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34(第3/5 页)

细雪 谷崎润一郎 45 字 2024-02-18 06:52:39

母兄弟以外谁也没来,谁也没有通知,即使病情再恶化也没必要告诉奥畑。特别是启少爷一来说不定会使病人兴奋,所以我反对通知奥畑。其实,我正想请二姐来一趟。因为究竟要不要转往外科医院,意见不一致,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我和他妹妹极力主张转外科医院治疗,而他父母亲仍然犹豫不决。如果二姐来了也帮我说说就好了。”幸子说:“那么,我吃了饭就来。”说完挂断了电话。

幸子和雪子两人提前吃午饭,幸子一边吃一边和雪子商量“水户小姐”的事。这时要是她把妙子的事泄露出去可不太好,而且近来她已无事可做了,只是陪着悦子玩儿,因而考虑是否今天就辞退“水户小姐”。雪子说“水户小姐”自己也提出想辞工。幸子说,既然是这样,虽然显得有点突然,雪子你还是去说一下,叫她等我回来,吃了晚饭后再让她回去。这样说定后,幸子要女佣叫了部出租车,于十二点钟直接到医院去。

到那里一看,医院坐落在从中山手的电车道往山手方向上去五十米左右的一条狭窄的坡道的半中间。名为医院,实则只是一栋寒碜的二层楼房,楼上只有两三间日本式病房而已。板仓的病房是六铺席间,窗户外紧挨着里面人家的晒台,晾的衣服横七竖八地挡着光线,使房内显得闷热。已是穿哔叽单衣的时节,四五个人挤在一间房内,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席地而坐,室内通风不良,充满汗臭味。在右手靠墙的铁床上,病人正面向墙壁弓身躺着。从幸子进入这间房起,就听见病人用低沉而非常急促的声音,一秒也不停地连连喊“痛”。经妙子介绍,幸子与病人的双亲、嫂嫂和妹妹互相致礼,哪怕在这过程中病人也一直如此叫痛。妙子介绍完毕,在床头枕边屈膝小声唤道:

“米!二姐来看你了!”

“痛!痛呀!”

病人依旧背朝着外面,木然地注视着墙壁上的某一点不断哀号着。幸子站在妙子身后,颇为恐惧地瞅着他,只看见右侧朝上横卧着的脸庞并不太瘦,气色也不是想象的那样坏。病人的毯子只盖到腰部,身上穿一件纱布的睡衣,从敞开的衣襟和卷上的袖口看他那胸部和两臂,肌肉还是那样健壮。只见一条绷带从他的头顶部拉到下颏部,另一条从额部拉到后头部,正在耳部打一个十字。

“米!”妙子又喊了一遍,“二姐来看你了。”

幸子这是第一次听见妙子叫板仓“米”。在芦屋的家里说到他时,妙子总是称他为“板仓”,幸子、雪子,甚至连悦子在背地里也直呼其姓“板仓、板仓”。他本名叫“板仓勇作”,“米”这种叫法是缘于他在奥畑商店做学徒时,人们都称他为“米吉”。

“板仓先生!”幸子说,“你可真遭罪了!像你这样坚强的人都那样叫痛……”她说着掏出手绢来捏起鼻子。

“哥哥,是芦屋的太太来了!”妹妹也走近来叫他。

“哎,快别那样说!”幸子制止了她,接着问妙子,“不是说痛的是左腿吗?”

“是的。因为右耳动了手术,不得不右侧朝上躺着,所以痛的腿在下面了。”

“这太不合适了!”

“所以就痛得更加厉害。”

病人忍受着剧痛,那皮肤粗糙的前额,油汗往外直渗。刚才有只苍蝇时不时飞到病人的脸上,妙子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撵苍蝇。突然,病人没叫痛了。

“尿!”他说。

“妈妈,哥哥要尿尿。”妹妹说罢,靠在对面墙壁坐着的母亲站起来走到床边。

“对不起!”她说着弯下腰,从床下拿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尿壶,从病人的毯子中间插进去。

“哎,又要受罪了!”他母亲说。

“痛啊!”就在这时,病人原来一直像说胡话似的叫痛,现在是全然不同地发狂地吼着:“痛啊!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