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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我肚中四五个月,一天到晚携带他上路,加上那个盛满百科全书样本的袋子,不啻百上加斤。

有个晚上,累的奄奄一息,刚入睡,我便见到一个物体向我招手。

他在游泳池中游泳,用一种乱划的方式。

他很小,远远见到我,便箭一般飕飕向我游来,载浮载沉,他朝我闪闪眼睛。

我见到此物身上穿一件鲜红色的背心,面目模糊,忽然间伸手把我扯落泳池中。

我不会游泳,拼命叫喊,水自四面八方将我埋没,无力自拔。我一想到自己是个孕妇——我便惊醒了。

一身湿透,分不清是梦中的水,还是汗。我恐怖地艰辛地在黑暗中爬起来。

耀宗也被吵醒了。

“耀宗,我见到他!”

“见到谁?”他含糊地问。

“我的儿子。”

他给我擦汗,问:“哦,是怎样的呢?”

“他在游泳,穿一件红背心。”

“那么,这个梦的预兆是他将来会做救生员。但,你大概也不喜欢儿子做救生员吧?”

我发誓,这个秘密一生都不让他知道。也许他亦有诸多秘密,是我所不知的。

有时,自行招供的后果,只是有破坏没建设。

相安无事。

二人还相约吃午饭,他约了人交剧本,所以迁就他。在快餐店,一人一碟饭。

我见他随身有个大胶袋,好象去办了一点货。一看,是些食品杂物。

“是。多买了两瓶利宾纳。在这间超级市场买比别家便宜三角,”多琐碎。

“饮得多我怕了那味道。”

他有点不忿:“你不饮有人喜欢饮!”

我含着一口饭未吞,也懒得去争持:“小事有什么好争?”

他望定我,有说不出的矛盾。我未见过他用这中眼光望我。似我错,似他错。

“你做一个好老婆给我看,好不好?”

我低下头吃饭,好象全副心神都集中到那碟黑胡椒汁煎薄牛扒饭上面去。——为什么你不做一个好老公给我看?为什么我仍然不算一个好老婆?

失意的人特别敏感。

女人最失意,便是贬值。最贬值,便是不适当地怀孕。

我俩之间的旧欢,再也重拾不起来吗?

话题枯竭。但不,我要努力。我抓起他手腕,看表,放软了声音:“还有时间,你帮儿子改名吧。一天改一个,最后拣一个最好的。”

“对了。我还未war up呢。”

这句话令我们两人都怔住了。

他只好努力地吃鸡脾。

他是那种人:先大口地蘸汁吃饭。鸡脾留到最后才吃。

见我望着他吃饭,又点不好意思,他只好解嘲:“小时候我妈妈常说,好的东西要留到最后才吃。”

我唯然长叹。目光投放至老远:“是吗?何以从来没有人如此教过我?”

吃完饭了,我便推椅而出。

“那么早?”

“约了一间学校的暑期课外活动主任,在西环。”

我站起来要走。

才几步,他叫住我:“儿子叫志坚,好吗?”

“好,”我回头:“——补我俩之不足。”

我跟他小着道别。一切都是玩笑。

然后,我坐地铁过海。开了一两个站,突然我反胃,呕吐狼籍。旁边那个八婆,五官扭曲,讨厌到不得了。幸好有人递了瓶驱风油过来。

是刚才那些黑椒汁的刺激吧。或是一些物体在我体内翻筋斗,我离开黄泉,钻上地面,有点乏力,倚在路旁小休一下。

只好挂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