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14(第2/3 页)

细雪 谷崎润一郎 45 字 2024-02-18 06:52:39

我先跟佩特说,他再翻译给他爸爸听。可是‘帝国议会’呀,‘首相官邸’呀,这些词儿佩特也听不懂。所以,有时我也说几句英语。”

“‘帝国议会’‘首相官邸’这些词儿的英语,您都还记得呀!”唯有辉雄一人操一口道地的东京腔。

“我是在日语中夹杂一句半句英语说的,‘帝国议会’还记得,‘首相官邸’就只能用日语说‘这里是近卫[92]先生住的地方’。”

“我也讲德语了。”悦子说。

“是说了‘再见’吧?”幸子问。

“嗯,在东京站告别的时候我说了好几遍。”

“舒尔茨先生也一个劲地用英语道谢……”

幸子想象着,平素寡言少语、拘谨畏缩的雪子,穿着印花绸和服,手牵身穿西服的悦子,充当外国绅士和少年的向导,出现在帝国饭店的候客厅、丸之内的官署街以及高楼林立的商业街的情景,那是多么奇怪的一支小队伍呀!而且幸子还能大致推想,那位陪着孩子来的舒尔茨先生,忍受着语言不通的不便,一边不停地看手表,一边默默地跟着到处转悠,他那副傻样儿该是怎样可笑。这对他本人又是怎样的为难?

“妈妈,你在那家电影院看过电影吗?”当汽车开到明治神宫外苑前面时,悦子问道。

“妈妈看过的。你可别把妈妈当乡巴佬。”

尽管幸子这么说,但她对东京并不怎么熟悉。老早以前,她才十七八岁,还是当姑娘的时候,有一两次曾跟随父亲上京,在筑地采女町的旅馆住过几天,当时也看过不少地方,不过,那已是大正十二年关东大地震以前的事。重建后的帝都,她只是赴箱根旅行结婚归途,在东京帝国饭店住了两三晚而已。这么算来,自悦子出生后,九年间一次也没到东京来过。她刚才还在笑话佩特和悦子,但实际上,在列车开出新桥站到达东京站之间,时隔多年,她又重睹了帝都的威容,看到那高架电车线两侧高层建筑,也不无兴奋之感。近年来,大阪的御堂大道扩建了,从中之岛到船场,现代建筑如雨后春笋巍然耸立,若从朝日大厦十楼的阿拉斯加餐厅俯瞰市容,也堪称蔚然壮观,然而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东京。幸子上次见到的是复兴后不久的帝都,对它后来的发展她无从想象,而她从那高架电车线上纵目远眺,与她从前看见的东京已经判然不同了。当她看到车窗外渐次迎来又渐次退去的巍巍街巷,每每从街巷断开处隐约可见的议事堂的高塔,不禁重新体会到九年岁月的悠长,不仅是帝都的面貌发生了巨变,她自己与周围的人事也历经了种种变化。

老实说,她并不怎么喜欢东京。诚然,提起祥云缭绕的千代田城就令人诚惶诚恐,然而东京的魅力究竟在何处呢?无非是以皇宫的松林为中心的丸之内一带,保持了江户时代筑城的规模,被高楼林立的大街所簇拥,看上去壮丽、雄伟,还有外濠城门和护城河畔的青翠,令人赏心悦目等,不过如此而已。的确,这一切是京都、大阪所没有的,看多少次也不会厌倦,但除此以外可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从银座到日本桥一带的大街虽然豪华、气派,但她总觉得这里空气干燥,不是适合她居住的地方。特别使她讨厌的是,东京郊区的街道大煞风景,今天她经青山大街向涩谷驶去的途中,尽管是夏日的傍晚,却感到有一股寒意,仿佛来到了一个遥远、陌生的国度。她记不清自己以前来东京时是否到过这里,但眼前的街景与京都、大阪和神户大不相同,仿佛来到了东京以北的地方,例如北海道或者满洲那些新开辟的地方。虽说是郊区,但这一带已属大东京的一部分,从涩谷车站到道玄坂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形成了一个繁华的商业区。然而,幸子总觉得这里不够湿润,不知何故,路上行人的脸色看上去都显得苍白冰冷。幸子不禁想起自己住的芦屋,那儿的天空明澈,土地秀朗,空气