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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 谷崎润一郎 45 字 2024-02-18 06:52:39

所有的车窗都关上了,车厢内更加闷热,大部分乘客都前仰后合地在打瞌睡。在幸子前面四排、过道的对侧、背对着她们坐着一位陆军军官,唱起了舒伯特的《小夜曲》:

我的歌声穿过深夜,

向你轻轻飞去……

那军官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身子一动不动地唱着,幸子她们刚睁开眼睛时,不知道是谁在唱,那歌声回荡在密闭的车厢内,听起来像是哪儿开着留声机似的。从幸子她们这边,只看见他的穿军服的背影和一部分侧脸,显然还是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有点害羞似的在唱着。幸子她们从大垣上车时就看见了这个军官坐在车上,但只看到他的背影,没看见他的长相。刚才闹萤火虫那一阵,惹得乘客们都来注意幸子她们,那军官不可能没看到她们了。那位军官多半是唱唱歌来排遣无聊、驱散睡意,因此,他对自己的歌喉大概颇有自信,但感到背后有几位如花似玉的女人在听他唱时,似乎有几分不自在。唱完之后,他像是更为羞涩似的低下了头。但是,过一会儿,他又唱起了舒伯特的《野玫瑰》:

少年看见红玫瑰

原野上的玫瑰,

多么娇嫩多么美,

急急忙忙跑去看,

心中暗自赞美,

玫瑰、玫瑰、红玫瑰,

原野上的玫瑰……

这些歌是德国电影《未完成的交响乐》[130]中的插曲,幸子们也都很熟悉。她们说不清是谁带头,也跟着那军官哼起来了,后来渐渐声音也大了,开始跟他合唱起来。她们从后面都看到那军官的脸一直红到脖子。突然,他的歌声带着兴奋的颤音,声音越来越大。军官和她们座位隔了一段距离,这样反而好些,可以毫无顾忌地合唱。不久,合唱完了,车厢内又恢复了沉闷的寂静。军官也没再唱了,仍然腼腆地低头坐着,到冈崎车站时,他悄悄地站起来,像逃跑似的溜下了车。

“那个军人,一次也没有让我们看到他的脸。”妙子说。

幸子她们是初次来蒲郡游玩。这一次动了念头,是因为老早就听贞之助说过这里的常磐馆。贞之助每月要去名古屋出差一两次。他常说:“我一定得带你们到蒲郡去一次,悦子她们准会高兴的。”虽然许诺了好几次“这次一准去”,但是每次都吹了。而她们此番的蒲郡之行,正是由贞之助倡议的。“我本想去名古屋的时候顺便带你们到蒲郡去一次,但是,总是事情太多,没功夫陪你们,趁这次机会你们自己去看看吧。尽管稍微有点匆忙,但是可以从星期六傍晚待到星期天下午。”贞之助还打电话和常磐馆联系好了。

自去年东京之行以来,幸子已经有了离开丈夫外出旅行的经验。她为自己和以前大不相同、能大胆地独立行动而孩子似的高兴,当她到达旅馆时,不禁心中再次感谢丈夫为她们安排了这样的日程。因为今天的相亲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如果就这样和雪子在大垣车站分手,那种不可言喻的恶劣的心绪将会长时间地纠缠不已。她自己不愉快姑且不论,眼看着让雪子遭受了那么一次挫折,又让她孤零零地悄然回东京去,幸子实在于心不忍,多亏丈夫想出了这么个好主意。她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今天在菅野家发生的事,这自不待言,更重要的是看到雪子似乎也和悦子、妙子一样,尽情享受这一夜的乐趣,她感到由衷欣慰。天从人愿的是,第二天早晨雨也停了,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天。而且这个旅馆的各种设备、娱乐设施和海岸的景色等,都正如贞之助所料,使悦子乐得手舞足蹈。最难得的是,雪子春风满面,好像早就把昨天相亲的事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幸子感到仅有这一点收获也就不虚此行了。她们在下午两点过后到了蒲郡车站,一切照预定的那样,相隔十四五分钟,分别乘上、下行列车就此东西分袂。

上行列车后开,雪子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