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言9(第3/4 页)

头:“不怕。奶奶做主。”

她又比划——她不会说话,学了又有什么用呢。

奶奶笑笑:“凉儿不用嘴巴,用眼睛就会说话了,比其他人说得都好听,奶奶听得懂,别人也听得懂。”

她跟着杨校长学了三年,后来当她第一次开口的时候,就是流利的普通话,毫无乡音。

杨校长给她拿了套小学四年级的题,她小小手指抓起笔刷刷刷,能打95分,便让她先上了三年级。

奶奶说凉儿聪明,有一天一定会长出翅膀,飞出这大山坳,到时候,带着奶奶也去见见世面,看看大轮船大飞机。

周凉使劲点点头。

只可惜,这愿望未曾实现。

在她小学毕业前一年夏天,牛角村发了山洪,洪水冲垮山坡,奶奶家被山石压倒了一角。

那天她刚好在镇上参加知识竞赛,不在家。

奶奶的卧室夷为平地。

她再也没有家了。

2010年,她从京城回到牛角村,才在镇上初中寄宿念了三个月,隆冬,一伙去了外村,几乎断了联系的姑姑伯伯气势汹汹找上门来,人头黑压压的,明晃晃锄头铲子攥在手。

听说她姑姑偷人拖着三个娃被扫地出门,伯伯赌钱欠了一屁股债,秃鹫的绿眼睛都盯上了奶奶留下的三间瓦房。

几年前,她爸早在县城一场工伤事故中没了,她妈带着周阳销声匿迹,有人说她跟那家工厂老板早不清不楚,那老板老婆连生四个闺女,正想要儿子。

她不得不回到村里。跟秃鹫们据理力争。

可才十二岁,胳膊拗不过大腿,那伙人赖着不走,找到村长讨个说法。

村长原本对奶奶和周凉祖孙俩不错,有心保护这无亲无故的小小孤女。

秃鹫们整天在村长屋外闹腾,半夜放鞭炮,嗷嗷学鬼叫。村长年事已高,这样闹了三个月,高血压一直下不来,只能叹口气,辞去村长一职,去外地颐养天年了。

新村长是个姓曾的光头,他小孙子就是跟在周凉屁股后头的流鼻涕男娃之一,一向与奶奶不对付。

乘此机会公报私仇,大笔一挥将房子一半判给姑姑,一半指给伯伯,并让他们养育周凉成人。

她那出生以来最多见过三回的姑姑立刻将她关在屋内,门反锁了,不让去上学,还飞快地指了门亲事——邻村三十好几,瘸了腿还酗酒,一直没讨到老婆的瓦匠,张老四。

才从京城离开几个月,她就坠入了无边地狱。

她脑子里从没忘记江栩叔叔的电话号码,无数次想逃出来,借一部手机,打给他。

但秃鹫们看她看得紧,上厕所都看着,她丝毫没有机会。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

冬夜,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脱掉棉袄,脊背贴着泥,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透过天窗,看着夜空上的星星,她静静站起来,捡了块墙角石头砸烂了大水缸,水流了一地。

弯下腰,死死握着最尖利的一大块碎片,手腕上青筋绽放,往上抹。

还差一公分,她突然停住了。

不,她答应奶奶,她要走出大山,奶奶在天上看着她。

她要去京城,找江栩叔叔。

那个春寒料峭的四月,宁恒园刚好在基层做义务教育普及工作。她是市里重点中学——市一中的优秀教师,刚进村,便亲眼看到那伙人乌压压地押着清秀动人,让人一眼就移不开的女孩儿,去邻村张老四家要定亲。

女孩儿烈性地一直破口大骂,有个女人就过来给她嘴里塞上一块破布:“别横,嫁人了就有人好好收拾你!”

女孩儿用力吐掉,还在女人手臂上恶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