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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 谷崎润一郎 45 字 2024-02-18 06:52:39

幸子从姐姐电话中最后说的那句话中察觉到,姐姐虽然让雪子和妙子出席,可是这两个妹妹还待字闺中,让她们在稠人广众前抛头露面,作为姐姐来说是一种痛苦,恐怕不仅是姐姐,姐夫肯定也心里憋屈。幸子猜疑这也是姐夫不愿操办法事的理由之一。在姐夫夫妇看来,他们大概希望哪怕是雪子一个人也好,能在今年的忌辰前将终身大事定下来。已经三十三岁的雪子,至今还被人家称为“小姐”,而比她小的堂妹们大都做了太太,其中还有带孩子来参加法事的,而雪子至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

记得在昭和六年的父亲七周年忌辰时,当时雪子也有二十五岁了。人们都对她的年轻大为吃惊,并说些“一点也看不出有那么大岁数”之类的奉承话,姐夫夫妇听来好像已很刺耳,这一次他们一定更为痛心疾首。固然,雪子与那时相比并无多大变化,看上去仍然那样年轻,尽管亲戚中的姑娘们后来居上,她也没有丝毫自卑。正因为如此,又更惹人怜悯,这样一位白璧无瑕的“姑娘”,一直独身一人,真是咄咄怪事!人们会说,九泉之下的双亲不知会怎样叹息呢?好像责任全在于本家似的。这样一来,幸子也暗自思量自己应负一半的责任,所以她更能体谅姐夫夫妇的心情。说实话,除了雪子的事情,幸子另有忧虑的问题。听说姐姐时隔两年又来大阪,幸子最犯难的是:妙子的私生活最近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板仓刚死的那一阵,妙子像是绝望了,对什么都丧失了兴趣,但没多久,只过了一两个星期就像恢复正常了。她原想顶住一切压力也要遂愿的恋爱,突然打上了终止符,所以她一时茫然不知所向。只因她生性不喜忧郁,能自己振作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又开始去裁剪学院了。她内心如何暂且不论,从表面上看她很快又像原来那样活泼好动了。幸子对此也很佩服,曾对贞之助说:“这一回,那样坚强的小妹肯定也够呛,但是她毫不示弱,真了不起!她真是什么都拿得起放得下,我是学不来的。”

记得是七月中旬,有一天幸子请桑山夫人上神户的与兵餐馆吃午饭时听侍者说,刚才妙子打电话来预定了晚上六点的两个席位。妙子那天早晨就出去了,幸子不知她是从哪儿打来的电话,也琢磨不出她和谁来吃晚饭。与兵的青年侍者说,最近妙子和一个男人来过两次了。幸子不由得吃了一惊。她很想追问那男人的长相、衣着,但碍着桑山夫人在座,只得说声“啊,是吗”,装着若无其事似的敷衍过去了。老实说,她既想问清那男人是谁,但又害怕问清楚。那天,从与兵走出来和桑山夫人告别后,她又去新开地重看了法国电影《望乡》[135],五点半看完电影走出影院时,她想,如果现在去与兵附近转悠一会儿,正好能遇上妙子和那男人,但一转念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径直回家了。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八月中旬,菊五郎到神户来演出。贞之助、幸子、悦子和阿春四人到松竹剧场去看戏(这段时间妙子常常单独行动,就是幸子邀她去看电影或是看戏,也很少一起去,她总是说自己也想去看,可是今天去不了),在多闻大街的八丁目的电车道附近下了出租汽车,通过新开地的十字路口往聚乐馆那边走去,贞之助和悦子先过了马路,幸子和阿春遇上了红灯,这时从楠公前车站方向开过来一辆小汽车,在两人眼前一刹那间开过去,车中坐着的是奥畑和妙子。这是夏天大白天发生的事情,丝毫不必怀疑。只是,他俩正在说什么,似乎没注意到她们。

“你可不许告诉老爷和悦子!”幸子马上堵了她的口,阿春看见幸子脸色唰地一下变了,也表情严肃地答应了一声“是”低头走着。幸子为使自己突突乱蹦的心平静下来,眼望着走在百多米前的贞之助和悦子的背影,有意放慢脚步缓缓而行。在这种时候,她常常连手指尖都发凉,不知不觉间握住阿春的手,但是不说话更觉得憋得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