,只听她说:“是的,平芜全都知道。”
她强调道:“平芜早就知道。”
几乎是楚瑜的话音刚落,下一刻,就听刚刚还稳稳站在原地的纪朔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而后,只见纪朔的身体仿佛被什么吸住一样,无数的污浊顺势从她的身上倾泻而出,潮水一般涌向了——
明春山。
她紧咬着牙关,脖颈上青筋都暴起,但看向楚瑜的目光却依旧又沉又静。
明春山说:“那你也该知道,我和阿姊不一样,阿姊可以将污染的异能转化,我却只能够吸取。”
楚瑜慢慢皱起了眉头。
只闻一阵微风拂面,几乎是刹那间,刚刚还被死死吸住靠在明春山身后的纪朔如同一片彻底被废弃的树叶一般,轻飘飘地跌落在了地上。而她身前的明春山却一瞬消失,楚瑜下意识睁大眼睛,便见明春山已经来到了身前,伸掌死死捏住了楚瑜的脖子。
那脸上向来保持着长长久久的云淡风轻的神情的上位者楚瑜,头一次现出了几分愕然。
她却并不看那钳住她脖子的五指,只盯向明春山:“你想说什么?”
与此同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坐在那张长桌后面太久了,楚瑜好像现在才发现,面前这个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出落得如此高挑了。
这个高度,是不是要比她的母亲还要再高一点?
楚瑜竟然神游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听见明春山回答她:“你寄希望于我,就不害怕我总有一天会吞噬掉一切的污染物,取代你的位置吗?”
明春山没有看楚瑜的眼睛,只垂下眼帘,看着面前人垂下的手臂似*乎无法抑制地开始颤动,这才拖长了音调,慢条斯理继续道:“哦,我忘记了,据说咱们的上位者之所以一直不参加战斗,是不是也是因为被污染了?”
她逼近几步,一字一顿,声音竟然是稳的: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也可以吸收掉你了,是不是,楚瑜?
“我知道你不会放过这个能压明姨一头的好机会的,你肯定还有后手。所以,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我只要阿姊。”
她的目光慢慢向上,牢牢盯住楚瑜,她能感觉到,自从自己开始主动有了“吸收”的念头之后,她手心里的楚瑜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主人的控制起来,可当她看清楚瑜的脸,却立刻发现,楚瑜已经收敛了全部神情,只扯了下嘴角,回了个:
“好。”
……
她在“好”哪一句,明春山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赌对了,楚瑜果然知道偷偷回异能局的方法。
明姨已经带着夏平芜去了地牢,那里被简单重建了一下,黑黢黢的隔间被打通,正在过渡期的人们就全部被关在那里。
明春山到的时候,夏平芜正一手扶着顾策的脊背,另一只手在用从顾策身上吸收而来的力量为人们净化。
楚瑜就跟在明春山的后面,远远地望了一眼,而后不咸不淡地碰了下明春山:“瞧,我就和你说了,夏平芜不会有事的。”
夏平芜闻声回头,下意识喊了声:“春山?”
明春山下意识抱胸,轻咳了声:“不关你事,明姨要讲和,我把楚瑜带来了。”
什么?
夏平芜难得没有接上明春山的话,但她只顿了一下,就把两只手都缩了回来,转头看向明姨:“这里都差不多了,如果异能局能把她们都带回去接种抑制剂,应该大部分都不需要继续治疗了。”
明姨看了夏平芜一眼,之前,平芜总是沉默的时候最多,哪怕有一些想法,也总会旁敲侧击地告诉她,或者只是故意收了动作,用行动表示着态度。
她的答应不能立刻当成答应,拒绝也不一定就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异能局越风平浪静,她来地牢的时候就越小心谨慎。
但现在外头都翻了天了,她却觉得夏平芜反而胸有成竹了一样。
为什么?
是因为,那些平芜藏着的秘密终于可以摊开来说了?那些其实并不复杂、那些被道德和命运死死裹挟的秘密,终于可以不被顾忌后果地说出来了?
是因为明春山回来了?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并不知道的东西?
明姨没有接话,夏平芜已经转向了楚瑜:“你那边呢?打算怎么安排这些人?”
“正在修建新的地牢,之前让春山下山移植新的……龟背竹上去,再加上你的异能和血液,暂时可以控制住一段时间。”楚瑜顿了顿,突然补了一句,“我并不是说一定要把你的异能彻底抽干的意思,实验室正在努力,也许只会让你进入暂时休眠的状态。”
夏平芜看了楚瑜一眼,又看向明春山:“你都知道了?”
明春山克制着:“你也都知道了。”
夏平芜于是摊开了手:“这些家伙被我净化,体内也算留着我的异能。短时间内,她们会听从我的命令,不会攻击你们。”
她看向楚瑜的身后:“所以你们带路,直接把她们带走?”
毛溪青下意识否认:“当然不是。”
夏平芜收敛了神色,靠近了明姨的身侧,看向明春山:“你觉得呢?你觉得异能局想怎么处理抵抗派?”
也许只是巧合,夏平芜旋即与明春山呈现了对角线的站位,她们彼此注视着,默契得谁也没有先说话。
这一下,楚瑜也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起来。
在她的记忆里,她见过太多次春山为了夏平芜对她歇斯底里,也见过夏平芜求她对春山再好一点,但她很少真的踏入两个人的相处之中——
这样沉寂的,又暗潮涌动的。
楚瑜指了指被毛溪青背着的纪朔:“春山现在也已经有了和你相似的能力,刚刚纪朔也已经亲身试验过了。我们得先把纪朔交给实验室检查,确定没有问题,就可以……”
“就可以让这些人为春山提供养料了。”夏平芜终于挪开了视线,看向楚瑜。
她没有再说,只缓缓又收回了目光。
她和筠筠上一次分别后,筠筠就去找了宁旋。
她不知道宁旋和筠筠说了什么,但筠筠立刻就要带她走。
然后,筠筠死在她的面前。
夏平芜说:“楚瑜,我对你感到恶心。”
楚瑜的眉心一跳:“我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但你要知道,污染物是危险的,它总有一天会吞噬人的神志。”
她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来,但她还是坚持着说下去:“你知道的,就连你师母也没办法压制住她。”
“你为了这种可能,就靠那些死板的检测值,让那些明明还没有异兽化的人去死。”
夏平芜还在继续说,楚瑜已经下意识反驳:“等到异兽化再去捉拿,会徒劳地耗费多少力量。宁琮的例子已经很明显了……”
她话没说完,手腕却突然一紧,明春山突然攥住她,有异能微微溢出,像几缕丝线,明明比之前的力量要弱不少,但楚瑜已经下意识感觉到,自己的手腕重新开始了与之前相同的改变。
她的手腕重新露出了异兽化的征象,明春山垂眸看着,问:
“那你呢。
“你打着‘反异兽化’的旗帜,企图用此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用那些早晚会异兽化的人命来威胁阿姊,那如果我让那些人看见你的样子……”
“如果她们让我死,那我也会死。”
楚瑜也望向自己已经完全异兽化的手腕,接话道,
“明渐鸿明明还有神志,还知道保护她最骄傲的徒女,可她却依旧自我了结,为的就是人类的荣光。
“就算看在明渐鸿的份上,你们也要拿人类的未来去赌吗?”
“但队长已经死了。”
明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阴影处慢慢滑了出来,望着楚瑜,
“你与我在这里内斗,不如让我向你展示这群新战友的能力。
“队长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楚瑜,现在有平芜,有春山,还有依旧在你身后的异能局。
“如果你还是不信任我们,我们可以就住在这里,为山顶抵挡污染和异兽,保证山顶的科研进展和无尽繁衍。”
毛溪青此时从门外绕回来,来到了楚瑜的身旁:
“纪朔已经被送出去了。”
楚瑜刚要点头,陪着毛溪青出去的纪捷也顺口接上话:“异能局战斗队已经全数在外面待命,至于只想攻打我们,还是想要护送我们上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夏平芜慢慢扶住明姨轮椅的靠背,随着她的动作,隔间里那些原本安安静静的“人”们也缓缓走了出来,围在了夏平芜的背后。
她皮笑肉不笑的:“上位者,您要想好了。您现在在屋子里面,贸然动手,我也不知道您能不能全身而退。”
楚瑜却依旧站着,缓缓转着自己已然爬上狰狞血管的手臂,示意夏平芜来看:“这不正好嘛。在里面,战斗队永远也看不见她们效忠的上位者,其实早已经被污染了。
“就算尸体被找到,也说不清……”
“就算你成了尸体,只要你被污染,我也能操控着你的尸体,让你在全人类面前亮相。”
纪捷笑了一声,顾策却绷紧了唇线:
“等一等……”
下一刻,楚瑜躬身暴起,如同一只早已蓄势待发的豹子,毫不留情地扑向夏平芜。
明春山一直盯着她的动作,眼见她一动弹,便立刻紧随其后,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心念一动,便有汹涌的异能顺着楚瑜的身体向她奔涌而来——
夏平芜当即松开了抓着轮椅的手指,飞也似的扑过去:“春山,把手松开!”
可事情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楚瑜的身上已经爆发出亮眼的异能光芒,如同桥梁一般奔腾着向明春山的身上涌去。似乎被此感召,那些本来挨挨挤挤在走廊的“人”们纷纷吃痛地蹲下身子,抑制不住地全身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她们的身上也被吸引一样蔓延出龙蛇一样的细线,被楚瑜的力量牵引着,被明春山不自觉地吸收着,就那样浩浩汤汤地往明春山的身上冲了过去!
而最前方的、目标本就对准夏平芜的楚瑜却突然张开双臂,像迎接最亲切的孩子那样,直接要拥抱住夏平芜一样,出口的语调都高昂了起来:“我的好平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能这样,这么多人,春山会死的,春山会死的!”
夏平芜歇斯底里地喊着,身上残存的净化异能只能勉强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她死命地想要推开楚瑜,但却被楚瑜越抱越紧。
楚瑜大笑着,她从来没有被人听见过这么响亮的笑声,或者说,她这辈子可能都没有这样肆意地笑着,只听她说:“平芜,这就是命!这就是命啊!”
另一边,纪捷一把揪住毛溪青的领子,喊得嗓子差点都破音了:“快阻止她!快阻止这个疯子!这么多的污染物,会把这里的平衡都打破的!”
顾策急急要去握住明姨轮椅的把手:“这么多的污染物,会把其她异兽都吸引过来的!要是明春山再死了,那她,那她就是最香甜可口的食物……”
明姨在喊:“楚瑜!你要杀了明渐鸿的女儿吗!”
刹那间,玻璃碎裂的声音震耳欲聋,在耀眼的光芒里,夏平芜隐约看见有无数个炮筒向这里极速飞来,有火光在不断闪烁。
太好了!是战斗队的人来了!无论如何,有机会打断这里的进程了!
楚瑜似乎也愣了愣神,下意识送开了拥抱着夏平芜的力量,夏平芜趁机从怀里摸出短刃,直接抵上了楚瑜的喉咙,想要让她冷静下来:“楚瑜,快停手,你也不想被人看到吧……”
手下的触感却变得粗糙。
夏平芜凝神望去,只见楚瑜长久不变的黑衣之下,开始飞速生长起一阵又一阵的竹叶。
与此同时,自己的手臂也被攥住,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也突然开始不断地充沛起来——
不,或者说,是楚瑜的力量。
夏平芜当即剧烈地挣扎起来:“你想要干什么?!”
可楚瑜的手掌如同铁钳一般,不仅牢牢地抓着夏平芜,甚至,突然又一次将夏平芜猛的拉了过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夏平芜只匆匆忙忙地想要调转手里的刃尖,耳边就传来了一阵接着一阵的爆炸声。
战斗队的人在高喊:“剿灭抵抗派!保护上位者!”
“停手!”
夏平芜只来得及用余光看到,毛溪青正奔向那些队员,似乎是要挡住那些要过来的战斗队其她人。
她没能再分辨清楚。
因为她被牢牢圈在了一个怀抱里。
楚瑜紧紧抱着她,在突然降临的黑暗里,夏平芜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楚瑜在对她说:
“祝你们永远在一起,好好活下去,平芜。”
耳边已经有尖锐的爆鸣声响起,混着她碎片似的、很难再听清的话语:
“我会和渐鸿一起、看着你们的。”
下一刻,熟悉的龟背竹的气味充满了夏平芜的鼻腔,她像被温和的溪水抚过,轻飘飘地,顺着那不断飞涨枝干往下降落——
枝繁叶茂的景象如同梦境一般猝然间在她的眼前极速变幻,像极了记忆里的某个场景。
而后,她像七年前那样,落入了明春山的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